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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勇士

埋葬银海的时候,银赫觉得自己对葬礼的流程已经驾轻就熟,这不禁让他感到既讽刺又恐惧。

生活似乎变成了一个令人绝望的轮回,死神看起来却对这种方式乐此不疲。

过了大半个夏天,家族的墓地野草疯长,茂盛到足以遮蔽所有的墓碑,但银赫的家族已经凋敝不堪,只剩下了万念俱灰的妹妹与他相依为命。

听仆人说,苹果总督琼斯也死了,在目睹了他所有的苹果树都被干旱折磨枯萎之后,他才在沉痛与挂念中闭上了双眼。而他的女儿瑞秋,那个曾经让银赫无数次在梦中都感到魂牵梦绕的女孩,嫁给了一个远在南国红叶堡的新兴贵族。

动身前往南国阿维隆之前,瑞秋曾经来找过银赫。他们并肩站在夏日午后明亮美好的阳光下,就如同回到了时间的最初,一切灾祸都不曾降临的时候。

“你一直在忙些什么,我怎么觉得你很少在黑色荒原露面?”瑞秋用有些陌生的目光看着银赫,拘束而谨慎的开口问道。

“在忙着讨生活,其余的时间应该是在忙着埋葬家人吧!”银赫看着远处起伏连绵的山脉,用虚无缥缈的语气说道。

“为什么等我们长大成熟之后,生活会变得如此艰难?”瑞秋将发梢拢回耳畔,怅然若失的开口说道。

“生活一直都不容易,只是等我们足够成熟之后才意识到罢了。”银赫笑着说道,把目光转向了自己曾经暗恋的女孩,“离开这片满是干旱与死亡的贫穷大地吧,去那个富饶瑰丽的南国,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可是我……”瑞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打住了自己说到一半的话语,看了银赫许久,才转身离开了那个身材和脸孔都愈加成熟的男人。

那天瑞秋离开后,银赫仍然沐浴在艳阳的光芒下。他总觉得自己的记忆或者生活,随着瑞秋的离开丢失了一部分。可是回头去想,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丢了什么。

瑞秋离开家乡,前往黑色荒原的次日,银赫正坐在满是荒草的父亲坟前,向早已腐烂成灰的公爵诉说着心酸愁肠,一个男人的身影背对着落日的余晖朝着他走了过来。

他的脸孔隐藏于黑色的兜帽里,再加上他背对着阳光站立,银赫根本瞧不清那张陌路人的脸孔。

“日子可真难熬,不是么?”男人揭开了遮蔽脸孔的兜帽,露出了那张苍白如骨的白色面具。

银赫吓得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他瞬间恍然大悟,原来王子口中那个曾经前往蒙罗的勇士,居然是白面死神——烬。

“怎么会是你?”银赫看着刺客那张危险深邃的面孔问道。

“我来兑现我的承诺,就如当初约定的那般。”刺客的黑袍已经完全溶于夜色之中,只剩下了那张怪异恐怖的面具,“我不是曾经答应过你嘛,等我从巴泽萨船长手里赎回我的儿子,就会来黑色荒原找你。”

“昆汀和凯斯呢?”银赫这才注意到刺客的学徒和儿子都没有出现,于是疑惑地开口问道。

“我把他们两个都干掉了!”刺客满意的观察着银赫脸孔上惊诧的神色,然后干笑了几声说道,“一个蹩脚的玩笑而已,凯斯和昆汀不愿意跟随我前往蒙罗那片大陆,于是就去南国阿维隆旅行了。”

“那我们两个呢,又该何时动身前往蒙罗?”银赫并不喜欢刺客无聊而冷酷的玩笑,盯着正在把玩弩枪的杀手开口问道。

“任何时候,”烬将弩枪收回腰间的枪套里,叹了口气对银赫说道,“去和你的妹妹道别吧,去和你唯一的亲人说再见,运气好的话,我会带着你的尸体返回这块墓地,将你和你的家人埋葬在一起。如果我们时运不济,可能就直接被蒙罗那些贵族喂食他们的老虎狮子了。”

“那劳烦你就在这里等我吧,我会准备好马匹和食物。”银赫可不想让烬出现在莉莉的面前,于是赶忙提议道。

“你不必把行囊里塞满食物,撒尔玛那些奴隶庄园,这个季节正是蓝莓和葡萄成熟的旺季,我们两个可以一饱口福咯。”刺客笑着说道。

“撒尔玛?圣城?”银赫有些被烬的话弄晕了,“我们不是要前往卢勒,然后穿过暴风海驶向蒙罗么?”

