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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丫鬟总动员

我和烟儿同时瞪大眼睛,面面相觑地缓缓转过头。

身后,陆荆禾正“巧笑嫣然”地笑望着我们。

愚蠢愚蠢!怎么会这么大意!我直想把自己脑袋一棒槌敲将下来。

“烟儿,不是应该请二姐去用膳吗,你怎么,反倒在二姐面前嚼舌根?”尽管是责备,他仍然得风淡云轻,像压根不屑于这话一样。

我不想找什么词来形容他的表情了,总之像是知道了你穿什么颜色的内衣一样,一副什么都知道了的讨厌笑脸。

“是,奴婢知错了。”烟儿垂眼道,可我仍听出她只是在强装镇定,天不怕地不怕的烟儿竟然怕陆荆禾这个傲慢的达西先生!

“大哥误会了,妹子只是在向烟儿姑娘询问一些事。”我插话道,虽然这家伙明显是要把我晾在一边,但怎么能让这废柴把烟儿压制得死死的!

“妹子的身世莫非也要向烟儿询问吗?”他仍只死死盯着烟儿,唇角跃着极美的细弧度。话完才淡淡瞟了我一眼。

我和烟儿的脸色瞬间苍白,这家伙究竟听到多少!

我讪笑了一下,“大哥来多久了,怎么也不招呼一声?”

“我见你们着话没敢打搅,就在后头跟着。”他用极慢的语速道,看好戏一般观察着我变化着的表情。

窃听贼!我恨不得扑上去咬死他。顺便在心里将他地祖宗十八代通通问候一遍。

“大哥倒是很有雅兴。”我仍然眉目含笑地道。这才知伪笑是件多么痛苦地事。

他却直接跳过我。忽而慢悠悠向烟儿靠近。在她耳畔顿了顿。俯身用极低地声息柔然道。“烟儿。咱们好久未曾好好话了。”

烟儿地背脊挺得笔直。稍许才开口道。“奴婢。不敢冒犯少爷……”

陆荆禾仍保持着那亲昵地姿势。嘴角一勾。脸上便现出一副讽刺不已地表情。“三年不见。你地锐气磨灭不少啊”罢缓缓直起身子。顾自摇了摇头。忽然诡异地展颜一笑。便退后着转身大步离去。

我和烟儿对视着同时长吁一口气。第一次。我从烟儿眼中看到如此惊慌地情绪。

这次的早膳同从前没什么两样,基本是陆大妈的个人表演秀,不过既然她这么希望为骂街泼妇们作表率,我就纯当是饭前娱乐好了。难得的是,不知是不是陆大妈撞坏脑袋开了窍,竟然也知道了拍屁股走人不是制胜之法,硬是鼓着眼坚持瞪着我们吃完饭。

吃完这顿硝烟滚滚的早餐,我迅速向自己的屋子走去,只要这里是属于我自己的独立空间,我爱这份纯粹——这是每个女孩的天性。

“你好吗家伙?”

我惊讶地在屋外放慢脚步,我屋子里竟然有人在话!

“不好……”另一个有假的声音沮丧地道。

“为什么?你不开心吗?”听起来,话的人是个女孩。

“我有问题想不清楚。”

“你告诉我是什么问题。”

“我不知道天上的星星是从哪里来的。”声音憨憨的,有像哪吒里的猪熊。

“星星……星星当然是放光虫变的,黑暗来临时,爹爹和娘亲会飞到天上去,虫宝宝呢就留在地上,眨巴着眼睛望着爹娘,他们都发着光,所以就算分开了也可以看见对方啊。”

什么虫爹虫妈虫儿子的,我听得忍俊不禁,轻声推门而入。一个女孩背对着我在房中间站着,听到响动猛地转过身来。

“……姐……”她看到我时眼睛嗖地瞪大,惊恐地呆呆望着我。

“你是……”我猜到她就是找来伺候我的丫头。

“奴婢……是来伺候姐的。”她低低地垂着脑袋,用细弱蚊蝇的声音道。

“噢。”我头,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线缠人身上。

记忆如决堤的洪,瞬间侵袭涌入脑海。

在某个短暂的瞬间,我忽然不可自抑地想念起那个笑容美好的少年,时而,是他启齿微笑暖若春风,时而,是他在耳畔喃喃细语趋开寒冷,时而是他语气坚定允我承诺。

可知,总会在没入人群时记起你,言语离奇着替我排走恐惧。可知,总想起那日,狠心一推将我曝光在万人瞩目中,却恰恰是忍着疼痛揭开盘根已久的伤疤,长出全新的健康肌肤。

任性的,好奇的,聪明绝的少年嗬。

“以后……别动这个人,唔,可以吗?”我从她手中接过一直带着的巫毒娃娃,为避免伤害到她,尽量心地道。

“是……”她抬起头迅速看我一眼,又垂下脸去,短短的一瞬,眼里已盈满了泪花。

女孩十四五岁的模样,整个人瘦巴巴的,一张脸像鸡心一样,总是诚惶诚恐的模样。我粗略打量了她一下,开口问道,“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之前就在猜想,不止大妈是会送个红花还是丽的女间谍给我,倒没料到是这么个弱不禁风的孩子。

