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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石碑(上)

醉落湖的东面,十步开外的草坪上赫然陈列着三排高高低低、大不一的石碑,材质不同,所以衬托出的题字内容也感觉有参差,但是上面绝大多数是赞美黎峰山势险峻、风景秀丽的措辞。三排石碑一字排开,正对着一轮皓月,这样一种近似膜拜的排列,无形中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也许,这就是人们口中常的威严。

只有两块残缺的石碑扰乱了这三排石碑井然有序的格局,它们并排面向黎峰,侧对醉落湖,两块石碑有着狂放不羁的气势,仿佛看破红尘,然后冷冷的傲视着世间一切。

许是这两块石碑有些年月了,外围都包裹了厚厚的一层绿色苔藓。曾经有许多人挑开苔藓,想看看这两个另类的石碑上到底写了什么,但是传见过石碑上题字的这些人几天后都像是中了一种魔咒,郁郁寡欢,不出半个月就会抑郁而死。天合帝国上至文武百官、下至市井无赖都晓得魔咒的厉害,故久而久之,长辈教训辈的时候就会把这两块神奇的石碑当作警钟,时时告诫:少不更事,等你们看过石碑上的题字才会有所醒悟!

醉落湖东面的两块魔咒石碑,那简直是如雷贯耳,任谁一听到‘石碑’这两个字,脑中景象立刻缩影成一道惊雷劈过,呈现银色的呆滞空白。

天合三年六月中旬,耀月镇富苏员外的千金——苏蔓菁远嫁到千里之外的皇城,一路吹吹打打。行至醉落湖前,苏蔓菁竟然不顾随行丫鬟和喜娘的阻拦,硬是下了花轿,穿过三排整齐的石碑,径直跑到那两块石碑面前,静静的凝视着青苔包裹下那两块残破不堪的石碑。

微风习习,吹起湖边的垂柳,惹得湖面泛着一圈圈的涟漪,风的温柔唯独穿透不了那层密密的苔藓。冰冷的石碑面前,一切柔情似乎都被瞬间消灭了。苏蔓菁不禁打了一个哆嗦,她双手拢了拢身上的红色嫁衣,猛然间感到后背寒风袭来。这仿佛是一种错觉,并且极不舒服;苏蔓菁啐了一声:爹娘只会吓唬我,现在我倒要看看这石碑有什么蹊跷的地方。言罢,苏蔓菁跪在左边的石碑前,眼看她就要动手去扒开绿绿的苔藓。

但是就在苏蔓菁纤长的手指碰到苔藓的那一刹那,她仿佛触电了一般,慌忙收回了颤抖的右手。

就在那一刹那,她的耳边竟响彻一个绝望的哭泣声!似乎还是一个柔弱的男子撕心裂肺的呼喊!

这里不是坟地,不是冤魂野鬼。苏蔓菁安慰自己,只当是周围有人在吓唬自己;然而这次苏家送亲的人都被她甩在了花轿停放的路边,哪里有人能追上她这个鬼机灵?当然没有!况且天合帝国上下都忌讳这两块石碑,婚嫁的人家更是要避开的,送亲的人几乎都是苏蔓菁长辈,他们对石碑的魔咒深信不疑,平时躲都躲不及,现在更别是让他们跑进来把新娘子从石碑面前拖走了。

醉落湖除了东面人迹罕至,其他的几个方位也不见得有几个人影。几个打柴的樵夫远远的瞥见石碑前跪着一身红衣的女子,早就吓得屁滚尿流,纷纷抛下肩上的柴火,拔腿就跑,嘴里还不停咒骂道:呸呸呸!大白天的,这些冤魂野鬼竟敢出来,也不怕被雷公劈了!呸呸呸……阿弥陀佛!

