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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表白(2)

砰——

议事厅的大门被踹开,风尘仆仆的我匆匆忙忙地闯了进来,看向靠在窗边的班杰明,咧咧嘴,“我听,号称北岸幻影的班杰明先生,当年传递信息的速度比战鸽都快,看来,我是达不到那个水准了。”

菲力克斯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你……你是泰思……”

“我们也是刚刚收到战鸽一会儿,”班杰明打断半醉不醒的菲力克斯,道,“你一女流之辈,动作着实很快,令在下佩服。”

我轻轻一笑,又向阿诺德头示意,道:“既然大家都平安无事,那我先回去了,改日再聚。”

“哎哎哎,那么急着回去干什么!”菲力克斯赶紧端着酒杯凑上来,笑眯眯道,“泰思姐,最起码代表巴奈特喝几杯庆功酒是吧,来来来,我给您倒上。”

我干笑着用手地轻轻推推他,力道真的不大,他却一个不留神,把酒倒到了自己的裤子上,若是不知,真会误以为他这么大的人还尿裤子呢,惹得众人大笑,他却羞得抱着酒壶满议事厅乱转。

班杰明看着想笑又笑不出的我,又叹了口气,“他伤得很重吗?”

我咬着牙头,班杰明轻道:“难为你了。”

众人渐渐收敛了笑声,菲力克斯不好意思地凑上来,抓抓自己的头发,“那个……抱歉啊,我不知道……他受伤了。”

我勉强笑笑,“没事,其实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你们放心吧。”我行礼告别,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议事厅,泪意又不觉涌上心头,没有生命危险又怎样,他注定不会再是从前那个笑起来足以闭月羞花的美貌男子了。

回到巴奈特城,我轻轻推开他的房门,壁炉依旧烧得正旺,映着墙壁上典雅的画作,尽是熟悉的味道。好久,都没有感受到这种熟悉的味道了。

悄悄走到他的床前,他闭着眼睛,把自己缩在被里,好像很冷的样子,我伸手准备去摸摸他的额头,手还悬在半空,床上的人就睁开了眼。

“你……醒了啊?”我扯扯他的被角,俯身,轻声问道,“伤口都包扎好了?”

“恩,好了。”巴奈特翻个身,准备坐起来,我扶住他,他却打开了我握在他胳膊上的手。

我垂下眸,勉强笑笑,“去,跟谁装纯洁呢。”

“我没有。”巴奈特低下头,双臂抱住自己的膝盖,我看着他,真的是很少见他这般无助的模样。

我把手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试图给他一些安慰。他的手很凉也很苍白,显得指骨十分突兀,当时我拦住正准备离开的大夫,他也他的状况不是很乐观,可什么叫不是很乐观呢,大夫只是叹息着摇了摇头。

一想这些事情,心里就止不住难受起来,我把头靠在巴奈特的肩膀上,用力把他的手握住,好像一松开,他就会被神明带到另一个世界去。

巴奈特提提肩膀,看着动也不动的我,笑了,“你累了?”

我摇摇脑袋,感到双手被反握住,这才抬起头来,巴奈特的气色不是很好,但笑容却不算勉强。

“时候不早了吧,你不困吗,先休息吧。”巴奈特松开我的手,扶着墙撑起身子,把床让给了我,“快睡吧,不到明天早晨,不许起来,听见没?”巴奈特着,径自笑出了声。

“那你呢?”

“我去隔壁。”巴奈特扶着墙笑得很无所谓,我摇摇头,起身去扶他,“巴奈特,你别闹了,你这个样子怎么让人放心。”

巴奈特耸耸肩膀,“你别把我想得太脆弱,去,躺下。”

我还想劝他留下,他却靠着墙,摆出一副你再过来我就和你拼命的样子,叹口气,向他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巴奈特勾勾唇角,转身离开了房间。

我揪着被角,心里有不出的难过,那么久没见,本以为可以躺在你身边这些天发生的事情,我想,我胆子真的大了很多,我可以一个人乔装打扮和陌生人搭讪了,我想,我还有表演的天赋,以前忍不住就会*的我,也会在痛楚面前理性的忍耐了,我想,我们反抗的前夜,我已吩咐休伯特好好照顾我们一起种的花草,我想……如果还有机会,多想回去看看那些花开的样子,可是巴奈特,你现在是怎么了?

