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零看书 > 金钿碎 > 第195章 诤臣

第195章 诤臣

第一百九十四章诤臣

原竺见老仆神色惨白,便笑道:“不关你事,下去吧!”

老仆道:“可是,可是这个汤——”

原非嗅够了,站起来,道:“好了,你不用担心这个,我去着六子问问不就行了,下去吧!”说着走回坐位,道:“李都督做这些也没什么,他不是咱们推出来的,没必要成天想这个想那个,只要手里有兵,谁能拿他怎么样,看一看曹孟德不就清楚了?!”

原庆道:“二弟,不可乱讲!”

原非不屑道:“大哥,不是小弟说你,你这个脑袋啊,真是读书读成了木头做的。”

原庆正要反拔,原竺道:“行了,说正题。”

原非嘿嘿笑道:“爷爷,大哥,方才我想的不是屯田的事,而是大哥随口说的一句话。”

原竺想了想,一道闪电般的东西从脑袋里窜出来。

原非笑着朝原竺眨眨眼。

原庆不名所以道:“祖爷,二弟,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原竺欣慰地拍拍原非的肩头,道:“你若是入仕途,成就必在你兄长之上。”

原非苦着脸道:“这个不行,不是已经说好了吗,大哥当官,我逍遥,再说他是长子!”

原竺看了眼还迷糊的原庆,道:“你还没想起来吗?”

原庆脸色红中带白,低下头。

原竺看了眼懒散地坐在左边的次孙原非,又看了眼如钟般坐在右边的长孙原庆,心道:要是这两个孙子合成一个该多好,长孙精于实务而短于远略,次孙精于远略而懒于实务,怎么就这么巧呢!

“有一个消息,我想你们还不知道——”

原庆原非两个都看赂原竺。

原竺道:“在东都的各家王爷都已经被齐王殿下遣出来了。襄阳王殿下正在往陆浑来的路上。”

原非眉毛一颤,道:“齐王殿下还是按着敬炅的话做了?”

原竺摇摇头

原庆倒吸口凉气,道:“难道齐王他——”

+++++++++++++++

+++++++++++++++

宽扩的嘉福殿里落针可闻,不但殿中半点声也没有,就是殿前的广场上也半点声也没有,侍女宦官们低着头,踮着脚生怕发出声音来,那些被托出去的前辈的尸首告诉着殿里的每一个人,发出声音就意味着死亡,痛苦的死亡,在这个阴沉沉的世界里只有渭阳公主的笑声还带着一点点的温暖,可是她并没有在这里。

马衷坐在宽大的宫殿当中,他正焦急地等着一上人,一个很长时间都没见过的人,他的妻子,大宋皇后,姜家的女儿,一个艳丽照人的女人,姜瑜儿。站在大门口的宦官憋着半口气,同样渴望着皇后的到来,以前马衷派人去请过几次,可是皇后竟然一次也没来过,然后十几个宦官就被马衷除死,有因为步子大的,有因为呼吸粗的,有因为长得丑的,有因为长得太高挡了光,有的因为长得太矮陛下不喜欢,总之是被杀了,什么理由并不重要。

远处闪过一抹丽色,守门的宦官心中大喜,急抬起头来,殿中却传来恶狠狠的声音,道:“你抬什么头!托出去仗毙”,宦官急叫道:“陛下!皇后娘娘来了!皇后娘娘来了!”

马衷猛地站起来,冕旒垂下的来的十二道珍珠剧烈晃动,又坐下,挥手让人都退下去,深吸了口气,端坐好,等着姜瑜儿走进来给他行礼。

皇后姜瑜儿走了进来,身后的六个宫女都停在殿外。马衷没有动,看着姜瑜儿,几个月没见,姜瑜儿似乎越发的光彩照人,但今天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马衷有更重要的事。马衷没动,姜瑜儿也没动。

两个人,一对夫妻,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一个看着妻子,一个却什么都没看。

最后还是马衷说话了,为了他的江山,马衷自觉没什么不能忍受的。只有忍辱负重才能获得最后的胜利,这是列祖列宗告诉他的,他们也是这样做的,成果就是大宋社稷,曾经有多少名扬天上的豪杰,又能如何!还不是一个个倒在大宋的旗帜之下!

