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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冠盖满京华(中)

永宁王府弄出那大的阵势纵然倩容持家严谨不露半点风声但总有痕迹可寻有心人认真计算猜测一番事实也就不难看清了至于这件事的影响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吏部的年末考绩便开始了尹相告病齐朗已经兼领了一部吏、兵两部又素来与户部分领最后由阳玄颢亲自过问吏部考绩的事宜上下官员自然紧张生怕被皇帝拿来作法哪里还有空管议政大臣的私事。

当然也有人有这份闲情。谢清就三分好奇、三分揶揄、三分关心最后还有一分疑惑地问齐朗:“令夫人到底做了什么?”

齐朗根本不想谈这件事再说当时倩仪就在慈和宫谢清哪会不清楚前后经过因此看都不看这个好友随手扔下手里的一纸名单道:“你这个侄儿也不简单!”

谢清耸耸肩对他的反应并不在意顺手拿起那份太学监正提供的名单看了一眼一看之下不禁愣了耳边听到齐朗调侃地笑言:“看来谢家的家教真的很不错!”

“这个孩子可惜了!”谢清叹息虽然他本就是如此打算的但是看到家门中的人才因此不能入仕他仍不得不叹息。

齐朗轻敲桌面笑道:“真觉得可惜也不是没有办法?显宗皇帝开过一个特例……”夏祈年尚德敬长公主过继五皇子为嗣显宗以过继为由不循太祖之制。

谢清微微挑了下眉却不答话。他将谢栉过继本就是不想其影响嫡系后嗣哪里会真用这个特例让其出仕。齐朗看着他轻笑却不再多言——外人还是不要插手到人家的家事中!

“你到底如何打算的?”见他不语谢清主动转开话题“那些太学生不比言官好对付!”

就连这些名单还是齐朗好不容易让太学监正交出来的看看上面全是世族子弟的姓名就知道这根本是筛选过的名单。

“既然入了太学就一定有兼济天下的志向!”齐朗漫无边际地说了这么一句谢清刚要追问就听齐府的下人禀报——客人到了。

谢清摆摆手表示自己就不出去了齐朗无奈地摇头轻笑走出书房。

太学监正被齐朗一番威吓加利诱百般挣扎交出了十多人的一番名单与叩阙的人数相比五分之一都没有齐朗也不在意让亲信一一摸清名单上太学生的情况挑了五个专门请过来。谢栉并不在其中。此时五个人都不卑不亢地候在齐府前厅待齐朗到来也只躬身揖礼虽然都依太学的规矩穿着普通布衫神色间却都带着几倨傲。

世族子弟都可以到太学就读但是一来费用不菲二来在太学就读代表的就是家族世族各家对人选对非常谨慎这样一来自然也就造成他们高人一筹的心态甚至对并非太学出身的齐朗也不是很尊敬。

在主位坐下齐朗却没有让五人坐下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右手轻扣座椅的扶手。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后齐朗虚抬了一下手淡淡道:“请坐吧!”

五人这时已经收敛傲气再次行礼后才坐下。

“诸君尚可造就!”齐朗很简单地评价了他们的行为。少年得意傲气形诸于色并非坏事但是若是连方才那点等待的耐性都没有就是过犹不及了那样齐朗连谈的兴趣都不会有既然他们一言不地等了还懂得收敛就说明还值得一谈。

其中有人想说什么张口却又闭上终是没有出声打算听齐朗先说话齐朗依旧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扶手其实也没什么声音但是五个人都不自觉地被这个动作吸过去随即又听到齐朗很平淡地询问:“一朝闻名天下知少年成名的得意感觉应该很不错吧?”

五人面面相觑却不知该如何回答齐朗微笑并不需要他们回答继续说道:“本相知道那种感觉。”

“学生莽撞行事却非无理请齐相明鉴!”其中一人站起身恭敬却又很气节地说道。

齐朗伸手掌心向下虚按了一下示意他坐下:“无需多礼!——叩阙也谈不上莽撞不莽撞!”

“我看过你们的履历很完美若是没有意外这份完美可以持续下去。”齐朗的语气很温和“完美也有很多种出将入相是一种贤达名士也是一种!同样——又截然不同!”

这话并不隐晦却让人觉得是威胁因此五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有些激动。

“你们都是知道分寸二字的有些事情并非做到彻底便完美!”齐朗用这句话作结尾端起手边的清茗慢慢地饮。

毕竟是世族出身这五个人并没当面反驳反而谨慎地表示受教。

“你们可以想清楚再做决定!”齐朗并不是真的相信他们如此一说便送客了。

齐朗回到书房时谢清刚翻了两页《金石集》有些诧异地搁下书:“很快呀!”

