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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二回:

“象拔……象……象拔你终于醒了?!”象凤看着从昏迷中见见苏醒的象拔,激动地几乎快说不出话。

她伏在象拔胸口痛哭流涕的说道:“你这人怎么这么自私,一次又一次的伤害着最亲最爱你的家人!你知不知道你这次这么做,老爸白天夜晚的哭!眼睛都哭肿了!他头上的头发,白了多少!人到中年,饱经丧妻丧子之痛!他就你一个儿子了,你还要离他而去!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多难过!一夜一夜的睡不着……”

象拔神情更加惨淡、悲恸,娓娓说道:“我不是落水了吗?怎么……”

象凤道:“当时你跳江时,项光头恨不得脱了上衣就要跳进去救你,我死命拽住他,才没让他干傻事!后来我们报了警,到江面打捞你!想着你就是死了,也要让你入土为安!本想着找到你再告诉老爹这件事的,谁知道找到你时,你居然还有气。也许是老妈和象龙保佑,才没让我象家绝后!你落水后,居然被江上打渔的给救了。”

象拔惨然道:“命啊!都是命啊!就是这个样子,我都死不掉!上天真是未免太过残忍!造化弄人,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象凤道:“怎么能是造化弄人呢?这分明是上天一天又一次给你重来的机会。你应该好好把握,珍惜生命,只有活着,才有希望!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重来?可是我根本就不想来到这个世界!当我终于鼓起了勇气,一次又一次,上天却都不让我死!什么都不给我,就连死,都不给我!我什么都不想要,就想死!”象拔绝望地说道。

象凤道:“别想那么多了,你好好休息,让身子尽快恢复过来。我去给老爸还有项光头打个电话,不要再让他们担心。”

象拔不语,无可奈何。

打完电话,项象二人表示立刻前往医院探望象拔。

象凤问道:“你昏迷的这些天,什么都没有吃。饿不饿?姐去给你买点好吃的。”

“不用了,我安静一下。”象拔漠然道。

“对了,我老婆呢?”象拔突然开口。

象凤道:“还在你房间,等会儿我让项光头给你带来。”

想到了什么,象凤接着道:“你看你,既然这么关心你老婆。你也不想想,你要是走了,谁来照看她们?她们怎么办?”

象拔泪眼朦胧,并不答话。

……

“拔儿,你终于醒了,有哪里不舒服吗?”象成学开心而又难过地说道。

看着他憔悴不堪的样子,象拔心头一阵发酸,犹如万箭穿心般的疼痛。

他低声道:“没有,还行。”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象成学说道:“这之后,你不要再干傻事了。有什么困难,你就说出来,咱们一家人一起解决。你老是……这……这终归不好。你还年轻,你要珍惜自己的生命。我们活了五十多年,都没想过死,还想着多活几年……”

项象也道:“虽然生活很苦,但是你一定要坚强的活着。你看看这次,你爸和你姐,急得都快疯了。你不为自己想,也该想想,你要是没了,你的家人怎么活?”

象拔没有说话,他不能对任何人作出承诺。他的内心深处,只知道自己绝不能活着。只是就连死,都是那么的困难。

“你几天都没吃过东西了,姐他们也因为担心受怕,好几天吃不下睡不着,我下去订饭上来吃。我们一家四口吃个团圆饭!”项象说着,抽身出去。象成学想说些什么,但是象凤说让象拔静静,好好休息,有什么以后再说。于是,他走到阳台,一个人默默的抽着烟,不时咳嗽声声,还带下些血丝。

一起吃过饭,象拔的神色比之刚才好了许多。

象成学摸出香烟,递来一根说道:“饭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陪老子整一根。”

象拔接过烟,干笑道:“你这个烟还亏是13块一包的,味道却不怎么样?”

象成学道:“你抽的什么牌子?”

象拔道:“10块一包的黔烟。”

“来,你也来支。”象成学又把烟递给项象。

“我不……好!陪你们整一根!”项象笑道。

一边抽着,象成学说道:“这次来江都,耽搁了几个多月。等到回去,熟客都走光了,这个生意更难做。要不是今年下半年的租金都给了,我都干脆去找个保安做着算了。”

项象道:“现在这个生意,全国各地都不景气、都难做。”

象成学道:“前些年至少多多少少到年底是能存个几大万的。这几年,不要说存钱了,都是亏着本在做。赚的那点钱,供一家人开销就基本上没有了。也就是象拔他们打工挣的钱,还能存着点。象拔他妈住院那几个月,存着的又基本上全花出去了。……这生意,真是做得我都开始焦虑了!”

“没办法的,社会底层的人比谁工作都努力、都辛苦,起早贪黑的干什么福利都没有。挣不了几个钱,落得一身劳伤病,勉勉强强够一家人生活。只要是不生大病,都算是撞大运了!”项象道。

“对的!就是这个理!我这些年,身上不是这里痛,就是那里痛!但是只要捱得住,不进医院,还是要去干,不然一家人吃什么?”象成学道:“只怪我年轻时不懂事,没有照顾好象拔他妈。做生意赚点钱,就出去喝酒、打牌。三天两头的找他妈吵架打架,弄得家无宁日。那些年生意好做嘛,自己不懂事,也没有说要多挣点存起来。就是生意要做,玩也是要玩。……那时候我多关心一下他妈,也许她也不会落得一身病,才五十多不到六十就去了。所以你们以后,不管日子过成什么样,都要多关心关心自己媳妇,不要把她累垮了。”

象拔开口道:“生意不好做你就不要做了。反正这次赔了点钱,你就拿去买个门面弄个小超市守着得了。我就看看能不能行?回去给人家开车得了。或者,大不了自己订制一个。”

象成学道:“儿啊,你是不知。这些年我赚不了钱了,哪个都看不起我了。以前你叔伯他们去哪里不联系我,不叫上我一起?现在,不是了。他们有钱,不乐意和我打交道了。以前给你幺婶他们借钱,几万都借。现在,五千都不给你,生怕你还不起。就连你那些个人模狗样的娘舅们,以前我是如何照顾他们的?不求他们感恩,现在,连和你说话口气都不一样了……”

“社会就是这么现实。”项象道。

象凤道:“自己过自己的,谁要谁看得起?”

象成学一听,又把‘矛头’对准了象凤,道:“儿啊,当初让你好好读书你不听,非要去瞎混,现在知道生活的苦楚了吧!”

“反正我不后悔!”象凤道。

象成学道:“你当初小学、初中到高中,多好的成绩,学习从来不让我们操心。到了大学,管不了你了……你就看看,以后够得你后悔的。”

象凤默然不语。

项象笑道:“这还不是我姐遇人不淑吗?遇到这种渣男,你也没办法不是。”

象成学道:“项光头你说嘛,象凤这是不是可惜了?安京大学,多少人梦寐以求都上不了的学校,多知名的名牌大学!我一直都希望我的子女能够考取安大,给老子争光!结果呢,以前学习那么自觉的她,怎么到了大学就变了性子了?你谈男女朋友我不反对,人之常情嘛!但是你要搞清楚自己的责任,自己的目标啊。为了一个狗男人,不好好学习,半途而废,要跑出去打工,和人家一起‘奔生活’!甚至我这个从小到大的乖乖女,居然打电话给我要钱去堕胎?!你说我心寒不心寒!对他们姊妹三个,我对象凤抱的期望最大,结果她也是让我最失望难受的。”

“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项象道。

象成学接着道:“当初她要和结婚我和她妈就是反对的,结果她就是听不进去!现在好了,婚后就晓得老人说的是对的,婚姻不是儿戏了。嫁给这种男人,一点男人的担当都没有。不说要有多大本事,但是要把自己的婆娘儿女照顾好吧。他倒好,不好好上班,却在网上赌钱、和人家做什么狗屁生意,前前后后欠了几百万。现在人也离了,房子也卖了还债了。他老先生拍拍屁股走人,留两个孩子和我家凤儿。他一个大男人离了可以再找,我家凤儿年纪轻轻拖着两个孩子,以后怎么办……”

项象道:“虽然生活苦点,但总会过去。把两个幺儿带在身边,总比交给那个人渣好吧!”

……

回到毕丰,开始新的生活。

象拔拿出自己获赔的一百多万,买了一个门面,给父亲开了个小超市。自己则订制了一辆特制的前四后八自卸车,在家附近给人拉煤。剩下的存起来。

凭着自己对于卡车的喜爱,象拔投入了司机这个行业。但之后就是迫于生计的压力,在这个行业挣扎求存。运价低,油费贵,还必须承担超载的风险,实在不好做。但是不开车,象拔什么都不会,只能继续做。

闲暇之余,象拔就帮着带两个外甥。

他们现在住的地方,是以前的老房子拆迁以后赔偿的高层。为了出入方便,一家人选了一楼。

今天不工作,象拔带着两个外甥在小区的休闲场地拍篮球玩。

他的外甥象聚显然对于玩篮球很上心,很有兴趣。最重要的,他是男儿身。

于是,象拔说道:“小象聚,你喜不喜欢打篮球?”