马衷将所有的抱怨都好好地藏在心里头,笑道:“瑜儿,几日不见,你真是越来越年青了,你现在的样子让我想起了朕第一次见到你的那个时候!”

姜瑜儿的眼皮动了动,马衷心中暗喜,姜瑜儿还是对自己有情的,那么以后的话就好说了,毕竟那件事做成了不便自己能够成为真正的皇帝,她们姜家也能成为一朝显贵。

可是姜瑜儿并没有如同马衷所想的那样接着他的话往下说,马衷只好接着道:“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一见到你——”

“不要再说了!”姜瑜儿两眼泛着鲜红的血丝。

马衷被她叫得一愣。

姜瑜儿含着泪道:“进宫的那天我的衣裙突然着起火来,当时人们都说那是吉兆,呵呵!我的好舅舅!要不是他我怎么会在这么个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地方!怎么会跟你这个不死不活,没半点男人气的东西待在一个地方!”

马衷胀红色脸,呀碎了牙,看着美丽更盛以前三分的姜瑜儿,从牙缝里挤出话,“你再说一遍!”

大殿广场又陷入了安静的世界,蚂蚁群慌乱地退回巢穴,天上的鸟都匆匆忙忙地飞起来。

姜瑜儿转过身往外走。

马衷看着姜瑜儿离去的背影突然惊恐起来,追到殿外,急道:“瑜儿!别走!我有话说!”

姜瑜儿站住却没回头。

马衷快步上前,伸手去抱姜瑜儿的腰,姜瑜儿避过去,淡淡道:“陛下有什么事就说吧!”

马衷嗅着她身上特有的香味,这种香味还是那么的香,可是马衷却想吐,一想到别的男人曾经嗅过这种味道,马衷猛地抬起手来,他要狠狠教训这个不守妇道的贱人!

姜瑜儿回头看了看高举的手掌,轻蔑地哼了一声。

这声哼如同是盆冷水,马衷打个颤,心道:不能打,不能打,为了大宋,为了江山不能打!

“瑜儿,你听朕说。”马衷左右看看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走回殿里说。”

姜瑜儿没动,道:“我看这里就很好,上是天,下是地,有什么不可说的?”

马衷叹了口气,道:“瑜儿,朕知道你恨朕,可是朕也是没有办法,为了大宋——”

“好了,我不想再听你说这些。”

马衷压低了声音道:“瑜儿,朕想给你大哥送封信。”边说边注意着姜瑜儿神色的变化,当说到“你大哥”三个字的时候,姜瑜儿眼眉一颤,马衷松了口气,果然,姜瑜儿一直和姜巨和联系,只要有联系就好办!宫里宫外都是齐王的人,想传个信出去都不可能。

“朕想给你大哥传一个信。”

“不”姜瑜儿道:“我已经很长时间没见过我大哥了,没法跟你传信,再说你们争权夺的事不要跟我说!”姜瑜儿说罢就走。

马衷快步上前,手如同钳子一样夹住姜瑜儿的胳膊,道:“姜瑜儿!你可以不管朕,你可以不把大宋社稷当回事,可姜家呢!你大哥呢!你想看着他一辈子做叛逆!一日有朕,你大哥便一日还是宋臣,若齐王篡天下,你想想你姜家可还能有余类!”

