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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恩怨情仇

济南古城的西关有一座神秘的小院.从外形上看是一座古老的四合院落,四周有着高高的围墙。门前杂草丛生,少有人来,门可罗雀,结实的大门整天紧闭着,只有清晨才响起“吱呀”的开门声,两个仆人装束出去买菜。谁也不知道里面住着何人,也从来没有听见里面有什么声音,俨然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这个神秘的处所有两个院子,前面是一个四合小院,后面是一个小小的花圃,栽满了珍惜花木,显得幽深而高洁。院中一座小巧的两层木楼,没有雕梁画栋却显得古朴典雅。和小楼相对着的有一座坚固的小石屋,在这个静美的环境中却显得很不协调。

时光已近深秋了,院中的地上飘洒着一些零星的落叶。一些盛开的夏季花木早已凋谢,只有几盆秋菊在孤独地绽放。院中静悄悄地,萧索中带着悲凉。木楼的栏杆上斜靠着一位中年妇女,四十多岁的年纪,一身淡雅的装束衬托着修长的身段,庄重而有风度。

她面孔冷峻,像罩上了一层霜气,一对眸子如两潭深水隐藏着无尽的心事。她略有些烦躁地在楼上踱着步子,面前的栏杆上放着一本合起来的书:《长恨歌传》。

她的神情冷漠而迷惘,她用机械的目光环视着她熟悉的周围。两只路过的雀鸟落在院中的树枝上,追逐着吵闹了一阵又振翅飞向远方。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似乎含着无限的忧伤,眼光停留在院中那座坚固的石屋上。

她抬起脚步款款地走下楼来。

她一个人缓缓地走着,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事情,慢慢地走到石屋旁。从屋角闪出两个带刀的彪形大汉,垂手而立很恭敬地道:“夫人。”

“把门打开。”中年妇人命令着,声音平淡却带着威严。

“是!”两人打开锁,又恭敬地向妇人打着手势,“夫人请。”

中年妇人没有立即进去,在外边站了一会才言道:“在外边候着,不要进来。”她吩咐完走进门去。门又重新关上,两个彪形大汉恭敬地站在门口。

石屋内光线尚可,从天窗上射进来的光是屋内唯一的光源。这是一座像囚室一样的小屋。两间通联在一起,两头的石墙上留着两尺见方的两个小窗户,插着数根拇指一般粗细的铁窗棂。西间铺着一张小床,东间有一个水池子。水池旁一个形体憔悴的女子神情麻木地洗着衣服,蓬松的头一伏一仰,手机械地**着。

中年妇女在她的身旁站住,一声不响地看着她。

洗衣女子看到了停在面前的一双脚,她停住了手,慢慢地抬起头来,两缕长发从面上滑到肩头。从天窗上射进来的光线照在她苍白得脸上——她是紫玉。

紫玉慢慢地站起来道:“夫人。”

中年妇女点点头,声音温柔地问道:“累吗?”

“不累。”紫玉没有表情地回答着。

中年妇女伸手扶住她的肩膀,“歇一会,来,到床上坐。”

紫玉迟疑地跟着她走到床边。中年妇女坐下来,拍着床朝站着的紫玉道:“坐下,坐下。”

紫玉不想坐,但还是坐了下来满腹狐疑地看着她。中年妇女的脸变成了一幅画在她的眼前晃动起来,她想起了那天晚上的情景:

她被两个彪形大汉绑着手脚装进了麻袋后,就背扛出了同济药铺。恍惚间她觉得是被放到了一辆马车上。车子在不平的路面上颠簸着,刚刚取出箭头缝合后的伤口钻似地疼痛,口被堵住了,胸口闷得慌,她终于在疼痛和窒息中昏了过去。

她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这座石屋里了。直觉告诉她躺在一个比较松软的床上,身上盖着被子。借着烛光她看到是一条真丝湖兰色绣花缎子被面。她在绸缎庄的柜台上看见过这种华贵的东西,却从没有盖过,即便是在准备结婚时也没有敢去想一想。

这是什么地方?她费心琢磨着却无法找到答案。门响了,这位风度稳重的中年妇女走到她的床前。她想挣扎着起来,却引起了伤口的疼痛,她觉得身下湿漉漉的,一定是伤口又出血了。

中年妇女没有讲话,审视着她因疼痛而痉挛的脸,伸手慢慢掀开被子又慢慢盖上,转身走了出去,稍停她又回来了,而且带来了两个年轻的侍女,为紫玉包扎好了伤口,换上褥子,悄悄地退了出去。

中年妇女没有走,像今天一样坐到了床沿上。紫玉被弄懵了,她忍不住问道:“请您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