四岁的象聚说道:“喜欢。”

象拔道:“那你以后想不想打篮球,当一个篮球运动员?”

“想。”

象拔接着道:“那以后舅舅教你打篮球,你帮舅舅实现梦想,成为一个篮球巨星好不好?舅舅这辈子是打不了球了,你一定要长高高的,以后去打篮球!”

“嗯!二舅,接住!”象聚懵懵懂懂,随口说道,把球扔给了象拔。

“二舅,我也要打篮球!”五岁的姐姐象颖笑道。

象拔笑道:“女孩子打篮球没前途,你知道仁爱女职篮的门票才买多少点钱不?你长得这么漂亮,以后去当大明星好了!又赚钱,又轻松,又有许许多多的人喜欢你,就可以好好照顾你妈妈了!不让她操劳,多带她四处走走、旅旅游!我们这一家人,这一辈子就没好好出过远门,眼界窄,一辈子困死在这‘穷山辟水’之中!”

……

象拔31岁那年,象成学生病住院。被检查出肝硬化、晚期肺癌等不治之症。这和他这几十年来酗酒、抽烟的不良生活习惯息息相关。不顾父亲的反对,姐弟二人又花了几十万也要为父亲治病。

换来的,只是对象成学生命半年多的延缓,却不能根治他的病疾。

父亲走后,姐弟二人继续相依为命。

第二年,象拔驾车遭遇一个年轻男子的碰瓷。因为卡车车身太重、太长,不易控制,象拔误将碰瓷男子碾死。

后经法院裁决,象拔须支付被撞死男子家属近百万的赔偿。

象拔无奈去寻求保险理赔,结果对方以象拔卡车超载、自身又是残疾人,不具备驾驶机动车的权利为由拒绝赔偿。

超载还好说,虽然自己不愿意超载,但是不超载,就没人愿意找你干活。不管有何缘由,自己的确是超载了。但是自己残疾不能驾驶机动车这事本身就是无稽之谈。首先自己已经经过审核,是被法律允许驾驶特制的机动车辆的,哪来的不具备这个权利。但是人家就是拖着不赔,不予理会,你又能怎样?

拿出所有积蓄、卖掉门面和自己心爱的卡车,象拔终于把赔偿金交完。

官司是解决了,只是自己以后以何为生?自己什么都不会,又能干什么?

随后,在姐姐的帮助下,找了一个家族里的亲戚,把象拔介绍到一家消防公司干活。

象拔不想学技术,也不奢想高新。只想有一份事做着,混过生活。

在这家公司,象拔学的是消防弱电,比起水工来说,这要轻松许多,至少不用下劳力。因为他是新手,工资是90一天。

一开始负责带他的,是介绍他来这家公司的亲戚孙荣的朋友吴学智。后来吴学智嫌他笨,又恐高,直言他永远也当不了大师傅,所以把他转交给了自己的师傅、这家公司老总的大姨夫——殷魁。而殷魁,也是这家公司所有近二十个电工里的头目级人物。

平常,象拔经常买水请包括殷魁在内的其他一些电工喝,所以殷魁对他印象不错,认为他是个不错的人,也挺教授他技术经验的。只是他无心学习,也不奢望成为大师傅拿高工资。毕竟,在他看来,能拿到的薪水再高,也不过蝇头小利,对自己的生存现状于事无补。再高的薪水,也就那样,自己依旧摆脱不了身为一个社会底层挣扎求存的样貌。作为一个食物链最底端的人,你是没有资格去追求想要的生活的。再者他太笨,记性也不好,所以技术也就那样。

和象拔最合得来的,是比他早来两年的电工胡刚。

在做消防之前,他在浙州进厂。因事故左手除了大拇指外其他四根手指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和残缺,事后,也只获得了二万块钱的赔偿。他能进入这家公司,也是有亲戚在电工里当师傅,所以把他弄进来了。

二人聚在一起工作时,他经常给象拔说说他年少时的‘英雄往事’。不爱读书,成绩不好。跟着自己亲哥一起漂社会,经常打架闹事。这些,都是象拔这个从小别人口中比女生还文静还内敛的人从来不曾经历过的。

他比象拔大两岁,平时象拔叫他一声‘刚哥’。他对象拔也挺照顾,比其他人都更亲近。

说起那些‘峥嵘岁月’,胡刚最惋惜的,还是自己的初恋女友。因为自己的疏忽大意,最终失去了她。

胡刚有一辆买了多年的面包车,平常基本都会开着来上班,很多时候还会连带着送象拔回家。他没有驾照,属于无证驾驶。但是技术没得说,毕竟左手残疾,开车已久却从没出过事故。

因为经常坐他的车,象拔便用自己买的一个8G的U盘在家下载好歌曲后,送给了胡刚。

并向他推荐了一首歌——《绿茶》!

重相对无说话,低首看这冷却绿茶。

情感如何作罢,刚拜托竟再次念挂。

……

难堪你无说话,低首看这冷却绿茶。

如今你犹似它吧,心只有一片冷漠吗?

……

多担一刻或要回家,如何让我可以再去调查?呆坐半晚,心里多少想说,只讲了你好吗?

听着歌,看着歌词。不知不觉,胡刚眼睛湿润,黯然销魂。

象拔心中,亦是如此。

……

在这家公司一个多月后,象拔和胡刚等人被调去了新工地。

在这里做了将近两个月,终于进入了最后阶段。

说实话的,象拔并不喜欢这份工作。他本身从小就恐高,但是这份工作就是要爬高爬低。每一次上到高处,都对他来说是一次挑战。为了生活,他只能克服恐惧,硬着头皮上。

还有就是,他不求能够大富大贵,只求能够有份事做着,赚点钱,混过生活。

如果每天除了上班,还是上班。那种心里的厌恶,身体的疲劳,实在让他难以招架。所以他给自己定了一个目标,上十天,休息一天。可以缓解这种厌恶、疲劳的感觉。还可以,好好玩玩自己心爱的篮球游戏。尽管这个游戏时常让他失去控制,愤怒咆哮。但只有在这里,他才可以继续自己的篮球梦想。

他觉得,他做一天才有一天的钱。不做,就没有钱。就算休息了,也没什么吧?

但是经理潘华斌不这么想,就你那点工资,我开得起。要的就是你,玩命的忘我工作。休息什么,其他很多工人他们一年到头几乎从不休息,除了一些特殊情况。不干活,就没有钱,你让他们不干,他们还不乐意呢。再说了,你一个处于社会底层的渣滓,要是还不去拼了命的除了干活就是干活,身为一个男人,连一个家都安顿不好,你还有什么脸活在这个世上?

潘华斌是老总的亲舅子,这是来了一个多月后象拔才知道的。想着曾经当着潘华斌亲外甥殷林的面犯大忌,直呼经理的名讳,象拔还有些心有余悸。

殷林是象拔师傅的独子,比象拔大五岁,是这家公司里唯一会消防主机的人物。平常公司里的调试主机、消防维保等高级工作,都由他去完成。他有如此本事,离不开自己的二姨父,也就是公司老总的栽培。

但后来因为某些原因两家人闹僵后,殷林便对二姨父、二姨心生嫌隙。虽然当初培养自己成才占用的是你家的资源,但把我推出来的可是我亲舅舅,和你一毛钱关系没有。

……

这天,到了这次工程的收尾阶段,象拔一行七八个电工正在负二层的发电机房进行布线。

到了临近中午下班时,经理潘华斌进入工地,四处巡视一番,察看工作情况。他考量的方法很简单,就是比对一下上次你做到的位置和现在所处的位置。至于困难程度不同、所需材料不同导致的进度不等情况,就不是他考虑的。

再来就是,如果他到工地时,你正在干活,嗯,还行。反之,哪怕你是干了一天累得不行喘口气,刚好被他撞见,那就是你在偷懒。

他走到正在理线的象拔身边,说道:“明天你和元师(也就是他老表)去一趟宁威,三五天就可以回来了。”

对于这事,象拔早有耳闻。前些日子跟着元师布线,元师好像就挺欣赏他的,还说要带他一起去宁威,几个月就可以让他出师了。但是他不想出门,不想离开家。而且,元师那人挺好的,就是一干起活来就特别急躁,稍有不顺就又吼又骂。像象拔这种内心敏感的人,和他还真相处不来。于是客客气气的说道:“不去行不行?”

