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零看书 > 海滨青年 > 第三章 工作

第三章 工作

一进门,良秀和婉晴拣靠窗的位置坐定了,便敲着桌子,冲水柔大叫:“服务员,服务员。”今天是周末,两人向姚女士请了假,特地赶来给水柔“捧场”。水柔白了她们一眼,几步跨到桌子前,伸手一指,笑道:“GETOUT!”婉晴跺脚:“呵,我要投诉你,服务态度太差劲了。”水柔拉了一绺她的头发,:“看我不把你刮成尼姑!”然后,递上菜单,:“要吃什么?”婉晴随意了几样菜。末了,又“吩咐”道:“哎,先来两杯奶荼吧。”水柔诡异地笑道:“只要这些?难得来一回,我请客,加料给你们吧……你们是要敌敌畏还是樟脑丸啊!”

婉晴摩拳擦掌,把骨头弄得“咯咯”响,良秀拉了她的手,张口就要咬下去……

三个人正笑闹着,邻座的一个妇女,头也不回,手指往后一勾,悠悠飘来一句:“姐。”水柔眉头一皱,怏然上前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妇人闻言把脸一扬,水柔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看着她的尊容,条件反射的后退一步——妖怪!

这个女人估摸着有四、五十岁光景了,却敷着厚厚的一层白粉。明明一双乌溜溜的眼,却描了深深的眼影,涂了黑黑的粗眉。*抹的口红浓烈的似淋漓着鲜血。皮肤不堪其重,全松垮了下来,一层层堆叠,狰狞可怖得令水柔不由自主的联想起《聊斋》里画皮鬼的原形,吓得赶紧回看菜单,问她想要什么。老妇人把嘴皮一掀,露出一口黄牙,牙缝里嵌着一条条口红融成的“血丝”,命令道:“给我拿个碟子来!”水柔实在受不了她颐指气使的神情,“竟敢把我当粗使丫环,可恶的死老太婆!”转念一想:“就当是磨砺吧!水柔千万不要畏难而退!这不是你的风格,你要做生命的的强者……!”她深深地吐纳一口气,回身去取碟子。

等将碟子摆放到了妇人的桌上后,水柔又来到良秀俩人身边,三人心照不宣的挤眉弄眼作鬼脸。开心的“咯咯”悄笑。突然,只听得“砰”的一声,三人多唬了一跳,全餐厅的人都循了声音望去,只见妖妇拍着桌子,一跃而起,一手插腰,一手指着碟子,尖着嗓子,大声嚷嚷道:“这是什么?这么脏的东西也给我用!当我是什么!”水柔上前细细的看了一眼,原来是碟底釉彩的瑕疵。于是再三的解释不是污垢。妇人一定不信,不依不饶“要讨法”。水柔只好道:“那么,给你再换一个吧!”谁知刚一转身,妖妇却一手扣住水柔的裤腰,撇嘴道:“留下!我当烟灰缸用。”

当着这么多人面竟然做出如此不堪有举动。水柔的脸“腾”的夹耳根浸透了鲜红色。她又羞又愤,下意识的挥手一拍,怒斥道:“请放尊重些!”“怎么?在碰一下还不行啊!一个*服务员还挺了不起的!我可是花钱来吃饭的,可不是来受气的!”时,妖妇又跳了一下,满脸的粉沫被震掉许多,在空气中纷纷洒洒,张扬地舞蹈,她双手按在胯上,唾沫星子四下里飞溅,眼球都暴突了出来,气势汹汹地压上前,水柔被骂得毫无还口之力,节节后退。婉晴赶紧上前,挡在水柔面前,双眼一瞪,修眉一挑,:“有钱就了不起吗?要知道这世态界上比你有钱的人到处都是。”良秀绕到背后,紧紧地握住水柔的手,发现她浑身都在颤抖,眉头拧成一团,眼眶里波光粼粼流转,嘴巴却倔强地紧抿着。

妖妇见不过两个黄毛丫头,自以为没什么好怕的。越发撒起泼来,一把抓起桌子上的碟子就向婉晴砸去。婉晴伸手一挡,碟子应声而落,“哗”的碎了满地。趁妖妇一愣的功夫,婉晴顺势一一挥手,“叭”的一巴掌正好打在妖妇的脸上。妖妇捂了半边脸,懵了半晌,猛然遭了电击似的,整个人蹦了起来,歇斯底里狂叫一声,朝婉晴扑了过去。婉晴从没见过这种架势,吓得不知所措,呆呆地立在那儿。眼看那莫阴阴的指甲就要掐住婉晴的脖子了,良秀和水柔吓得面如土色,却动弹不得,惊惧得闭上了眼睛。

婉晴等了半天,未感到预期的疼痛,缓缓地睁开眼睛,瞧见一只强劲有力的胳膊将妖妇的爪子阻挡住了。那人往后一推,妖妇一个趔趄,跌回座位去了。接着一个孔武有力的少年的身体横在了婉晴的面前,两只鼓着肌肉疙瘩的手臂,正漓漓的淌着汗水。妖妇闷哼了一声,抬头看到少年刚毅凌厉的目光,不由地惶惧起来。但似乎不甘心就这样认输了,一边收拾东西,往门外疾走,一边回头,雄纠纠道:“算我晦气,我上隔壁喝荼去!”将钱往吧台上一拍,踩着高跟鞋扭腰摆臀走了。

水柔杵在原地,一动不动,良秀抚着她的肩膀,柔声安慰道:“没事了,别伤心了。”她终于抑制不住,一头埋在良秀的肩膀上,呜呜抽咽起来:“我没用!完不成任务了!”良秀宽抚道:“你已经尽力了,再根本就不是你的错啊!”水柔却只是摇头痛哭。

婉晴则欣喜地看着身边的男孩子,攀住他的胳膊,道:“月凯,你也在这里啊!”月凯用手揩了揩额头的汗水,憨憨的搔了搔头皮,“啊~是啊……哎……那个你……”婉晴忙道:“当然没事了!”手却不曾放开,月凯拘谨得一动不敢动,结结巴巴道:“嗯,那个……我还有事,我是来送货的……厂里放假三天,我就帮忙送些蔬菜水果之类的。还好,那个碰见了……”完微微抽了抽手臂,婉晴这才觉着了,触电似的松开。俩人脸都讪讪的,不知该什么、做什么。少顷,又都恍然大悟,跳转过身去慰问水柔。

刚刚出完一批货,厂里一下子又清闲了下来,实在派不出事情来做,只好放假。今天是放假的前天,不知为了什么事,欧阳崇和福利又剑拔弩张了起来。正在紧急时刻,来人通知老板要开会。欧阳崇才像刺猬一样收起浑身的“尖刺”,先开会去了。

老板令人绝望的因袭旧制扯了一通“回顾——总结——展望”的废话。然又不厌其烦地谆谆告诫“注意假期安全”。正当大家迷迷糊糊,沉沉欲睡,老板脸色奄忽一变,隔空着业务部经理和品管部经理,痛心疾首道:“你们这俩个没出息的混帐!一天到晚的赌,赌光了就拿公司发票打欠条。麻将都让我收了‘九九八十七’副了,还赌!是不是将来把品管部和业务部也拿来赌啊?要是输了,两个都给我洗厕所去!”——总算有意思了!大家聚精会神,兴高采烈得看着三人“演话剧”。却没料到老板一把火烧过了头,他双手插腰,“笃笃”指着众人:“你们这些混蛋!赌输了就挖电线、撬窗户、偷吃我蛋黄派……”——老中员工注解:“这是去年厂里发生的一起盗窃案。”最后,老板意犹未尽,要看大家的会议笔记,大家全傻了眼……

