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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破碎

“你不是来找我学习角斗技巧的么,还是我们二人干脆像两个老头那样,坐在这里回忆上一整天的人生?”等到莫奈又喝下一碗汤,他站起了身子说道,“跟我来吧。”

银赫满心欢喜的跟了上去,期盼着一睹大师的风采。

莫奈带着银赫一直朝向金属河流的源头走去,来到了一个狭长的盘梯下方,才停下脚步。

“爬上去!”莫奈干巴巴地瞧着高不见顶的铁梯,对银赫吼道。

银赫做梦也想不到,猎巫人莫奈会让他像个猴子一样向上攀爬,作为训练格斗技巧的开始。望着下方奔涌炫目的河流,银赫不禁小腿开始颤抖。

那道竖立在暗河上方的旋梯似乎无穷无尽,而且上面布满了铁锈和青苔。银赫手指死死地扣紧铁棍,才敢迈出下一步。

等到他终于爬到长梯的尽头,莫奈命令他推开头顶的地板。银赫用脚勾住铁梯,双手轻轻地移开了头顶的遮挡物。

橙色的光线从缺口里倾泻而出,照亮了通向暗渠的狭长阶梯。莫奈在身后催促着银赫,继续往上爬。

当银赫从地板移开的空当里费力的钻了出来,开始打量起他所处的这个房间来。

准确来说,这并不是什么房间,而是用来储放各式盔甲和武器的兵器库。

墙上的火盆燃烧着明亮的灯火,墙壁是由青色的砖石砌成。银赫一瞧见墙上挂着的那面巨蟒旗帜,他就明白了自己身处何地。

抹油的木架上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刀剑与盾牌,各式各样的匕首与弓弩,插在从墙上凸起的猛兽雕像体内。整齐竖立在木架上的盔甲围满了平整开阔的地面,漆黑无脸的头盔中,仿佛有无数双死者的眼睛在每个方向紧盯着银赫。

“你他妈的死到哪去了,倒是拉我一把啊!”莫奈的声音从银赫的脚下传来,他这才回过神来,赶忙把猎巫者从下面拉了上来。

“那些该死的他妈的金属害惨了我。”莫奈撸开袖子,露出里面溶血肿块的胳膊,“死亡轮到谁的头上,谁都要吓得尿了裤子,国王也不例外啊。”

“这里是摄政王布朗的兵器库?”银赫难以想象,自己双脚正站在血手安东生前占有的兵器库里。

“反正那对倒霉的父子已经快要烂成一堆骨渣了,我借用一下又有何妨?”莫奈满不在乎地说道,“挑选出你最趁手的武器和盾牌,让我来看看你的能耐。”

银赫挑了一把锋利的长剑,然后又从武器陈列架上取下一面四周带有尖刺的盾牌,走到了莫奈的面前。

“还是穿好盔甲吧!”莫奈望着银赫生疏的握剑姿势,叹了口气说道。

待银赫穿戴好盔甲,他只觉得每走出一步,身体都跟着盔甲来回摇晃。而放下面罩的头盔,也让他感觉自己的头都跟着晕沉起来。

莫奈将手里的匕首插进墙壁上的猎鹰眼中,然后随手取下一把普通的生锈铁剑。

“像个男人一样战斗,来吧!”没有穿戴盔甲,甚至连盾牌都没拿的莫奈,不屑地对着银赫说道。

银赫用尽全身的力量,向着猎巫者猛冲过去。莫奈用剑轻轻一拨银赫的剑身,后者径直被沉重的盔甲拖动着,狠狠地砸在了地板上。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回响,灰尘钻的银赫鼻孔嘴巴里都是。他的骨头被盔甲撞得像是要散了架,腰也跟着剧烈的疼痛起来。

“你到底是来祈求我的怜悯的,还是来拯救你哥哥的?”莫奈舞动着手中的武器,鄙夷地盯着扑倒在地的银赫。

银赫只得咬牙从地上爬起来,再次向着莫奈发动了猛攻。可任凭他竭尽全力,他甚至连猎巫人的身体都碰不到。

莫奈优雅而熟练的使用着手里的长剑,最后干脆闭上了双眼,依然能轻而易举的取胜。

“技巧不在于置人于死地,小子,在于相信手里的兵器。”莫奈再次挥剑,直接将银赫挡在身前的铁盾从中间划开。

刺耳的金属剐蹭声响过后,银赫还攥着那半面盾牌的皮革把手。

“你这是在耍我。”银赫摇摇头,垂下了手中已经满是缺口的长剑,“我永远都没有机会赢过你。”

“的确,”莫奈冷漠的回应道,“但对付那三个软蛋,还是有希望的。”说完,莫奈示意银赫继续战斗。

经过一天的训练,银赫终于掌握了一些战斗的皮毛。而他身上的甲胄与头盔,也逐渐变得没有那般沉重。他开始能够接近莫奈的身体,甚至有几次凑巧能和大师过上几招。

“我学的还是蛮快的吧,师傅?”当银赫筋疲力竭,汗水已经将他的头发完全湿透之后,猎巫人才准许他坐下来休息。

“要看看我的匕首么?”莫奈从鹰眼中将破碎之刃取出,紧紧地攥在手里,然后笑着说道,“答应我,不要害怕!”