“不去怎么行?”说完这句,潘华斌走出了发电机房。

“怎么?老潘让你去宁威是不是?”胡刚赶紧过来问道:“听他们去过的说,咱们那个工地就在草海边上。不上班时,你就可以去玩玩了。而且那边上班又轻松,没人盯着,晚上班早下班也是一天工资到手。”

“反正我是不会去的,如果一定要去,大不了我就不干了。”象拔心里没底地说道。

“有种!”胡刚竖起了大拇指,说道:“去年,你还没来时。老潘也是让殷师招呼几个人去宁威那个工地,结果他们谁也不去。老朱和周超更是直截了当的说‘不去就是不去,不让干都行!’后来,临时把眼镜喊去了。这龟儿去了几个月,就跟着元师把本事都学到了,现在不一般了,人都嚣张了!”说到最后,语气中颇有几分蔑视和嘲讽。

这两人一直都不对付,彼此都不太看得上对方,甚至有些水火不容,平时没少互相嘲讽挑刺。

象拔此时心头有个疙瘩,闷闷不乐。但就算真的丢掉工作,他也不去。何况,公司有这么多人,又不一定要自己去。

“走,拿饭!”看见代班兼水工老大朱刚接起了电话,胡刚起身对象拔说道。

“多去几个人,这个工地做不了多久了,把用不到的东西都搬车上拉别处去。”朱刚指挥道。

二人一手拿一把电锤走出工棚,胡刚道:“还是人家朱刚两兄弟舒服!一天什么都不用干,开着车到了工地上。无聊就玩手机、看电影,玩累了就四处转转打小报告。就连老潘姐夫殷师都要干活,人家就不用!能和经理处到一起,就是不一样!老子们百来块钱一天,人家什么都不做,拿着全公司最高的薪水。”

“反正我是全公司最低的几个人。”象拔自嘲道。

把工具弄上车,拿了一盆菜、一盆饭,胡刚不满的道:“我滚他妈的,天天给老子们吃猪食!不对,是猪都不吃!反应好多年了,就是不理睬。一点油水都没有,每天没下班就他妈饿得不行!”

“但是他工资好拿啊,一月一结。”象拔道。

“对!也就他妈工资好拿点了!”胡刚道:“其他公司,基本只有到年底才拿得到,还未必能拿全。就像他们有些以前在别处干的,五六年了,毛线都拿不到!”

老朱道:“现在国家很重视农民工工资问题,基本上没有谁敢拖欠工资不拿了。要敢不拿,去劳动局一告,死得鬼惨!”

“鸡.巴!”胡刚毫不认同的爆粗口回应:“那些人民公仆,只要自己吃好喝好玩好,鬼才他妈管你劳动人民的水深火热!不准拖欠民工工资喊了十几二十年,也就剩他妈喊喊了。”

饭后,大家休息休息,准备一点半后上班。

老朱翻找出守工地的秦天雄的一张碟片,放了进去。

开口说道:“未成年赶紧出去,少儿不宜。”

“哪来的未成年?都是一帮寂寞的老男人!”胡刚笑道。

“你寂寞个鸡.巴!娃儿都能打酱油的老男人了,是不是最近你媳妇不好好滋润你!”黄刚奎道。

“唉哟,算了算了。现在是我怕她。”胡刚不好意思的笑道。

象拔道:“樊辉阳是未成年,你们不怕把他教坏?寂寞难耐的时候,咱们和他朝夕相处的,可就危险了。”

“快点出去,樊辉阳,少儿不宜!”黄刚奎说道。

“我又不看。”樊辉阳笑道。

……

随后,电视中尽是些让人羞羞的画面,这是象拔人生第一次看这样的影片,让人充满雄性激素的影片。

随之,他有些黯然。

不由自主,他不得不去想到那两个自己思念的女人。

“畅儿,静爱,要是你们是我的妻子该有多好!”象拔这样想着,阵阵悲哀:“你们要乖乖等我,我很快就回来了。好好陪你们,陪我的宝贝。每天忙于上班,都没有多少功夫和你们相处。”

……

“咦?今天只有我们两个人了吗?”象拔进入工棚,发现只有胡刚一人在。

“他们都去别处了,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了。”胡刚道:“等我抽了这根烟,就带你去把上回没做的地方补上。”

“行!”象拔说着,也点上一支。

……

中午十一点过几分,二人正坐在水泵房休息。

潘华斌突然从门外窜了进来,吓得二人一个激灵,赶紧站起来,装模作样赶紧干活。

“这里还有多少没做?”潘华斌冷冷地问道。

“没有多少了,把这股线放进箱子里就完了。”胡刚答话。

“今天下午你不用来了!”潘华斌走到象拔身边,冷冷地说道。

“不用来了?为什么?放假休息!?”象拔一时懵了,随口说道:“为什么?”

“不为什么!”潘华斌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象拔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失业了。

“老潘刚才对你说了什么?”胡刚问道。

“他让我下午不用来了。”象拔黯然道。

“他妈的戈壁!这个死蜀川耗儿!”胡刚骂了一句,道:“这狗日的不让谁干了,就对人家说明天你不用来了。周超家兄弟就是因为去年收拾工具时在潘幺妹面前说了句‘老子们又不是搬运工’!就被喊狗带了!……还有一次,你没来之前,公司有一个水工,被钉子扎肿了脚,休息了十多天。狗日的只给人家算休息不算工期。人家去找他理论,第二天也被喊狗带了!至于这龟儿的劣迹实在太多,据我所知还有一次。你没来之前,这公司里还有一对谭姓兄弟,跟我们一起做电工。这两兄弟每个月都会休息那么五六天,这龟儿早就看不惯了。于是有一天,这两兄弟又休息没来,于是他就把人家开除了。中午吃饭的时候,他还给我们说人家两兄弟如何如何的差劲、如何如何的不行。还说有一天人家两兄弟在三楼嬉闹,最后搞出火气了,就打起来了。打了足足一个多小时,他就躲在柱子后面全看见了。后来我遇到他两兄弟,还问了下这件事,人家两兄弟矢口否认。其实我也早就知道是潘华斌那狗比胡诌八道,毕竟在一起干活时,眼睛不瞎的都看得见人家两兄弟感情好得很。又不是小孩子了,还他妈打架?就他潘华斌那尿性,是真看见人家打架,早就当场发作了,神他妈躲在柱子后面看了一个小时。所以说,老子们这些穷苦大众,哪有什么人权可言!有用就榨干你,没用了就一脚踹开!”

“一定是他让我去宁威,我不去,所以狗日的就借题发挥。”象拔道。

胡刚道:“他妈的戈壁!明明眼镜已经去了啊!这个狗日的杂碎!”

“算了,不干就不干了,反正我也不是太想干这个工作。”象拔道。

……

下了班,象拔从自己的电工包里摸出一把螺

丝刀,递给胡刚道:“刚哥,你拿去吧。”

“给我干什么?”胡刚疑问。

象拔道:“你不是说你没有趁手的起子吗?反正我也不干了,这些日子,你又是这么照顾我,就给你吧。”

“这,大家都是打工的,出门在外,肯定互相帮助啊……你”胡刚接过螺丝刀,也不知道说什么。

二人从工地走出来,胡刚还一个劲儿的劝道:“吃了饭再走!你都给他做了一上午了,不吃他点东西岂不是太亏了!”

“不用了,你慢慢吃吧,我走了刚哥!”象拔说着,走出了工地大门!

“苦死苦活的干活又有什么用?”象拔心头发酸,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姐姐。

尤其是想起自己大冷天在湿乎乎的水里做事,鞋子湿透,也要坚持上班。脚被钉子扎伤,一瘸一拐继续干活。自己拖着一条断腿,努力工作。可这些都有什么用?没有人在乎,别人只关心你有多少价值。没有了价值,也就是一脚踢掉的事。

“我又成了无业游民,有何面目面对你们?宝贝!他妈,这种屈辱,不如死了算了……”象拔沮丧的想着。

……

象拔失业的当天,孙荣知晓后亲自上门,表示要为象拔求情,让潘华斌把他叫回来。

如此,象拔心头痛快许多。像自己这样无能的废物,活得,就是如此的挣扎和屈辱!

……

过了约莫有七八天,象拔终于等到三叔孙荣的电话,让他回来上班。

他知道,潘华斌这么做不一定是为了让自己下岗泄愤。因为他没提自己结工资的事,他早料到公司元老孙荣会来求情,会来找他。至于为什么这么做,象拔不知道。或许,是想杀杀孙荣平时嚣张的气焰。

回来时,又去了另一个工地。这个工地是以后的新城区,很远,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最重要的,车不好等。错过那一班,就几乎宣告上班迟到。

早上干完活,一众人都回到工棚开饭。然后休息休息,上班。

提上工具,要出发了。

走到门口,才来的潘华斌突然高声叫嚷道:“站住,谁叫你来的?”

象拔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老潘是在和他说话。直到走出来,细想下,他才回味过来。

“我干你他娘的!杂碎!自己叫我回来,现在又当众想羞辱我!我干你他妈!老子有一天小人得志了,定让你和韩三平这帮杂碎不得好死!双倍奉还!老子就是当了鬼,也不会放过你们!”象拔恨恨的想道。但他更加清楚,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还谈什么以后不以后。

……

又做了月余,公司给众人都做了加薪,象拔也有。

只是当他知道,有几个比自己还后来的工人都从九十一天加到了一百,而自己仅仅是从90加到了95时,对潘华斌的痛恨和厌恶更多了几分!