齐朗坐到书桌前拿起笔却迟迟没有落笔谢清更为惊讶了稍一思索便反应过来:“至于到那一步吗?”

齐朗摇头:“我不知道!太学生总是……很固执的!”

“走到那一步可就是风雨满城难以收场了!”谢清皱眉心中衡量着得失。

齐朗扔掉笔任由墨渍在素笺上晕开目光盯着那团黑色仿佛自言自语般轻声道:“我只需要他们沉默一天!”

谢清沉默不语好一会儿他拾起横在桌面上的那支笔递到齐朗面前:“写吧!看看事情能走到哪一步吧!”这个时候他宁可孤注一掷。

齐朗不由笑了接过笔还未落笔下人再次通禀:“大人宫中来人。”

两人同时皱眉却不能不搁下手里的事情走出门齐朗正要问来人在哪里就看见院门前立着一个全身罩在黑色斗蓬中的人——只有宫中女官奉旨出宫才会如此打扮。

谢清讶然看向齐朗却见齐朗皱起了眉头紧抿着双唇不由又是一惊未及开口就听齐朗吩咐:“你们都退下这个院子不许任何人靠近!”

能在书房伺候的无一不是齐府的亲信老人无一人多问全部行礼退下齐朗侧过身低头行礼请来人进房谢清又是一惊直到来者走近他才不敢置信地眯起了眼。

书房门关上来人解来斗蓬正要说话齐朗与谢清同时参礼:“太后娘娘!”

来的正是紫苏本是有事要说被他们这么一见礼不由先恼了:“你们很不高兴见到哀家嘛!”

齐朗叹了口气没说话谢清却是一脸苦笑地道:“娘娘臣早上刚晋见过您这会儿又见到自是有些惊讶!”言下之意——决无此意。

紫苏白了他一眼走过书桌想坐下却一眼看到那张染上墨渍的张稍稍一愣随即便笑了:“景瀚心情不好?”

“您怎么知道是景瀚?”谢清不服地反问紫苏坐下笑着道:“表哥你哪会只毁一张纸?”

谢清还想反驳却见齐朗走到书桌前收拾了那张纸神色很是沉静不由也敛了神色。

“娘娘来此是有要事吧?”收拾了桌面齐朗抬起头凝神看着紫苏语气很是平淡。

“的确是要事!”紫苏微笑“我忘了让随阳转告你只能亲自走一趟。”

谢清不由腹诽:“真是要事还能忘了?”却也认真地听着紫苏解释刚听了开头腹诽的内容就变了:“这事你也能忘?”

紫苏穿着蓝色的宫服髻以金环束起的确是宫中尚仪的装扮但是此时她坐在暖榻上屈肘靠上旁边的矮几显出与装妆截然不同的慵懒令书房中的另两人同时莞尔跟着因为她随意的话语而变了脸色。

“昨天我让永宁王妃转告九门提督近来注意一下太学与士子集中的地方年关将近不要再有叩阙的事情生了!”紫苏的话清晰明白随意的语气更让两人讶然齐府的书房里许久都没有半点声音。

“嗯……”身为主人齐朗不得不做出表示更何况紫苏之前的意思分明是特地来告诉他“……您想得周到……”

“呵——”谢清听他支吾了半晌冒出这么一句毫不客气地笑出声连紫苏也忍俊不禁抿唇轻笑。

对于这两人的反应齐朗是无可奈何他自己不一会儿也笑了摇着头坐下将笔洗过后挂起长舒了一口气对紫苏道:“我们方才也说到要不要如此呢!不过……”

“我怎么会想到?是吧?”紫苏微笑见齐朗点头后才道:“慧妃对我说尹相病后深感力不从心有意致仕。”

听到这句话谢清皱了眉:“看样子尹相是心意已定了!”

紫苏却屈指敲上手边的矮几冷笑:“心意已定?他是想退一步进三步呢!”退这一步却要保自己的令名保子弟的仕途保慧妃的地位!

齐朗挑了下眉缓缓地道:“退是必退能不能进却不一定!”这个时候尹朔进一步他们便要退一步哪里那么容易?

“娘娘如何回慧妃的?”谢清微笑眼中满是深思的复杂意味。

紫苏没有立刻回答左右看了一眼齐朗抿出一抹浅笑起身倒了杯热茶递到她手里。紫苏捧着茶盏很满足地一笑对谢清道:“我能说什么?‘知道了!’、‘请尹相保重!’、‘皇帝还年轻不要轻言致仕!’……反正说了不少!”

“您怎么想的?”没等谢清再开口齐朗便抢先问道他比较想知道紫苏怎么打算的!

摩挲着手中的茶盏紫苏垂下目光淡淡地道:“既然有了交代还是彻底些对不对?”