姜瑜儿不再挣扎,两行泪流出来。

++++++++++++++++++

+++++++++++++++++++

自从王莽之后,长安就不复昔日的芳华,那些从宽厚城垛间吹过的朔风唔唔咽咽地,似乎在诉说着她昨日的辉煌,这些风没有拘束,也不会介意宅院的高低贵贱,他会吹进主雕梁画栋仿佛未央重生般的秦王府,掀起或红或绿的垂纱长帘,扰乱春光般少女的乌云长发,也会吹到寻常百姓的屋子里,春风和冬天的风不同,冬天的风像是刀子一样刮人的脸,也刮人的心,张季驰呆坐在寄居小屋里,去年秋末,他穿过群山,带着终后一丝希望从秦王这里求下精兵准备回陆浑报仇,结果半路上率兵的主将索方突然接到一封信,索方便回军,不管张季驰说什么都不管用,回到长安后张季驰又去找秦王,可是连见都见不到,秦王只是派来个参军敷衍,再然后他就被安排在这个小屋里,他想过回去找他大哥,可是自从他来到关中就再没有张家人和翟有堂的消息,一封信也没有,东都更是回不去,抓拿他的公文早就发到了长安,叛逆就是他在朝廷里的代号,敬炅已经被赶出了东都,但张季驰还有一个希望就是崔茂,也是唯一一个还和张季驰通信的东都大臣。微风吹过,枯枝晃动,淡影婆娑,张季驰盯着那些乱糟糟的影子脑袋里空空的。

“老爷,李大人来看你了。”仆人走上来拱手道。

一听到“李”这个字张季驰本能地跳起来,待听清是“李大人”的时候,张季驰松了口气,坐回去,道:“请!”

“诺!”仆人去不多时,便有个穿窄袖带帢帽拿着马鞭的人匆匆起进来,正是当初那个被秦王打发出来接待张季驰的参军李豹,不过近来这人官远亨通,竟然升到了秦王府长史的位置上,让张季驰十分羡慕。这时候张季驰才反应过来,今时不同往日,他一个朝廷通缉的要犯,竟然没有出门相迎,真是十分的失礼,于是匆忙起身迎上去,长揖道:“未到门外相迎,小人罪过!”

李豹忙扶起他道:“不敢,不敢!张大人如此多礼可就是没把我当朋友了!”

张季驰连道不敢,让着李豹到堂中坐,又叫下人端上水。

等下人出去了,李豹站起来向张季驰躬身一礼,张季驰忙起身让过,道:“李大人这是做什么!”

李豹道:“请张兄救我!”

张季驰道:“李大人何出此言?!”

李豹长叹一声,道:“张兄有所不知,方才朝廷里传来旨意,征调小弟去往京中任翊军校尉!”

张季驰含头一转便差不多知道朝廷的意思,齐王这是要消秦王家的势力,李豹这个人算是秦王家的铁杆部下,又是王府长史,把他调入东都怕只是第一步,慢慢把秦王可信的人都调走,那个时候一纸诏书,秦王就得乖乖听话,想通了这些,张季驰的心情竟然好多了。

“原来是李大人高升了,应该庆贺才是,来人——”

李豹看了眼张季驰,道:“张兄!”李豹按下张季驰的胳膊道:“张兄是朝廷里的老人,莫要再戏耍小弟了,看在小弟一直对张兄礼敬的份上,无论如何都要救一救我!”

张季驰笑道:“李大人这里何意!”

李豹叹了口气,起身便走,张季驰连忙起身拉住他道:“李兄这是做什么!怎么刚来便走!就算是真有为难的地方,说出来总是好!”

李豹道:“只怕张兄不尽力!”

张季弛道:“只要用得着在下,没有不尽力的!”

李豹又叹了口气,坐回去,道:“张兄有所不知,齐王府的参军皇甫骧与小弟有仇,听说他在齐王面前十分十分重用,小弟一去岂不是要送上性命!小弟听说中书侍郎崔茂崔大人与张兄十分要好,算以想请张兄引荐,救小弟性命!”

屋檐下的铁马叮叮当当做响,白去在蓝蓝的天上缓缓滑过,半天的功夫张季驰没说一句话,低着头。李豹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张季驰抬头道:“秦王爷怎么说?什么态度?”