老板一本本翻开,一忽儿,瞪圆了眼睛,双眉倒竖起来,咆哮如雷道:“什么!我在上面开会,你在下面画乌龟!”一忽儿,面红耳赤,亢奋道:“什么鬼东西?我什么时候过‘你像一阵风刮进我心田’!”一忽儿,绝望的暴跳:“你们两个——居然在会议上画围棋!”……

离殇上网看电视直播,情节正发展到精彩的地方,突然插播广告。他趴在桌上,把桌子擂的山响,哭号道:“我的‘牙买加’(买加——MYGOD的意思)!什么破电视,尽是广告!”公孙远恒道:“我还喜欢看广告呢,那可比电视剧好看多了。”离殇“唼”了一声,大不以为然:“一品味都没有,中国的广告都是垃圾!尤其是请那些洋鬼子拍的——不伦不类!”欧阳崇笑道:“那个叫什么‘咖啡冻’的广告看过没有?”离殇打了个响指,表示看过。欧阳崇于是继续:“你们听听那几个洋鬼子阴阳怪气混的都是什么——‘我们美国没有!我们美国真的没有!’倒好像全世界只有他们美国人会发明创造似的——哼!美国人没有的东西多了!譬如‘礼义廉耻’!”大家一笑,张山接口道:“我昨天在楼下的食堂又看了这个广告的续集。这次换了个日本女鬼子,台词也差不多,不过把‘美国’换成了‘日本’。总之,这个广告策划人就是想:在这个世上,以中国人的智商,只要创制了‘咖啡冻’就足以轰动世界了!洋老爷们就会拍着我们的脑袋,夸奖我们——乖乖!真聪明!”欧阳崇短促的一笑,低头感喟:“可悲!鸦片战争之后,中国人在精神上如此一败涂地!”福利却冷不防一头扎了进来,叫道:“看‘*’啊!哪有‘*’看!啊?”一边一边伸手就往欧阳崇的腰间掏去。欧阳崇素来怕痒,赶紧闪躲,一壁郑重警告:“不准碰我!”福利置若罔闻,挨上身来,嘴里不尴不尬的着混帐话:“想死我了!”欧阳崇见他一副无耻*嘴脸,恼羞成怒,抓起床上的荼枕,当头砸了过去。情急之下,用力过大,打得福利捂住脑袋直嚷疼。欧阳崇回想这几天来福利的*行止,恨如切齿,气血上涌,又想再给他几下子。众人见情势不妙,马上拉劝开来,将福利推出门外去了。欧阳崇冲了他的背影,诅咒道:“早去死吧!乌龟王八蛋!畜生……”

最近业务比较稀缺,因此晚班取消了,两班混成一班。

一天早上,大家正在例行闲聊的“业务”,管理部的芳双手插在口袋里,一摇一摇地走到品管部办公室,倚在门口,干脆道:“你们头呢?”

芳是老板的亲戚,(远恒照例不知道如何称呼她)她圆脸短发,稍胖身材。

远恒赶快去摇晃那个留板寸头,正流着哈喇子睡觉的青年人——他们的头,阳勇。阳勇抬起头,“唏溜”抹了一下嘴边的口水,茫然四顾,呐呐道:“谁,谁找我?”芳过去,一支手搭在他肩膀,嫣然一笑,:“我找你!”阳勇垂头丧气道:“又要干活啊!”芳道:“废话!老板现在就下车间。”阳勇嬉皮笑脸站起来,就势将手扶在她腰上,深情看着她道:“走,一起去。”芳道:“这地方也能乱放啊!”阳勇理直气壮道:“你都摸我肩膀了,我摸你腰不行啊!”

原来,公司要应急处理一批存货,人手不够,于是办公室的闲人也被抽调到车间去帮忙。忙活了半天,欧阳崇望着一排排磊得森严紧密的纸箱子,疲惫绝望地叹息道:“这得装到猴年马月啊!”干脆瘫坐在椅子上,连抒长气,顺眼往张山那边望去。却见他双手插腰,努着嘴,用审视的的眼神端详面前的一堵纸墙。“我的天哪!”欧阳崇忍不住心里大呼,“老兄,你是来装纸箱的,不是来考古的!”

突然,“叭答”一声!“不会吧!”所有人一齐惊叫了起来——张山拿货时,不心二只掉了一只。在其他人,自然没什么好大惊怪的,可他生性偏执。果然他又放下了手里的一只箱子,起身努目观察一阵,找准角度,然后,慎重的移动双手,心翼翼的从另一堆箱子里完整地夹出二只箱子后再慢慢地放进大箱子里。“工程”结束后众人代他缓了一口气。看他那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而痴呆迟钝的样子,离殇打着哈欠,含含糊糊感叹道:“这个笨蛋!啊——再这样搞,今晚得加班到十二。”康佳解释道:“没办法,他是学建筑工程的。所以凡事都特别心、谨慎!”欧阳崇好笑着:“那么,麻烦你去告诉那位工程师,工期快结束了,赶紧将工程完工吧!”离殇头道:“是啊,是啊!”欧阳崇白了他一眼,笑道:“是啊!不然又要辛苦离殇少爷在这继续睡到晚上十二了!”离殇一脸肃然,又头道:“是啊!鄙人睡得是很辛苦!难得欧阳崇先生这样体谅!呵呵……喂!后脑勺都给你打扁了,你还打!”

总算如期“竣工”了!一直坐在墙角,抱着膝盖怔忡痴望的老单吃力得攀援着墙面缓缓站起,拽着手动叉车蹒跚的过来,准备拉货。老单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一头黑白相间杂乱的头发。黯沉油腻的皮肤上布满了一道道深刻的皱纹,将脸分割得支离破碎,像黄土高原一样。一双混沌的眼睛时时低垂着,显得温驯又可怜,每每看人时,也只是稍微抬起,眼里又笼了寒烟一要样深遂、迷茫、空洞。他常在无事的时候,孤独的坐在某个角落里,捻着驳杂的拉碴胡子——出神。脸上的苦闷抑郁似乎一掬满捧。

欧阳崇见他哀颓的神态十分同情,不时上前搭把手。老单用湿漉漉的眼睛盯他一眼,扯了扯嘴,轻轻“哎”了一声,又顺下眼睛继续搬货。等货装好之后,老单便用一双枯手紧紧地箍住车把,颤颤悠悠的往仓库拉去。

“这是一个有故事的人!”远望着他佝偻的背影,直觉告诉欧阳崇他一定有很悲惨的过去。

正在沉吟之际,离殇一把拉了他回去。回到办公室后,大家喝水的喝水,吹风的吹风。莫离殇搬了把椅子,坐到空调前,抱着空调,一边吹,一喋喋不休:“累死了,累死了!欧阳崇你要补偿我的精神损失费,是你叫我不要走继续干下去的。哎呀!快烧着了!”欧阳崇懒得理他,现在满脑子萦绕的都是老人那令人心碎的愁容。只觉心脏似乎都纠成了一块,挤痛得让他快要窒息了。于是试探着问身边一样年纪较大的女品管。女品管一听,便唏嘘落泪,娓娓道诉起老单的身世来……