头一次在天亮前靠自己的力量睁开了眼睛,其实,便是真的硬撑着一晚上没睡,也不算是撑着,几次鼓励自己赶快*梦乡,可就是毫无睡意,想想悲伤的过去,又把未来想的好坏好坏,几次抹着眼泪啜泣,几次如被噩梦惊醒般惶恐的坐起身子,望望窗外黑了又渐渐变亮的天色,月光淡去,伤感依然。

再次转过头,已经感到有阳光透过纱帘,辗转了一夜,躺得身子都酸了,我吃力地支起身子,头有晕,晕得我恶心。

缩在床上干呕了几下,感觉没什么事了,就疲惫地穿好衣服,这时,房间的门却突然被打开,巴奈特站在门口愣了一下,才轻声道,“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早了?那我继续睡好了。”我赌气地躺进被窝,动作夸张地抱起身边的枕头。巴奈特笑笑,一副很是无所谓的样子,“那你好好休息吧,我不打扰了。”着,他就准备退出房间,我狠狠将枕头砸向他,生气道:“巴奈特,你到底怎么了!”

巴奈特抱着枕头,怔一下,然后缓缓向我走来,坐到我床边,准备把枕头放回原处,我却一把把枕头抢来,抱在怀里。

“干嘛又生气。”巴奈特无奈地笑笑,准备伸手摸摸我的头,手抬到一半,却又收了回去。

我瞥他一眼,把枕头抱得更紧,“你真过分。”

巴奈特干笑几声,“我又怎么了?”

“巴奈特,你没觉得自从你回来之后你就变得很怪了吗?”我皱皱眉头,“你好像不是讨厌我,可是却又好像总是在躲着我,你回来,我想帮你包扎一下伤口,你却打发我去阿诺德城报个平安,我紧赶慢赶地去了再快马加鞭地赶回来,可是你呢,连句话都不好好跟我!”

“哪有。”巴奈特又伸出手,犹豫了下,还是亲昵地摸摸我的脑袋,“貝芙想什么,就,我听着呢。”

“叫我泰思。”我回过头,纠正他。

巴奈特看着我,自嘲地笑了笑,“可是我总觉得……泰思是别人的……”

“可我又不是什么貝芙!”

“好——那,以后叫你泰思。”巴奈特笑笑,我头,垂下眼眸,伸手轻轻摸摸他的胸口,“疼吗?”

巴奈特摇头,我就轻轻偎依到他的怀里,惆怅油然而生,“巴奈特,为什么昨天会对我那么冷漠?”

“没有啊,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只是太累了而已,你要是觉得是自己被冷漠了,那,我现在给你赔个不是,恩?”

“按你救人的报酬赔?”我抬起头,扯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巴奈特脸上的笑容却不见了,他把头撇到一边,本该柔情的目光也变得深邃起来,那是一种对失去的恐惧和对命运的黯然,我抬手抚上他的眉心,不让他把眉头皱得更紧。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道,“也许现在的你,已经无心缠绵于爱情了,可能是因为战争,也可能是因为身体的不健全,当然,也或许你觉得你就是因为上了爱情的当,才把你害成现在这副摸样。我知道是我害了你,可是……我也在尽我最大的努力弥补这一切,虽然我也知道补偿有多难……所以即使我背叛了葛兰,背叛了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跟我还有血缘关系的人,我也不曾后悔,能看着你好好的活着,没有比这再好的了,可是你就这样掩饰着自己的伤心,明明很痛苦,却又不肯出来,不出来,还演得那么不像,让我陪着你一起心痛。我知道有一些罪是无法赦免的,也知道有些东西发生了就不会再改变,可是我们为什么要因此受到永恒的折磨?为什么就要这样一辈子的痛苦下去!”