齐朗皱眉却没有反驳反而轻轻点头:“是的!”

谢清看了看两人没有说话反正他也没有异议。

“我方才看到几个人离开齐府是太学生?”紫苏抬眼看向齐朗见他点头才道:“感觉如何?”

齐朗思索了一下才微笑着道:“很聪明!”

“你指谁?”紫苏紧跟着问道谢清失笑却没有出声倒是齐朗很认真地回答:“那些太学生很聪明能想这一点的人自然更高一筹!”

“呵……”谢清笑出声“原来恭维也可以这样啊!”

紫苏搁下茶杯正色对谢清道:“你们与太学生接触得少他们离朝堂近想得深!——一时没想到也不算笨!”最后一句明指着就是谢清了。

谢清苦笑着连连摆手道:“我是苦命的管着钱粮与工程自然清高不起来!”紫苏与齐朗哪听不出他在作戏一笑置之根本不理会。

谢清的脸色更苦了些叹了口气:“行了!这事议定我也该走了我案上的公务也不少!”说完也等齐朗说话对紫苏随意地行了礼便离开了。

手指轻划过茶盏地边缘紫苏带着几分漫不经心道:“夏茵怎么样?”

“还好!”齐朗想不出别的答案。

紫苏抬眼有些抱歉:“你对她说一声事情没那么严重……”

齐朗摇头:“你也许是找个由头见倩容王妃却真的恼了!”

紫苏一愣不明白地看着他齐朗微笑:“也没什么事等永宁王妃忙完你交代的事情想来就会禀报你了!”

紫苏扬眉不是很满意他的回答却也没再问对于夏茵的勇气她很赞叹但是仅此还足以让对这个族妹付出更多的关心那份抱歉更多的是因为齐朗在事前完全一无所知。

“你似乎不想见我……”紫苏转变了话题这也是她来此的目的之一。

齐朗摇头否认她的指控:“怎么可能?”

紫苏沉默地看着齐朗却没有再解释什么只是将她手边的茶盏拿开。

……

解释其实很多余的事情当彼此的言行都需要找到最信服的解释时那一切也就走到了尽头连信任都需要小心与逻辑来维持了!

齐朗很想见她但是慈和宫总是很显眼也更容易激怒阳玄颢紫苏对儿子的在乎他不能不考虑因此认出来者是紫苏时他很惊讶无法言语之下只能按捺下所有情绪。

“……怎么想到这样见我?”

“想你不行吗?”

“仅此而已?”

“……”

轻昵的声音只有彼此听到却也透露着更多的讯息沉默更是有着很多意义。

……

为紫苏披上斗蓬时齐朗按住了她的肩在她身后询问:“是陛下吗?”

紫苏闭上眼好一会儿才睁开却只是扬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右手抬起覆上他的手很用力地按住声音却有些不稳:“是不是真的只有痛到彻骨才能记住教训?”

齐朗沉默了这个问题谁也无法轻易回答。

美好与欢乐是容易消逝有时短暂到令人无法记忆痛苦却比任何东西都容易让灵魂铭记也许是因为只有如此人才能明白那些美好与欢乐是多么珍贵。

倾身在她冰冷的手上落下轻吻齐朗避而不答只是安慰她:“陛下只是还未明白天子的责任与意义!”

“那么有更好的办法让他明白吗?”紫苏问得苦涩。

“景瀚!”紫苏更用力地握住他的手转过身很认真地说“无论我与皇帝之间如何你都不要插手知道吗?”

齐朗深深地看着她的眼半晌才道:“恶事都由你做是这个意思吗?”

“难道由你做?”紫苏此时反而释然地笑了“那样我怕日后齐家会被皇帝挫骨扬灰!”

“你做就没有危险了吗?”齐朗反问元宁历史上皇帝母家获罪灭门的并不少。

“父母儿女兄弟姊妹都是没得选的!”紫苏笑得很冷“他若是真能做到那样我倒也欣慰了!”

沉默良久齐朗一直与紫苏的目光对视着最后才缓缓道:“我知道了!”他很想拒绝这个提议但是他是齐氏的宗主他不能因为自己压上整个家族他只能做出这种模糊的回答。

紫苏也并不强求闭上眼低语:“既然是我的儿子好歹都由我来吧!”

齐朗也只能拥着她无语地安慰。

阳玄颢并不知道当他的母亲下定决心时血流千里也不能改变她的意志而这一次领受这份残酷的正是他!

紫苏离开齐府后有宫廷标帜的马车一路进入皇宫但是连续遇到盘查若非有慈和宫的令牌也免不了被检查一番。

九门提督衙门以年关将近为由严密巡防越靠近皇宫防护越严密除非公务等闲人已近不了皇宫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