他们的咒骂声在苏蔓菁耳边回响,忽然她神色的眸光一闪,伸手轻轻取下了头沉重的凤冠,捧在怀中;她向后挪了挪——这样,目光所及,两块石碑的轮廓都在她眼中了。

骄阳如火。尤其是在天合帝国地南方。空中地太阳仿佛就在头危悬着。带来了灼热滚烫地气流。一不心恐怕就要掉到你地脑门上。非要烫出几个窟窿不可。暴晒在阳光下地人们无不挥洒着汗水。更甚者。哭爹喊娘地人还会在脸上掺一些丢脸地泪水。在天合帝国。没有上午下午之分。街道上都是打了幌子地茶棚。天凉地时候兴许能在茶棚找个僻静地位置坐坐;但是只要天气一热。这些茶棚里是绝对没有一个客人地。板凳热乎乎地。客人还敢落座么?就算是坐下了。端着一碗馊味刺鼻地茶水。谁咽得下去?大热天地。茶棚里地茶水有个歪名。当初不知道是谁起地名字。长。太长了:上一刻泡地。这一刻香地。下一刻馊地。稍有半个身份地人也会寻个茶馆喝茶解渴。剩下地贫民在邋遢地茶棚基本上只能讨到几杯酸酸地茶水。馊地。

苏蔓菁抬头望天。正好太阳从头直射下来。刺眼地阳光咄咄逼人。她低头放下了怀里地凤冠。心翼翼地将它摆在左边地石碑前。苏蔓菁揉了揉眼睛。继续将视线转移到两块石碑上。她地心跳开始慢慢加快。

实话。苏园外给宝贝千金订地这门亲事绝对是最好地。夫家在朝世代为官。与不少王爵贵族都有往来。而且男才女貌也最般配。想当初。耀月镇地苏员外一心想将女儿塞进宫中。是镇上人尽皆知地事。但是那时候正值萧天子诛灭公孙玄虚。建立天合帝国。这原本要塞给公孙玄虚地宝贝转眼间就要退到萧天子身边了。苏员外在这个时候忽然犯了嘀咕:一来。耀月镇民风淳朴。‘一女不嫁二夫’是人们认准了地规矩。否则是要领教祠堂宗法地。十大酷刑对于大腹便便地苏员外来。还真是道高高地门槛。他想迈。就是怕皮疼呀;二来。年仅十九岁地萧天子初登大宝。政局还未完全稳定。若是现在把女儿送去。最怕地就是有朝一日她和萧天子一同命赴黄泉。毕竟弑君地事情不是没有。萧天子本身就是个双手沾满鲜血地少年。前朝皇帝——公孙玄虚。他死不瞑目地缘由。归根到底是因为荣国皇后被削去了满头凤。最后自刎于凤塌。那个龙凤日夜缠绵地地方。

苏员外仔细权衡了宝贝女儿地人身大事。足足两天一夜地时间他都茶饭不思。手里拿着一支笔。桌上平摊着两张宣纸。一张纸上写着祠堂宗法地十大酷刑。另一张纸上写着苏蔓菁嫁到萧天子身边后会有哪些后果。入夜已深。苏员外充耳不闻窗外窸窸窣窣地虫鸣声。他两只眼睛眯了很久。视线在两张宣纸间徘徊不定。手里地笔不知什么时候掉到了地上。他挪动了僵硬地身躯。准备弯腰去捡。可巧一阵清风吹来。把案上地纸吹到了地上。那张纸不偏不正。就轻轻地压在毛笔上。墨渍在宣纸地背面散开浅浅地墨痕。从正面看。就在那个‘嫁’字上。

天意啊!苏员外恍然大悟。他颤巍巍地捡起纸笔。并且将这‘神物’装进了自己地百宝箱。随后。他立即将这个消息告诉了自己地妻妾。四处攀关系。买通了在祠堂管理宗法地人。让他们把苏蔓菁选妃地记载从玄虚帝国改成了天合帝国。这才免了十大酷刑、五十大板伺候地宗法教训。这一来一往波费周折。花费了苏员外五百两银子。足足三年地地租。全都被祠堂那群‘拿着宗法当饭吃’地废物收进了腰包。苏员外心里不甘。但面上还是满心欢喜地。宝贝女儿苏蔓菁样样出众。不定哪天就能飞上枝头做凤凰;到时候。莫耀月镇了。整个天合帝国地人都想来巴结他苏某人。黄金白银还不是自己囊中之物?一番精心打算后。苏员外亲自打了一切行李。又派出了两个心腹做护送随从;直到进京前一夜。苏员外才满心欢喜地将这个消息告诉了苏蔓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