李豹叹了口气,没说话,过了会儿,才道:“殿下他——他希望我能好好在东都办事,为陛下办事!”陛下两个字他咬的很重。

张季驰眼眉一挑道:“如此说来李兄真是有大任在身啊!”

李豹苦着脸道:“张兄,你是聪明人,又在朝中为官多年,何必如此开小弟的玩笑!小兄此去都必死无疑!”

张季驰笑道:“唉!李兄,你又何必如此悲观?”说着给李豹倒了杯水道:“你想想,此去,你就代表着秦王殿下,就算皇甫骧与你有杀父之仇,也不能不顾及大局!”

李豹伸着上身,急切道:“我的好张大哥!你真不是当事人,不知道当事人的急!齐王——”李豹往外看了眼,压低声音道:“齐王他早就看秦王殿下不顺眼了,就上次,上次齐王传檄讨逆,秦王殿下一开始可是支持魏王的,后来是形势变化,秦王殿下才转了舵,就凭这一件,齐王就会把秦王殿下恨死!再说上次你来求救兵,小弟说话直来直去,兄长不要介意,上次你来求救兵真的以为是你张大人的面子够大,秦王才出的兵吗?!还不是看着有机可逞,想在伊洛之地下个自己的钉子!我的好大哥,就凭着这两样,齐王绝对会拿小弟的人头来敬秦王殿下,秦王殿下能如何?要是能助秦王殿下位登至尊,小弟就是死也心甘情愿,可是,可是——嗐!”

别看张季驰端坐如钟,藏在案下的手早已经哆嗦得不成样子了,当初可是崔茂崔大人给他送去的信,让他去找秦王,说朝廷不便出兵,让他到秦王处求一去人马,当时张季驰正心乱如麻,看见这么个救命稻草就紧握着不放,千里迢迢赶到长安求得一去救兵。可是如今被李豹一说,张季驰的脑袋就像炸裂了一样,长久以来的疑问一个个地都跳了出来。崔茂明明是齐王的人,怎么会让自己找秦王求救兵,一旦救兵平灭了李闵,还会走吗?一颗在伊洛之间的钉子齐王会看不见?!怎么回事?崔茂是谁?他在为谁做事!

长期在朝廷为官的经验告诉他,这一定是个巨大的阴谋,都明白了,那个崔茂就是秦王安插在朝廷里的坐探,自己一切行动看似是齐王的意思,实际都是崔茂在一手策划,目的就是将秦王的势力拓展到伊洛为秦王击败齐王做准备!好,好,真是好计划,拿我张氏满门的血祭了他崔家的世代繁华!成全了秦王家的千秋霸业!而自己只是这个阴谋里的一枚棋子,甚至整个张家都是棋子,想起惨死的二哥,张季驰真是心如刀绞,当初就不该鬼迷了心窍返回陆浑!

“张兄!张兄!你这是怎么了!”李豹唤道。

张季驰抹了把脸道:“没什么,没什么,李兄,下官只是想出了神,李兄不要但心,下官在朝中许多时间,对大小事情各类人物还知道一些,请容我想一想,总会有个万全的主意,来人,备酒菜,李兄,咱们边吃边说。”

李豹叹了口气,道:“那就搅扰张兄了!”

++++++++++++++++++

++++++++++++++++++

姜巨站在帐门口,下人牵来匹高头大马,这匹马来历非凡,据说产自大宛以西之地,经粟特商人之手辗转到了西域被于阗国王敬献给鲜卑单于,后来匈奴左部帅刘狮在征战中夺得此马,姜巨入据河内后,刘狮便叫人将此马为礼并逞上谏书说支持姜将军在河内立足,并表示一定会配合姜巨行动,唯姜大将军之命是从。当然,姜巨可不会把他的话当真,以前房先生在的时候便跟他说过,刘狮自称胡人可骨子里早就是个十成十的汉人,手握重兵,虎视狼行,必不肯久在人下,只要能让刘狮承认自己在河内盘据的事实,姜巨就已经心满意足,至于什么听命的话,姜巨就当没听过,一想起房先生,姜巨的心情就不好了,转头问身边的红脸髭须短衣武官道:“还没有房先生的消息吗?”