“泰思。”巴奈特抓住激动的我,我枕着他的臂弯哭起来。

“泰思,”巴奈特还是把眉头紧皱了起来,他的眼底泛起更浓重的悲伤和一种自责般的无能为力,“你也知道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其实我早就想……只是放心不下……所以……”

泪水依旧在流,我却停止抽泣,我知道他在什么,那不仅是他的痛,也是我的痛,眼角还在析出着泪水,但嘴角却析出了微笑,我离开他的怀抱,捏捏他的脸,“我当然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你看我几次救了你,其实你早就想报答我了对不对?只是担心我不领你的情,让你难堪,所以现在才,对不对?这没事,现在了,也完全来得及。”

“我不是这个……”

“可是我让你报答什么呢?”我笑着打断他的话,擦干泪水,故作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来,“你看,你救了人就向别人索吻,那我救了你,又要向你索要什么呢?恩——要不,你娶我得了。”

语毕,还是忍不住让刚刚擦干的泪水流了下来,我轻轻笑起来,撒娇般地摇摇他的胳膊,“你看,我激动得都哭了呢,还不赶快答应我,快答应我啊!”

越解释越狼狈,我揪住他的衣衫,把头埋进他的胸膛,眼泪便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滴一滴,让阴霾密布的心也跟着下起了雨,你还记得那天我们相互的话吗,如果有一天,你失去了阵营甚至是所有的一切,我也会陪在你身边,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要赖着你,都要赖着你……如果你还记得那些话,你就不该这么对我啊,我为你流了这么多眼泪,可是是否能有一滴渗进你正在渐渐封闭的敏感的内心,用那微不足道的一温热感动你,挽留你,让你亲口对我许下一辈子的承诺:好,我们永远在一起,不离不弃。

不离不弃。

而到最后,我苦苦等来的答案只是久久的沉默。

“巴奈特,只要我们还活着,伤总是会好的。”我难过地笑笑,“我知道你需要一段恢复期,你需要平静,那好,别的我不再提了,只是,你别拒绝我为你疗伤的尝试好吗?”

巴奈特看看我,很久,才轻轻了一下头。

我笑起来,又躺进他的臂弯,他的鼻子,“巴奈特,在东岸的这些日子,我听闻了很多关于我们以前的事,我知道我以前在北岸第三校场练过武,那里……好像有一片草原……”

巴奈特看着我,又把目光移开,我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是挂在墙壁上的一幅画,暖色的夕阳,撒欢的马儿,还有一个……挥着木剑的孩童。

见他不语,我把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巴奈特,等你身体舒服的时候,能带我去看看吗?”

“不会头疼吗?”

“不会……就算是头疼,在你怀里靠一靠就好啦。”我在他的怀里撒起娇,但他的脸上却仍旧没有什么笑意,很久,他才叹了口气,“草原在班杰明城,不在这里。”

“那你带我去看看好吗?”我央求道。

“班杰明不许别城的人进他的城,”巴奈特摇摇头,“再,也可能已经不在了,要知道,在这个时候,不会有人会花心思去打理一片草原,或许,已经被建上城防了,也或许,已经被铺成校场了。”

我看着他,然后生气地把他推到一边,他吃痛,我担心地想去看看他被我弄疼的地方,咬咬牙,还是没管他,“我不信!你当初留在北岸,不就是为了那片草原吗?还有我的那些花花草草什么的,花草可能败,草原会不见吗?”

“草场闲置久了,也会退化的。”巴奈特又摇了摇头,“再,我怎么不记得我过要照顾你的那些什么花草,也可能只是当时随便找的推脱的借口吧,现在已经忘记了。”

“巴奈特!句实话有这么难吗?”我狠狠瞪他一眼,又生气地推了他一把,“你真的不记得了?那为什么我送你种子你还留着,为什么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要带在身上,为什么那天会突然想起带我去种花,为什么……”

“别了。”巴奈特打断我,“可能只是巧合。”

