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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心魔

月色撩人,夜影如墨。

梧桐别院在月光下,显得朦胧而又苍凉。

玉食楼历经千年风雨,它看遍了白云苍狗,亦看遍了人世沧桑。

它是否也能懂得红尘的苦乐?

东南角的飞檐,勾勒出余默然的身影,如月般孤单,如夜般寂寥。

夜风很凉,比不过他的心凉。

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不好,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想要去作一个好人,一个大家都认可的好人。

可到头来,连心爱的人都留不住。

所有人都在批判他的作为。

所有人都在离他远去。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他觉得自己已被黑暗诅咒,努力想要爬向光明,却一次又一次的被人推向深渊。

所有人的目光,在此刻都显的冰冷,友好的话语之下,透漏的是冰冷的敌意。

他像是一只受惊的鸟,在暗夜中已没有可以栖息的巢,更像一个被遗弃在战场的士卒,只能保持着对所有人的预警。

一个对外界失去了安全感的人,就只能坚守着孤独的本心,与所有人保持安全距离,这是人自我保护的本性。

他已不再想去关心任何一个人了,他已身陷谷底,他想要做的,只剩下自我的救赎。

要么,在黑暗中堕落,要么,就独自爬出深渊。

但他已找不到爬出深渊的理由,这片黑暗对他来说,虽然孤独,但却安全,再也没有人能走的进来。

没有人,就没有伤害。

他绝不会再给任何人伤害他的机会。

——

谷阳城所有的民宅,都是普通的,就像这个世间所有的人,也本就是普通的。

因为有人心之所向,普通才会变的不普通。

在每个人心里,总会有一个人是不普通的。

不论你是谁,不论你身处何方,也总会有一个人,觉得你是不普通的。

柳小玲静夜无眠,独倚一扇朝月的窗。

月光轻抚在她的脸颊上,丝毫未能缓解她的心殇。

他现在如何,是不是早已恨断了肝肠。

今世何以至此,沦落到这副摸样。

……

梦不筑,夜未央。

残烛灼我泪,明月照他乡。

短笺一封君莫怨,香魂半落葬幽篁。

——

余默然已无心去上儒术课,大书堂已见不到他的身影,授课的师叔伯们,也对他渐渐失望,纷纷向洛万通询问缘由。

洛万通心知肚明,只期望他早日能够相通,却没想到,他日益放纵。

几日后,年末大试。

依旧是文试在前,武试在后。

如往年一样,文试还由崔耀文主持。

各院弟子抽签入座,却多了几个空位。

每年都有弟子外出历练,缺席年考,这本是正常的事情,可崔耀文还是看出了一些不同寻常。

因为,余默然没有参加这届文试。

崔耀文对他格外留意,不见他来,十分不解,道:“余默然怎么没到?”

在做弟子纷纷张望,也才发现余默然未有参加文试。

相识的人纷纷望向丁书宝,丁书宝也很疑惑,只能摇头,表示不知。

陆子风不知是喜是忧。

若余默然不来,那文榜排名定然垫底,他无论怎么考,都已是赢定了。

想到此处,他望了一眼远处的莫离,心中暗道一声“好兄弟”,不再多想。

莫离却显得有些担心,自从她为洛万通送出那封信,就再也没有见到过柳小玲了。

她留意到余默然最近很是低落,这次逃试,不知是不是和那封信有关。

崔耀文见无有回应,无奈道:“不等了,开始文考。”

话落,发放起试卷。

几日后的武试,余默然依旧未去。

虽说不是大武试,无关武榜排名,也没什么奖赏,但依旧引起了秋意澜等人的不满,洛万通丢了颜面,很是恼怒。

傍晚。

洛万通回到梧桐别院,在梧桐屋门前静等。

宋青竹也立在一旁,焦急等待。

众弟子知洛万通心情不好,怕引火上身,纷纷回屋,不敢出门,等看一场好戏。

余默然从茉莉花圃静修归来,心情正是低落,谁也不想理会,向房间走去。

洛万通见他师傅也不称呼一声,更是恼怒,道:“站住。”

余默然顿珠脚步,转身走上前去,静立等话。

洛万通道:“跪下。”

余默然跪在地上。

洛万通道:“我听你师叔伯说,大书堂的儒术课,你时有缺席,是不是真的?”

余默然静默不语。

洛万通道:“年末大试,为何不去?”

余默然静默不语。

洛万通道:“怎么不说话?”

他本就不喜欢余默然的性格,眼下见他似个半死之人,兀自不言不语,更觉得他志气全无,十分可恼,道:“整个烟云竹海,连你诸位师叔伯都去了,独缺你一人,你好大的面子……你倒是说说看,为何不去?”

余默然无动于衷,似全然没有去听。

洛万通更为气恼,道:“你怎么不说话,但凡放个屁,也能让为师听见响吧?像你这个样子,看见了就让人来气,能有人喜欢你,那才是天大的笑话!”

余默然心生刺痛,道:“不想去。”

洛万通怔了一怔,片刻,怒道“不想去……你既身在师门,就该有个弟子该有的样子,年末大试,是你不想去,就可以不去的吗!”

“若都像你一样的任性,这个想来就来,那个想去就去,那师门还是师门,规矩还是规矩吗!”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还有曾经的半点志气!你还记得曾经是怎么求我教你儒术的吗?你那有死无生的志气,但凡还留着一点,就绝不该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自己说说看,你对得起为师的信任,对得起师门的栽培,对得起历代先圣的遗志吗?”

余默然默默不语。

宋青竹第一次见洛万通发这么大的脾气,也不敢说话。

洛万通冷哼一声,怒甩衣袖,转身进屋,从画缸翻出一个标记着“书案”二字的画卷,回身出门,扔在了余默然身前,道:“抄两遍芸香弟子规,好好反省反省!”

话落,转身进屋,重重关上了房门。

砰地一声,惊了宋青竹一跳。

洛万通背着房门静立许久,回身透过门缝看了一眼余默然,满心愁绪的叹了一口气,回身坐上高堂。

他恍似也心有不忍,期望着他能痛定思痛,早日回心转意,少走一些弯路。

宋青竹帮不上什么忙,只好回屋去帮余默然取来文房四宝和他的那本芸香弟子规,静立在旁。

余默然跪了许久,才起身拾起了画卷。

画卷打开,灵光闪过,一张书案出现在了地上。

他从宋青竹手上接过文房四宝和芸香弟子规,放在书案上,道:“师兄没事,你回屋去吧。”

宋青竹稍顿,转身回屋去了。

夜色降临。

洛万通亲自出门,给余默然的书案上放了一盏纸灯,没有言语,转身回了梧桐屋。

中庭大院,夜风凉凉,唯有这一盏纸灯,能给余默然带来些许暖意。

书案,还是一摸一样的书案,纸灯,也还是那一盏纸灯。

然而,少年,已不再是少年,少女,也早已不再,今日不再,以后也不会再。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