“不!不!不!”刺客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自己手指上的肉皮都剥掉了,只剩下筋肉与血管,“暴风海已经完全被亡灵船长掌控了,我打赌帝国的海军只要一露头,巴泽萨就会毫不留情地送他们去海底喂鲨鱼。我们直接从撒尔玛的夏日之海登船,会有人从那里接应我们。另外,我还有一份大礼要双手呈给咱们的教皇大人呢!”刺客敲打着自己的额头,神秘低沉的道来。

“难道他又盯上这个教皇了?要像对待锡德温那样,一枪射爆拉斯特那张恶毒的嘴巴?还有,他口中接应他们的人到底是谁呢?”有太多的事让银赫觉得不理解,但他深知烬不喜欢别人窥探自己的秘密,所以也就没有多嘴激怒白面死神。

“去和你可爱的妹妹依依惜别吧,其余的事就交给我来打理,必定,我可是能够胜任服务任何挑剔的客户啊!”烬径直坐在了荒草里,望着开始向上爬升的弦月开口说道。

银赫将刺客独自留在了家族的墓地里,然后就返回城堡,命令仆人备马并简单准备些食物之后,就来到了莉莉的房间里。

他本以为莉莉还在生自己的气,但一瞧见银赫走进屋门,莉莉惊慌害怕的脸孔上立即放松安定下来。

“哥哥!”她跑过来紧紧地搂住了银赫的腰,用鼻子在他的肩膀上蹭来蹭去,“爸爸妈妈还有银海、银胜他们全都死了,你一定要好好地活着,我们可以互相依靠,不再让任何人伤害我们两个。”

“我向你保证,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银赫轻柔地抚摸着莉莉的后背,用低沉安慰的口吻说道。

最后,银赫抓着莉莉的肩膀,让她青涩却初露少女美丽的脸孔面向自己。

“我要离开家乡一段时间,答应我,我不在领地的这段时间里,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银赫凝视着妹妹那张让他留恋的脸孔说道。

“你这个骗子!骗子!”莉莉一把推开了自己的哥哥,愤怒地指着银赫喊道,“你刚刚答应过我的,我们要相互依靠,我们要相互取暖,可才过了这么一会儿,你就要抛弃我独自离开。”

银赫不知道怎么开口跟妹妹解释这一切,他同时也觉得自己并不想让莉莉知晓此行的目的地。否则的话,只会让她徒增伤心忧虑而已。

“我会回来的,我答应你,会活着回来的……”说到最后,银赫的保证开始衰弱低沉下去,他已经亲眼目睹了太多人的死亡,他丝毫瞧不见死神隐匿在哪个角落里,也许就在他的身后,亦或漂浮在他的头顶俯视着他,汲取他的魂灵。

“你答应过我的,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银赫牵着马离开城门的时候,听见自己的妹妹在城堡的窗户里对他喊道。尽管心里已经盛满了泪水,他依然没有回过头去。因为他害怕只需瞧上那么一眼,他便再也舍不得离开家乡。

“你还真的是被那些大人物缠的脱不开身啊,”刺客接过马的缰绳,骑上马对银赫说道,“更要命的是一个子都他妈的捞不到,免费为那些只会动口的废物卖力。”

“他们付给了你多少金币?”听了烬的话,银赫有些好奇的打听道。

烬已经重新戴好兜帽,用手驱赶着围绕着他的脑袋乱叫的蚊子,“没有一枚金币,”刺客狡猾的笑着,对缓步骑行在自己身旁的银赫说道,“但是他们对我许下了承诺,只要我能带回替马其顿国王延长寿命的不老泉水,那么登丹和风城的领主,对我来说都是唾手可得之物!”

马匹扬起前蹄嘶鸣着,猛烈地摇晃头颅试图挣脱绑在脸上的绳子。银赫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安抚住了受惊的骏马。

“你是被我的胃口吓到了么?”刺客怀疑地打量着银赫,细致入微地观察男孩的反应,“还是你对此不敢苟同?”

“没有,我只是对那片从未涉足的陌生大陆感到有些惧怕而已。”银赫掩饰地说道,同时瞧着敏锐机警的刺客,看他有没有看出自己的破绽来。

刺客就一直立马瞧着银赫,有一瞬间,他的手指甚至已经朝着自己的枪把滑动。

银赫的神经随之紧绷到了极点,只要刺客抓起他的弩枪,那根紧绷的弦就会立即断裂,而他怀里的沙漏,会马上铸出坚盾替他挡下刺客的枪火。

但最后,烬只是笑了笑,又把手指放回了缰绳上面,“我们继续出发吧!”刺客驱马继续前行,对着身后的银赫喊道,“夜还长着呢,我可以好好地给你讲讲,那片连尸鬼和亡魂都不愿意居住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