“发生在你身上的巧合是不是也太多了一!”我噙着眼泪道,“巴奈特,我知道你这是在逃避,可是逃避有用吗?你若真有心逃避,好啊,我这就去找当年给我做法的那个法师来,也让你忘记一切,这样你就开心了对吗?你就开心了对吗!”我抽着冷气,狠狠起身准备向外走,却被巴奈特一把拉住,我慢慢坐到他身边,把他的手紧紧握住,“巴奈特,你要知道,我只是失忆了,只是有一些失忆的后遗症,可这并不代表我就是个傻瓜。在你被捕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已经知道你的容貌不再,在你重新被赫伯特带走后的第一个晚上,我也已经知道了在你身上发生的那件丧尽天良的事情,可是,我并没有放弃,我曾在一张纸条上见过一句话,他,呼吸尚在,就不能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我知道我不会放弃,你也不会。所以我拼命想办法去救你,你知道吗,我的身边都是数一数二的好勇士,就算我再强,我也只是个丢了记忆的女孩子,我打不过他们,我只能欺骗他们背叛他们,可是你想过没有,就算我再恨哈伦,可他毕竟是生我养我的那个人啊,还有赫伯特,他以前对我那么好,我却杀了他的红颜,骗了他的感情,我的心,都已经冷到无药可救的地步了,唯一剩的那一温度,我想留给你……可是你呢!在我兴高采烈地庆幸我们又能在一起的时候,你却只顾着你自己的悲哀和痛苦,可是我又能比你好到哪里去!巴奈特,我喜欢靠着你,被你抱着,吻着,爱护着,可你不会觉得我这样只是爱你的身体吧,所以当你失去健康与美貌的时候,你理应用这种冷漠,委婉地让我离开你,对吗?”

“泰思……”巴奈特看着我,他的喉结颤动一下,不知吞下去多少苦涩。

我擦干眼泪,站起身来,勉强一笑,“巴奈特,不管你接不接受我,我希望你记得当时的承诺,你你会让我做你的夫人——你赖账也罢,我不跟你计较了,只是,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我就不会离开你,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啜泣一声,背过身去,“你自己好好想想,反正都要活着,痛苦也是一天一天的过,快乐也是一天一天的过,现在浩劫已经过去了,你有权利选择自己心情,如果你就打算一辈子这么堕落下去,让所有人都把你当做一个失去尊严的残疾人来看的话,那么你就继续沉默着吧。”抬头看看外面的天,通明如水晶,澄澈如泉眼,阴霾散了,寒风去了,春天,该来了吧。

我转过头看看不语的他,笑了笑,“也许你现在不想让我打扰你,那好,我回伊诺克城了,等你想通了,你再联系我吧。”转身,跑出门去,没有人拦我,也没有人叫住我。

巴奈特,如果你真的一心要继续独自消沉下去,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将你救出这苦海呢?泪流的够多了,话的够透了,我只等待你的回答——一生一世,我都等你最后的回答。

夜色渐浓,吞没了白天的嘈杂与血腥。

“怎么样了?”哈伦支着脑袋问道,蛮夫法兰克闷声,“亚尔维斯将三位副会长的兵力全部收为己用,大部队已撤回北岸,我方……伤亡十分惨重。”

“赫伯特情况怎样?”

“他……倒没受什么大伤,只是一直绝食绝语,也不让其他人接近他。”

哈伦了头,不禁叹了口气,“你们都不要管他,等他自己想通了,会觉得饿的,他还年轻,一定也明白,没必要为这事丢了性命。”

“是。”蛮夫法兰克拱了拱手,直起身子,忍不住唾了口恶气,“那个巴奈特,真*是个可怕的对手。怪不得对他用刑的时候都不见他反抗,原来早就预料到会有今天这么一出。还有,就算是他一直在积攒体力,可是在全身重伤的情况下,能制服像赫伯特这样的勇士,也着实太让人刮目相看了。”