“嘭!”

伴随着巨大的耳鸣声,银赫眼见着那把匕首碎裂成无数的齑粉,然后在他瞪大的双眼面前,再次聚合收拢,变得完好如初。

“破碎之刃,”莫奈将手里的匕首递给银赫,“被它切割过后的皮肤里,会留下成千上万的崩碎刀片,没人能从它的手中活下来。”

银赫小心地抚摸着猎巫人的匕首,瞬间感觉自己的确是小觑了这场较量的难度。

“你要特别小心那个叫柯德的小子,”莫奈将银赫手中的匕首收回来,然后小心的放好,接着说道,“他的父亲一定会将自己的无尽之刃交给他使用,”莫奈的脸上居然有了一抹惧意,“那把可以分裂出无数把利刃的武器,但你只需记住,真正能够伤害你的,只有那一把真正的短剑而已,其余的只是武器本身制造的幻觉。”

银赫沉默地点头,从地上站起身来,继续在猎巫者莫奈的教导下学习格斗的技巧。

“你要记得,小子,能伤害你的不仅是恐惧与刀剑,还有愤怒与仇恨,”莫奈再一次用长剑将银赫击倒,“而能守护你的,也不仅是盾牌与技巧,还有冷静与克制。”他示意银赫自己爬起来,“他们会千方百计激怒你,等待你露出破绽,然后一击毙命。”

银赫忍住身体的剧烈疼痛,再次举盾持剑上前,几招之内就被莫奈击败。猎巫人宛若一座牢不可破的城池,任他不断地尝试冲锋,依然气定神闲。

直到银赫浑身伤痕累累,盔甲上到处都是莫奈的剑点到即止的划痕,猎巫人才开口返回他蜷缩的小屋。

“这对我而言真的是太难了,大师。”银赫一边喝着莫奈炖的蘑菇汤,一边沮丧的跟猎巫人抱怨道。

“成年人的生活里不会再有容易二字,”莫奈贪娈地吸着汤里冒出的香气,“就拿我来说,那些该死的帝国统治者,把我不远万里运到了南国阿维隆,让我猎杀那些巫师和人类的混种。等战争结束后,马上又把我当成垃圾一样抛弃,他们流放了我,”莫奈把汤勺在锅里搅的叮当作响,愤怒的说道,“他们埋葬了我,以活着的方式!”

“或许待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的。”银赫打量着猎巫人墙皮剥落的蜷缩之地,喃喃的说道。

“一开始我也是这么安慰自己的,”莫奈打个喷嚏,鼻涕喷的锅里到处都是,他又盛出一碗汤,大口大口地喝起来,“可时间久了,我总觉得这个世界已经不属于我。人总是应该热爱点什么,要么热爱金钱、女人、权利这些玩意儿,或者热爱绘画、音乐亦或雕刻这些艺术之类的东西,就算和那个臭名昭著的刺客一样,对杀戮感到狂热也算是有了活着的目标。可我在这里待久了,身体里堆积满了有毒的金属,我觉得自己已经不会再对任何事物感兴趣,这种感觉比死了还要难受千百倍。”

“你知道白面刺客烬?”银赫惊讶万分的问道。

“哼!谁不知道那个为了钱什么都肯做的疯子,”莫奈冷哼一声说道,“当年他和那个绰号叫梦魇的小子,一起行刺教皇的时候,我就在大殿里眼睁睁的看着。”

“那天发生了什么?”银赫回忆起了萨拉丁只和自己说过那次刺杀的概略,于是就赶忙问道。

“那天我就挤在钢铁大殿里那些王公贵族的人群之中,”莫奈脸上爬上了一抹回忆的神色,他对着碗里飘散出来的热气梦呓般的讲述道,“然后大厅里面的光线瞬间衰弱下去,我当时还他妈的以为自己瞎了,”猎巫人自嘲地笑了笑,“等到阳光再次洒进大厅,我只在奔涌逃窜的人群中,看见了倒在血泊中的教皇,他的脑袋烂到让我想吐。然后我看见了那个行刺教皇的刺客,不慌不忙地走到锡德温的尸体前,捡走了他的冠冕。”

猎巫人摇了摇头,仿佛还在被当时的恐惧所折磨着,“所以我想如果有一天我返回陆地之上,那么必然死神早就已经找上门来了。”

“国王为什么会相信那些炼制不老药的术士呢?”银赫不想再继续这个让他们彼此都感觉沉重的话题,转而问道。

“因为他怕死呗!”莫奈简略而果断的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