……

在这家公司做了一年多点,后面因为这个行业不景气。国家实行新规,不允许银行贷款给开发商,以此来降低房价。开发商没钱,工地就无法开工。这家公司也不再找新工地,也就不需要那么多工人。于是除了留下几个元老和自家人,其他人都正式宣告失业。

这期间,象拔只是零零散散、断断续续的有点工作做。他什么都不会,想转行都转不了。

两月后,殷师正式出来自己‘单飞’,不再帮人打工。

他先尝试性的用低于市场价的价格,从其他老板那里包了一个工地来做。

自己一个人,有时带着自己的夫人,硬是干完了一个工地。

随后,这位刘姓老板又让他帮忙,开他三百块一天,去六州县自己的一个工地进行扫尾工作。

他于是找上胡刚象拔帮忙,给这二人分别要了200和150块的日新。承诺工作完成,回来即付工钱。

苦于没有稳定的工作,象拔只得前往。

刚去的头两天,没有材料,就是干坐着。殷师和同行负责照料他们饮食问题的陆华平商议,这两天什么都没做,就不算工钱了。殷师都这样说,二人也不好说什么。

在这里呆了半月,加了几个班,达成了十五个工期,这里的工作也就先告一段落了。回来后,说好的完事马上付钱没有兑现。二人一开始也不着急,毕竟是殷师找的自己,不可能坑自己的。

后来时间长了,还是拿不到钱。胡刚是要养家的人,怎么坐得住?于是打了几个电话催催殷师帮忙要钱,毕竟人家这些老板们的电话,岂是你一般人能打进去的。

这一打可好,殷师自觉你又不是为我干的活,就这点小钱你凭什么天天打电话催我,何况我自己也没拿到钱,拿什么给你?本就无比小气的他记在心里了,好你个胡刚,钱老子先弄给你。但是以后,我再不找你这种人干活了,真没意思!

而象拔因为‘物美价廉、任劳任怨’,深受殷师和潘华斌的青睐。只要有活,忙不过来时就找他。再次合作,潘华斌再没有往日那趾高气昂,对人颐指气使的神气,也不敢动不动就叫人滚蛋。

毕竟,自己出来‘当家’了,再不敢胡乱挥霍‘家资’。对帮自己挣钱完成工程的工人,该客气点还得客气点。毕竟,有工作经验又懂得门路的工人不好找了,尤其还物美价廉,对工资、和每日中餐都不挑剔的更不好找。

从一开始的齐刷刷一百五一天,到后来涨价到一百七和一百六。虽然涨价,但也是低于市场价了。毕竟,要找他这么一个还算懂电的工人,少说也要一百八一天。

于是,每逢年关将至。象拔听从姐姐的安排都会买上条烟、两瓶酒、一点腊肉去给殷师和孙荣拜年。

毕竟,孙荣真的算很照顾自己了,帮自己联系了不少工 作。至于殷师,那是自己师傅、又是老板,捧着点好。

直到有一次孙荣打来电话,询问象拔有没有去给那个刘姓老板要工钱。象拔一脸懵逼,搞不清楚状况。才逐步知道,原来那个刘老板给殷师结了点工钱过年。

殷师拿了四万块钱,就准备闪人。只是其他几个被他后来又叫去那个工地干活的他的徒弟拉住了不让走,你介绍的活,你跑了,谁给我们要钱?

没有得到通知的象拔,自然毛线都没有捞到。而殷师,自己如此敬着他。他平时忙不过来就叫自己帮忙,等做到他一人就能收拾残局时就把自己支走自己也不说什么了。

当初口口声声答应着通知自己领工钱的他居然叫都不叫自己一声,就怕象拔分了他到手的钱。而给另一个老板做的六七天的活,也是一两年了都拿不到。

他的形象,在象拔心里渐渐减分。

第二年,正月十五刚过,象拔又被老潘叫去干活。工资160一天,和去年一样。

干了一个来月,又去给殷师帮忙。二人没有谈工资待遇,象拔默认还是从前的170一天。

这次是一个商场的工程,二次装修。

第一天,只有殷师和象拔二人一起干。去取材料时,象拔问道:“殷师你有几把锤子,我的锤子在给老潘做的时候搞丢了。被贫穷所限制,还没买呢。”

殷师递过来一把小的可怜又可笑的锤子,道:“我的工具多的是,家里还有好几套!”

象拔道:“这锤子真是太有造型了!这锤把这么短,用起来怎么舒服?”

“你懂个屁!这种锤子用起来才安逸!”殷师道。

“我还是喜欢大一点的那种,敲起来力量大。”象拔说道,和他一起拿着材料进入工地。

……

埋头苦干了一天,终于下班了。要说,给殷师干活就是累。一干就是一天,一干就不带停歇,一干就到下班。比起给老潘做的时候的‘逍遥快活’,这钱拿得可真是不容易。

……

“我先去研究一下图纸,慢点再做。”眼镜说着,从木梯子上下来,走到图纸边上好好思考一番。

象拔找个位置坐下,好好休息休息。毕竟干了一个来星期,两条腿是又酸又痛。

“老殷这个工地包下来是多少钱?”殷师请的两个曾经他二姨夫公司的两个水工中的阳小平问道。

“听他说连水带电是五万多吧。”眼镜说道。

阳小平道:“才五万多?那这样做下来他不亏才怪!”

象拔道:“我们电上倒是要不了多久,马上就好了。只是你们水上就麻烦了,他肯定要亏钱的。”

阳小平道:“这个商场十多年前老毛家做的了,做的时候我都还没进公司。那时候管件全都是焊接的,你要换新基本上全都要拆掉重做。他接的时候就没看好?这做下来怎么可能赚钱?”

……

四人正说话间,一男子走了进来,径直走向象拔二人用了一个星期的那架梯子。

象拔赶紧走过去,制止道:“师傅,这是我们的梯子。”

“你们的梯子,这是我亲自钉的,还你们的梯子!”那人没好脸色的说道。

他这一说,象拔也无话可说,毕竟梯子是殷师在工地上随手拿给他们的。只是如果少了一副梯子,这工作可就有些麻烦了。

象拔悻悻而回,说道:“咋办?现在只剩一副梯子了。”

眼镜道:“那就慢慢做,反正又不是我们的活路。”

“糟了!”象拔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说道:“我们的锤子和你拆的一个空开还在梯子里没拿出来呢。”

眼镜道:“他都出去了,找也找不到人了。”

正说着呢,那人又从门外走了进来,把那架梯子放了回去,手里正好拎着第一天来时殷师给象拔的那把锤子。

不能错过,象拔又匆忙赶了过去,拦住这人道:“师傅,这是我们的锤子!”

“你们的锤子?这锤子我用了十多年了,一直放在办公室,丢了快一个月。”这人有些气愤的说道。

这话一说,又把象拔噎得说不出话来。

他于是大喊道:“殷师,你来看一下,这是不是你的锤子?”

看见殷师走来,象拔开心的退到一边,看他两个角逐。

“师傅,这是我们的锤子。”殷师客气的说道。

那人摆着脸色,道:“这锤子我用了十多年,放在办公室的却突然不见了,还你们的?”

殷师赶紧道:“这是我徒弟的锤子,用了好几个月了。”

“你徒弟的,你问问他敢不敢承认是他的锤子?”

殷师吆喝道:“象拔,这是你的锤子吧。你来的那天带着来的,用了好几个月了……”

“不是啊!”象拔还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

“象拔,这是不是你的锤子?”阳小平放下手头的工作,一下子站了起来:“你只管说,我还不信有人敢强拿你的东西!”

“不是。”象拔笑道:“我来的那天殷师拿给我的,现在他眼看要丢人了,又想甩锅给我。”

“要是是你的锤子,我给你拿回来,不要怕他!”阳小平道。

“不是。”象拔道。

那边,那男子突然情绪崩溃,直接大喊:“你们手脚不干净,偷我的锤子……”

这一说,把商场里的几个股东全都吸引过来,赶紧打圆场劝一下。

四人忍俊不禁,眼镜道:“还是殷师厉害,被人家拆穿了大骂是小偷,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和人家失主对峙!牛皮!”

阳小平道:“殷师一向都有点手脚不干净。以前是做哪里的时候,他就唆使胡军家儿子胡兵帮他拿人家公司里的电缆。胡兵刚拿下来,就被人家保安逮个正着。当时胡兵说是殷师叫他拿的,就把殷师喊来了。殷师还死不认账,最后还是老毛出面摆平的。”

眼镜道:“陈淑志和他在福满家超市干的时候,说人家做风管的爬到顶板上去了,他就在下面把人家起子顺走了。过后做风管的那人下来,还以为是人家超市里搞保洁的婆娘拿了,就和人家在那里吵,他还若无其事的站在旁边看好戏。”

象拔道:“你不是说上次他在凯旋大厦还拿了人家一小圈电缆吗?”