“不能告诉你,尽管你很想知道。”中年妇女很会讲话,一听就知道是个读过书的人。

“为何?我要出去。”紫玉提出了要求。

“你不能这样讲话,你没有这个权力。”中年妇女冷冷地道,声调带着威严。

接着她又用缓和的语气道:“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请你放心,这儿对你很安全。决不会有人来欺负你。你不用猜测这是什么地方,也不准打听,到时候我会告诉你。”

“你把我弄到这里倒底想干什么?”紫玉被她激怒了,她像一个男人用拳头把床捶得咚咚直响。

“好的的脾气。”中年妇女没有生气却笑了,笑得很自然,很真诚。

紫玉从她坦率的笑容里看出来是和善和友好的,然而眼神却是深深地表现着女人所特有的温柔。紫玉忽然感到她是一个很美的女人,虽然四十多岁了却没有失去女性的魅力。

紫玉无可奈何地垂下了头,中年妇女的语忽然又严厉起来,但严厉中带着恳切。她言道:“不要胡思乱想,要好好养伤,好好活着,为了你,也为了别人。”说完她走了,留下了一个谜。

从那以后,紫玉就一直在这间屋子里,始终没有走出去。她不知道小屋的外边是什么地方。半年多的囚室生活使紫玉的性格发生了变化,她不再是一个明朗欢快的少女了。她沉默、忧郁,看起来像块木头似地坐着,其实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凌风,盼着凌风。然而更多的是猜测这个雾一般神秘的女人。

中年妇女见紫玉一语不发地注视着自己,便拉起她的手问道:“为何这样看着我?”

紫玉木然地回答道:“不知道。”

中年妇女惨淡一笑又问:“我把你救出来,感谢我吗?”

“感谢。”

“我把你锁起来,恨我吗?”

“恨!”

中年妇女点点头,“说的是心里话。我也要告诉你几句心里话。你知道我是谁吗?”

这是紫玉久已想知道的,于是迫切地问道:“你是谁?”

中年妇女平静地道:“我叫付瑾萱,是你的仇人司徒镇南的妻子。”

紫玉的眼都红了,仿佛全身的血都涌到了头上,头发一根根地竖起来。她跳了起来,靠在墙上厉声问道:“司徒镇南的妻子,你要干什么?”

付瑾萱笑了,她宽慰地道:“赵姑娘你不要害怕。司徒镇南做梦也想不到你会在这里。放心吧,我和他不是一路人。他当上金吾卫大将军那天起,我们就分开了,从不曾来往。”

“你为何要救我?”

“不忍心看着你惨遭毒手。”

“为何不把我放了?”

“也不想让你杀死司徒镇南。”

真是不可理解。紫玉压住悲愤问道:“你知道我们一家人的遭遇吗?”

“知道,何止是你们一家人。”

紫玉突然跪下,“夫人,您深明大义,放我出去吧!”

“不!不能。放你出去,不是你死就是他亡。这都不是我所希望的。”付瑾萱像掉了魂一般,在屋内痛苦地游走着。

她把紫玉扶起来道:“不能放你出去,但是你有什么可以问我,我都会告诉你。”

紫玉的心里充满了迷惑。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呢?她的话和行动一样令人费解,也许她不是人,是一个魔,是一个灵魂。不!她是人,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看她那深深的眸子多像两扇紧闭的铁门。谁知道那扇门里关闭住了多少仇?多少恨?多少眼泪和忧伤?而一旦打开像洪水一般倾泻而出的一定是满腹的辛酸和无尽的幽怨……

“也许她比我还苦,一个可怜的女人。”处于女性特有的怜悯,紫玉忽然对于面前这个暂时掌握着她的生死和自由大权的女人产生了深深的同情。她望着付瑾萱哭了,一边喃喃地问:“夫人,您也有苦吗?”

付瑾萱没有马上回答,只是掏出手绢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紫玉看得清楚她那冷峻的脸上已经出现了两条闪光的泪痕,像从深山里流出来的泉水带着人们无法破译的苦衷。

“是的,我有苦,但和你不一样。那是一种难言的苦。”付瑾萱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紫玉沉默了,两颗女人的心基于善良的天性有了初步的沟通。紫玉第一次拉起了她的手,含泪问着:“夫人,您知道我爹的下落吗?”

付瑾萱没有看她,只是把头微微昂起来望着陈旧的屋顶。屋顶像一个大的账本,而每一根发黑的苇条都像一行文字,记录着人间的善与恶。她的身体轻轻地颤栗着,声音低沉而凄苦地道:“他已经死了。”

“爹爹!”紫玉扑到床上痛哭起来。

付瑾萱没有劝她,神情漠然地独自朝门外走去。她走出去又探回半个身子,道:“不过,凌风他还活着。”

紫玉从床上跳起来,在屋里发疯似地哭喊着:“凌风,风哥!你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