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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叫魂

五月清晨的风,带着仲夏固有的温暖吹拂着华北平原辽阔大地,四野麦浪起伏,乡间小路旁的白杨树也在晨阳照耀下不甘寂寞随风起雾,当然,偶有几声鸟儿脆鸣给那簌簌起舞的绿叶添上了一分灵动。

村里早起的老人此时已经背着手,腰间别着烟袋锅子顺着小路去看看自家田里麦子的生长情况了,不出意外的话,今年又是个好收成。

李富贵家在村子南头的武家河河岸堤坝边上,一座老式的农家小院,坐西向东,大门两侧外有两排笔直的白杨树,此时已经枝繁叶茂,绿影葱葱。

整个小院是砖墙构造,最东面是大门,进了大门入眼可以看到一个颇为宽敞的小院,左手边是厨房,厨房的外窗户下有个压水井,砂石铺地,院子右边比较宽阔,栽了一棵樱桃树,最东边靠墙的地方是个篱笆围起来的鸡圈,顺墙向西,有个砖垒的狗窝,一条通体金黄的中华田园犬眯缝着眼趴在地上享受阳光的沐浴。

厨房烟囱上的炊烟已经袅袅升起,李富贵的老婆此刻正在忙活着做早饭,李富贵打了个哈欠,睁开了有些疲惫的双眼,接着他侧着翻了下身子,看了看睡在里侧的儿子,伸手摸了摸小家伙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还是有一点点热,不过已经好多了,看来今天还是要去邻村找先生看看了。

看着儿子熟睡的样子,李富贵脸上不自觉的浮现一丝笑意,不免夹杂着一点忧虑。

李富贵今年三十岁,他老婆刘玉秀今年三十二岁,早些年一直没有孩子,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有问题了,刘玉秀因为这事没少受人白眼,而李富贵也有些抬不起头。有人说,现在城里的医术发达,去查查就知道是谁有毛病了,可是村里的汉子面皮薄,虽然有心,终归还是没有去。

四年前,有个要饭的老头从他们这儿经过,李富贵看他可怜就给他几个馒头,老头看了看他,语出惊人,直接说他没有后生,给了他一个方子,说每天喝一碗,一个月以后就没事了,之后便让李富贵摆渡送他过河,飘然离去。

因为李富贵算是半个渔民,农忙时做活,闲时就去打鱼给家人改善生活,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一点儿也没错。

李富贵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去抓药喝了一个月,嘿,还真管用,没多久他老婆就怀上了,后来生下个大胖小子,取名李信,就是这个发高烧的小男孩。

李富贵捏了捏李信的小脸,口打唉声,自言自语道,臭小子,什么时候长大了也能让老子省点心。

原来这李信出生以后就爱生病,一直没怎么好过,虽说小孩子容易生病,太频繁终究让夫妻二人放不下心来。

听算命先生说,自家儿子命弱容易招邪,更是让夫妻二人放心不下,全部心血都系在李信的身上,平时也不让他乱跑。那先生还说要把他儿子送到吃香火饭的家里养着才能平安无事,夫妻二人好不容易生个孩子,如何舍得送到别人家。

“富贵,起来吃饭了。”刘玉秀站在厨房门口一边用手绢擦着手,一边对着正屋喊到。刘玉秀,三十二岁的普通村妇,皮肤微黑,眼睛不大炯炯有神,尖嘴下颌,脑后扎着个马尾辫,面容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大上那么几岁,概因常年劳作,风吹日晒的缘故罢。

“哎,好。”富贵掀开身上盖着的薄被,穿好衣服下床洗漱,一米七八的个头,微微有些拱背,短袖衬衫似乎遮不住他那一身常年干活练就的一身腱子肉,方脸阔口牛眼挺鼻,显得很是忠厚。

刘玉秀在这个时候把饭菜端上家里的小方桌,然后又去把李信抱起来,给他洗手洗脸,让他自己漱口刷牙。

小李信有些迷迷糊糊的,很听话的让妈妈给他洗手洗脸,不哭不闹,然后乖乖的迈着小步子自己去水缸里舀了一小杯水,蹲在院里的小水沟边刷牙,小家伙显得很萎靡,没有了往日的小调皮。

等爷俩洗漱完毕,一家人开始吃饭,今天逢大集,李富贵要去集上卖鱼,今天只能让老婆带着儿子去隔壁村的先生那里去叫魂了。吃过饭,李富贵拿了五块钱,把水缸里的几条大鱼舀到塑料桶里骑着大杠自行车出发,先到老李头那儿把药钱还了,便赶集去了。

刘玉秀吃完饭把碗筷收拾一番,小李信蹲在狗窝旁边去摸趴在地上的大黄狗的脑袋,一边摸一边说“大黄乖,大黄乖。”

