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再次呼吸到新鲜空气，非依极度干涸的肺部一阵不适。
季翼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双手，他这是怎么了，居然差点对她下手。
只要一发怒，他好像会完全失去理智，那样恐怖的行为有时连本能都不是，只是一个劲的想置对方于死地。
而失去理智的起那一秒，他能听到的，看到的，闻到的，只有杀戮和血腥。
“对不起，我……”他想解释，却发现根本没法解释。
无力感深深的将他席卷，他开始愤恨，自己为什么要贪食那一份力量，他只是想有办法控制她在自己的身边，而不是自己会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一次次伤害她。
“啊——”
男人的左拳带着呼啸的冷风，砸向地面，那模样，就好像是想将自己的左手废掉一般。
刚缓过气来的非依倒抽一口凉气，错愕的看着他。有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可季翼的脸上却露出了一抹笑容。
只是下一秒，伴随着令人生不如死的疼痛，所有碎裂的部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愈合，甚至连血液都一点一滴的重新回到他的身体里，一丝绝望爬上了他的眼角眉梢。
非依双手下意识的捂上嘴，有些不知所措，她突然明白过来，自己被取走的那份力量，并没有凭空消失，而是进入了季翼的身体。
在王二狗被挂在村口的时候，她就应该想到的。只是季翼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她实在是想不通。
季翼紧握双拳的声音，在清冷的室内激荡鸣响，最后他重新起身，拖着孤傲却略显疲惫的身形踱出门去。
离开前，他的动作似乎顿了一顿，仿佛想要转头看她一眼，但最终还是放弃了。
在他找到解决方法之前，最好还是离她远一些吧，季翼心道，他真的不想再伤害她了。
非依终于长呼一口气，身子沉重而疲倦的陷进被褥里，刚合上的眼皮却又再次抬起，她得去找谭言，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这样想着，她试图从床上爬起来，努力了半天，却还是只能微微的支起身子。
“先休息一下吧，你这样子也帮不了他的。”伴着开窗的声音，有细腻的女音响起，非依一个激灵，刚缓下去的心再次悬起。
这个空档，要是谁再来闹出点事端，她难保自己就真的丧命了。
进来的是个样貌十六七岁的女孩，长相清纯，素雅的连衣裙配上一头干净利索的马尾辫，给人的感觉就是纯良无害。
可是就算是再无害的东西，只要出现在了季家，就显得突兀不自然，她不能有任何的掉以轻心。
“你是什么人？”非依的目光带着点劫后余生的肃杀，像鹰隼一样有力的停落在少女身上，让她不禁觉得有些害怕。
能在身体如此虚弱的情况下，还有如此的表现，真不愧是自己要保护的神主大人。
“我是灰原雪界成员，代号711.”女孩咧着一脸的笑，蹦跶到非依眼前，支着脑袋打量了她一番后，突地单膝屈地，毕恭毕敬的答道。
“灰原……雪界？”非依有些恍惚的念着这个名字，她好像在哪里听过，反复喃喃了好几遍，突然想起了这个组织。
“你是……”
“我是来保护你的。”女孩说着昂起了头，一脸的高傲与自豪，“您别看我个头小，我可是这届的佼佼者呢！”
虽然并不太理解她话中的意思，但非依还是笑着点了点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711。”女孩有条不紊地答道，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答非所问。
“那名字呢？”
“呃，这个嘛，我忘了。”
“……”
“成员里的孩子大多都是孤儿，没名字也是正常的，我就是正常中的一个。”这样说着，她眼里还有些骄傲。
“那要不我叫你‘灰原淇’吧？”总觉得711有点奇怪，非依不好意思的笑起来。
“好呀，反正我不介意。”思考了片刻，好像对这个名字还算满意，女孩点了点头，表示接受，“对了，你倒是让我站起来啊，这样蹲着好累的。”
非依这才意识到两人之间的奇怪姿势，“其实你可以自己站起来的，我也不介意的。”
“这是规矩，规矩懂不？”
“……那你站起来吧。”非依满脸的无奈，规矩，这组织规矩还真多，只是看这个少女的说话语气，一点不像是个有规矩之徒啊。
“从今天开始，我会以女仆的身份出现，保护你，直到……你平安待产后。”灰原淇在说到这个敏感话题时顿了顿，接着像个小大人一样继续说道：“然后，我们救你出去。”
“女仆？被抓到很危险的。”听完对方的表述，非依有些担忧的说道，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关注点是不是放错了地方。
“呃，这不会，我是通过正式渠道被聘用的，还是A级的哦！”
非依满脸无奈，却也只得笑笑，她怎么不知道季家的女佣什么时候还分级别了，不过看她这么开心，她还是不要说实话的好。
“对了，你不问一下为什么不是现在吗？”灰原淇对于非依的反应有些不爽，她习惯了所有一切按照自己预定的轨道运行，就像是她早就准备好了一肚子答案，就等着对方提问了。
“现在什么？”非依的满脸疑问无疑换来了灰原淇一脸的黑线。
“现在救你出去啊！”少女几乎暴跳如雷，那样子就像要是非依现在身体无恙，她就会同她大干一场。
“呃，好吧，那为什么不是现在？”