“奴婢姓花,名丽红。”她两只手紧紧扣着,细声道。

“花丽红,噢,好好……什么!花丽红!”我夸张地叫出了声,陆大妈和我太默契了!

她被我的反应吓了一大跳,睁大眼睛水汪汪地看着我,又要哭出来的样子。

“我可以……替你改个名字吗?”我艰难地出这个很欠揍的要求。

“谨听姐吩咐。”她声地,似乎羞愧于自己的名字。

“叫筝好么,以后你叫筝。”我轻声轻语地道,生怕自己力道一大,就把女孩的金豆子给震下来了。

“是,奴婢以后叫灯。”她的声音几乎在颤抖着。

封建社会的女孩子就是乖巧!换成是我,哪个不长眼的想帮我改名?那先自备棺材!

“嗯好好……等等,是‘筝’。”我放缓语气纠正道。

“是……灯……灯……”不知是不是方言的问题,丫头试了几次都没法读准,一急,蓄势已久的眼泪“哗啦啦”滚落了下来。

我彻底头大了,好吧好吧,我承认,我最怕的就是别人在我面前哭了。

“别别……灯就灯,灯儿你别哭了。”我手忙脚乱,陆大妈这不上道的玩意儿,究竟在女孩面前了我多少坏话,她才怕我怕到这种地步啊。

灯。这什么奇奇怪怪的破名字?

“是,姐,奴婢不哭。”她把我的每句话都当成了命令,登时鼓着眼强忍着泪水。

我快被她搞疯了,慌张地摆着手:“好好,你想哭就哭。”

话刚落音,丫头的一双眼顿时化作了两汪清泉,开始源源不断地涌出水来。

天呐,一个人的泪腺怎么可以这么发达!

于是乎我又创下了另一个不可思议的记录——手足无措地安慰这个话是来伺候我的丫鬟。讨好那个冷眉冷眼的灯儿都没这么难!

总之一句话,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瘦巴巴女孩把我的幸福日子整个搅乱了。有哪个丫鬟打盆水能让半个屋子水漫金山,磨个墨桌子椅子全得陪着一起黑,做一百件事会有一百零一个错,第一百零一个错是她发达的泪腺造成的。

如果陆大妈是故意派个没头没脑的丫头来恶心我,那么可以肯定地,她成功了!

母亲是闲不住的人,搬到前院后总放不下那片巴掌大的菜畦地,得闲便揣着锄头回去整理园子。我有些抱歉,如果不是害怕陆大妈玩阴的,我不会硬要她一起住进陆府的。后院尽管清贫,至少不会这样没有尊严,也不必每日提心吊胆。

可是请放心,这样的欺凌羞辱,早晚会结束得彻彻底底,而且,不会等很久!

“芷芙。”我叫住一个不起眼的丫鬟,从前她的名讳好听,便记下了这么个人。我开口问道,“你知道月姨娘去哪里了吗?”

“奴婢不知……”芷芙恭声回答,有些惧意地躲闪着我的目光。

不知为什么,从我入府后,一夜间,陆府的下人都对我又敬有畏。兴许是我陆续教训了三大母大王的缘故,我竟然也莫名其妙地有了些威信,不像从前,二姐这个词等同于一个笑话。

最夸张的是八卦帮的几位大妈,不仅平时见我躲躲闪闪,有时甚至瞟见我便绕道而行了。多半是怕有报复她们从前的不敬。老实,我其实是很人道的一姑娘。就算要债,也会找准对象!