眼镜道:“那次他在人家电井里搜到一小圈电缆,直接扔在包里提着就出来了。到大门口,人家还不慌不忙,还发烟给人家保安抽、和人家吹牛皮!我他妈都是佩服他的了!……今天,这把锤子绝对是他去人家办公室拿线的时候顺出来的。”

“你们喝不喝水,我去买?”阳小平问道。

“我去买得了。”象拔说道。

阳小平道:“我买!从在一起做活路,就是你两个买水给我们喝。老是这样,搞得我们都不好意思了。所以这次,我买。”

“算上我的,我也出点钱,我们两个一起买。”另一个水工卢盛江说道。

阳小平道:“中午我在一楼超市里逛的时候看见他们卖的那个大瓶的可口可乐做活动只要五元一瓶,我去买四瓶上来。殷师那老杂毛,跟他做了这么久,天天带我们吃猪食,中午从来不会请你喝口水。当大老板的人了,和他舅子潘华斌一样,贼鸡.巴抠门!这次我们也不买他的。”

他摸出十元钱,递给卢盛江道:“来,我出一半,你下去买。”

“鸡毛的,你不是说你去买吗?”卢盛江道。

“鸡.巴的,你年轻人不去买,你好意思让我这个老人去买!”阳小平道:“钱已经拿给你了,快去,我口渴得很!你去买,我先干着……哦豁,停电球喽!”阳小平试着启动套丝机,结果发现没电了。

卢盛江拿了钱,转身下楼。

阳小平一番检查,确定停电无误。于是坐下道:“没电就休息!吹吹散牛!”

三人说话间,卢盛江下去买了四瓶两升的可乐拎了上来,四人一人一大瓶,就殷师没份。四瓶可乐丢在套丝机旁边,四人继续吹牛。

殷师从旁边走过,不时回头看看几人。

象拔对眼镜道:“搞不好殷师还以为是我们买的,他这么小气,搞不好要得罪人。”

阳小平道:“得罪就得罪了。我自己的钱,我想买给谁喝就买给谁喝,关他卵事。”

象拔道:“我们两人买水一直都有买他的,要是他误会水是我们买的,他不生气才有鬼了。到时候整小鞋给我们穿就恼火了!”

阳小平道:“一个当老板的人了,一天抠的要死,就不买给他喝他要怎样?老潘我都不惯着,我还怕他?”

象拔道:“刚进公司的时候,我还买过水给老潘。后来,龟儿的还不是说让你滚就让你滚!”

“我买鸡.巴给他!”身材矮小臃肿,长得也有些丑陋但是人很不错的阳小平直接爆粗口:“我才不去讨好你,你让我做我就做。你不让我做老子就不做,又不是不跟你干活我就活不下去。而且就老潘这龟儿,不是我说。虽然比我还大一岁,但是为人处事实在是差得很。在老毛家的时候,有一次我和他一起见人家检测公司的,他狗日的摸出来的净是好烟发给人家抽。老子们几个工人就在他身边,他发烟有本事就不发给你几个。不是他妈谁没钱欠他那口烟抽,主要是……真是……”

“你一个打工的,他凭什么敬着你?”象拔笑道。

“不是我说,他老潘也就是命好,不是他二姨夫有钱,捧着他,要不然这几个人随便哪个在他那个位置,谁会比他做得差了去?”阳小平道:“这狗日的在我们做佳佳超市的时候,莫名奇妙的就跑到地下室的水泵房去启泵。结果当时还没有开始打压,好多消火栓没关。水泵一起,水哗哗地就来了。把人家超市里面好多新进的货品全部淹烂。人家当时就要他赔一百多万来减免损失。后来他二姨夫出面,才谈到了二十多万。还有在宁威的一个工地,那是好几年前做的一个工地了。人家工地上催我们去检查水管,把水箱里面的水排出来。我当时就说这个水放不得,人家一楼当时正在搞装修,万一不小心把喷淋碰坏了。你去放水,漏水了怎么办?要放也行,除非他们甲方派两个保安跟着一起放水,并保证如果到时候漏水了,把哪里淹了我们不负责。他就死盯着叫放水,然后我说我不敢放。后来,有天他自己开着车带着殷林和老毛家儿子毛新天又去了那个工地。兴冲冲就去放水,结果就把人家一楼商铺淹了。人家当时就抓住殷林和毛新天不放,让他回去带钱来赎人。他后头跟我说‘老阳,我应该听你的。我那天一去放水,结果就把人家商铺淹球喽!’就这种日龙包,干不了好事!不是他二姐、他二姨夫拉他一把,他狗屁都不是。偏偏,狗日的点子好啊!他是家中独子,爹妈留下的全都是他的。然后最近又因为修路要占他的房子、田地,干他妈又要赔不少钱!”

……

来电了,又继续工作。

借着独处的机会,殷师厚颜无耻的对眼镜说道:“那把锤子真是象拔的,他来的那天拿着一起来的。结果,搞得我都以为是他的了。”

这话,在一天后象拔二人转移到殷师的下一个工地时,他又对眼镜说起。或许,在他看来,谎话说多了,别人就会相信的!

不过,他才刚跟眼镜说完,眼镜就告诉了象拔。

象拔道:“他还真是不要逼脸!不说多的,那把锤子真是我的,我回家的时候会不一起收回去。咱们一起干了这么多天,我有哪次把那锤子带走的?”

眼镜道:“我当然知道,我们一起也做了好几个工地了,你几时有那样一把锤子?”

“就那种锤子,送给我我都不要!”象拔道。

……

做了一个多月,殷师从其他老板那里拿到了点钱,想着把象拔二人前一个工地的工钱结一结。

刚吃完路边七块钱一碗的酸汤苞谷饭,三人坐在水泵房休息。

殷师幽幽开口道:“象拔你在潘华斌那里他开你多少钱一天?”

象拔道:“160。”还心想,你不是知道吗,还问什么?

殷师又道:“眼镜呢?你在老潘那里他开你多少钱的工资?”

“180。”眼镜只能答复。

殷师笑道:“我给你涨一点,开你190!”

“嗯!还有象拔的我就照着老潘那里给你开,也是160一天!”殷师恬不知耻、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道:“你总共做了36天,我先给你结的是上一个工地的,你们先拿去用着。……我跟你们说,以后国家消防政策改新规,不再由消防队进行验收,消防队只负责检查设施。以后的活路会更多,咱们专找二手工程做,工程量小、拿钱容易,更赚钱!我就可以给你们加工资,工资到位了,工人干起活来也更有热情嘛!老板要赚点,工人也要赚点嘛……”

“嗯。”象拔心头不爽,却没表现出来,随口应着。

眼镜嘴上不说,心头嘀咕道:“我日,跟你做了这么久。想着随便点,都不要你230一天了,一天200就够了,你他妈居然还把我的工钱给减了?”

给二人发完工资,殷师乐滋滋起身,吆喝道:“哎呀,休息也休息够了,上班上班!”

眼镜看了看时间,不满的道:“鸡毛的,才刚吃过饭,这才坐下两分钟,又还没到上班时间。”

“哦……嚯嚯……那你们继续休息,我出去转转。”殷师尴尬的笑了两声,便出去逛逛了。

眼镜道:“鸡.巴!这两年咱们跟着他做了几个工地,没有功劳也没苦劳。不说加工资了,居然还减工资?!我滚他妈的!更变本加厉的,你妈一天带老子们吃的都是什么鬼东西。现在更其,刚吃完饭就想喊干!我干他娘的!……干脆,你和我一起去黔阳,咱们另起炉灶,才不受这份窝囊气!”

尽管遭受不公待遇,象拔也没有选择反抗的想法。他没有资本反抗,废物的他只能寄人篱下、苟图衣食。他也不想去黔阳,能待在家附近,就挺好。

“算了,我不想去黔阳!你就不用考虑我了。我们这些人念家,出不了远门。”象拔说道。

眼镜道:“你和我到那边,我给你弄250一天日薪!要钱的事也不用操心,我不是某些人,自己拿了,就不管别人了。我叫去的人,要工钱我包了。”

“算了,300一天我也不想离开家。”象拔无动于衷,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实在不行可以找胡刚一起去啊。他其实挺不错的,虽然干活有些懒散,但至少他比我懂得多。自从上次因为要钱的事得罪了殷师,他现在也找不到活路干。虽然以前在公司你们之间有点摩擦,但是成年人嘛,心胸开阔点。”

眼镜不说话,象拔道:“最近这段时间,我他妈居然失眠了。不管几点上床,不到午夜12点以后,就是睡不着。这个鬼天气,寡冷寡冷的,出几天太阳多好,就可以找个地方睡一觉了。”

眼镜道:“你们这里,天无三日晴,地无三里平,人无三分银!不过好在现在已经算是春天了,应该冷不了几天了。”

“要是能像琼海一样,天天艳阳当空就舒服了。”象拔道:“这一天天湿冷湿冷的,弄得人起床不想起,干活不想干!……不行,我必须补补瞌睡。”

找了个纸箱拆开,象拔找了个比较满意的位置,准备好好睡一觉。

“来,给你床被子!”眼镜扔过来一个纸箱:“这天气怪冷的,你可别发烧了。”

……

象拔才刚刚有了觉意,时间却飞快过去。殷师进来道:“下午你们两个继续布线。老潘和殷林他们会过来帮我几天,我就去和他们一起把这几栋楼的主线拉了。”

“行!”二人应着,起身干活。

……

“咱们在屋子里布线都这么冷,他们一帮人在外面拉线岂不是爽翻!”象拔笑道。

“拉一会儿汗流出来,就不那么冷了。”眼镜说道:“你下来缓缓,换我上去做。”

“行!”象拔从脚手架上下来,换眼镜上去忙。

“象拔,冷不冷?”在外面忙了一气,殷师和他儿子殷林又到屋内的电井里忙活。从象拔二人身边走过,殷林别有用心的问道。

象拔知道他大概会说什么,很无所谓的诚实说道:“怎么会不冷?”