“哼!要令人刮目相看的人,我看应该是泰思!”哈伦狠狠拍了拍桌案,“我以为她大了,总该有自己的思想,也就放任她去了。没想到,她竟然还傻得像个孩子!你见过养死士是为了算计自己老子的女儿吗!你,我究竟哪对不起她,她是个女孩子,又早早没了娘,我怕她受欺负,我拼命想给她攒下一财富和权力,我做错了吗?我哪里做错了!可是她呢,你她怎么就这么爱钻牛角尖,这天下好勇士这么多,你她怎么就偏偏看上巴奈特了!”哈伦着,揉揉自己疼痛的太阳穴,“我不是不成全他们,可是巴奈特是个死心眼,泰思也是个死心眼,他们都是那种容易暴躁的人,你让我怎么安心让泰思睡在这么一个人的身边!更何况,他还一直要取我的命,我死了,泰思那个丫头怎么办,你,她怎么办!她就这么想变成一个没人管的野孩子吗?恩!?”

“大人……”蛮夫法兰克皱皱眉头,他这是第一见到哈伦在人前如此失态,一时,也不知道该劝些什么,“大人……这个……大姐还年轻,有些事……”

“是啊……她还年轻……”哈伦重重叹了口气,“我年轻的时候,也犯了不少错啊,怎么能强求我的孩子不犯错呢……”哈伦闭上眼睛,又突然睁开,“对了,抓来的那个白脸怎么样了?”

蛮夫法兰克拱手回答:“受不起重刑,已经咬舌自尽了,死之前,什么也没,不过据探子回报,大姐身边,可能还有这样的死士四人。”

“真是我的好女儿啊……”哈伦深深呼吸,紧紧攒起拳头,“是时候好好教育教育她了,省得我哪天命归西天,她还是这么爱胡闹。”

蛮夫法兰克会意,上前,轻声道:“哈伦大人,您要发动铁甲部队吗?”

“急什么?!”哈伦咬牙,“告诉葛兰全部的城主,将部队都撤到边界以东,放几个守卫在那就行了,哼,我给他们亚尔维斯几天好日子过,尤其是泰思,她现在过的越是幸福,等到失去的时候,才会倍加的痛苦。”哈伦愤怒地一拳穿透了木案,“我要让她这辈子都记住这个残酷的教训!”

同样的夜色下,我辗转难眠。

起身出门牵了马,毫无目的的跑出了城,其实我已经一天一夜没睡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依旧没有睡意。游荡在荒郊野外,一时也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雾色妖娆,新月如钩,勾住了多少缠绵悱恻的过往,夜太黑,看不到染在原地没变的痕迹……还记得那一地痕迹,深深呼吸,我驾马向月中湖的方向跑去。

也许黑灯瞎火里走错了方向,明明感觉快到了,却就是找不到熟悉的标志物,抬头,前面有一座城,驾马过去,守城的士兵手中的火把,恍惚着城头的大字——班杰明城。

误打误撞的,竟然跑到这里来了。

不禁又想到巴奈特的草原,犹豫再三,还是决定上前去问问。

“什么人?”城头上的一个勇士大喊。

“在下泰思,求见贵城城主。”我仰着头,看着城上的人冷漠地挥了挥火把,“大胆刁民,这么晚来,肯定没什么好事,劝你还是赶紧从哪来的回哪去吧,我们城主不喜欢被闲杂人等打扰,在惊动他之前,赶紧滚!”

我眯眯眼睛,掉了马头就走,绕着城墙转了一圈,看到城墙一角的勇士在打瞌睡,我转转眼珠子,弃马,飞上城池,那勇士感到身后好像有人,立刻转头,同时,一根银针也*了他的睡穴,看他躺在地上打起了呼噜,我顺便抢走了他的外衣,披在自己身上,翻身跳下城墙。

我也不知道自己落在班杰明城的什么地方,抬头,看见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立着一个旗杆,看样子应该是在议事厅附近了,我慢慢走着,注意到身边行来巡逻军,立刻闪身到墙壁后,可貌似还是被发现了行踪,领头的人看向我藏身的墙壁,大喝:“什么人,出来!”

