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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哑泣

哥哥,别怕,我会保护自己的。她把他埋了。很潦草。因为很多人在找他们。

她尚未来得及为他解毒,尚未和他说她的事。或许他一直在背后关注着她,保护着她。否则为何来得竟那么及时,为何会知道有人要害她?

他不让她报仇,是因为她打不过他们吗?她的功夫他是知道的,绝不在他之下,她是师傅最好的徒弟,也因此,师傅对她是最苛刻最严厉最绝情的。因为师傅的徒弟超越了师傅。让师傅感到了绝望。

那个下雨的晚上,她依稀想起了一些景象,似乎是有师傅的,师傅是在教她武艺还是在指导她?她有些混乱,因为师傅用的都是他的绝学。她数次跌倒在雨里,不知是雨水还是泥水挂满她全身,她不敢下手,可是师傅一直在逼迫着她什么,后来克克沁不知从什么地方冲出来,那天,他说他不能送她,给她找了件斗笠,看她缩着肩膀跑向雨里。那一年,她真得很小。大概没有十岁。那一天,她是必死的,连老天都哭泣。

她是被克克沁拖走的,她只记得电闪雷鸣,她拿起那把剑抛向师傅,跟师傅告别,满天的火光,她已经没了感觉。她把力气全喊了出来。

她发了高烧,所有医馆已经不再救治,是克克沁一直没有放弃她。克克沁一直在耳边喊她的名字,蓝丁儿,蓝丁儿,回来,回来。

烧退了,她不再说话。

也不再用剑。

克克沁说,没有武功或许是好事。有哥哥在,会保护你。

可是,师傅,为什么要杀她呢?她还很小。

过了许多年后,她偷偷查过,克克沁也查过,她去查的时候师傅已经死了。能够杀死师傅的人不多。

克克沁带她流浪了很久,后来流浪到京城,克克沁入了征,他想给蓝丁儿一个稳定的住所。他们都在慢慢长大。两人安定了两年,后来克克沁升职了,升得很快,再后来,他行踪变得隐秘了许多,也不再告诉蓝丁儿。他离家的时候也越来越多,蓝丁儿跟着他,他也不撵她。因为他心里,确实是离不开她的。她救人,她很爱救人,不管好人坏人。

只是有一次,她救的却是他费尽心思想捉到的。

他在心里祈求过千万次让她原谅他。

如果一切是命运,那么老天全都来惩罚他,只求让蓝丁儿活下去,不要受罪。

别人都是拿蓝丁儿的命来威胁他。她成了他的软肋。

他不想让她再受人欺负,哪怕让他去杀本不该杀的人。哪怕要死了,也要告诉她,快跑。

他是无法瞑目的,因为这世上总还有她让他担心着。

他睁着眼去了,留最后一点温暖给到她那双温软的手。她的手覆在他的脸上时,他感受到了一丝苦涩。他们在一起,好多年了呵。

他不甘心,却不得不走了。剩下她自己,孤苦伶仃,他的眼角留下一滴泪,连同这无限的眷恋。只是很快滴到泥土里,谁也发现不了。

他是个坏人啊,他从不去想有一天他会有什么好的死法,这个坏人,死得轻飘飘的。

杀他的人,想让他死的人,此时必定大快人心。只有她,挑灯夜下,认认真真地为他守起了夜,守得是那缕灵魂,一生的苦命。

蓝丁儿再见花木兰的时候,头上还是别着一朵白花。她喜欢上了这种装束。她在桃花源疯狂地收敛花瓣,几乎将桃花源正开的花全部毁灭。花木兰看着她,由着她。她想这样一个失心的人,痛得整个世界都要灭了。她看着她掌上那颗痣格外鲜红。

临走告诉她,这花不可吃。她笑笑。带到他的坟头洒了一层又一层。他不爱花的,她知道。他的坟被人挖开过,那些散落的脚印还没有被泥土全盖住,她知道他们找什么。

克克沁想必也不喜欢再沾血,因此生溅血无数。她走开了些,把手中的花瓣悉数扬开,结束了那些跟在她身后的尾巴。假若当年师傅没有教她习武,假若当年克克沁没有保护她,她现在,该是在哪里呢?她无力地走着,风开始吹起来。凌乱了她的秀发。

她想走,离开这里,回到极地去。那里,有她曾经的欢乐。

需不需要告别呢?跟谁告别呢?又有谁是惦记她,喜欢她的呢?她从小是个没人要的孩子。师傅不喜欢,要杀她,哥哥一年中没有几天可以见她,别人不和她说话,因为听不懂她。关心过她的都死了。她累了,也想就地睡去。不再醒来。

风一层一层地吹上来。吹着她。哥哥还在风中说,蓝丁儿,快跑。她噙着泪,再回头望他一眼。

这个坏人,此生大概只惦记这么一个人。

她往北边走,走了一段又折西,又往北走。盯她的人散了一批又来一批,始终不断。她始终懒洋洋地不予理会。渴了,她喝酒,饿了,她啃烧鸡,她有钱,这些钱,虽然不见得干净。可是她花得大手大脚。哥哥给她的,只有花这些,才会暂时想起他。想起他的瞬间和时间变得也越来越短,越来越模糊。

她看上一把刀,刀上有漂亮的花纹,刀尖锋利,她买下来,住店的时候帮店家杀了一头羊,顺手就把这刀插在了厨房的门柱上。那只羊没有嚎叫,却满眼的泪水。这天,她没吃肉,店家把杀羊现场洗刷得很干净,过了一天,就没人能看出这里曾发生过什么。

她捧着酒壶喝得透身凉。

夜半,明晃晃的利器贴近过她,她毫不犹豫地出手。没留什么声响便倒地。

这些人,总要等她的耐性用完才罢休。

她取下那把刀,刀上还能闻到血腥味。能照见她略有些不干净的脸。

店家又牵了一头羊拴在那里。她拿把草过去喂羊,看羊吃,羊嚼得很慢,仿佛有预感,知道自己在这世上的时光不多。所以想让时光流慢些。她慢慢得等羊吃完。她静静地看羊,羊也静静地看她。她把拴羊的绳子割断,买下了它。她牵着一只羊上路了。这是她的伴。

引来无数人的围观与嘲笑。

她买了条鲜艳的围巾围在羊脖上,羊只吃她喂的草。但没过多久,等她再次醒来时,她的刀扎在她的羊身上,那汩汩流出的血还是热的,羊的眼睁着,似乎在等她来。

她把刀慢慢地从羊身上拔出来,血溅到她敞开的衣服上,那条羊脖上的围巾还在,一半缠着羊,一半染在血泊里。她解下来,围在自己身上。

她没有擦刀上的血,她把死去的羊埋了。不埋,很快会被人吃肉喝汤。她的羊她不想。

她在夕阳里杀掉最后一个跪地求饶的人。掉转头,回中原来。

这条路,不是她愿走的,也不是她要选的。她被逼回来。

她把刀细细地洗干净,用那条围巾包好,埋在死去的羊边。

还是那匹马,再回时,满心张开,充满了血。

对不起,哥哥,我将再次来看你。

对不起,哥哥,我要让魔鬼重回地狱。

马蹄飞疾溅起的沙,溅起的土,溅起的风,溅起的雨,统统打到她的脸上,手上,身上。她不痛,仇与恨为她织了一件厚厚的甲衣,让她勇敢向前冲。

醒得早的星儿,睡得迟的狗儿,定与她相遇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