“冷吗你不会上去换人家眼镜一气,干着活就……”

“你还冷?我都热出汗了!”殷林话未说完,殷师抢着道:“我们在外面哼哧哼哧的拉线,背里面都累得全是汗,你还喊冷?!真是……”

“你回答他做什么?他摆明了看你在下面打副手,觉得你偷懒休息了,故意挑事。”看二人走远,眼镜说道:“他妈的,别人苦死累活的时候看不到,别人清闲一点就看不惯,真当他的钱大个一点!”

象拔笑道:“随便他了,我早知道他会这样说。但是我本来就很冷,难道还要说很热?”

“对!这天气好他妈热啊!热得我满头大汗了!”眼镜笑道:“好热啊!好热啊!热得我都发烧了,都想把衣服扒一边去了!”

又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象拔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道:“收东西,下班!”

“等我把这颗螺丝上了就下!”眼镜一边忙活,一边说道。

象拔道:“鸡毛的,是不是人家给你250一天了。”

“不干球!”眼镜把工具一丢,开始收拾。

“这时间太难混了,好不容易,终于是下班了!”二人一边往水泵房走,一边说道。

眼镜道:“干他妈的,一天苦死累活的干,就为了这几个钱。”

“谁叫你要活着,你不活着,就不用被剥削压迫了。”象拔道:“所以,人活一辈子。没有那个条件,千万不要结婚。不结婚,自己一个人,想上就上,不想上就休息。等你结了婚,有了孩子。那时候,就由不得你了,你就不是为了自己而活了。想想以后的彩礼钱、学费钱、房子钱、医药费……所以,还是自己一个人好。活得了就活,活不了就算了。”

眼镜道:“话虽这么说,但是等以后你老了、干不动了,有了媳妇子女还是好的。”

象拔道:“但是在那之前,你要负担的就更重了。反正再怎么挣扎,也就是这个鬼样子了。”

眼镜道:“你都三十多快四十了,还是赶紧找一个的好。”

象拔道:“就我这个样子,也得有人先看得上我啊。如果可以,我想我是不会结婚了。生活已经够痛苦的了,又何必再给自己惹不必要的麻烦。”

眼镜道:“婚肯定是要结的,不然不可能一个人过一辈子啊。何况你们家就你一个人了,你要是不结婚,谁来传递你们家的香火……”

象拔心头一阵苦楚。

放了工具,眼镜道:“一天干活就够

累的了,你还把你的包包背着干啥?放在这里,又没有人拿你的。”

象拔道:“我以前就把工具放在工地丢过一次,还是带回去的好。毕竟贫穷限制,买不起新工具。”

“二十多斤的东西,你一天背着来、背着去,不累啊?”眼镜边走边说道。

象拔道:“就当锻炼身体了。可乐喝多了,我现在都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体重了。”

“戒了啊。”眼镜道:“人家都说,可乐喝多了不好。”

象拔笑道:“这也不吃,那也不碰,活着岂不是太没有意思了?”

“来,甩一根。”象拔摸出香烟,递过一支。

眼镜道:“不抽了,少抽点对身体好。”

“那你还不如戒了。”象拔一边点烟,一边说道。

“抽习惯了,戒不了啊。”眼镜道。

“这鬼地方,连个公交车站都要走个二十多分钟才有。”眼镜抱怨道;“还是在火车站商场那儿时舒服,每天七点一十起,慢慢坐车来。在湿地公园这边,天天他妈都要转两路车,花去我八块钱。”

象拔道:“我都是六点四十起,我姐也是八点上班,每天都要和她‘抢’卫生间。不起早点,就要迟到了。还好我不用转车,只是不管是坐四路车还是16路,都要走上二十多分钟。我家不远就是四路车的起始站,所以都是坐四路车过来。”

“你今天坐车还是走路?”眼镜问道。

象拔道:“走路啊,就当锻炼了。”

“我靠,一个多小时,你就每天走路?!”

象拔道:“要不是白天时间太短,我都走路过来。我不喜欢坐车,还容易晕车。有次懒得走回去,结果坐车坐得我难受。就快到家门口时,头又晕,身子还发麻。搞得我赶紧跳下车,蹲在地上缓了半天。以前在老毛家做的时候,我也是坐车坐得浑身发麻。天生的贱命,连坐个车都坐不了。”

……

打开房门,象拔走入家中。姐姐不在,只有两个外甥在家。象拔猜到她应该是又加班了。

“二舅,你回来了。”两人赶紧迎上来,关切的问候。

“嗯。妈妈是不是又加班了?”象拔道。

“嗯,妈妈今天加班,晚点回来。”二人回答。

“今天要晚点吃饭了,毕竟我的厨艺实在太烂,还是等你妈妈回来做吧。”象拔道:“你们去玩吧,我要先洗洗。”

脱下那一身不能再脏的衣服,象拔套上件干净的外裤,把换下的脏内裤挂在肩上,走进了卫生间,随便冲洗一下,再把内裤洗了。至于工作时穿的外衣外裤,今天洗了明天脏,也就没有洗的必要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把自己的‘老婆’拿出来,坐在电脑桌前,好好看看她们。

“抽了这支烟,我再去洗碗。”象拔点上一支烟,自言自语:“畅儿、爱儿,你们帮老公洗好不好?老公真的好累啊!就连坐在这里,喘口气都觉得累!”

“唉,这身肥膘,看来真的要考虑戒可乐了。”象拔捏着自己腰间不多不少的赘肉说道:“我不喜欢胖子,现在,自己也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每天累成死狗,那天称了一下,我都以为自己瘦了,结果还他妈胖了两斤。”

烟抽完,拿着‘两人’走进厨房,象拔准备洗碗。

昨天姐姐的同事来玩,所以脏碗有点多,象拔慢慢收拾、慢慢洗。

他把手机打开,放起音乐,不时跟唱两句。

一边忙碌,他还会像以前一样,不自主的就会望向远远的天边,期望的眼神中满是哀伤。

他再看看在一旁陪伴着他的‘两人’,轻声嘀咕道:“你们知不知道,我有多么多么的想念你们,爱儿、畅儿?我多希望,我的每一天,都有你们陪我度过。再苦再累,只要一想到你们在我的身边,那也是甜蜜温馨的。……你们嫁给我好吗?哪怕有一个人能嫁给我都好!我会好好爱你们、疼你们。我知道这是多么的空虚、无力的承诺,但是除了说爱你们,我一无所有。”

“你们答应我要给我生宝宝他们,他们也很想念他们的妈妈。只是我无能,不能把这一切变为现实。”他在心头想道:“要是你们能够感受到我对你们的爱,能够体会到我的痛苦,你们还会对我这么冷漠吗?”

“其实我,每天心里,有百千多句说话盼你知。纵使琐碎却也愿再可以,随时共你说各样事,一次又一次,在人潮中忆起你,忆你我一些往日事……无缘分,伴你上路,但我心未别你半步。可知道,情怀从未老,无奈各有各路途。”象拔跟着音乐唱着,而后话锋一转:“不是哥哥不爱你呀,实在哥哥没得钱。要是哪天哥哥有了钱呐,天天带你找小姐。”

“祖国祖国我爱你,但是祖国不爱我。他把我当成个大背箩,剥削又压迫!”象拔继续唱着自己胡编乱造的歌曲:“说一段污话,话说那么一家。这家红门后,生了个怪娃娃。生来就撸不停,沉迷于打.飞机。立志做淫中雄,蜀川的韩三平。”

“色.情在我脑海萦绕,胴.体已多日未亲近。可是怎样也无法抑制,我的饥渴心。衣装虽然穿在身,我心依然是原始心。我的所为早把我的一切,烙上淫雄印。女人男人,鸡鸭猪狗,对我来说都要淫……”象拔继续唱着自己给韩三平所编写的‘淫雄之歌’。

洗好碗,做好饭,象拔又坐回电脑桌前。

插上手柄,打开电脑,玩一玩WWE。对于篮球游戏,他受不了游戏的系统设置机制,觉得电脑‘太癞’,基本已经戒了。

三重威胁赛、极限法则,这样可以利用各种工具肆意的虐打对方。

再插上一个手柄,分别选上‘自己’和一个电脑。象拔看着还未选择的另一个选手道:“嗯,你个龟儿就是键盘了,传说中的键盘侠!哈哈!键盘侠!”