原来老单并非本地人,也不是人如其名的“单身一人”。三十年前,他从四川千里迢迢迁徙到本市。凭着心思机敏,而且能吃苦耐劳,不久就挣得一份相当的家业。后来就和本市的一户人家结了姻亲,育了二子一女,含辛茹苦拉扯大,倒个个有出息。老单正乐陶陶准备安享晚天伦,却不料天有不测风云,家里接二连三飞来横祸。先是老大在外地上班,无辜受到牵连,卷到一起杀人重案里头,遭人构陷,锒铛入狱,一判八年!老单夫妇爱子心切,磬其所有四处打。耗了无尽的家财,最后终却险得因“贿赂官员”的罪名连自已也搭进去!还是法官酌情判处,才仅得以身免。

一家人还来不及稍感宽慰,又有恶耗传来。二儿子被公司派到乡下去考察,他坐在摩擦车上,却教一农民的扁担送了性命。原来,农村人为了挑运的方便,常在扁担两端添置铁钩。二儿子为了大哥,满腹心事,不曾留心,挑扁担的农民听到了马达的隆隆声,自然回头去看。铁钩随势荡了出去,正值二儿子的车与其擦身而过的当口,铁钩一下子从喉咙钩进,二儿子当场一命咆呼。至此,二老身边唯一的依恃只有他们最的女儿了。

女儿虽非生得如何国色天香,但也眉眼周正,温雅可爱。原已经相了一个不错的人家,正要订婚。不想,订婚的前几天的晚上,姑娘被一个亡命之徒连捅三刀,倒在离家几步远的地方。可怜的是只因为身上的几百块钱。老单夫妇正为了两个儿子悲恸欲绝,闹了个精神恍惚的症状。一早起来,见女儿也倒在了血泊里。这样的打击,不啻于天崩地裂。老两口已无泪可流了,惟痴痴地跪在女儿的尸体前,拂尸自语:“醒醒吧!”最后,还是邻居帮忙把女儿收敛的。

老单的妻子积郁成疾,现在躺在病床上,奄奄将息了。老单用一生赚得的幸福美好,在几个天灾**后,消蚀磬尽。现在家徒四壁,又要照顾老婆子的病,只好拖了孱弱的躯体打苦工挣钱。只是因为一个大儿子才勉强挨忍到现在,但已是心如开死水,形如槁木了。

欧阳崇听了,怔怔地坐在那里,心里愁云惨雾,哀怜悲戚,不能自已。望着“眼前”一来一往羸瘦虚弱的身影,泪水默默地就淌了下来。众人也无不落泪,品管室里一片寂然。

从此,凡搬运货物的时候,欧阳崇总时时留意,尽力搭手帮忙。虽然从未得到老单明确的只言片语的感谢,但欧阳崇却觉得怡然自在了许多——那是一种很令人享受的由衷的快乐!

龙腆着肚子,迈着短腿,转动一张大圆脸,探照灯似的四下张望,气势凛凛的满场巡逻。经过凯妮一伙女工身边时,他马上折步,一头扎了进去。呲牙咧嘴地傻笑,道:“各位美女辛苦啦!”凯妮拿眼一瞟,娇嗔道:“没良心的!知道辛苦,还不过来帮忙!”龙听了,兴奋地挠着大肚子,嘴咧得更大了,随着笑容的扩张,一圈圈的肥肉紧迫的往四周堆叠,眼睛都被挤成了一条缝。乍一看,仿佛长了两重眉毛。俗话“英雄难过美女人关”,受了凯妮饱含深情的一眼,龙忙不迭哼哼唧唧的吃力的蹲了下来,瞅着她的脸,两只手糊乱地搓着。

正当二人嬉笑打闹之际,总经理“吧”着根香烟就进了厂房,领着秘书,一路上左观右看,前瞻后顾。有几个心眼活泛的工人,便趁机讨好,一叠声问“总经理好!”总经理听了,颇为得意,抬手示意,神情仿佛领袖接受民众欢迎的姿态。大家这一喊不要紧,龙的顺风耳一听“总经理”三个字,全身神经一个激凌,电光石火间便站起了身子,火眼金睛360度一扫。颠着屁股哈着腰,一溜烟就窜到了总经理面前。煞有介事地向其汇报检察情况。总经理当然的夸他“办事得力”!他也马上抹了把脸,躬身哈腰,眉花眼笑竭力奉承——只有在您的英明领导下,我们才有用武之地啊!接着罗列一连串的“圣明”、“贤明”……一路上都是总经理得意的笑声。一旁的秘书,绷着张脸,胃酸在肚子里翻腾汹涌,难受得使他皱紧了眉头,撇了嘴,潜意识在咬牙切齿地骂:“这该死的马屁精!”

总经理要丢烟蒂了,龙马上制止道:“哎!等会儿。”一边一边赶紧抽了一块纸皮过来,三下五除二,拗了个窝状物。双手捧着递上前,温顺而坚定的道:“请放这里,这么多的纸箱,一烧就着的。”总经理死命的拍着他的肩膀,大赞心思缜密,连夸有前途。面对总经理东北大汉的“铁砂掌”,龙同志很有些吃不消了,赶紧运足功力咬牙挺住。一口气憋得满脸通红,还要一字一顿回礼:“哪里,哪里!这是应该做的。”“好!”总经理大吼一声,又一掌劈了下来,龙膝盖一软,差就跪了下去,幸亏他没来第二掌。

待将老板送出厂房后,龙一边活动筋骨,一边嘴里嘀咕:“这杀猪的,骨头都快被拍散了!”然后又折回厂房,一进大门,便双手扣在*上,昂首挺胸的朝凯妮等人走去。当他趾高气扬跨过福利身边时,福利麻利地起身,递烟、火,接着献媚道:“您直厉害!老板都给你哄得一愣愣的!”龙“扑”的吐了一口烟到福利脸上,眼皮一翻,道:“那是当然!”然后虚言敷衍一下,转到凯妮身边去了。

这边阴福利一见他走远了,便低着嗓子,对远恒冷笑道:“*的!势利王八蛋兼色中饿鬼!简直*不如!”欧阳崇隐约听到了,心里鄙薄——“一丘之貉”!回头对离殇:“至于这样吗?”离殇趴在椅子上,喘着粗气,连连*:“钱是好东西啊——你个混蛋!我真是悔不当初啊!听了你的狗屁话!你看看,出了多少汗,还有我漂亮的指甲!赔给人家!”欧阳崇呵呵笑两声,聊表歉意,心里还不是很了解,“可是,钱有那么重要吗?”离殇笑道:“为什么不重要!有了钱什么东西买不到啊!”欧阳崇不服气道:“可是,书上再多的钱也买不到高尚的灵魂啊!”离殇盯了他有几秒,蓦然一阵爆笑:“你个书呆子!对他们来,这世上哪有高尚的灵魂啊!他们自已就是鬼!”欧阳崇听了,聪明道:“哦!你是钱明明只是用来买东西的,可是人类将他所能感知的一切都视为‘东西’了!无怪钱是万能的,原来是人自已在作*自已!”

