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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名冠金陵

“南来北往寻常路,人杰地灵是金陵。原是星宿三修行,沉入凡间束小楼。

天上麒麟原有种,人间疾苦亦难防。金盅底下三颗骰,识辨人心方能了。

能感诸天星宿召,侠骨肝胆莫要藏。破虏驱恶几出生,人间正道是沧桑。

仙官落在灶台前,也是食神也是仙。若问英豪今何在,也看小楼也看他。”

说书人年念完一段开场诗,醒木一落案,全场响过了一声好,他抱拳讨谢之后,这书是说入了正题。

涂宴楼很少请说书的人来,卖艺的是下九流,有些人家总觉得“宁上绿林落贼寇,不唱人间三曲戏。”,甭管是说书还是唱戏,出名就是一等一的难事,即便享了富贵,那也是看富贵的脸色。

艺人得有金主养着,老百姓们的喜欢是名,这有金主爱着,才是利。

这说书的比起戏子,却又要差了不少,上不得厅堂,只能在各个茶馆之间讲些江湖轶闻,这也是好些的,差些的就在街边支起个摊位,赶上晴空万里,或是能有不少人围着听上一听,要是天气差了,风雪交加,这摊子支一天也未必能有一个人来。

不过这说书的倒也有些优点,他是只讲这时下的真事儿,加以改编,把原本听上去不那么精彩的一件事儿,讲的是绘声绘色,听得人放佛身临其境。之所以涂宴楼能叫来个说书的,正是因为今儿这一段,讲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涂宴楼的少掌柜,虞小楼的事儿。

涂宴楼从来没请过说书的,最多是逢年过节,请全南京最好的戏班来唱上几曲,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回。原本能来涂宴楼吃饭的客人,非富即贵,也不屑听什么说书的,可是一听讲的是这虞小楼虞少掌柜的事儿,又都来了兴趣。

虞小楼破了‘发财’女尸的案子,把中华饭店的勾当公之于众,虽然最后是经理死了,钱一真抢了所有的钱财逃走,中华饭店真正的老板也没了踪影,这事儿虽然了结的不干不净,但是当中情节曲折回转,甭管是冤魂叫冤,还是陈升以死相护,都够说书人编上一大段的了。

屠佛坐在二楼靠着边儿的座儿上,穿着裘皮大衣,对面坐着的是愁眉苦脸的虞小楼,他悠然自得的喝上一杯酒,夹起一筷子虞小楼刚做出来的蒸鸡,送入了口中。

“嗯~葱加少了。”屠佛微闭起眼睛,点评着虞小楼的手艺,若是往常虞小楼还能悉心听听,今儿他可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虞小楼连喝三大杯酒,探出个脑袋看了看底下的说书人,说上几句,底下便要叫出好来。虞小楼气呼呼的扭过头,盯着屠佛。

“你把这人叫这儿这不寒掺我嘛!能不能赶紧撵走了!”虞小楼拍着桌子给屠佛抱怨着,屠佛倒是一点也不着急。

“你听,都给你讲成天上的神仙转世了。”屠佛微微一笑,喝下一杯酒去。

“您老还听着啦!?我以为你听不着呢,这给我害臊的,他要说这段就算了,那金不涣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他还得翻出来说!”虞小楼皱着眉,说着也喝了杯酒。

底下说书的是口吐莲花,虞小楼听得是哭笑不得,这虞小楼赌赢金不涣是他精心算计,加之白靖的配合,少了哪一环都成不了事儿,到了这说书人的嘴里,倒成了天上有仙官相助,帮虞小楼替天行道,是越说越邪乎。

“呵,你看看,我来南京城几十年了,也没听过哪个说书的讲讲我。你来不过四年出头,都成了大罗神仙了,哈哈哈哈哈!”

屠佛的笑声爽朗,虞小楼用下巴垫在桌子上,抬起眼蹬着屠佛,也不说话,看着屠佛的筷子正要落下去,一把将自己刚做好的蒸鸡夺了过来,揽在怀里。

“甭吃了!想吃自个儿做去!”

“老夫真是瞎了眼,哪家的徒弟敢像你这样。”屠佛笑了笑,放下筷子喝了口酒。

“我也是瞎了眼,哪家的师父叫人到自家门前寒掺自个儿的徒弟。”虞小楼说完吧酒壶也夺了过来。

屠佛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探出他的大秃头,看着底下说书的,脸上的神情一时就起了变化,虞小楼心说还不知怎么回事儿呢,也探出头去,屠佛趁着这空当,一下就把蒸鸡和酒全都夺了回来,虞小楼这才反应过来。

“师父啊师父,您看看,您长的虎背熊腰的,人贼的跟个老狐狸似的!”虞小楼皱着眉,拍了拍桌。

“你看看你,看着像个猴精,为师怎么也没想到你这么笨。”