进入比赛,一人操控三人,操控‘自己’虐打二人,直打到二人都头破血流。

打人打腻味了,象拔又打开了三国志的存档,操控自己庞大而又强大的家族势力吊打其他势力。

除了自己姐弟三人,他还给自己虚构了七八个兄弟姊妹,然后和‘象龙’又各有三四十个子女,个个能力全满。

“象虫,要是你还在该有多好。你丢下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在这个世上,你怎么忍心?”象拔看着象龙的名字,不由得悲从中来:“原本我以为,最先抛下你们的会是我。怎么也想不到,你会走在我的前面。当时,我要是没有离开那该有多好!不过,你现在应该解脱了吧?不会再痛苦了吧?只有我,依然还在这个世界上受苦。我活得好累,每天都盼望着自己早点死去,早日解脱。你说,要是当初咱们煤气中毒时,你没有因为突然尿急醒过来,也许,我们也不会活到今天这么痛苦!我现在已经36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还会存活下去多久?但是我知道,我以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难、越来越苦。而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所有不幸的发生。而那个以前和我扶持并进的兄弟,已经率先离我而去。象龙,你现在还好吗?还感到伤心难过吗?我好想你、想老爸老妈他们!我真的好想随你们而去,永永远远摆脱这惨绝人寰的生活……”

他眼中噙着泪水,往日的痛苦再次涌上心头。

“期待的一切,只有在这虚拟的引擎中才能够实现。想要的生活,在我的脑海里翻涌了二十多年。上苍,你为何如此残忍,要这样对我?我知道不管我现在多么痛苦难受,它依然会慢慢淡化,逐步被消化。但是问题终究没有解决。某一天,这些痛苦又会涌上心头,再一次将我团团笼罩。陷入一次又一次的循环挣扎。我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想,你让我死了吧!随便什么都好!意外也罢,绝症也罢。尸首无存也罢、死无葬身之地也好……”

……

“眼镜你在前面把设备放好,我和象拔在后面盖,这样子快一点!”殷师吩咐道。

于是,眼镜抱着装满探头、手报、声光……这些消防设备的大箱子先行一步,象拔二人再完成后续工作。

先把矮处的手报、声光这些安了,探头没有梯子可不行。

殷师道:“我记得六楼还是哪楼有家在电井里放得有梯子,先去拿来用用。”

于是,二人又从居民楼起始楼的五楼坐电梯上到六楼,去电井里找梯子。一打开门,殷师便找到了一个不足人高的人字梯。

二人于是上了电梯,上到三十三层,一路安下来。

安到五楼,完事收工。象拔道:“这梯子我给人家还回去了。”

殷师道:“你把梯子放回去,顺道帮我把里面的热熔机拿下来。”

“哦。”象拔当时脑子一热,只想着以后还要靠着殷师混口饭吃,该捧着他还是要捧。在这样的思维影响下,决定铤而走险。

从楼梯间爬到六楼,象拔走到电井前,拉开门,先把梯子放了进去。

他随便扫视一番,却没有看到热熔机。再加之电井旁边的屋里还有多人说话的声音,象拔一时间有点想打退堂鼓。

他退到门外,有些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一点风吹草动,把主人家引出来。

但是……

他鼓起勇气,把上身探进电井里,仔细搜索。只有一个黄色梯形的铁盒子有极大可能是热熔机。

他一把抓起箱子,快速闪身下楼,正撞着殷师。他双手捧着一个编织袋,迅速把热熔机包了进去。坐进电梯,走人。

回到水泵房,象拔把此事对眼镜说了。

眼镜有些气愤而又大惑不解的带着生气的语气责问象拔为何就犯了傻。

最后,他问道:“你们是走楼梯还是坐电梯下来的?”

象拔道:“坐电梯啊。”

眼镜有些哭笑不得:“我日,他殷师拿了人家东西,居然还敢坐电梯?!”

象拔道:“几百块的东西而已,丢了就丢了,应该不至于吧?”

“谁知道呢。”眼镜道。

中午老板那边送了饭来,吃了饭,殷师照旧把电瓶车从二号楼骑到了一号楼,准备混到两点左右开溜去自己的那个商场。因为他们现在正在做的一号楼并不是殷师做的,他只是领薪水做个顺水人情给人家老板把尾巴收了。他自己的工程是二号楼、五号楼和六号楼。在做一号楼之前,他带着象拔二人先把五号楼和六号楼剩下的收尾活路做了。

不是自己的工程,又可以混工资,何乐而不为。也因此,做一号楼期间,眼镜两人每天都可以提前下早班。吃的饭也是人家老板自己的饭店做好送过来,不会像做殷师自己的活路时吃的那么差。后面,做殷师自己的二号楼时,就没这么舒服了。

……

“你们先做着,我先走了。”下午两点半,殷师准备再次开溜。

“好!”没他在,二人可以更加‘肆无忌惮’,自然高兴他离开。

二人一边做着,一边闲聊,才没过多久,殷师却坐着电梯上来了。

咦?不是要走吗?怎么又回来了?

一上来,殷师就开解了二人的疑惑:“姓许的那两父子今天就在咱们一号楼的地下室,走不成了。他们和杨总关系不错,难保不会向杨总说什么。”

象拔有些失望,要是没有殷师,都会自在许多的。甚至可以,四点半就下班。有他在,最起码也要等到五点了。

下午的工作,是把电井里的主线接上。

象拔和殷师拿着万用表在前边把线区分出来,眼镜在后面把线接上。

“现在是广播线!”象拔站在一个铁桶上,把壁挂式广播拆开,将两根线搭在一起。

“把我……拿来!”一个男子从楼梯间冲出来,站在象拔跟前莫名其� �的开腔。

象拔一脸发懵:“我没有得你的起子啊!”

“不是你们拿的,是谁拿的?”说着,男子摸出手机,播放着视频。

象拔没有回头去看,但是也大概猜到他放的是什么视频。此时,他反应过来,失主上门了。

“快点,把我热熔机拿来,不然我报警了!”男子威胁道。

象拔心头有些慌了,他只能保持沉默。

“师傅,我们没有拿你的东西。”殷师在一旁的电井里开口。

男子赶紧赶到门边,拿出视频道:“没拿?你口袋里包着的是什么?赶紧给我交出来,要不然让你们见公安!”

“等一下嘛!我先把手头的活忙完了,再下去给你找找。”殷师说道。

“象拔,现在是什么线?”殷师问道。

“广播线!”象拔大声回应道。

“好,拆开……嗯,找到了!”殷师说道。

“象拔,你带这位师傅下地下室去找找嘛!”殷师道。

象拔则拿上桶,准备前往下一层。听殷师这么说,那男子立即跟着下楼。

“快点,把我热熔机拿来。”男子不耐烦地催促道。

“我是真不晓得你的热熔机在哪里?”象拔说道。

男子听言,回身去抓着殷师不放。

“快点,把我热熔机交出来,不要给我在这里磨蹭!”男子大声叫嚷:“你这个人手脚不干净,乱拿人家东西……”

这一吵闹,楼里的居民纷纷开门出来察看。

见众人出来,男子更是精神大振,道:“这个人在这里干活不老实,拿我的热熔机……”

“你不要闹,我马上带你下去找……”殷师无奈的说道。

“哈哈哈!”下面一层,象拔、眼镜二人开心的笑了起来。

“殷师又栽了!”象拔笑道。

眼镜道:“我刚才下来的时候,还看见楼里的人都出来了。他这回,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象拔道:“也算是一次教训了!以后他再让我给他拿东西,我打死也不会去了!他还想让我带那人下去找,然后我说我不知道,那人就又去找他了。当然,我确实不知道他把东西放哪了。应该是监控视频里,东西是他自己提下去的,所以那人也没来纠缠我。”

眼镜道:“要不是今天许家父子在下面,他可就溜了。到时候人家找上来,你可就掺了。”

象拔道:“这回是上天都在帮我了。要不是凑巧许家父子在,他没走成。人家来抓到我,我可说不清了。”

“吃一堑长一智吧!”眼镜道:“搞不好他下去,又给人家说是你偷的了。”

象拔道:“本来就是我脑子犯浑给他拿的,自己长个记性吧。但是看到他出丑,还真是太爽了!”