福利听见欧阳崇在那边高谈阔论,凑上前去,装腔作势:“上班期间,谁许你们聊天了啊!”欧阳崇自知理亏,脸上慢慢红透了,咬着*,木然无语。福利见状,马上又转还道:“一两句没关系的。哎,仲儿啊,你觉得邓龙像什么东西啊?”欧阳崇提防道:“我怎么知道!”福利悄声道:“一只短腿猪啊!你太没想像力了,太没童心了……”欧阳崇却不合逻辑的答道:“难道你要我指着猴子的屁股大叫——啊!我的天哪!那不是太阳吗!”罢和离殇相视大笑。福利不懂,但见他们的光景,大略看出是在调侃自已,大扫其兴,搪塞了几句,讪讪退了回去。

经历了上次的事后,水柔原本已经气馁,打算认输回家去。但静下心来,权衡一阵,又不甘心就这样功败垂成,一咬牙,又挺了下来。

此刻,店里的生意可以用“惨淡”来形容。其他的员工有的跑到楼上去打盹,有的两三个人聚在隔壁休息间打牌消磨时间。水柔正和收银员魏趴在吧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

厨房里的老吴闷得难受,便躬了背,肩膀一耸一耸地跳出来,一屁股坐在啤酒箱上。“呵呵”自已傻笑一阵,抬眼瞅了瞅了水柔,挠挠板寸头,又“嘿嘿”的干笑一阵,然后虚心冷气的问:“姑娘,你是哪里人?”水柔正考虑要不要回应他,无意间思忖的时间拖长了些,便不好意思再开口,于是默默不语。一会儿,又觉得这样似乎不太礼貌,于是微微一笑,:“我是西城区的。”老吴一拍大腿,惊喜道:“太巧了!我也是西城区的!来来来……同乡啊,握个手!”水柔觉得这康突得近乎冒犯了,心里是决不愿意了。这种不悦太浓烈了,明显流露到脸上。老吴读出了她的意思,识趣地将手抽回来,抓起自已的左手,聊以解嘲得晃荡几下。这一动作把魏和水柔都逗乐了,老吴见她笑了,趁势打开话,道:“以前这个店的生意是很好的,位置还不够坐!客人从吧台一直排到大马路口呢!你别看它现在这样了。那时候,我大哥就靠它,抽得都是‘中华’!哪像现在,只能抽廉价的七匹狼。”这话时,他的表情可笑的认真。水柔诧异道:“你大哥?”收银的魏一旁明:“他大哥就是老板,他是老板的堂弟……不过,我怎么看怎么不像,也许是基因突变!”老吴得意道:“哎!”及至听了最后的一句,赶紧直起脖子抗议:“胡八道!”

水柔听了,淡漠的一笑,觉得可笑又可怜——“狐假虎威”。勉强应付道:“原来是这样啊。”老吴接着道:“其实我本来早就不想做了,干这行发不了大财!可是没门路,只能猫在这里。不过,现在康水柔姐来了,我又不想走了,我就窝在这儿了。”水柔粉脸微红了一下,心头一阵不自在,待要发泄,又觉似乎太题大作了,只好将这轻渺的不快咽下去。老吴见她变了颜色,知道不大好惹,于是转移目标,眯起一双耗子眼,冲魏笑道:“魏啊,你不是答应我要到我家去玩,怎么还没有去啊?”魏道:“什么时候的事?——别赖*想吃天鹅肉了!”老吴“嘿嘿”一笑,揪了揪上唇的一颗黑痣,煞有介事道:“我告诉你,其实我家很不错的——隔壁就是市立医院,生育很方便!”水柔本来想笑,可是深究到这含意的粗鄙,又觉得可怒,复杂的情绪无法一时间理顺,便“哼”了一声,起脚走开,到了张餐桌前坐了下来,拿了手机心不在焉的摆弄着。

魏听了老吴的话,笑骂道:“混帐东西!”老吴也跟着咧嘴大笑。正闹得起兴的时候,他忽然住了口,抽了抽鼻子,不知道嗅到了什么味道,兴奋地跳了起来:“哦呼!我的鸡汤好了!”一阵风似的往厨房奔驰而去,到了门口还回头问水柔:“要不要,我给你舀一碗?”水柔连连摆手,老吴也不勉强,大口大口的吸着空气里的鸡汤味,嚷嚷道:“开饭了!开饭了!”水柔疑惑得问魏:“难道店里允许私自开伙吗?”魏笑道:“哪里!那鸡汤是店里的一味配菜,他不过进去揩油而已!”水柔听罢,摇头笑了笑。

暑假都快过一半了,天气却依旧不饶人的酷热。吃完晚饭,莫离殇在身边围了一圈的电风扇使劲、地吹,一边还哭天号地的呼喊:“天哪!为什么没有空调!”欧阳崇等人此时都坐在天台上纳凉,虽然太阳在西天仍然绚烂地盛开着,但背风处在凉风的拂扫下,已经显得很阴凉了。

大家东拉西扯,混谈一气,不知不谁不经意提了一句——“哎!明天就八一节了,时间真快!”众人刹时间如梦初醒,郑重地讨论起怎样“欢度八一建军节”,丝毫不曾留意到他们他商量的内容与“建军”一关涉都没有,只计较着如何玩乐而已。离殇在屋里朗声抱怨,“欧阳崇!你个大笨蛋!这么高温度,我能挨到‘八一’再吧!”欧阳崇瞅着天空那镀满光辉,一团莹亮的白云,吁了口气,道:“天哪!你不要得理不饶人,都怪我几个世纪了!外面有风,凉爽得很,你偏喜欢在里面焖汗!”远恒突然“啊”的一声惨叫,神情萎蔫。众人一头雾水,忙问何故。他垂头丧气道:“可是,明天要上班啊!”大家一听,都笑了,:“不过过过嘴瘾,又不是真要去。”“不行!”莫离殇弯着腰,垂着两条无力的胳膊走出来,一屁股将欧阳崇开,坐下。坚决道:“我明天无论如何也要回家,我要开斋了!”远恒冥思苦想一会儿,计上心头,喜上眉梢,“哈哈!我有个好办法,反正最近又没什么事干,我明天生病!这样也不扣工资!”众人如醍醐灌,一下子你“发烧”、我“感冒”、他“头疼”……死不了的病全得了。远恒今天难得的摒弃一惯拖泥带水的懒散作风,格外勤快起来,欧阳崇等眼错不见,他已经搬来一查的请假单。大家一人拣一张,挥毫即成。

当下就由远恒拿着,一摇一摆进了总经理寝室。总经理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位外甥,盯着他手里的请假单,下鄂骨失去支持,“咯的”一声便挂了下来,半天合不拢。但拗不过远恒的死磨硬泡,到底还是咽着口水俱签了。信手翻阅几下,偏了头,盯着远恒的脸,道:“你们品管部闹流生感冒啊?!”当翻到远恒那张时,嘴巴和眼睛一齐张大,忍俊不禁道——“我明天头痛!”他把远恒揪过来,一阵猛批,责令重写。