屠佛一筷子蒸鸡,一口酒,好不痛快。虞小楼咬着牙瞪着屠佛,说他气倒也不气,这么多年来,也只有在厨房里,他二人才像是个严师高徒的模样,到了寻常私下,二人却都是你一言我一语的乐此不疲的斗着嘴。

虞小楼眼看酒肉无望,伸出手从桌上把屠佛的卷烟拿来,点上一支,说也奇怪,他这自从在中华饭店抽了两根之后,竟然还自此对这玩意儿来了兴趣,时不时的总要从屠佛那里抢两根来抽。

屠佛的卷烟可是好货,可不是市面上卖的货色,是打广州托专人卷好了,一次一千根的给他寄过来。虞小楼也抽的出来,这烟可比他第一次抽的好多了,自然也就没那么呛喉咙了,虞小楼点起根烟,抽了两口,觉着肚子饿了,又把目光落在那蒸鸡上,却眼看着屠佛要给它吃完了。

“你看看谁也来听书了?”屠佛眼神朝着楼下,抬手指了指。

虞小楼顺着屠佛的手指看去,那听书的人里,坐着个纤细的身影,坐在第一排,身上穿着白色的洋裙,头发打理的精致有型,从侧面看去,那容貌没有一丝的瑕疵,好像是一张完美的脸,她面带微笑,看着台上的说书人滔滔不绝,聚精会神的听着,连手边的茶水也忘记了,碰也没碰一下。

“我的妈呀!”虞小楼看着那人,立马就站起身来,跑下了楼。屠佛笑着摇摇头,虞小楼看着也挺拔,人也精明,可到了这事儿上,却仍像个小孩子,比起当年十几岁的时候,一点儿长进也没有。

台下的女子正是吴晴,虞小楼可受不了吴晴在这儿听人讲述他的事儿,还不如他自己给吴晴讲呢,听着说书人说完,吴晴准得笑他。虞小楼刚下了楼,就被说书人的眼神逮住了,那说书人说了一半,停下了声音,话风一变。

“刚说道,虞少掌柜健步如飞,轻功绝伦,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那牢房里,听着声音就辨了位置,连个人影都露出来,就把两个杀手中的其中一个给擒住击倒,另一个杀手可就慌了,连人都没看着,到底是谁呢?

说到这儿,想必大家也得好奇,这倒不用担心,这虞少掌柜马上就要露出庐山真面目,你们且看!”

说书人铿锵一声,定睛一指,就指向了刚下楼的虞小楼身上,原本听的入神的台下众人顺着手指一看,也就全瞅见了虞小楼,台下便响起一阵子掌声来,纷纷朝着虞小楼打起了招呼,虞小楼挤了个笑容出来,抱拳回礼。

可是他这心里,不知骂了这说书人多少遍,心说这不给他找事儿呢嘛。

吴晴也看向了虞小楼,笑着冲他点点头,吴晴每每一笑,两个眼睛就会眯起来,虞小楼便觉得好似喝了好几壶酒似的沉醉,连路都走不动了,他朝着吴晴使着眼色,却又不想被其他人注意到。

虞小楼眨着眼,头一个劲儿的朝着一边甩着,吴晴心领神会,缓缓站起身来,朝着虞小楼所在是方向走去,虞小楼先行了几步,这涂宴楼算得上吴晴的第二个家,自小就从这儿长大,就算没人引路,她也知道该往哪里走。

“喂!虞少侠害羞啦?”吴晴脚步轻快,追在虞小楼的身后,到了后院,喊了他一声。

“那全是胡说八道,谁信谁傻子!”虞小楼停下脚步,扭过头指了指前边儿,朝着吴晴走过去几步。

“傻子就傻子,我要是不傻,也不会看上你这样不正经的。”吴晴翻了个白眼,坐在了一边的石凳上,虞小楼也跟着坐在她身边。

“怎么说话呢,现在南京城里想给小爷我投怀送抱的小妞儿可多了去了!”这么些年,虞小楼这说什么话都要占三分便宜的习惯,倒是一点儿也没改过。

可吴晴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女孩儿家的,心头容不下一点儿的不忠。

“那你去呀!去呀!”

虞小楼可听出来了,他连忙蹲在吴晴面前,抓起她的手,轻轻的搓揉着,皱着眉毛撇着嘴,委屈的看着吴晴。

“我又不傻,这天底下,谁比的上你,甭说投怀送抱了,就是跟小爷面前脱光了!”

“你怎么样?”

“我也就偷偷看看!嘿嘿”

“下流!”

“这不逗你开心吗!”

