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人都有些被陆司观的情绪感染，一时间，整个殿内静寂无声。
纵然是年纪还小的陆鸣熹，也睁大了眼睛看向陆司观。由于现在陆司观的神情凝重，陆鸣熹也十分知趣地闭上了嘴，不说什么玩笑话，而仅仅只是盯着他看。
陆振宇并未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他的视线缓缓上移，落在了一边窗子上的花纹，默了一瞬。
“若是不肯告诉我，我这一辈子都一定会沉浸在痛苦之中。”陆司观缓慢道。
他是一个被爹娘遗弃了的孩子。这一点，是陆司观在过去的童年之中得出的结论。
这样的观念深入他的心中，所以当梅如晦出现的时候，他十分排斥梅如晦。当他已经逐渐地开始接受梅如晦时，陆振宇却是又出现了。
“你的母后……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陆振宇终于开口说话了。
“她说，你们是为了我好，是为了锻炼我。”陆司观道。
陆振宇看着他：“那么你相信你母后说的那些话吗？她说的，为了锻炼你，为了让你变得更为独立自主？你信这种话吗？”
陆司观微微摇头：“不相信。她说的很多话都是真假参半。”
陆振宇笑了：“这你倒是说对了。你的母后，的确是一个十分擅长这一点的女人。但……也正是这一点，让她有着很大的魅力。”
旁边听着的人都听得十分津津有味，可陆振宇却选择在这里停顿了下来。
他看向陆司观：“不如我们爷俩一起去喝口酒，一边喝一边继续聊，怎么样？”
陆司观的第一反应是看向了柳清艳：“槐香，你听见父皇说的了没有？”
柳清艳笑了一下：“我知道，叫你一起去喝酒嘛。你去吧。”她是陆司观的妻子，她自然很清楚陆司观现在的心里在想着什么。
而对于她而言，值得做的，也是应该做的事情，便是让陆司观获得知悉一切的自由。
见她如此，陆司观忍不住松下了一口气：“谢谢。”
“夫妻之间哪里还这么客气……”柳清艳嘀嘀咕咕的。
“好，那我不客气。”陆司观笑了一下，凑近过来，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
而在这么一个快速的动作之间，陆鸣熹的脑袋撞上了他的胸膛，有些疼痛。他忍不住红了眼睛，狠狠地瞪了他这个坏心肠的父皇一眼。
但是陆司观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亲完了，转身便对着陆振宇道：“走吧。”
“嗯，走吧。”陆振宇应了一声。
眼看着他们两个人出去了，陆鸣熹还有些气呼呼的，委屈巴巴地对着柳清艳嚷了一声：“母后。”
柳清艳没有理会他，倒是转向了钱姑娘：“刚才我问了父皇，他什么都不肯说。他和母后之间有什么事情，你晓得吗？”
“我啊，”钱姑娘道，“我不是那位梅姑姑的女儿，关于爹和梅姑姑的事情，我知道的也不多……”
“对，我记起来了，
你和皇上是同父异母的兄妹。那你的娘呢？”柳清艳问。
“我娘已经过世了。”钱姑娘微笑了一下，倒也不是很伤心。
柳清艳张了张嘴，没有说得出话语来。
钱姑娘继续说道：“我记得从我有记忆以来，爹娘之间的感情就特别好，他们一直住在一起，并且住得比较偏僻。一开始我并不知道是为什么，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因为一直都有人想要杀了我爹。”
柳清艳不由得睁大了眼睛：“还有这种事情？”
“有的，”钱姑娘点头，“为什么要杀我爹我也不知道，但是那些人坚持不懈地来。在我七岁的时候，来了很多很多的人，他们都要杀了我爹。我娘也会一点武功，但是她又要保护自己，又得保护我，那就有些艰难了。”
柳清艳耐心地听着：“那么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钱姑娘道：“后来当然是那些人都被我爹给打跑了，爹又带着我和娘离开了那个地方，去找了梅姑姑。”
“找了……母后吗？”柳清艳有些惊讶。
既然钱姑娘的娘亲跟梅如晦是情敌的关系，为何陆振宇还会带着钱姑娘的娘亲去找梅如晦？这有些匪夷所思。
女人的嫉妒心如此，梅如晦又是一个急急躁躁的性子，难道陆振宇不担心梅如晦欺负钱姑娘的娘亲吗？难不成……是实在没有别的办法，所以不得已而为之？