武官摇摇头。

姜巨叹道:“没了房先生,如断我一手。”

武官抱拳道:“属下无能,房先生到了裴家后就再也查不到他的消息,只有传闻说他去了东都。”

姜巨紧锁双眉道:“东都?”

“将军!”

一直替姜巨传送信件的家仆匆匆走过来,低声道:“有家信。”

姜巨见他神色严峻变知这封信非比寻常,变叫人把马带下去,自己回到帐中,又叫人守在帐门口,没他的允许旁人不得入内。

走到里头,家仆从怀里取出封信来,低声道:“将军,是小姐的信。”

能被他称做“小姐”的,只有那位已经贵为皇后的姜瑜儿,可是姜瑜儿自从入宫以后就没给她这个大哥写过信。姜巨心里满是狐疑地接过来,只见雪白的信封上没有半个字,只在右角画了枝梅花,潦潦几笔间梅花的芳香,不拒严寒风雪的品格就溢于纸上。

姜巨抚摸着纸上的梅花,两眼略微湿润,喃喃自语道:“小妹打小就好画梅花,没想到十数年不见,笔法精进如斯!也不知道你现在过的好不好。”

家仆拱手退到帐边面向外站好。

姜巨看了看信封,并没有打开过,便拿出裁纸刀划开封口,取出信来,信上带着特有的芳香,略微还能从中嗅出小妹少时的味道,姜巨将信奉在手里看,只看了几个字,姜巨额头上的汗就已经渗了出来,下意识地猛将信拍在桌子上,引得家仆回过头来。

姜巨道:“无事!”

家仆转过头去。

姜巨没想到自己的小妹竟然也回卷进这样的事里来,做还是不做,现在已经不单是他姜巨个人的荣辱,小妹的终身幸福,更关系来姜家上上下下几百口子人,旁及亲眷何止万人!房先生在哪里!要是他在这里就好了!这么大的事怎么能没有一个像他这样的高人指点!

姜巨站起来,来回转了数圈,坐回去,提起笔写了副名单又将名字一一删除,不是能力不足,就是不足以信任,要说信任,现在还能有哪个比得上房先生这位曾劝他割据一方图霸中原的人值得信任?!看着黑乎乎的名单,姜巨从心里吼道:房先生你在哪里!

+++++++++++++++++

+++++++++++++++++

蓝袅百无聊赖地坐在小杌子上,看着枝头初发的绿叶轻摆,两手托着腮,她很高兴,因为少主人同意将哥哥要过来,算算日子应该快到了,以后不但能天天见到少主,还能看看见到哥哥,还能有什么比这个更开心的,小蓝袅现在也很伤心,因为兰儿姐姐不见了。

那是在一个很平常的早晨,小蓝袅没见到兰儿姐姐到厨房里给少主做早饭,小蓝袅还以为是兰儿姐姐身子乏累,也没在意,可是等了许久都不见兰儿姐姐,于是小蓝袅便跑过去看,当推开兰儿的屋门的时候小蓝袅傻了,里头干干净净就如同没住过人一样,兰儿姐姐竟然不见了,不但她不见了,连阿牛姐和阿三都不见了,虽说平时小蓝袅很讨厌这两个人,可是突然不见了,小蓝袅心里空空的,特别是兰儿姐姐,一直对她那么好,一想到这里小蓝袅就忍不住想哭,兰儿姐姐去哪儿了呢!少主也真是的,兰儿姐姐对他那么好,不见了他也不知道派人去找一找,整天跟个没事人一样,不是出城练兵就是下田种地,也不知道那些一身臭汉的兵大哥和满是糞味的大田地里有什么那么吸引他。