远恒焦头烂额地搞定请假的事后,走出总经理寝室,抹了把汗,冲守候在门外的伙伴们打了个“V”形手势。“耶”一伙人迫不及待就冲回宿舍收拾一切。

明天一大早,一窝蜂拥进出租车,呼啸着一阵风似的刮向市中心去了。

离殇只陪大家吃完了早,就打车回府。临走,还探问欧阳崇是否愿意同行。欧阳崇一想到父亲那张阴沉的脸就打悚,坚持不要。远恒口袋里还有几百块零花,盘算回家还不如现在自由,遂带了众人四处闲逛。

欧阳崇他们正乐不可支的玩闹时,月凯的厂里却闹得沸反盈天了。

一大早,新来的江厂长便通知开会,宣布厂里要实行计件制度了。刚一完,工人们便三三两两交头接耳,怨声冲天。江厂长假装没听见,威风地吆喝道:“干什么?啊!开会知道吗?以为是菜市场啊!一纪律都没有!”然后用本地方言对总经理骂了几句:“这群*民!”黄月凯原仗着身边有许多的老员工,料想总有人出来句公道话。却发现大家只知道私底下发牢骚,不敢挑明了反驳。现在又听到姓江的拿脏话侮辱员工的人格,心里头那股汹涌*的怒气再也遏制不住了,“腾”地站起来,一个健步冲上去,一拳砸在办公桌上,吼道:“你凭什么骂我们是‘*民’!”江舒文见他生猛凶悍,不禁泄了七分的胆气,骇得张口结舌,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满脸惶恐神色。少顷,回过神来,马上装出一副不解、无辜的表情,“没有啊,我哪有骂人?大家听到了吗?这话可不能乱,是不是?”着,轮着一双乌溜溜的鼠眼直盯着月凯健硕的肌肉看。月凯脸上升火:“还没有!当我是聋子!”“你……你是本地人?”江舒文支支吾吾道。

月凯把手一挥,作个暂时撇开不谈的手势,问他:“你,怎么个计件法?”江舒文翻拍着黑唇,道:“别的厂一天平均都能生产2到3吨,每吨……”月凯不等完,眉毛一竖,厉声质问他:“别的厂关你屁事!你只你们厂这个破机器,一天能生产一吨吗?”“能!”江舒文眼皮也不眨信心十足道。“能个屁!我都查过了,一天最多也就0.7吨!”台下响起一个炸雷般的声音,大家纷纷附合,情绪开始激动起来。江舒文头皮有发麻,脚软腿虚,松口道:“这个单价还可以商量。”“商量什么,”月凯斩断他的话,道:“就算你一吨提到100块;撑死了一天给你一吨;一个月一天不休息的给你干。1500块,再加上你的狗屁补贴1700块……”江舒文刮目相待,赶紧接茬道:“哎,这兄弟会算。”月凯瞟了他一眼,冷笑一声,“好像让我们多赚了吧!那是不是再减一些啊?”江舒文拍*保证道:“哎!怎么会?我们话算话,多赚了,就让兄弟们多赚嘛!”月凯又好气又好笑,大声道:“先生的信誉一向是很令人佩服的!可是进厂时是怎么的,一个月2000块!大门口招工广告上还白纸黑字一清二向的写着呢!现在呢?全成狗屁了!”江舒文不愠不恼,嘻笑道:“兄弟,话不要这么冲,要文明。再怎么也不能骂人,对不对?”却贫讥笑道:“哼!‘骂人’,我现在骂的是人吗?你配作人吗?你自已检讨检讨,自从进了这个工厂,你都干了什么——一天到晚和女员工吵架骂街;和男员工动手练武。简直就民族的败类,社会的耻辱!”江舒文双手簌簌地抽抖着,抿紧了黑唇……

“何主任,您呢?”一边的何主任一直绷着脸,低了头,不吭一声。这时被月凯一声大叫,惊了一跳,慌道:“什么事?”月凯见状,嘲讽道:“没事,这似乎和主任没什么关系……好了,言归正题,你觉得你们一吨能提到100块吗?你们一天能生产一吨吗?不能!你这破机器能正常运转一个月吗?不能!粗粗一算,我们累死累活,一个月连1000块都赚不到,这‘折’也打得太低了吧!嗯?”江舒文又笑着摆手,作出一副宽厚长者对于幼稚晚辈发表浅见而啼笑皆非的表情来,“兄弟,你不能这样算……”月凯咆哮道:“还要怎样算?告诉你,这已经是最好的预 算了。难道你还要继续的补贴给我们500块、700块……哼!我觉得任何一个稍稍一个有头脑的老板是绝对不用你这样的废物的!”姓江的脸色变了变,但马上又恢复常态,道:“这个我们已经考虑清向了,我们准备请两个别厂的熟练工人过来*作一天,看看他们的生产效率。然后以此为标准来定价……”月凯见他仍能做出一种镇定自若的样子,没想到世上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东西。惊异、愤恨……百感交集,不禁哑然失笑,好半天,才止住,严肃道:“我们才干不到一个月,你却要我们同做了几年的工人去比试!这跟要未满一周岁的宝宝去和二十多岁的壮年比赛跑有什么区别?你简直是蠢到极的货色!简直是超尘拔俗、逸群绝伦、空前绝后……”月凯一口气罗列一大堆形容词,但还觉得意犹未尽。台下工人哄堂大笑,大家纷纷擢着江舒文取笑起来,同时冲月凯直竖大拇指。姓江仿佛冷水浇背,唇也青了,脸也白了。这是一直坐在旁边静观事态发展的叶总经理一咬牙,板紧脸,努力压出镇定粗沉的声音道:“好了!今天的会就开到这!至于计不计件,以后从长计议。散会!”然后气冲冲的走出去,何主任立马夹了公文包,三步作两步的跟了出去,嘴里叽叽咕咕地自语:“乱套了,一切都乱套了!”江舒文倏地跳起来,傍着何主任畏畏缩缩地随出去了。一个胖子使了个眼色,众人一拥而上,将月凯高高地抬起……时光似乎一下子倒退到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光景去了。

欧阳崇因为恶梦挣扎着醒了过来,看到远恒和离殇正睡得沉酣,于是坐起来身来,往窗外望去。慕容的天空已经朦朦亮了,几缕清光从纱窗筛洒进来,渐渐有了鸟儿扑翼和鸣啼的声音,欧阳崇复又躺着,听着,看着,任由心思驰骋着,不经意间触到先前一个恶梦的边沿,整个人“咚”的一声从床上鲤鱼打挺坐起来,大呼叫道:“离殇、远恒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远恒翻了个身子,嘟嚷着道:“别吵,睡觉!”离殇给他惊心动魄的一叫,揉着惺忪的睡眼,问道:“什么日子啊?”欧阳崇急道:“公布成绩的日子啊!”离殇云淡风清一句:“哦,那待会去学校看吧。”欧阳崇更加焦急了,“可是今天要上班啊!”离殇才缓缓坐起,挠着头皮,思考道:“那怎么办。”欧阳崇道:“我的意思是,我们其中一个人请假去看,如何?”离殇道:“可以啊!你去吧。反正就那么分数,我也懒得去看。”复又躺下。欧阳崇忙解释道:“可是,我不能去啊。万一碰到那老头子怎么办啊?”离殇烦恼道:“哎呀,拜托先生,老头子有什么可怕的——哦!你是指你爹吧!”离殇这时醒了有七八了。禁不了欧阳崇生拖死拽,只好起来,二个联手又将远恒拉起。最后三人商量妥当,由远恒代为向总经理请假,派离殇前去学校打听成绩。