料想不好,当然是走为上策。调节好呼吸,赶紧撤。领头人一挥手,众人就都追了上来。我骑术尚佳,可这跑步的体力活我怎么能跟男人比呢,我一路跌跌撞撞,也不知道绕到了什么地方,大概是居民区了,房子都建的很规矩很整齐,一片黑暗中还依稀有几亮光。

我扶着墙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看他们就要追上来了,得想办法……怎么办……怎么办……我环顾左右,看到不远处有一户人家还亮着灯,我微笑,以最快的速度冲上去,一脚踹开他家的大门,然后赶紧躲进他家外面的栏杆后,那群傻乎乎的巡逻军,就以为我是闯进了房间,立刻带人冲了进去,这时,就听着里面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女人的尖叫,我从栏杆后探出半个脑袋,看见那个领头人被一个衣衫不整的胖大娘拿着鸡毛掸子给打了出来,“好啊你,啊!敢占老娘的便宜,啊!老娘今年十六,这么如花的年纪,岂能让你们这些兔崽子给玷污了身子,啊!老娘这么美的脸蛋可是要献给城主的,你们算老几!”

我看着骂骂咧咧的年仅“十六”的胖“大娘”,嘴巴张得比鸭蛋都圆了,看他们闹得厉害,一时也忘了自己的处境。

远处的一个房间亮了灯,从里面走出一个人来。

胖女人依旧不依不饶地打着领头人,领头人也一个劲儿道歉,我忍不住笑出了声,突然,他们集体看向我这里,不打了也不闹了。

我料想不好,一定是被发现了,于是立刻转身就跑,却一头撞上了身后的男人。

我惶恐地抬起头来,男人脸上的表情很是不好看。

“哎呦……城主大人,您可得为人家做主啊!”胖女人扔了鸡毛掸子,扭着身子向班杰明走过来,我本以为她会上来贴在他身上又蹭又摸的,谁知,到了眼前两三步的地方,她就停了下来,只是把自己手里的手绢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人家正要更衣呢,这些不要脸的人就闯进来了,这要是传出去……我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上,清白在,人在,清白不在,人亦不在,我……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胖女人哭的伤心,我忍着不让自己在笑出来,而班杰明只是把不满的目光移向那群巡逻军。

领头人身体得瑟着,一下子跪倒在地,“城主大人明鉴啊,在下奉旨在城中巡逻,突见这个可疑的家伙在议事厅前鬼鬼祟祟,我们本是来抓他的,谁知道这时候美姐的房门却开了,我们以为是……是这个子……闯进去了,我们也是……”

领头人用手指着我,我转头,正对上班杰明犀利的目光,我赶紧把头低下。

“阁下又是什么人,深更半夜,到议事厅做什么?”班杰明语气很冰冷,我正正头上的头盔,心扑腾扑腾跳个不停,早听闻班杰明喜好清静,不喜欢被人打搅,如今因我闹出这么个事来,他要是真生气了怎么办……神明保佑啊,原先在葛兰,我就是老大我敢跟他打,现在可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啊,牵扯到人心所向的问题啊!

“耳聋吗?没听见城主问你话呢!”胖女人甩甩她的手绢,我转过身,朝班杰明鞠了大大一躬,带着十分的歉意道:“在下泰思,深夜拜访,多有打搅,泰思给您赔不是了,对不起,对不起。”

“什么泰什么思?反了你了,以为几句对不起就完事了吗,你哪个将军手下的兵呀,这么不规矩,半夜鬼鬼祟祟地干嘛呀!”胖女人没完没了地,完了这句,又准备那句,被班杰明一个眼神瞪了回去,没噎死她。

“你们都各干各的去吧,这位姐是我的一位旧友,大家多有误会。”语毕,班杰明转身就走,胖女人撩了撩手帕,终是把想的话忍了回去。

我心地左右看看,这才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到了班杰明房门口,班杰明侧身让我先进,我瞥一眼站在不远处的胖女人,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班杰明的房间简单地很,除了一张床,一个柜子和一个花架以外,什么也没有。

“坐吧。”班杰明示意我坐到床上,我干笑几声,才很不舒服地坐上去,他的床也很硬,让我坐得更不舒服。我这才明白了那胖女人看我进了班杰明的房间后为什么会出那个表情了,孤男寡女,独处在一个只有床的房间里,的确很让人怀疑。

班杰明背靠着墙,目视着想入非非的我。

目光飘移到班杰明身上,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下意识地坐正了身子,班杰明轻轻勾勾嘴角,却还是一副冷漠的样子,“泰思姐深夜来访,不知找在下有何事?”