虞小楼的确逗笑了吴晴,吴晴也容易被虞小楼逗乐,他在南京城四年,却始终带着那口滑里滑气的北平口音,吴晴觉着虞小楼也是口吐莲花,比起前边儿那说书的,也差不了多少,都是嘴里边儿说起个没完的。

“你也该有个沉稳的样子了,不然以后怎么打理生意。”吴晴身子微微一斜,靠在虞小楼的肩头上,缓缓说着。

“等立春了,天气好些,找个黄道吉日我就上你们吴家提亲去!”虞小楼说这话的时候,倒是一丝一毫开玩笑的语气也没有。

吴晴听着这话,脸上泛起一阵绯红,她如今身子好了,也不用担心什么了,心思自然就落到了这事儿上,少女心思总是春。

“我跟师父也提了,等一切妥当了,他就把生意全交给我打理了。”虞小楼又说了一句,不过这会儿,他的却想到了屠佛。

四年前他十六岁,第一次看着屠佛的时候,总觉得他是个精装的大汉,不像个厨子,像个土匪。只不过短短四年,屠佛虽然身形未变,但眉宇之间却生出了倦意,好像狮子暮年,有时候在阳光底下,好像还若隐若现的看着几根白发丝儿。

这是赶着世道不好,一年费十年的心力,还是有了徒弟了,屠佛那一只紧绷着的弦,一下子就松了,人也就老的快了些。

转过眼他虞小楼也要成家立业娶妻了,想到这儿,他的手不知不觉的搂在了吴晴的肩头,吴晴也往虞小楼的怀里凑了凑,虞小楼想了想他这几年的际遇,虽然经历大险大恶,也因此有了这天大的福气。

他突然有些想北平城外的荒坟圈儿,里面葬着他娘,他想背着所有人在坟头山大哭一场,告诉他娘,他历经生死,终于能好好的过日子了,而且还是一等一的好日子,不愁饿肚子,不怕天寒地冻的没衣服穿,他再也不是北平那只过街老鼠了。

“你在想什么呢?”吴晴看虞小楼良久不说话,轻声暖语的问着他。

“想家。”

“这不就是你的家吗?”

“你就是我的家。”虞小楼不是个会说情话的人儿,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着就冒出了这么一句,弄得吴晴一阵娇羞,他却把吴晴搂的更紧了些。

“以后不要谁叫你帮忙,你就去,这次多危险呀。”吴晴说着话,索性把腿也缩到了石凳上,好似一只小猫似的,蜷在了虞小楼的怀里。

“多大事儿呀,以前还有更危险的呢!”虞小楼这一回倒是当真没觉得怕。

事后他想着,他应该怕呀,他这么怕死的一人,可是他确实没怕。好像他一辈子的恐惧,都留在了千门地宫,从那样的绝望和恐惧的沼泽里,一点点的爬出来,世间也再难有事情会吓到他虞小楼了。

“你以前都有什么事啊?从来没听你讲过,你那个去长沙的朋友,也没有告诉我。”吴晴嘟着嘴,好奇的追问着虞小楼。

她这样一替去长沙的朋友,他才想起了白靖,如今他在哪呢,他肯定还在振兴他们领火堂白家,而且肯定还没成功。虞小楼心里记着,白靖曾说过,继任领火堂,一定要做出一件轰动天下的大案子,他至今也没听着有这么件事儿,白靖大概还在钻研琢磨他那本家传宝贝《领火堂总纲》。

有空得去长沙看看,虞小楼这么想着,这是他能找着的,唯一的朋友了。有空还要去趟四川,去看看病虫儿和一丈青是不是还那么如胶似漆,然后大骂一顿药虫儿,拿自己去顶包的事儿。

然后去浙江,他要去萧家讨几杯酒喝,到了今天,他也不再怪罪萧书祺了,其实他心里一直清楚,和萧书祺没什么关系,只是他总得找个看得见,摸的着,他说得出名字的人来怪罪。到了今天,如果没有那些经历,他恐怕也过不上这样的日子。

虞小楼想着这些事儿,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呢?问你话呢!”吴晴看虞小楼不但不理她,还傻乎乎的笑了起来。

“以后!等你嫁给我,我带你去看看我以前经历过的那些人儿。”

“都是什么人啊?”

“说不好,但一水儿的全不是好人,但个个都比我厉害!哈哈哈!”虞小楼搂着吴晴哈哈大笑起来。

吴晴压根听不明白虞小楼再说什么,既然都不是好人,他怎么笑的那么开心呢,吴晴也憋着笑,摇了摇脑袋,和虞小楼在一起就是充满了好奇,什么都是她猜不出,料不到的事儿。

虞小楼的手抚过吴晴的脸,吴晴一把抓住他的手,目光与虞小楼对视着,四下无人的寂静中,虞小楼愣住了片刻,却又好像明白什么似的。

吴晴闭上了眼,虞小楼轻吻了过去,直到嘴唇碰到了一起,直到两颗心贴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