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零看书 > 哥只是个江湖传说 > 第一百零四章 违你愿

第一百零四章 违你愿

蓝丁儿舀水洗茶杯,她一瓢一瓢得舀,慢慢地,不让水洒出一滴。她在水缸里早就看见了那些人,但她不急,不动。她好像还在想着什么,追她的人一直在监视着她,但也不动她,好像是在等什么人或者等什么指示。她把茶杯洗了一遍,又舀水洗第二遍,同房的人喊她,她慢慢地起身,慢慢地端起洗好的茶具,又慢悠悠地进到房里。有人同她说着什么,离得远,那些人也听不清,所以显得很急躁。她隔着窗看着,忽然又想起小时候,克克沁偷偷带到去看戏,她也是从人缝里张望,使劲地扒着人张望。他们总要偷偷地,但无论如何小心,总也避不过师傅的眼睛。所以挨罚,挨饿,挨打,是她童年的三部曲。克克沁总会陪着她。师傅罚她罚得很重,从不会因为她是女孩子温柔些。想得正入神时,同房的人戳了她一下,说是姨太太同老爷逛店回来了,正要进屋,茶要赶紧备好。她听了,点头,手上的动作却依然不疾不徐。仿佛没有什么能让她快起来,连时光到了她这里,也自动慢下来。

横空在另一角注视了她很久。还是那个让他惊艳过的人。那个雪地里,骑着鹿来搭救他们的小人儿。夹进了克克沁,他们之间也多了那么多的血海仇恨。谁也不敢靠近谁,谁身上都有血腥味,怕污染了谁。横空看着她单薄的身子,阳光下投下的影子及她转脸时那淡然的目光。他心里闪过一丝微微的疼。他折下一枝花,放在她倚的窗前,然后很快消失。

如果她觉得这是安宁,那就永远安宁下去吧,在没有仇杀,没有世恨,没有阴谋地安宁地活下去。

横空走了没有百步,她跟了出来。蒙上了面巾。

他没有先回头,只是停住了脚步,在熙攘地街上。他觉得他或许错过了什么,在她受难的时候或者她需要帮助的时候。只是,她一向清冷与倔强,从不与人诉说。

他在一间茶铺坐下来,周围全是来歇脚的老百姓。她也在一角坐下来,与横空斜对面。

隔着空气,隔着人群,他们互相望着。

他的迷惑,他的不安,与她的疼痛迅速在眼光里互相蔓延厮杀。要说谢谢吗?横空想。不说,那自己来是为了什么呢?

她率先离开,因为爪牙正在渐渐逼近。

转了个弯,又转了个弯,在转入僻静处的巷子口,他把小银锁递与她,她起初不接,任这小玩意在风里打着转,横空也不催,待她慢慢转意接过放在手里看,看着看着许久不语。她把小银锁重新递回给横空,飞走,没有任何眷恋。横空看着,直到影子不见。手里是她留下的字迹:勿来。

青山寺忽得多了许多救济,都是不留姓名的善举。青衣也有些晕圈。他坐在寺门前。横空也不看他,脚正准备踩他腿的时候,青衣赶紧立起来,说,少爷,你事办完了?横空说,算是吧。青衣也不管什么善举了,赶紧跟在少爷后面。横空说,你不忙了?青衣讨好地问,少爷,查清楚了?横空说,基本清楚。那是真的了?青衣的眼睛瞪得很圆。横空侧头看他说,你别如意,她未必想认。这些年,鬼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青衣不甘心地说,父母还是要认的,哪怕是……横空不知从哪突然来了气,你自己呢?认了吗?青衣装糊涂道;认什么?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我不就少爷的跟屁虫吗?从小卖在府里的。你再说,横空打了他一巴掌,打在背上,青衣感觉冷嗖嗖地,他垂下眼说,少爷,别逼我。横空气上加气,你也知道?我……青衣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见圆空在大殿里等他们。圆空说,少爷提前回来了。横空说,是。想必累了,这儿有清茶,可解渴。横空说,谢圆空师傅。

青衣白圆空一眼,这小子真有眼力劲。

圆空说,时机未到,此事不可硬逼。

横空说,圆空师傅明鉴。

青衣说,圆空你小子……

圆空说,师兄,尘间事,可了可不了。师兄好自为之啊。

青衣像堵住了口,胸口塞了一大团棉花。他三两步跑出殿,找了棵树使劲捶打,直到手掌绽出血。

蓝丁儿隔了几天后在寺外见了横空。她放了暗号,横空出来。青衣和圆空也都看见,但都没动。

蓝丁儿开口说话,说得很慢,她说,银锁是谁给的?横空说是一位故人所托。她又说第二句,这个的确是我小时候戴过的,上面还刻着她的小名。横空见过,所以知道她所言为实。既然是你戴的为何?蓝丁儿说第三句:后来又丢了。

横空说,你可否见几个人?

蓝丁儿摇头。

横空说,谢谢你。

蓝丁儿已经飞远,不知是否有听到。

青衣说,她一直戴着的东西为何会丢呢?

横空说,她一直与克克沁一起生活多年,四处奔波,偷件东西很正常。

那为何又到了师傅手里?

横空说,或许就是在石驼洞附近丢的也说不定。正巧被你师傅发现捡到了。觉得她可能就在附近,所以你师傅一直也未离开过,其实是一直在等他女儿出现。

青衣说,师傅用心良苦。

横空说,你师傅这么多年在石驼洞甘心受困,并非一丁点事都不知,或许是克克沁拿蓝丁儿威胁了他也说不定。

难道师傅早就知道他们的关系?

我只是猜测,现在了解事情真相的人都已经死了。

青衣说,那这蓝丁儿一直被蒙在鼓里,与杀父仇人相依为伴十几年。还做了兄妹。师傅在天上肯定会掉泪的。

横空说,蓝丁儿会说话了。

什么?青衣惊了一会立马说道,她一直会说吗?

横空说,不像。像刚开始学说话的孩子。

青衣说,她是应该跪在师傅面前谢罪的。

横空说,何罪之有?

认贼为兄之罪,有眼无珠之罪,同流合污之罪。

横空轻笑两声。说,我们原本都有罪。只是临死前,也要挂个正义在身上,何乐之有?他扶着椅背站起来,青衣觉得他好像有些颤抖。想扶他,被他拨开。少爷有些奇怪。

他不过是说了蓝丁儿几句而已,又没想真得把她五花大绑到师傅墓前。再说,他想,也未必能胜了她。这个小姑娘,不是一般人能驯服的。

她身上那股傲气,真得很像师傅。

青衣心里有些喜悦。他对着天空说,师傅,你放心,我不会害她的。师傅好像听到了青衣的话,天空里有颗星星眨了眨。

蓝丁儿再出现,他想把师傅留下的东西交给她。如果她不认,师傅也不会怪她吧,青衣想。因为即使认了,也见不到。像他一样。这么多人都走了,走时都轻轻地,却带走了心里的一处地方。让活着人的看到阳光,看到雨露都会想到他们,想到他们时,那心里缺失的地方都会一阵阵地疼,疼得停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