“小蓝!想什么呢!还不快来帮把手!”小翠在很远的院门外喊道。

现在府里头已经有十几个下人了,有什么活也用不着小蓝和小翠做,别人都说两个小丫环就像城里面有头有脸人家的小姐一样,小翠在做什么?小蓝好奇地跳起来跑到院门外,见小翠竟牵着一只雪白的小羊羔,吃力地往院里拉,小羊却直咩咩叫地往后退,小蓝惊喜地欢呼一声,扑过去抱着小羊的脖子看着小翠道:“小翠姐,你这是从那儿找的小羊,好可爱啊!”

小翠见羊被小兰抱住了便撒开绳子,抹了把额头上的汗道:“什么可爱不可爱的,我见少主这几天吃不下去饭,就想着做一点好吃的,正好见到城里头有卖羔羊的,就买回来了。我跟你说,门口不知道怎么回事来了好些人围着,吓得我只能从侧门进来,这只小羊也没眼力价,竟然不往前走,我好不容易才把它带回来!又香又嫩的羊羔肉,少主一定喜欢吃!”说到这里小翠笑眼眯成了两条缝。

“什么!”小兰紧紧抱住羔羊的脖子道:“你竟然要杀它,它多可爱!怎么能杀他吃掉!”小羊也似听懂了小翠的话,哀求似的咩咩叫了起来。

小翠没好气道:“以前也没见你少吃两口!啊!少主!”

李闵阴着脸大步从门外走进来,自从兰儿走了以后李闵的脸色就没好过,连噬魂都躲得远远的,一般不出来。杜奕原庆两个跟在后头,脸色也都不好,两个小丫环知道一定有什么为难的事了,不然三个人不可能都这个样子,于是退到一边不敢多说什么。

李闵看也没看他们,快步走进中堂坐好。

杜奕和原庆两个站在堂下。

李闵长出口气,道:“你们坐下吧!”

“诺!”两个人一左一右坐好。

李闵道:“不过就是个考试,他们用得着如此!好家伙,看样子各家各户都来人了吧!”

杜奕看向原庆。

原庆叹道:“都督,您的意思大家也都清楚,只是祖宗已经有成法,冒然更改一来大家不适应,二来,二来——”原庆看了杜奕一眼。

杜奕却道:“都督,您出了这个政令,为何没跟下官提过?”

李闵心里有气,暗道:老子是都督,还用得着跟你说什么!

原庆的脸色也变了,看着杜奕更是不敢出声。

杜奕神色自然,捻着刚留出来的一点胡须道:“自古君臣有分,君王上承天命下扶万民,臣则呈上启下以道人和,今都督为君,杜某为臣,若要畅通还请都督遁法而来,若都督一意孤行。”杜奕跪到厅中以首触地道:“君请告辞!”

原庆脸色煞白,偷眼朝李闵看去。

李闵按着刀把,征战以来,死在他手下的人不知凡几,到了陆浑之后敢跟他这样说话的人也没有了,李闵两眼通红,刀缓缓拉出半截,突然门被推开,噬魂快步走了进来。李闵怒道:“这里是议政堂,你来作什么,真当老子的刀没见过血吗?!”

噬魂瞟了李闵一眼,道:“怪不得兰儿姑娘要离你而去!”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李闵跃起,苍郎一声抽出刀来,原庆忙跪倒俯道:“请将军息怒!”

噬魂却上前一步道:“有本事你把府外头那些跟着见你跟你作队的人都杀了,把我也杀了,把杜奕杀了,把我们都杀了!”