“二姐若无其他吩咐,奴婢便先行告退了。”芷芙偷偷抬眼看我一下,怯怯地问道。

“没事了,你下去吧。”我沉思着道。

“是。”她如获大赦地退开。

奇怪,从前这个时候,老妈都会在屋里的啊。难道去了后院?我快步沿着回廊走去。

其实我清楚,这样匆匆忙忙去寻她,或许是为了给另一个目的找个适当的理由。

原来的屋已重新用作柴房了,推门便尘土漫天。我粗略地环视了一周,心里有些伤感地怀念着。

但仅仅是怀念,我知道,我永远不会再回到这里了。

菜畦地很是整洁,显然是整理过的样子。但清早便下了些雨,地里的泥土并没有被踩过的痕迹。

老妈昨天来过,今天不可能再出现了。真奇怪,她会去哪儿?我蹙眉思索着。

“吱,吱吱——”

院子里忽然响起一阵兴奋的叫声。

我习惯性地立刻处于备战状态,果然,还没来得及回神,后脑勺已被一颗硬物击了个正着。

“好你个阿扁!”我笑着回身,迅速从腰间取出准备好的弹弓,眨眼间,一粒石子准确无误地射在阿扁下方的柳枝上。

吱吱——

显然,它很高兴看到我。

我驾轻就熟地攀上柳枝,手一扬,阿扁便会意地摇着大尾巴蹦了过来。

“你好吗?阿扁同志。”我快活地问道,环视了一下周围熟悉的情景,有种故乡般的依恋感。

阿扁显然理解不了这样的新奇词汇,大眼都瞅着我。

“你经常过来找我玩吗,阿扁朋友?”我了一下它的脑袋瓜,笑着道。

它像从前一样,呲着牙很不高兴地瞪着我——这位仁兄自尊心相当强,完全没法忍受别人摸它骄傲的脑袋瓜子。

我忍俊不禁,笑道,“哎,家伙,你爸爸呢?”

阿扁困惑地望着我,满脸的问号。

“就是……子琛呐,你爸爸俞子琛呐。”我悠悠地道。

明明没有特别的感觉,却又控制不住某些异常的期待。

我真为自己感到羞耻!

阿扁对俞子琛的名字最是敏感,终于有些明了的意思。高兴地从柳枝上弹跳起来,轻松一蹦便跃出去老远,回头望望我,又一蹦跳到围墙上。

“俞子琛……他就在外面?”我艰难地道,他该不是……天天等在这里吧?

阿扁见我没动静,有些着急地冲我“吱吱”叫了几声。

我摇摇头,道,“我还有事,就不去见他了。”罢利落地跳下柳枝,大步走出院子。身后是阿扁不解又愠怒的叫声。

既然没有特别的感觉,那就……不要过于亲昵了吧。更何况,爱情于我,既是如此遥不可及的事,又是令我避而远之的陌生情愫。

回到前院老远便闻到布料的烧焦味,进门才发现,竟是灯儿那丫头蹲在火盆边烧着什么。

“灯儿,你在烧什么?”我走过去问道,有些不高兴她把屋子弄得乌烟瘴气。

“……姐……”她猛地站立起来,用那种惊恐万分的习惯性眼神看着我。

我向火盆里瞟了瞟,忽然怔了怔,疑惑地转向她:“这是你的旧衣裳么?”

她泪眼汪汪地沉默着看我。

我忽然明白了什么,下一刻我发疯般地踢翻火盆,冲上去扑打着未烧完的衣物。

“不要!姐……烫,好烫……”灯儿急忙扑过来拉我,她的声音有些哽咽,眼泪八成已经滚落下来了。

“走开!”我不理会她的虚情假意,粗鲁地将她甩开。

“对不起对不起……”她彻底哭了出来,呆呆看了我一会,终于如梦初醒地跑回屋子,打了盆水跑来。

“吧,谁让你做的,夫人吧?”我无力地看着焦作一团的残余衣料,冷冷道。

“是……是奴婢自己……见姐的衣裳都旧了——”

“照夫人的狂妄性子,应当会直接让你告知我,此事就是她指使的。怎么,你这奴才还衷心到要袒护她么。”我毫不客气地打断她,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把这又瘦又又爱哭的丫头扔出去!

听了我这话,灯儿更加泣不成声。

我忽然失去了厌恶的气力,乏乏道,“罢了,这不是你的错。这些衣裳……是我娘一针一线用别人不要的碎布条缝起来的……”

“奴婢知错了……”她似乎只会讲这几句,抽抽搭搭重复道。

我皱了皱眉,凛冽道,“好了你下去,去告诉你主子,在我眼里,她就是个只会使性子的半大孩子!以后她再敢使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我会把她健美裤都烧了!”

我很认真,一不是在开玩笑。

灯儿被我的怨毒吓坏了,半张着嘴不出话来。

漆黑的残余物粘着灰尘,仍散发着一股难闻的焦味,我蹲下身默默将它们收起来。

只是知道,这不止是一团垃圾,它曾经是一堆零碎布条,因为某些执拗而朴实的信念,在针线的穿梭中化作一袭合身的衣裳,那是多少阵脚的编织与浓烈的爱意呀。

很的事不是吗?

我并不这样觉得。

通常我用这样的事,来诠释我心目中的母亲及她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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