“是啊，找了梅姑姑。”钱姑娘点头。
她略微停顿了片刻，这才继续说了下去：“我第一次见梅姑姑的时候，实际上有点害怕。因为梅姑姑总是瞪着我，好像也不是很喜欢我。那时候我还小，也不知道为什么梅姑姑讨厌我。我本来想走的，但是我听爹说，娘她受了伤，只能留在这里。”
那时候，年仅七八岁的钱姑娘十分委屈。
她拉着陆振宇的袖子，委屈巴巴地说道：“可是，爹，我们去哪儿都好，为什么偏是要在这里？那个……那个梅姑姑她总是瞪着我……她是不是不喜欢我？”
钱扇儿就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脸色极为苍白。
钱姑娘看了一眼床上的钱扇儿，再度看向陆振宇，道：“爹，你也教我武功吧，这样的话，我就可以保护好你和娘亲了，我们也不用再继续待在这里了！”
陆振宇揉了揉她的脑袋：“姑娘乖，我们真的不能够离开这里。”
停顿了一下，陆振宇继续说道：“要是走了的话，你的娘亲，可能就活不了多久了。你明白吗？只有在这里，你的娘亲才可以好好地活下去。”
钱姑娘心如死灰，转过身子走了出去。
梅如晦正双手交叠，摆在胸前，面无表情地靠在门口看着她。
“你觉得我是不喜欢你？”梅如晦冷冰冰地问她。
钱姑娘被吓了一跳，连忙点头，又连忙摇了摇头：“不……不是……我不是这么觉得的。”
“你怕什么？”梅如晦冷笑，“我又不是也要吃了你，我只是想要告诉你，实际上，我……”她
故意停顿了片刻，在看见钱姑娘的脸上出现了一抹灿烂的、带着希望的笑容时，再冷冰冰地吐出了后面的话语：“我是真的不喜欢你。放心吧。”
钱姑娘一怔。她还以为梅如晦是要告诉她，她并不讨厌自己的。
但是她想错了。
她有些难过。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搞不懂为什么这样的一个姑姑会那么讨厌自己。她来回想也想不明白，一个人红着眼睛，便跑了出去。
钱姑娘倒也不太认得这些地方的路，她在生气难过的时候一股脑地跑，最后停下来的时候，压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什么地方。
她愣住了。而天色也在此时渐渐地暗了下来。
钱姑娘找到了一棵树，她小心翼翼地爬上了大树，在结实的树干上坐了下来，抱着自己的双腿，等待着爹娘来接她回去。
不知道过去多久，终于，树干颤动了一下。
钱姑娘以为是爹娘来接自己了，扭头看去，见到的却是一个黑衣人。
那黑衣人看着她：“你就是陆振宇的女儿吧？”
“你……你是什么人？”钱姑娘连连往后退去，一直到背部结实地撞上了树干，她才勉强停了下来。
“我只是问你问题，还没有准备好要回答你。”黑衣人说道。
钱姑娘摇头：“我不是什么陆振宇的女儿，你说的陆振宇是谁，我根本不认识。”
她也是经历过很多次的暗杀的人，她知道有很多人都想要杀死爹，也杀死她和娘亲。所以，她不会在陌生人的面前承认自己的身份。
黑衣人却是笑了：“要是你不是的话，那你长得怎么这么像是陆振宇？”
“这……这天底下的人都有些相似，过去还有人说我和公主长得像呢。”钱姑娘擦了一下眼角的泪水。
“哦，原来如此。”黑衣人微微点头。
钱姑娘小心地问他：“我不是陆振宇的女儿，可是要是你抓住了陆振宇的女儿，你会怎么样？杀了她吗？”
黑衣人笑了一下：“是啊。看来你还是很清楚的嘛。”
钱姑娘蜷缩着身子：“因为你看起来就是这么想的。”
停顿了片刻，钱姑娘软软弱弱地问他：“那……大哥哥，你可以帮我下去吗？”
“哦，说起来，”黑衣人继续问，“你是怎么爬上树来的？这棵树还挺高的。”
钱姑娘摸了摸鼻子：“因为刚才树底下有一只狼，我为了躲避它才想到要爬树的。我也记不清楚，究竟我是怎么爬上来的了。”
黑衣人盯着她有一瞬，继而冷冰冰地一笑：“都是谎话！”
钱姑娘的身子一僵：“我……我没有说谎话啊，我哪里说谎话了？”
黑衣人亮出了手中的短刀，锋利的刀刃正对着她的喉咙：“不尝试着求救一下吗？兴许会有用的。”
钱姑娘红着眼睛，完全是不自觉地，喊了一声：“梅姑姑！”
听见这个称呼，黑衣人咧嘴一笑，刀刃再度逼近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