“阿弥陀佛!各位施主!有话好说,何必动刀动枪!都督,噬魂姑娘是你后院之人,有话回后院再说就是,当着外人的面总是不好。杜大人,原大人,不如咱们先出去,等都督料理完后院之事,再说政务不迟!”了尘说罢将跪在地上早就站不起来的杜奕半架半托地带到院外,原庆跟着退了出去。当关上的门的那一刹那,原庆两腿一软差点坐到地上,用宽大的袍袖抹了把汗低声道:“人都说匹夫一怒血溅七步,天子一怒血流飘杵,今日一见果不其然,杜大人!唉!叫我怎么说你!差点害死小弟啊!”

杜奕坐在石墩上,两手还在发颤,哆嗦道:“都,都督是个开明之主,为臣者当当知无不言,眼见主公有错,就是拼拼得一死也也要进进言!”

原庆道:“怎么没听说你在李家堡时如此!”

杜奕叹了口气,手总算不抖了,拿出手帜擦干了汗道:“李氏堡上下浑浑噩噩非是英主,杜某就算是死也要死得其所才是!”

关门上的那一刻,李闵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坐到地上,抑头看着噬魂,噬魂缓缓坐到他的旁边,抱着他的胳膊头靠在他的肩上什么也没说。

李闵垂头丧气道:“她为什么要走?”

噬魂抱着李闵,没说话。

李闵反手抱过噬魂,看着她的眼睛道:“我错了。”

噬魂没说话。

李闵坐正长出口气,道:“你去把杜奕原庆叫进来吧!”

噬魂哼了声道:“杜奕这个人也太拿自己当会事了!真当他是都督吗?我看你真该给他一点教训!”

李闵笑道:“好了,别耍小孩子脾气了,等办完公事,我给你做两道好吃的!快去叫吧!”

噬魂忸怩道:“那,那个说好了,要是诸葛蓉那个妖精叫你,你也不能去!”噬魂咬着牙似乎是要吃了谁一样,李闵打个颤,赔笑道:“那儿能,我都好长时候也没见到她了,对了她都干了些什么?”

噬魂边走过去开门,边道:“还不是守着那个什么香羽。”

不多时,杜奕原庆两个趋步而入,跪地道:“见过都督。”

李闵忙将二人扶起来,道:“坐吧。”

三个人坐好,李闵道:“没有经过长史就发布政令,这件事是我做的不妥当,杜奕你做的没错。以后但有我做错的地方你都要指出来。”

杜奕忙拱手道:“都督英明。下官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闵点头道:“这就好,让人去把府外的告示取回来吧,咱们商议后再定。原庆你去跟那些人说,本都督会仔细考虑他们的意见!”

还不等原庆答话,杜奕道:“不可!”

李闵诧异地看赂杜奕,心想,这个家伙是给老子对上了!今天专找老子的麻烦还是怎么着!

杜奕道:“都督令出如山,怎么可以收回?”

李闵道:“那你说怎么办?”

杜奕道:“其实都督在告示中说的没有错,但是——”他看了眼原庆。

原庆道:“杜长史但说无妨,下官虽然出自豪阀,但为国为民之心,下官并不会比旁人少半点。”

李闵道:“原庆是自己人,杜先生说就是了。”

杜奕道:“都督在告示中提到陆浑州中将不再设立中正之职,别的先不说,擅自更改朝官秩就是一大罪,还说不以门第为条件只论个人能力,这又与仕家相抵触,如今天下,谁做刺史都督,甚至谁做皇帝都不重要,可九品中正制,以门第论官的法不能变,谁变谁就是天下仕家的公敌,到时候不用齐王殿下说一个字,朝中参劾都督的本章就会像小山一样高,朝廷也就有了征讨都督明正言顺的理由。”

李闵心下骇然,起初他并没有把这个事情看得多大,毕竟以前人不都是这么干的,把官位拿出个,让人考个试,合格的就用,不合格的就不用,能有多大事。

原庆道:“杜长史说的是,都督的意思下官明白几分,本来依门第选人为官是有诸多弊病,可是此制承袭日久,各家,各家,各家在习惯上一时之间还转不过来。所以反应才大了些,所以还请都督收回,收回成命,待合适的时机还施展不迟。”