终于得到满足，灰原淇十分开心的替她解释起来：“首先，现在带你回去也没用，你的力量几乎都被那个男人吞噬了，第二，也是现在带你回去没用，你怀孕了，我们不方便把你的力量重新渡济到你身上，第三，我们的技术和安排还没有完备。综合以上几点，派遣我来暂时保护你，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这话明明说的井井有条，可是听起来怎么就像是她在自夸呢，非依很想笑，却觉得疲惫感已经尽数袭来，点了点头，便沉沉的闭上了眼。
再醒来的时候，灰原淇还在她的身边。感到气力有所恢复，非依挣扎着起了身，灰原淇知道她要做什么，没有多加阻拦，扶着她的手，替她领路。
来的时间不长，但季家的上上下下，她已经几乎打探了个遍，别说找一个人了，就算是捞一根针，照样难不倒她。
潮湿阴冷的空间里，谭言看不见任何东西，双腿上被缠上了厚重的铁链，死死的困在角落。整个空间只有腐臭的味道，忽浓忽淡的传来，刺鼻的不得了。
这样的黑暗，这样的荒芜，一下子让他想起了自己刚被困进圣地的场景。一样的黑暗，一样的冰冷，一样的让他绝望。
“咔嚓！”有钥匙被打开的声音，门吱呀的一声被人从外头推开。
谭言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那个刚刚离开的男人又回来了？只怕自己这次是要完全死无全尸了吧，也好，他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了，他完全不知道，活着，还会有什么意思。
只是，他还是不舍得，他还想见一见非依，他还有很多话想跟她说。
所以他害怕了，害怕地往后缩着身子，就算明知道这只是徒劳。
循着铁链响起的方向寻去，非依打亮了手里的电筒，却在照到角落里人的时候，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她不敢相信，那个人真的是谭言。可那身一模一样染血的青衫不是他还能是谁？
非依踉跄着身子，奔到他面前。双手颤抖着抚上他伤痕累累，满是血污的面颊。
那里曾经有这世上最好看的眼眸，幽蓝的，泛着点寒霜，却永远流露出调皮温暖的浅笑，可是现在，那里空荡荡的，只有凝结的血痂，厚重的堆积着，在一双俊眉下，显得空洞而诡异。
“非……非依？”感受到了皮肤上渐渐渗透进来的温暖，谭言沙哑的喉头发出不可思议的呼唤。
泪水早已迷蒙非依的双眼，一滴一滴落在谭言染血的肌肤上，麻木的地方再度疼痛起来，他却丝毫不敢作声。
“没，没事的，我还活着。”似乎是想笑，谭言的嘴角微微扬起，却因为伤口的扯动，再次流出新血来。他想躲开非依炽热的目光，哪怕他现在什么也看不到，却能分明的感受到那样热切的光芒。
“呜呜——”终于大哭出来，非依一把搂住谭言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搂在怀里，要不是她，他怎么会这样，她好后悔，真的好后悔。
“没事的。”谭言努力扬起自己无力的双手，轻拍着她后背。其实真的没什么，唯一遗憾的不过是自己最终还是没能把她救出这里。
从小，他就是个极端重视感情的孩子，就算经历过背叛，他依然可以原谅，而对于突如其来的喜欢，已经不知何时演变成了深深的爱，就连他自己，也丝毫不曾察觉，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自己对她的感情，已经从浅淡，演化成了浓得化不开。
“非依，”他突然和想说些什么，虽然这些话好像并不适合在这样的场景中说出，只是他怕，以后没有机会了，“你知道吗，我们虽然认识不久，可是，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就把你刻在了骨子里。”
非依静静的听着，也许她知道他要说什么，放在平时，她一定会果断的打断他，然后警告他不许乱说笑，只是现在，她做不到。
“以后的每一天，我都会梦到你，我会羡慕那个一直沉睡着的人，因为，他在你的眼里心里，是那么的重要。”
“我独自来找你，不是没有私心的，你知道的吧？”谭言突然轻笑起来，他觉得，自己在这方面还真的是很女人，喜欢却不敢大胆的说出来。
“我，一直不后悔，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谭言又将她搂紧了几分，有些吃力的继续说道：“你不知道吧，我们老谭家的人，向来都是很专情的，就像信天翁一样，一生只爱一个人，原本想着，你要是选了我该多好，我永远不会负你，也永远不会担心你被别人欺负了，现在看来是没有机会了。”
知道他这是在说笑，想逗自己开心，可非依真的，怎么也笑不出来。
“可是啊，我是，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那个爱字终是被他咽了下去，他不想她太过难受，太过自责。
“孩子的事情，对不起。”松开手，谭言伸手，抹去她脸上胡乱的泪水，犹豫着，终于还是说出了口，“见你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
巫医一族的人，要是连着都发现不了，那就枉受尊称了。
“我以为你内心是不想要的，只是顾及那好似一条生命，就擅自替你做了主张，对不起。”
“没事的，它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我一点也不怪你。”
非依想要安慰他，可是此刻任何言语都显得那般的苍白无力。
“走，我带你出去。”非依站起身，试图扶起谭言。继续待在这里无疑是寻死，趁着季翼不在，救他出去才是关键。
“这就想走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非依后背一寒，握住谭言的手紧了又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