在小李村旁边不远的张庄,有一个孤寡老人,是十里八村最出名的先生,在这个地界,先生不止是指教书的老师,看病的,看邪事儿的,都称为先生。这位张庄的老人可了不得,传说他七八岁的时候就开始跟着民国的高人学习道术,抓鬼降妖很有一套,后来参加了八路军也立过不少战功,在战火中丢掉了一只眼睛。

抗战胜利以后,这位张姓老人便主动返回原籍,平日里没事就干起了老本行,帮着附近的乡亲们解决那些鬼鬼怪怪,附近村子哪家有个婚丧嫁娶,填屋置地也会请上他给看一看,在这一代很有威望。

当年破四旧的时候,他也是很幸运的提前收到了老领导的关照,出去云游了几年,待风波过去才又回来继续往日的生活。

等收拾好了一切,给小李信吃完了药,摸了摸他额头,还是有些发烧,想起富贵说的老李头的建议,刘玉秀拿起给儿子准备的小竹椅,结结实实的绑在自行车的后座上,把车子推出院门。突然她想起看先生是要带两包香烟的,又回屋拿了二十块钱,招呼小李信出来,刘玉秀锁上了大门。

把李信放在自行车后座的小竹椅里,娘儿俩就去了隔壁的张庄,在村口的小卖部,刘玉秀下车买了两包烟。

小李村和张村离的不是太远,约摸有二里左右,十来分钟娘儿俩就到了张庄。

先生老张住在村子后面,他自己栽了一片竹林,在竹林里面盖了三间房子,没有院子,也没有养狗,房子后面便是大片大片的麦田。

刘玉秀到了竹林把自行车放在一边,抱下李信,这孩子现在正在好奇的打量着这片幽静的竹林,一边跟妈妈说这些真好看。这里地处平原,虽然有不少竹制品,竹林真的不多见,小孩子的眼里便会觉得这些很新奇。

“张老先生在家吗?”牵着李信小手的刘玉秀走在竹林间的小路,对着里面喊问道。

“在家”一声十分豪迈而又中气十足的回应传来。

刘玉秀紧走两步便到了张先生家的门口。

此时张先生正戴着老花镜坐在躺椅上看书。

李信看着眼前这个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老人显得有些害怕,主要是老人左边眼睛的空洞,看着有些让人发渗,没到近前小家伙就已停下了脚步,不愿向前。

“张先生,我们家孩子最近有点不对劲,想请您给看看。”刘玉秀很恭敬的对着躺椅上的张先生说。

“来,小娃子,我看看。”张先生把眼睛摘下,书放到一旁,对着李信笑呵呵的说。

小家伙李信显得有些不情愿,在妈妈严厉的眼神下,似乎想到不听话屁屁就要遭罪,鬼精的小家伙立马变了一副面孔,装作很乖的样子跑到张先生面前,连声叫张爷爷。

张老先生坐起来仔细看了看李信,又让他伸手,看了看他的掌纹。

“丢魂了,最近家里有亲人去世吗?”张先生看着刘玉秀开口问道。

“有,前两个月娃子大姑的闺女生病死了,唉,那女孩十六七岁了,真可惜,她以前最喜欢带我们家小信玩。”刘玉秀想了想回答。

“那就对了,你先等会儿。”说完张先生带着小李信去了正屋,先点了三支香,又叫李信站在他身边。

张老先生用剪刀剪了个纸钱,一边喊李信的名字,一边拿纸钱放到香的下面,不大会儿,只见纸钱顺着香的底部直愣愣的上升到香的顶部,然后“砰”的一闪火光,纸钱开始燃烧,老先生静静等着纸钱烧完。

小李信都要被惊呆了,看着这神奇的一幕,小家伙张大了嘴巴。

纸钱烧完,老先生抚了一下李信的额头,接着带他出去。

“好了,孩子没事了,不过还有些事要跟你说下,你随我来。”张老先生似乎有些忧虑,对刘玉秀说。

刘玉秀让小李信在门口玩,跟着张先生进了屋。

张先生让刘玉秀先坐下,然后语重心长的对她说,这李信是被人从庙里抱出来的童子,估计是看他们家没孩子,可怜她,送给他们一个孩子,不过呢,这个孩子因为先天命弱,又容易招灾,如果就这样下去,到了十八岁差不多就要归位了。

孩子很聪明,如果能改掉这些命格,将来必定前途无量,不然的话只有死路一条。

刘玉秀听到这里一脸崩溃,赶忙说,先生,您说怎么办。

张老先生叹了一声,我先给你一个法器,还有一封信,等孩子十二岁以后,我若尚在人世,就把他送过来,如果我不在了,你们就拿着信去大龙镇,大龙山上有个紫阳观,去那儿找疯道人王长河,唯有这样这孩子才有一条活路。

说完张老先生从屋里拿出了一把玉锁,让刘玉秀给李信戴上,叮嘱他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能离身,如果锁意外断了就赶紧过来再找他。

刘玉秀连连点头,然后从兜里掏出两包烟,道谢辞别,带着小李信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