“没……事……”我低下头,笑了笑,“我就是一个人无聊,独自出来走一走,没想到却逛到这里,也是好奇,就想闯进来看看……打扰你了,真的很抱歉。”

“不碍事。”班杰明抱臂,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巴奈特怎么样了?”

“他呀……”我叹口气,把目光移向窗外,“性命是没什么大碍了,就是住进了自己给自己织的茧里,怎么拉他都不肯出来。”

“他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我看向班杰明,耸耸肩膀,“对了,你是不是还没见过他?他被哈伦……毁容了。”

班杰明头,“恩。巴奈特不了吧,我记得他该有二十七八了,又是个勇士,还这么在意自己的容貌?”

“还有些别的事吧……”我自嘲地一笑,“他现在就觉得自己,除了呼吸以外,什么都没有了,也不愿意听我劝,我就撩他一个人在那儿待着,能不能想得通,全凭他自己。”

“恩。”班杰明也罢目光移向窗外,月光和迷雾让夜变得更让人感到迷茫。“也许有些心结,也只有自己能为自己解开吧。”

“我就怕他压根不想解。”我狠狠道,“你没看他回来时的那个状态,我现在就害怕他再在家里抹个脖子什么的,那我为他做的一切,不就都白费了吗……”

“不会的。”班杰明道,“巴奈特是个重情义的人,他应该知道泰思姐为他付出的是什么,就算他有心求死,看在您的面子上,我看他也会忍下来的。”

我叹口气,“他要是真这么想就好了,我也不求别的,能看他好好活着就算是神明保佑了。”

班杰明看向我,换了换倚墙的姿势,“有一事,不知方不方便让在下知道。”

“什么事?”我不解地看向他。

“泰思姐现在和巴奈特的关系是……”

“呵呵,我怎么会知道。”我自嘲地笑笑,这话,真戳我心窝子。“这问题,你得去问巴奈特,把自己锁在茧里的人是他,他想怎么对我,朋友?兄弟?红颜?知己?夫人?那还不得看他吗?”

“可是在下看得出,泰思姐很在意他,他也很在意泰思姐。”

“他要是真的在意我就好了,还能那么赌气吗?”我看向天花板,叹口气,翻身躺到床上去,双手插在脑后,翘起二郎腿,一副不屑的模样。

班杰明静静看着我,没有拒绝的意思,虽然平时,他一向看不惯在他面前放肆的人,“泰思姐,巴奈特是个害怕失去的人,他也许并不是有意要和你赌气,而只是想用这种方式,让你多关心他一下罢了。”

“哼哼,我真是个圣人。”我冷笑,我为他付出那么多,到头来还得去哄他,我还一肚子委屈呢,又找谁去?翻个身,把脸埋在枕头底下,睡意来袭,眼皮终归是因为太沉重而不愿再睁着了,索性闭上眼睛,什么也不再想了。

第二天睁开眼睛,窗外的阳光十分刺眼,大概没到正午,也差不多了。

我撑起身子,摸摸身上的薄被,再环顾这间简单的屋子,天啊,我这是在别人房间里睡着了吗?于是立刻起身,左右找了找,竟然连个镜子也没有,欲哭无泪的我只好借着花盆上反的光,把头发理顺了理顺。

帮他整理好床铺,我就出了房间。

路上的行人不少,却个个神色凝重,安静得出奇,若不是耳边还有鸟叫,我真以为是我的耳朵出了问题。我找了很久,这才摸索到议事厅前,看门外有侍卫把守,我知道班杰明大概现在是有正事在办,也是,人家是一城之主,怎么可能像我这个冒牌货一样悠闲随便呢,成堆成堆的战报,往布莱迪他们眼前一推,对我来就万事大吉了。