风语一大早起来,从卧室走到欧阳崇卧室,又从楼上走到楼下,望着空荡荡的屋子,心里像被人剜去一块肉一样难受。直到吃早饭的时候,一个人形影相吊,所有的食物也味同嚼蜡。他烦燥地喝完半杯牛奶,便叫司机开车赴往学校。

离殇一到校门口,稍一巡视,欧阳崇父亲的车赫然跃入眼帘,他仰头望着湛蓝高远的天空笑道:“知父莫若子!”再四下里探望一阵,叹了口气,道:“哎!真是‘商人重利轻离别’啊!这么重要的日子,老头子竟然没来。”

月凯算计着明天就公布成绩了,提前一天就向公司请好了假。天刚破晓,他就醒了。起身刷牙洗脸过,食堂也已经开早饭了。月凯便和同事许一同上食堂去吃饭。真应了“冤家路窄”的古话,一跨进食堂,劈面就撞上了姓江的厂长。江厂长用手虚掩了碗里的三个馒头,正低头疾走。不曾留心前面的情况,同月凯撞了个满怀。碗里的稀饭顿时荡溢出来,汤汁全浇在了他的手上,烫得江舒文呲牙咧嘴“嘿哟、嘿哟”的怪叫,手掌掩盖的馒头全露了出来。俩人分明看见了,相觑而冷笑。江舒文又羞又愤,恶狠狠地瞪了月凯一眼,旋风一样刮走了。月凯侧眼目送他背影,轻鄙地咕了一句,“哼!酒囊饭袋!”

他们走到蒸锅前正要取馒头时,一只布满斑痣、干黑枯瘦的手连屉端起,蛮横道:我全要了,你们吃油条吧!月凯见是江舒文,剑眉一竖,眉心凝成一团肉疙瘩,硬朗道:凭什么!姓江的把屉子一摔,到月凯鼻尖上,呲着牙大声嚷道:凭我是厂长!月凯冷笑道:厂长算什么东西!江舒文踮高双脚,阴阳眼逼视着月凯的眼睛,用手擢着他的胸膛,咬牙瞪眼:不算什么!可我偏就管得了你这个杂种!你以为你是谁——是李嘉成的儿子!是也不会来这儿混了……“月凯登时额头青筋暴起,双拳攥得咯咯响,浑身开始战抖起来。及听到”杂种“三个字,体内血气一涌,牙关一紧,”砰“的一拳打了过去,江舒文不过一个干瘪老头子,哪里挨得住。”咕咚“一下倒在地上,他挣扎爬起,只觉头目森森,鼻子里一阵发灼,一股粘热发腥的液体缓缓流了出来。江舒文下意识用手指一揩,顺眼一看,便骇怕得鬼哭狼嚎起来。然后一头向月凯怀里撞去。月凯迅捷的用双手罩住他的脑袋,使劲往外推。江舒文乘势捏起拳头朝他的*连捅了几下。月凯情急之下,抬起膝盖,奋力一,正撞在江舒文的下鄂处。”嘎得“一声,一副假牙就摔到了地上。疼得江舒文双手捂着下巴,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哼哼唧唧的*起来。一旁的许以为把他打坏了,想上前去搀扶他,月凯伸手拦住,”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这种东西*得很,死不了的!别脏了自己的手。

江舒文先还在那里呜呜啜泣,后来竟抽抽搭搭的哭了。惹得来食堂吃饭的员工都兴致**的驻足围观。月凯“哼哼”冷笑几声,抓起馒头,斜觑着江舒文,狠狠地一口口咬下去……

学校公告栏前,此时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得严严实实,似铁桶一般。上百双眼睛努突着逐行逐行去扫描几张榜单上密密麻麻绿豆大的楷字。黄月凯大汗淋漓赶过来,见此情此景,心情无限焦燥——下午还要赶回去开工呢!没时间了!于是费了九年二虎之力一头扎到前排,屏气凝息,连挂在眉稍的汗珠儿都顾不得擦了。——“736”月凯心里猛然一跳,不敢相信,再定睛一看,果然没错。抑制住兴奋,失声呼喊了出来——“耶!”这时才觉得有发晕,原来大家身上湿腻的汗水,教热烈的太阳烘烤蒸发了,漫腾开来,又粘又稠,浊臭逼人,赶快往外挤去……离殇看着那一圈圈人墙,远远的望而生畏,摇头叹息道:“简直是‘范进中举’!”寻思等人群稀散后再去查看成绩。于是到校办超市买了瓶饮料,坐在凉伞下静观情势。

一会儿,良秀、水柔和婉晴等都陆续到了。离殇大老远的支起身子,扯着跛锣嗓子,招摇着一只手,——“姐妹们!我在这!”婉晴手舞足蹈,惊呼道:“你还没死啊!”离殇抓耳挠腮,作出悲痛欲绝的样子,“天哪!牙买加!幸亏你还没死,否则我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婉晴上前,“砰”的就是一阵爆栗——“抽风呢!”

大家一边擦汗,一边焦急,喝进去的水估计全化作汗流出来了。越等越烦,脸色涨得红扑扑的。离殇躬身打拱道:“各位姐,怎么亲自来了,看成绩这种累活,交给我们这些下人做就是了嘛。嘿嘿……”良秀脸上酝酿着笑容,作出为难的表情:“难为你一片孝心,可是你外语那么好,我们担心你看不懂中文哪!”一群女生瞅着离殇咯咯的笑了。离殇鼻子里“呼呼”冒气,懊悔莫及,:“早知道买砒霜给你们调调味!”白婉晴一边推搡着,一边用扇子敲他的脑袋,催他去看成绩,离殇却黏在座位上,一个劲地嚷嚷:“淑女、风度!”最后,“教育”失败,受不了她的再三打击,着一头包懒懒地挪过去……

“月凯,考得怎么样?”

“嗯,还好。”

“那……我的呢?看到了吗?”婉晴满情期待的等待着。

“啊……对不起,我忘了。”月凯抓着头皮,十分难为情。

婉晴轻轻地嘟了嘟嘴,飘忽地了一句“没关系。”眼神里显然的失望,看得月凯怯怯不敢正视她,嗫嚅道:“要不,我再去看看?”离殇眉花眼笑,张大了嘴,连连:“可以,可以!有劳,有劳!”婉晴却不表态,月凯转身就要走,水柔这时突然双手一拍,笑道:“呀!怎么忘了!可以叫慕容新欣老师帮忙嘛!他肯定有备份的一份成绩单。——如果没有,只好等通知了,我可不想挤一身臭汗!”

“哎呀!聪明!我……”不等离殇完,婉晴又一扇子敲在他脑袋上,:“闭嘴啦,又是马后炮!还不快去找慕容老师!”这一下打得有重了,离殇双手插腰,猛吸一口气,鼓起胸膛,作出要发飙的样子,婉晴却一反常态,视若无睹。无可如何,只得离殇松下架子,唉声叹气。水柔一把拉过婉晴笑道:“他已经够傻了,再打下去,岂不是变成类人猿了!”离殇听了,哭丧着脸——“我的命咋那么苦!”