……

这一年象拔三十六岁了,始终形单影只,或许,以后也会持续这样的状态下去。而姐姐象凤,又遇到了一个可以托付终生的人,很快或许就可以开启人生的第二段婚姻。

这人老实本分,吃苦耐劳,靠着自己的努力已买有一套房子。象凤觉得他不错,尤其这人也很喜欢自己的两个孩子。最重要的,这人也有过一段婚姻,和前妻育有一子。这样,他也不会嫌弃自己。

他二人是经人介绍认识,彼此都有好感,相处一段时间后,决定在一起,给三个孩子一个完整温暖的家。

象凤想要带上窝囊又欠缺自主能力、同时依赖心又重的弟弟,但是男方对此有些反感。

象凤本想就此打住,不再想和他结婚的事。但经象拔坚持,象凤才勉强答应不用顾忌他,不要为谁而活,去勇敢追求属于自己的生活。自己三十多岁的人了,难道还照顾不了自己吗?更何况,他也不能依靠姐姐一辈子。

象凤觉得他说得合情有利,答应了。承诺以后会经常过来,好好陪伴象拔。

分家前几天,姐弟二人坐在一起,象凤道:“以后这房子就是你一个人的了,你可要好好收拾收拾,不要搞得跟猪窝一样。不过,我会经常回来。你上班累,我帮你打扫一下。”

象拔道:“不用了,你自己就够忙的了。家里的事,我能搞定。”

象凤笑道:“我当然相信你能搞好卫生,毕竟我弟弟从小就是一个勤快的人。脾气又这么好,要是谁嫁给了你,还不被宠上天!”

“要是谁嫁给了我,那才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呢!”象拔诚实的道。

“净胡说!你都不是好男人,世界上还有好男人吗?和你相处了三四十年,我弟弟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象凤道。

象拔只是苦笑,并不说话。自己什么样,没有谁比自己更清楚。

“来,拿着,你这些年上班赚的钱。只是生活开销太大,也没给你剩多少,只有二万多一点。”象凤递过家里唯一的一张银行卡,说道:“你以后就要独立生活了,没有钱怎么行?都是我没用,养不了这个家,还要用你的钱。”

象拔道:“要不是有你帮我撑着,我这种生活的态度只怕早都睡大街了。就我赚的那点钱,连我的饭钱都不够,哪里还会有剩的?”

“胡说八道!你工作这么多年,每回发工资除了留个五六百块,就全都上交给我了,怎么能说没赚钱呢?要不是拿来给我补贴一家人的开支,你都能有十小万了。”象凤笑道。

象拔道:“我活着也要钱,我赚的那点钱还不够我生活的。这是你辛辛苦苦攒下的,我不能拿。你一个人以后还要照顾三个孩子,没点钱怎么行?”

“我的钱我当然就算不考虑自己,也要考虑你的外甥不是。但是问题这是你的钱啊!”象凤道:“你都快四十岁了,连媳妇都还没有一个。这样下去,怎么行?我作为你的亲人,怎么对得起下面的爸妈?”

象拔推脱不掉,于是道:“那怎么着也得一人一半不是!”

“这是你的钱,我怎么能分走一半呢?”象凤道:“你未来姐夫那儿还有钱,这个钱你还是留着娶媳妇吧。”

“这钱你要是不拿,那我也不收!”象拔执拗的道。

“好好好,我犟不过你!但是你要是没钱花了,一定要给我说啊!千万不要拉不下面子!”象凤叮嘱道。

“嗯!我知道!我要是吃不起饭了,就天天跑你家去蹭吃蹭喝!把我两个可爱的外甥都给饿成猴子!”象拔故作轻松的笑道。

象凤说道:“你也是,不要太挑剔了。要是遇见合适的人,抓紧找个对象成个家吧!你现在还年轻不考虑这些,等你老了年纪上来了,你一个人怎么办?以后,原本热热闹闹的家,就只剩你一个人了。你也该有多孤独啊!”

象拔笑道:“等你嫁过去以后,我就先买一只猫咪来养。这样,就可以排解寂寞了。”

“好!小猫咪反正也很可爱,你也这么喜欢猫。”象凤表示赞同。

象拔道:“记得以前我们家养的有只猫吃了中毒的耗子,上吐下泻,瘫倒在地上就要不行了。当时老妈拿一个米口袋把它装上,叫我提去丢了。我当时心里面那个难过啊,泪流满面的。我多么舍不得,多么不忍心,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我不喜欢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不喜欢面对事情总是没有举措的无可奈何。可是它就要死了,而我却要亲手抛弃它。还有我们长大后老妈他们又养了一只,被老妈天天用新鲜廋肉喂得嘴都刁了,稍微有点味道的肉都不吃。还好咱们家本来就是卖猪肉的,还是把它喂得白白胖胖的。有一次被一只猫从门外经过,就把胆小如鼠的它吓得失声尖叫了一大声,那场面那个逗!后来,莫名其妙的,它的下半身却瘫痪了。看着它那痛苦的模样,我前一天晚上才说它死了还好受点,就不用再受罪了。结果第二天我再看见它时,它就已经死了。也不知道,它是不是懂了,听明白了?死了,它也就解脱了!死了,它也就不用再理会世间的所有纷纷扰扰。”

……

象凤结婚,象拔向殷师请了几天假。这是他唯一的亲人了,他怎么能不陪着她走进人生的另一个舞台。

待一切重归寂寥,这个空空荡荡的家就只剩象拔一人了,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个偌大的家中,就只剩他一个人了。

没有了牵挂和负担,一颗心瞬间是那么的空虚、无助、孤独!

他捧着苦苦思念了十几二十年的两个心爱的女人的照片,有生以来第一次可以肆无忌惮、放声哭出来。

这就是生命吗?这就是生活吗?她有什么美好迷人的地方,值得人们前赴后继、趋之若鹜?

他坐在电脑前,看着二人的微博、彼此间唯一有所关联的东西。不断回想曾经的一幕一幕悲情,看透生存的辛酸,被命运逼迫、打压、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无奈……

“活着有什么意思?”他的眼泪滴落在‘二人身上’,尽情哭诉心中的痛楚:“我本该早就死了,只是我依然活到了今天、整整在这个世界挣扎、苟活了三十六年!我本可以死的,但是上天并不想让我就这么轻松痛快的死掉!他一次次折磨作弄着我,我是如此的无助、如此的无奈、如此的无能为力……要是你们在我身边,陪我,该有多好……”

“每天多么多么的需要,永远与你抱拥着。忘掉世间一切,痛苦悲哀……”象拔尽情地流着泪,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烟,无比希望的轻声吟唱。

一包烟,在这短短的数个小时里,被他消灭干净。联想到明天还要上班,不管多么悲痛,他也必须上床休息,才能应付工作、应付生活。作为一个最卑微的生命,你从不能为自己而活。

躺在床上,原本失眠已久的他,更是怎么都睡不着。

“活着好累啊,我真的好累好累!宝贝!畅儿、静静!你们为什么不懂?为什么一点都不在乎我?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真的不想再继续这样生存。为何上天要这样对我?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我想要的、想做的,什么都不能实现。我无力改变现状。如果真的这样一直到老,这该是多么令人感到恐怖的事!……”

他一下子翻身坐起,穿好裤子、披上外套,走出了房间。

“我不信我一次又一次都死不掉!我不想再这么活着了,我活够了!厌倦了!既然你不放过我,那我就自己放过自己。当然,你可以让我继续死不掉,毕竟你曾经这样做过两次!就让我继续在这个世界上又挣扎了十年!我去你他妈的!”象拔如此想道,一边实施个人第三次自杀计划。

他到厨房找了一个不锈钢锅,找一堆木材。叠上厚厚一沓书,把锅放在上面,在锅里生火。

而后将寒冬期间未烧完的煤炭放入锅里,他准备烧炭自杀,结束自己罪恶的一生。

一切就绪,他将房间的门窗全部封死,躺回床上,抱着自己的大小老婆,希望能在睡梦中永远的解脱。

“不管这一生留下多少的遗憾和痛恨,我也不想去弥补和报复。只要我能够死去,永永远远的结束这一切就够了。”象拔想道:“活着实在是太苦太累!我不想再重来一次,更不想再品尝到这种深深无能为力而又无可奈何的滋味。我被上天抛弃了,被命运无情的作弄。不是我不想活得阳光乐观,而是阳光从始至终就没有照射在我的头上。只希望我今生所受的苦,足以让我获得永远的解脱。永世不入轮回,这是惩罚吗?这分明是对一个生命最好的褒奖……”

数天后,怎么也联系不上他的象凤找上门来,打开了关闭多日的房门。

在象拔的手机里,最近的通话记录里有数十个未接来电,都来自两个号码。

一个是象凤的,还有一个是殷师的。

现在象拔死了,殷师也就不用把他这几个月的工钱给他了。自己实在乐于如此,心头美滋滋。

……

我就像一条狗,一辈子摇尾乞怜。现在,终于解脱了,一切都结束了。

要说今生还有什么想要完成的心愿,那就是永永远远的解脱!

没有欲望,就不会反被其反噬。没有生命,就不会被活着所逼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