踌躇了一下,还是决定走了上去。

“什么人?”侍卫把手中的剑往我眼前一横,肃声喝道。

我笑着向他们挥挥手,“我不进去,别紧张。我是你们城主的朋友,昨夜前来打搅了,麻烦二位哥等你们城主出来的时候,帮忙告诉一声,就我走了,还有,你们就昨天的事,我谢谢他了。”完,我往他们手里塞了几块金子,然后转身就跑走了,回头看看他们,他们掂量着手中的钱,面面相觑。

其实我是想去找时候的那片草原的,无奈我这人方向感确实不强,转着转着,就转到糊涂地里去了。在大街上逛着,这大概是老百姓们生活的地方,街道横纵规划地都很整齐,路两侧林立着一些店。

我摸摸自己咕咕叫的肚子,把手伸进口袋,恩,还好出门的时候没忘记多带金子,这金子可是好东西,自从傲特斯旦汀领主去世后,各地分裂,自然都开始流通起各自的货币,把钱币上都印上每个城主的名字,以兆示在以后自己可以富贵天下,只是这金子一直都是通用的,各城与各城之间,都用金子做交易。

我行进一家钱馆,把身上的一些金子换成钱币,还特意问了问这些钱大约够买多少东西,管家拿异样的眼神打量了我一翻,才挥挥手,“够吃顿满汉全席了。”

“哦,那谢谢了。”我揣好钱,蹦蹦跳跳地出门去了。

我选了一家包子铺,要了两个包子和一碗米粥,卖包子的是一个年轻的伙子和一个年迈的老人,像是父子两。伙子长得很是俊俏,帅哥总是对女孩子有吸引力的是吧,他带我到里面的一个位置坐下,帮我擦干净桌子,并端上包子和米粥,看他的手臂上有健美的肌肉,顺着精致的线条看上去,大臂上还印着黑珥饶的象征,雄鹰。于是,我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是个勇士吧,怎么在这里卖起包子了?”

年轻伙子诧异地看了我一眼,继而也笑了起来,“哦,那个,今天我休息,就帮我爹来看看店。”

“休息?勇士也有休息的时候?”我好奇地问道,记得哈伦曾经给我,哪怕是一个在城内待命的勇士,也必须随时随地保持警惕。

“姑娘家里……没有勇士吗?”年轻伙不解地� �着我,“我们北岸大败葛兰,城主放我们回来调整几天,和父母兄弟见个面,道声平安,所以这几日不用天天到校场,轮着班去就可以了。”

“还有这种规定啊,你们城主还挺人性化的嘛。”我笑笑。

“姑娘……”

我抬头看他一脸茫然的样子,笑着解释道:“哦,我是外城人,第一次来贵城,多多包涵。”

“姑娘是……外城人?”伙子睁大吃惊的眼睛,拉开我身边的一个椅子坐下,“姑娘自己是外城人,可……城主从不允许别城人来顾,姑娘是怎么进来的?”

我喝一口米粥,独自笑了笑,我啊,当然是翻墙进来的,可是我怎么能这么呢。“我是你们城主的朋友,昨天来看看他,现在他在议事,我不好打扰,就到街市来转转看看。”

“哦,是这样啊。”伙子也笑了,露出一排整齐而洁白的牙齿来,“看来葛兰大败,城主的心情真的好了不少,不仅接见女客了,而且我听,昨夜,他还留了一个女子在他的房间里过夜呢。”

舀一勺米粥,真庆幸听他这话的时候没把那粥含在嘴里。

“留……女子……很奇怪吗?”我颤颤嘴角。

伙子一笑,“其实也没什么啦,这些事都是我们大家猜的。”

“什么事?”我好奇地瞪大眼睛。

“嗨,也没什么。”

“你跟我,你跟我嘛。”我摇着他的手,许是在葛兰打听事打听习惯了,一遇到可疑信息,就一定要刨根问底。

伙子红着脸把我的手放到一边,才道:“我们城主都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却还没有成家的意思,不管怎样的美色他都不进,倒是……倒是……”

“倒是什么呀。”我急了。

“姑娘,这话听完你就忘了吧,都是大家猜的,要是传到城主耳朵里……”

“哎呀,我不跟他,你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