欧阳风语拿了成绩单,看了半天,终于找到了欧阳欧阳崇的名字。一看,才637分!排到100多名之后,顿觉颜面扫地,当了校长的面又不好发火,只得讪讪地告辞。校长马上安慰他,:“欧阳先生不必过虑了,虽然去年录取分数高了些,但今年不定会降的!”风语干笑两声,叹了口气,:“这个不争气的兔崽子!”

月凯见时候不早了,匆匆别了众人,径直先回家去了。

离殇又等了一刻钟,便耐不住了,“妈呀!我都快给炖烂了,慕容老师什么时候到啊?”正着,慕容老师已经笑盈盈踱过来了。一个穿了白色丝质连衣裙的少女婷婷袅袅的随了他也过来了。她有着一把青葱的秀发,用白发带绾了,和了脚步的节奏一甩一甩的。弯了一双含笑的大眼睛,到了跟前,礼貌的对众人笑了笑。离殇被她修长黑翘的一对荷毛深深地迷摄住,都看呆了。水柔对她笑道:“向荷,你的脚步好快啊!”向荷轻轻一抿嘴,眼波盈盈流转,道:“可惜,不及你声势众大啊!”

寒暄了一阵,众人言归正传,开始看成绩。乍然眼睛一亮,惊喜道:“月凯考了736分耶!”众人无不钦羡,唯有莫离殇,挠着腮帮,撇着嘴道:“这家伙不是人,他前世一定是个白痴!哎……你听我完——前世的脑子都省下来了,所以今世才这么聪明嘛!”婉晴头笑道:“嗯!原来如此,那么你前世一定是天才咯,哈哈……”

“你……!”

对了半天,良秀是737分,水柔是742分,婉晴是696,离殇最低,考了个606,可他却捧着单子,大呼叫起来,“天哪!考这么好,会遭雷劈的,怎么办?呜呜……”婉晴翻着白眼,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我要是你,早就买块豆腐,一头撞死算了!”

“我也想……”

“别跟我提钱!”

由于欧阳崇分数低了许多,良秀感事伤情,臆测他是进不了一中了。从此天各一方,殊途陌路,渐行渐远,最终形同生客!不觉在自造的泥潭里愈陷愈深,周围的光景也都随之惨淡凄黯。回去的路上,恹恹无语,婉晴和水柔等只当她不满意自已的成绩,倒劝释了许多。良秀郁结于胸,何尝听真切了,依旧只是默默的。黄月凯仗了这好成绩高兴的手舞足蹈,一腔豪情澎湃*,整个人不禁有些醺醺然,在马路上左右晃荡起来,喜孜孜地就往家里去了。

一进门,黄月凯正待宣昭喜讯,却见爷爷坐在木椅上,双手搭在拐棍上,直勾勾地盯着他,卯嘴一言不发。奶奶则低着头,面有郁色。月凯嗅到了一种不祥的气味,心翼翼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奶奶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又垂下眼睛。爷爷则瞪圆了铜铃大的眼睛,使劲跺着拐棍,哑声斥道:“你个没有的败家废物,好好的事不做,翅膀硬了,连厂长都打了。现在好了,回来喝西北风啊!叫我俩个拿救济金供你……”接着,又絮絮叨叨牵扯起业已成为过往的琐事来,奶奶在一旁卑怯地拉他的衣服,求他别了。他却一味的嘟嘟嚷嚷。

月凯这才知道,厂里已经把自己开除了。本来就够委屈、窝火的了,爷爷再火上浇油,几句话堵了过来,他肺都快气炸了。暂时弃了长幼尊卑,反诘道:“你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吗?不知道就别废话。我赚钱读书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活得有尊严吗?难道,要我为了这钱放弃尊严吗?你放心,我绝不会要你们的救济金的。这骨气,我还是有的!”爷爷自觉月凯的话像刀子一样,把自己老脸上的尊严全刮没了。不由老羞成怒,陡然从椅子上跳起来,拐棍“笃笃”的顿着,高声道:“怎么了!你几句,还不行了!”

月凯正要回口,不经意瞥见他拄着拐杖筛糠似的发抖的手,不由动了怜恤之心,又想他终归是自已的爷爷,闹起来也实在不像话,便隐忍住了。思考了一会儿,问道:“电话可有这个月工资怎么个结法吗?”奶奶道:“没提工资。”月凯听了,疾忙一转身,飞奔而去。

江舒文待月凯去后,拾起假牙,颤颤巍巍地掏出手机,不顾现场还有许多人,哭哭啼啼地打电话给总经理哀诉。总经理本来还在睡觉,糊里糊涂的,再加上江舒文呜呜咽咽,一团囫囵腔,听了半天,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没好气道:“你把口水吞干净了,舌头捋直了再!”谁知姓江的一委屈,反而哭得更加响亮了。总经理不胜其烦,骂了一句“*的!”起身穿衣,风风火火赶到食堂当面询问。这才大体明白事情始末。江舒文捂着嘴,拍着桌子大哭大闹,叫嚣着要杀一儆百,严厉惩罚!总经理面有难色,:“工厂里原来人手就够,就不要开除了吧!”江舒文不依不饶,胁迫道:“他不走,我走!有他没我,有我没他!”总经理给搅的心烦意乱,只好依了他。江舒文思来想去,还是不甘心,又主张罚款二百块。总经理着实以为不妥,不敢应承,任由姓江的自己去鼓捣,自己担当。

工人们正在看通告,见月凯跨门进来了,就拉他过去,把上项事与他听了。月凯大为光火,气势汹汹地冲进办公室,却找不到江厂长。何主任告诉他——“江厂长回家去了。”月凯震怒道:“回去了!——这个月工资打算怎么结给我?我还没请教你,既然把我辞退了,再罚款二百块怎么?”主任言词闪躲,支支吾吾道:“这个,我不知道。”月凯嗤笑道:“你不是主任嘛!你会不知道!既然你不知道,那么我去找总经理明白了!”何主任赶紧拉住,拧锁眉头道:“哎呀,你怎么这么不晓事啊!这是厂长要罚你的!”月凯怒道:“他罚就罚,他算什么东西!辞退加罚款,什么意思——双重处罚!”“这个……”何主任嗯嗯啊啊,张口结舌道:“这个,你先去外面等一等,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覆的。”月凯一时也没有更好办法,便依言退出去了。

“我回来了!”莫离殇气势高昂,仿佛英雄凯旋归来。欧阳崇问他关于成绩的事,他得洋洋,转着脑袋耍起无赖,:“哎,你猜!”欧阳崇和远恒可没那么好的雅兴,二话不,抱起拳头,“敬酒不吃吃罚酒!”离殇凛然道:“打死我也不!”二人满不在乎,道:“有什么了不起的,等过些日子,通知书下来了,不照样看得到。”“哎呀,”离殇大为扫兴,央告道:“这不没意思了嘛,猜猜嘛!”欧阳崇道:“你耍猴啊!”离殇只好一咬牙,忍痛道:“好吧!猜中的赏钱……一千块!如何哦!”欧阳崇“腾”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六百分以上!”离殇惊愕道:“会不会太快了些,起码有个转承吧!”

“有啊,你没有看见我嘴角抽搐了一下吗?”

“什么时候?我怎么没看到?”

