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空不耐烦地喊他,大少爷,走到何时?
青衣说,少爷,我们先走一步?
横空跳上马车,打了青衣一掌。青衣麻疼,但也忍了。少爷难受。
圆空说,大少爷,夫人厉害着呢,你大可不必担心。
横空驾起了马车,走,去狼山。
他既到了狼山,蝶翎还有不出来之理?
夫人果真是没给留银子的,横空也不得不节俭起来。
他这次没有瞒青衣和圆空,带他们走了捷径。青衣说,这么大的工程如何做到的?圆空说看这个蝶翎也高深莫测呀。
横空说,这栈道应该是蝶翎出资建的,除了他,没人有这么大手笔。但用途,应该不像普通人用的。
少爷你是何时知道的?我们遇险那次。
那时你已经知道了为何不说?说了只会增加我们的险境。青衣有些不满。横空敲他肚子说,我知道你这小九九,之前都是猜测,是这次在桃花源悟到了一些事情。
圆空说,这个蝶翎莫非跟官府有勾结?
横空说,跟官府来往的未必都是坏人。我们先别急下结论。青衣,你知道蝶翎也姓云的。
青衣说,是姓云的。圆空说,呵,一家子亲兄弟啊。
横空说,“涧息苑”就在狼山里,而“翎屋”也在狼山里,夫人与蝶翎应该是互知底细的,这些年,我们其实都没见过真正的蝶翎的。
青衣说,蝶翎从未入过府的,也未与夫人见过面,怎知他们互知?
横空说,你见过夫人的书信,当年在北地,蝶翎曾送过一件“云衣”。是啊,青衣也记得。这“云衣”啊,曾是云家的行头,上面有金丝线绣的花边,是请绣坊专门订制的。能穿云衣的人,在云家都是可以发号施令的人。夫人在我小时候穿过一件,是紫色的,蝶翎当时给的是一件灰色,普通的等级。夫人在云家的地位很高喽?青衣又插话。
横空说,我原来猜测蝶翎应该是“风家”的。实实没想到。
圆空说,那这蝶翎跟我们这一路的奇遇有没有联系?
横空说,他易容术过人,这些年我们见的蝶翎都不一定是真面。有没有关系,就看他对“云家”兴趣多大。
青衣说,我一直觉得翎屋古怪,现在看蝶翎更古怪。桃花源里莫非就是他?
横空说,走,去翎屋看看。
蝶翎就在翎屋候着他们。
三个很惊讶。但蝶翎好像见怪不怪,还是以前那副热情的样子。只是身上有种不一样的气质,横空觉出来了,青衣也觉出来。横空说,我还睡我那屋,说着往里冲,蝶翎但臂挡,说前些日翎屋整修,匠人不知那屋是你的,杂物堆了满间,他回来后知道才给着手腾,但东西太多,不是一会能腾完的,还要委屈少爷换间了。青衣斗胆说,莫非要修暗道吗?横空想问得好,但面子还是要给的,喝斥青衣说,无头小子,瞎说什么呢?蝶翎回过头说,这就是青衣吧,早听说少爷的伴读是个无比机灵的,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呢。青衣继续斗嘴说,怎么是今日一见呢,早就见过几百回啦。横空见蝶翎脸一僵。大家心照不宣,都装聋作哑。青衣说这翎屋不仅空气好,风景更是一绝,我看比那个什么桃花源还要好千倍呢。蝶翎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在前面引路。
横空住进蝶翎的屋子里,青衣与圆空一间,蝶翎到了别处。
晚上自是蝶翎作东,整得煞是隆重。横空反倒不习惯了。他其实想去看看上次来这时看到的东西。他知道那东西一定还在,现在看了兴许能明白些什么事。没想到蝶翎又先他一步。
他正琢磨法子,蝶翎来敬酒。横空盯着这张怎么都不老的脸仔细看了半天,方开口道:蝶翎,你虽是个十足的商人,却为何对养生如此精通?我看你十几年也不变,我都要老了,你还是这么英俊非凡。蝶翎哈哈大笑,说少爷真是取笑了。我每日辛劳,怕是已经老得不成样子了。
横空说,你莫非是假面?还是我眼拙?
一语击中蝶翎。
蝶翎说,少爷何出此言?
横空装作喝醉的样子东倒西歪,你肯定天天吃什么还童丹,不老药,你看看你,哎,你们看看他,还是桃花脸,你这要害……害多少姑娘……横空说不出话。青衣上来扶起他进房。
圆空没参与他们的酒宴。他对这些是不感兴趣的。
蝶翎在他二人离席后回到屋里,撕下假面,用冷水浸脸,涂上清澈膏,最近体内的火症越来越烈了。
他想着如何快点将三人打发走。
有人来跟他复命,隔着帘子,他一掌劈了过去,将来人劈了个半死。没用的家伙。只是杀了人,并未掳得什么。他不信没有,也不信这些窝囊废。他重新贴上假面,召见黑衣人。
黑衣人离开时撞上出来撒尿的青衣,青衣迷蒙着眼,以为是树,还扶了一下,一试是软的心里就清楚的,但还装着迷瞪,黑衣人推开他跃上墙,青衣捡起一颗石头砸过去,一枚亮闪闪的暗器飞过来,插在柱子上。
四周静悄悄,没有人。
青衣拔下飞刀。
横空起得迟了,揉揉眉头,蝶翎已派人送来了参汤。
青衣和圆空都坐在离他远的地方。他俩都不喝汤。
横空看青衣的模样,问,发现什么了?
青衣瞅一眼参汤,不说话。
行了,横空说,他这会子不会过来。
青衣把飞刀放到桌上。
横空也没正眼看,而是打开参汤盖子,闻了闻,问青衣,你不喝?也没等青衣说,他径直喝了。
圆空远远看了,已明了。
他是主谋?
青衣说,他若是,我定亲手……横空把参汤碗扔出去,脆响一声,有心人都能听得见。
横空说,青衣,你还记得父母的样子吗?
青衣愕然。横空说,连父母样子都不记得了,该是多苦的孩子。蝶翎也是一个连父母都不记得的人。
少爷,你别替他狡辩。
很快有人出来把碎瓷片收走了。
众人的眼光都循着出来这个人走。横空说,你们知道这些瓷器都出自谁手吗?
青衣不解地问:少爷想说什么?
紫檀大师。
紫檀大师年轻时曾经是瓷器高手。
圆空瞪瞪眼,又坐回去。青衣想张嘴又赶紧闭上。
横空说,这世上的苦人儿,实在是太多了。
圆空说,师傅既下放下俗尘,那这世间一切皆与他无关了。
横空说,看似无关,也应该无关,但树想静风不止啊。
青衣说,少爷,你不是说桃花源中的瓷器也很珍贵吗?也是出自紫檀大师傅之手?
横空点头。
那大师傅在俗世这么厉害为什么要出家呢?
横空转向圆空,圆空说,我还小,我并不知。
横空说,可能是为了避仇,或者是背负着不可言说的秘密。
青衣说,蝶翎是富商,有几套珍贵瓷器不是新奇事。
横空说,这些品质的瓷器,可是除了王公贵族,一般人用不起的啊。
大师傅以前是官家的人?
圆空说,大少爷这推理似乎行不通。
横空也不驳,继续说,应该是只为贵者造。
紫檀大师就算是个顶级匠人,一个匠人能担负什么秘密?
或许不是秘密,可能是他偶然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
那这蝶翎也是知情的。
应该知道。否则这么多精致瓷器哪里来?碰上少爷这么个主,冷不丁地毁一套,早疼死了。
所以,蝶翎的心,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