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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3 夜断阴阳

  众人一听段天德口称“殿下”二字,不约而同地一惊,猜不出年轻公子是当朝哪位王驾千岁,竟然让段天德怕得这样?

  那公子点点头,从怀里取出一面金牌拿在手中,上刻蟠龙凤纹、云雷浮雕,中间一行大字自上而下,正是“如朕亲临”四字,在火光映照下熠熠生辉。

  见公子表明身份,一名随从跟着向前踏上一步,朗声唱名道:

  “大宋监国太子、荣王千岁驾到!闲杂人等回避,文武官员、功勋之士序班接驾!”

  “荣王千岁驾到”这几字传入太湖水军耳中,士兵们无不精神一振!

  那随从话音还未落地,数百名水军右手持矛在胸前铠甲上连击三下,大吼道:“千岁!”将长矛猛力戳在地上,左脚后撤半步,屈膝行了单腿跪礼,同时低头。

  士兵们的动作整齐划一,略无参差,倏忽之间,院中跪倒一片,唯见枪矛挺立,便像是平地上突然长出了一片树林来。

  江南六怪等人见了这等威势不禁暗暗惕厉,却不愿上前参见,纷纷向后退却。

  陆冠英也自认是个“闲杂人等”,刚想回避,却被于洋强拉到那位“荣王”面前,二人拜倒于地。

  杨康更是震惊不已,偷偷凑到赵洵耳边道:“这就是南人的荣王了!”

  赵洵也低声道:“可不就是嘛!”

  杨康道:“我认得他!我跟他打过交道!”

  赵洵疑惑地看着杨康:“什么时候?我在不在?”

  杨康脸上露出一股莫名的兴奋之色,道:“三年多以前南人吴曦反宋,我去川中沔州接应,当时此人就在沔州之北的成州,那会儿他还叫‘赵与愿’,听说后来南人的皇帝又给他赐名叫‘赵洵’!”

  赵洵问道:“你在成州见过他了?”

  杨康道:“没有!”

  赵洵说道:“那你怎么会认得他?”

  杨康道:“唉呀,那还用得着见吗?此人行事着实厉害,派出手下大将赵柬混入沔州,率部格杀吴曦,又将大散关牢牢把守,抵抗我天朝大兵,最终致我于功败垂成之地。从那以后,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心中早已有数,今日一见,果然便和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赵洵说道:“原来如此。”

  心想,至少你还说对了一半。

  那边的“赵洵”亲手扶起陆冠英,温言抚慰了几句,赞他深明大义投效朝廷,跟着向身后一名二十多岁白面微须的年轻文士笑道:

  “西山先生,本王便请你来断一断案看,在陆爱卿投诚之后,究竟这归云庄是否应该被查封?”

  这个“赵洵”口中的“西山先生”真名叫做真德秀,乃是历史上南宋年间著名的清官,政绩突出、判案如神。此时他刚中进士没几年,一直被荣王千岁留在身边辅佐政务。

  真德秀略加思索,开言道:

  “陆冠英聚众为盗、滋扰太湖,按律应当斩首示众、籍没家私,便是归降后也理应编遣部众、迁出原籍。段某人据此一条,查封归云庄也不为无理……”

  段天德大喜过望,叩首不迭。

  陆冠英身子一颤,咬紧了牙关。

  众人眼望“荣王”,都要瞧他下何判辞。

  “赵洵”面露失望之色,道:

  “如此一说……”

  真德秀笑道:

  “昔年『户令』有言:‘户绝之家,许给其家三千贯,及二万贯者取旨’。先孝皇曰:‘其家不幸而绝,及二万贯乃取之,是有心利其财也’。乃废止。太宗尝言:‘子有父业可守,父终身不至乏养,必持此端也’。”

  “赵洵”微微颔首,意颇赞同,道:

  “不错。”

  众人听了真德秀这番文绉绉的说话,恍若堕入云里雾里,除了陆氏父子能约略猜到真德秀的用意外,无人知道这个酸儒在扯什么闲话。

  赵洵也是哭笑不得,心想这小子年纪轻轻,却已经成了个书呆子,你跟这些大字识不了几个的粗人掉什么书袋,痛痛快快地判了不得了!

  真德秀转向陆冠英,问道:“陆冠英,你是依父而居还是析产而居?”

  陆冠英看了看陆乘风,道:“我与父亲住在一处。”

  真德秀道:“则归云庄是令尊在主事了?”陆冠英点头称是。

  真德秀摇头晃脑地道:

  “陆冠英若一意为非、怙恶不悛,原须连累其父、罪及家人,朝廷大兵压境之日,便是归云庄覆灭之时。天幸陆冠英迷途知返、改恶向善,且逞凶于外,与其父之归云庄无涉。我大宋治国,以孝为本,何忍在迁陆冠英出籍之后,致其父于冻馁之地?敕令陆冠英速携本身物品离庄,俾归云庄尽复旧观。此判!”笑向“赵洵”道:

  “这一判决如何?”

  “赵洵”含笑道:

  “好!既是如此,陆爱卿便可依判而行,休要再起争端了。”却是用上了命令的口气,温和中自有一种严厉之意,教人抗拒不得。

  陆冠英泣拜于地,道:

  “草民……臣陆冠英叩谢荣王千岁。”

  那“赵洵”又向于洋道:

  “于洋,你剿平太湖匪患,有大功于地方,乃尔骄功自肆、狂悖妄言,甚失为臣的体面。本王将你就地革职,许你戴罪立功,协同陆冠英办妥收编事宜。你可心服?”

  于洋还有什么说的,低头道:

  “臣领命就是。”

  众人见“荣王”一个个的发落下来,这就该轮到那个钦差大人了,纷纷注目于趴在地上动也不敢动的段天德,却不知“荣王”会如何处置于他。

  却见“赵洵”轻叹一声,在院中一边缓缓踱步一边道:

  “钦使一职,自古有之,原为国家幅员广大、下情难以上达,故此由皇帝亲自委派大臣出外,以求巡访边情之故。怎奈事有万端、错综复杂,皇帝深居九重难以事事躬亲,也不可能一一剖析明白,更何况,还有一等无良大臣,假借皇帝名义欺压地方、擅作威福,却在给朝廷的奏章中颠倒黑白、蒙蔽圣听,此中弊端甚多……”

  稍一停顿,“赵洵”转向真德秀,道:

  “西山先生,你记下了,今后我大宋再无钦使之设!待回去临安,即交部议!“

  真德秀越听越是惊慌,待听到最后这一句时,吓得险些叫喊出声,却不敢应承“赵洵”这句话,眼睛偷偷向站在人群外的那位真赵洵瞄去。

  “荣王赵洵”也随着真德秀的眼光向那边看了过去,在赵洵脸上停留片刻,又盯着杨康道:

  “不知阁下以为然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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