李闵看向杜奕,心里头还是没太把什么仕家放在眼里,陆浑张氏如何?百年大家原氏如何?陆浑城里头大大小小的仕家也不少,可又能拿自己怎么样,只要自己手里有刀,还不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李闵还是想听听杜奕的意见,毕竟他对仕这的了解要比自己深一些。

杜奕道:“话虽如此说,可是陆浑目前的情况不容咱们多做思量,所以这个九品取人之法应该改一改。”

原庆脸色一变,杜奕道:“原大人先听我把话说完,中正之法不能促除,也不能不除,所以要有个折中的法子。”

原庆拱手道:“愿闻其详。”

杜奕捻着胡子将一翻话说出来,真个叫天下振动,引来许多名士。

++++++++++++++++

++++++++++++++++

一夜春风吹过,千柳万树尽染翠色,百乐楼之上管弦之声不绝于耳,一辆马车停到百乐楼门前,车帘一掀,伸出只粉嫩如玉的莹莹纤手,跟在边上的小丫环连忙扶住,接着从车中走出个面如银盆,乌发如云斜倚香肩的丽人,只见她两眼若星,双眉如风中柳叶,一点红唇水气缭绕,下巴略尖,上身是水粉的短襦,下穿条玄色长裙,头上插着支金制镂花衔两颗拇指大浑圆翠玉的步摇,下了车还没往里走,便有十几个人迎上来,抱拳道:“乐大家!您可来了,楼上的几位大爷可等得你好苦啊!您若是再晚来几分,他们说不定就把小人的这座楼给砸了!”说话的是个比乐大家的管事婆还胖三分的浓妆妇人,两片厚唇涂了不知道多少胭脂,血红血红的,如同刚喝过两杯人血一样,嘴边一颗黑痣随着妇人流水一样的话跳来跳去。

乐大家道:“谁不知道您家这百乐楼是裴氏的产业,就算是东都城里,也没谁敢动,上前坐了皇帝国戚不成?老裴呢?你是何人?”

妇人挤开扶着乐大家的小丫环,像把钳子一样扶住乐大家,小意儿地轻声道:“小人是老裴家里头的,正巧这几天家主有事让他去做,所以让小人来顶几天,谁想今开来了这么几位祖宗!我的乐大美人儿,楼上的那几位是什么皇亲国戚!真要是皇亲国戚小人还真不怕他,齐王殿下的府门可是开着的,只要一纸状书递上去,就算是皇子也得给老娘乖乖的,可是楼上的几位非同寻常话。”

乐大家心想,还能有她怕的人?没等妇人说话,楼上便登登地跑下个小厮来,道:“乐大家明明来了,怎么这么半天还没上楼?贵人们可等不得!”

妇人连忙赔笑道:“来了,来了!乐大家是个弱柳扶风的女子,走的慢了些,请贵人们见谅!”随即压低了声音道:“乐大家可要小心了,楼上有几个北边来的胡人。”

小厮在她说话的时候已经快步走来楼来,引乐大家上楼。

乐大家心里咯噔一下子,送信人只说是太尉府的杨公子有请,没说什么胡人啊?

乐大家想着心事,差还步就到楼梯口,便听见“咚咚咚”如打鼓一般走下两个披着翻毛领长袍的人,头上结着十几屡细碎的小辫,肉丸子一样的脑袋,腰挎弯刀,见了乐大家先是一愣,小厮忙上前,道:“两位,乐大家这就上去,这就上去,劳您下来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两个肉脑袋叽里咕噜地说了两句,乐大家懂一些鲜卑话和匈奴话,但这两个人说的并不是其中的一种,那个小厮明显也没听懂这两个肉脑袋的话,两个肉脑袋似乎也不是在对别人说,又贪婪地看了乐大家两眼,转身上楼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