“当你‘钱’那个字的时候!”

“……”

远恒踌躇满志道:“我猜我的在六百五十分以上!”离殇想不到他从何而来这等自信,“啊”了一声,咋舌不语。半晌,摩拳擦掌,吞吞吐吐道:“呃~会不会太高了?”远恒斩截道:“怎么可能,你耍我吧!我上网对过答案了,估算过了,绝对不少于650分!如果少了,我把脑袋切下来给你!”离殇只好呵呵干笑,试探道:“如果真错了呢?”远恒朗声道:“你先告诉我,你考多少?”离殇如实了,远恒胸有成竹道:“我跟你打赌,绝对在650分以上!”欧阳崇笑得肚子都掣痛了,忙道:“先别这些了,我的猜中了没有?还等着兑钱呢!哎——多少钱?”

“一毛!”

“王八蛋!不是了1000块吗?”

“可你没猜对!”

欧阳崇作势要打,“大概范围总算对了吧!打个折嘛!”远恒也凑上去,嚷着要钱。离殇大叫:“不玩了,告诉你吧,欧阳崇是637”远恒心里一沉,凝神倾听,“远恒的嘛,547——不过这不准的!要以通知单上的为准。譬如,去年有某个师兄,少算了200多分呢!”远恒只觉腿软气虚,神志有些恍惚,整个人都快要瘫倒了。及至听了离殇后面安慰的话,便极口附合,:“对……对!肯定是这样的,去年的期末考,他们就给我少算了50多分呢!电脑也会出错嘛!”如此自譬*,又加上好友的鼓舞激励,气色渐渐转好,幻想中,铁定又要加上二、三百分呢!隐隐地已经听到女生崇拜的尖叫和欢呼,开始有些飘飘然了。接着,离殇又把其他熟人的成绩通报了。得知黄月凯是男生第一名,水柔是女生第一名,远恒不由想起“门当户对”的俗语,心头一阵纠痛,仿佛绞汁的青梅似的。对月凯又是妒忌又是羡慕,又有些鄙视——“书呆子!”

欧阳崇愣在那里,眯着一只眼,偷偷觑着想像中父亲铁青的脸,连打寒颤,脑海里一遍遍的响着:完了,完了……

好容易挨了一个钟头,月凯再度走进办公室。见何主任正带着眼镜,低头看报纸。“我急得快上房,他竟然气定神闲在这儿看新闻!”月凯气不打一处来,“咚”的一拳砸在桌子上,厉声诘问道:“你的答覆呢?嗯——!满意的答覆呢?”何主任先是惊愕失措,慌忙把掉到下巴的眼镜扶到眼睛上。考虑一会,才:“哦!——哦!这个,经理还没回来,等经理回来,再,好不好?”月凯冷笑道:“原来你什么都做不了啊!”何主任双手一摊,“我又不是老板,你叫我怎么做!对不对?等老板回来再谈,好不好?”月凯也不答理,转身就回宿舍去了。

一直耽延到晚饭过后,才听见老板那辆破旧桑塔纳的发动机老迈无力的“突突”声,等车子“嘎、嘎”停住了,许等陪了月凯出来。好半天,老板才从车厢里蠕了出来,满脸醉色,何主任和仓管老柯早就一个健步上前,左右挽住老板两只胳膊。总经理叶壶,依然挣扎着左摇右扭,嘴里含糊嚷嚷:“我没醉!”老何和老柯迎逢道:“没醉,没醉!果然是海量啊!”月凯等人见他们唯唯喏喏,露骨巴结的丑态,肚子里好笑,暗暗批判——“人渣”、“废物”!月凯想这事又要拖到明天了。

隔天厂长还是不见踪影,便由何主任代理工作。无奈,那台残旧的一震就掉铁渣的机器又坏了,秉承江厂长的敲榨宗旨,是万万不能都让工人们休息的。因此打众人去帮女工挑料。大家一听,哗然骚动起来,众人七嘴八舌——“什么!当我们是杂工啊!”,“那么今天的工资怎么算啊?还计不计件哪?”何主任弹压不住,转而软弱的乞求合作。大家偏不赏脸,这个不成,那个不就。主任奔走相劝,拖了这个又跑了那个,从七一直调排到十,所有人动的只有嘴皮子。万般无法,每人签一张条子——“休假”!

快午饭时候,从老板办公室传来“咚咚”一串砸桌子的声音。几个好事的工人,蹩到门口,伸长脖子往里觑着,原来是月凯和老板吵了起来。只见老板用手指“得得”鸡啄米似的着桌子,面红耳赤,凶道:“你不服从生产管理把他打了,是不是该处罚!”月凯神色自若,:“我想你弄错了。首先,还没上班;其次,他讲的话与生产一无关。所以没有所谓的‘不服生产管理’。再‘处罚’吧!既然已经将我辞退了,又为什么要扣工钱二百块!在公司规章制度上,我没有看到这一条!”叶老板一时词穷,只好“吧吧”地猛吸香烟,紧蹙着眉头,沉思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你昨天有没有上班?”月凯如实答道:“没有。”老板一听,立马又挺真腰杆,粗声道:“那么,你就是自动离职咯!——一分钱也没有!”月凯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不慌不忙道:“可是我昨天请假了,怎么自动离职呢!所以再次证明你前边的‘不服从生产管理’也一并无效了,总经理先生!”老板见辩他不过,便要耍横,咆哮道:“狗屁!的全是狗屁!我你错,你就是错!”月凯*然道:“你还真无法无天了!”“是!”老板直着脖子,圆睁双眼,道:“我就无法无天了!在这个厂里,我最大!一切我了算!”月凯周身血液汩汩的往上涌,面色涨得通红,拳头握得咯咯响,老板挑衅道:“你有种去告我啊!”月凯咬牙切齿,道:“好啊!”一转身,从许口袋里抽出了手机,“借一下。”然后,便开始拨号码。老板见他动真格了,心里着慌了,赶紧命令道:“把老何给我叫过来,马上把这个疯子给我赶出去!”人群里有人应声去了。顷刻间,老何风风火火赶过来,一把抓住月凯的手机,媚笑道:“喂,工商局吗?没……没,我们正协商解决呢。啊……啊!一定,一定……不敢,不敢!”然后挂掉电话,对着月凯嬉皮笑脸道:“这件事呢,还有商量的余地嘛!最近,老板生意比较烦,火气比较大。咱明理人,应该理解嘛!年轻人,有知识有文化,对不对?应该理解啊!火气别这么大,商量,商量,是不是?”一通生拉硬扯,让月凯坐下,温言款语安抚月凯的情绪。月凯的斗志也慢慢松懈了下来。最后折中处理:月凯拿走应有的工资。厂长当面道歉!临走,主任还殷殷挽留,并亲切询问:“是否受伤?”月凯面上过意不去,勉强应对一下,但执意不干了。

回到家的时候,奶奶出去了。只剩下爷爷一个坐在堂屋里,双手搭在拐棍上,拉长了脸,一言不发。待月凯拎着行李从他面前掠过时,他咂着瘪嘴,硬硬骂了句:“没出息!”月凯并不理会,走进自已屋里去了。一会儿,拿了二百元钱出来,递给爷爷。爷爷斜眼瞅了瞅,依旧臭着张脸,纹丝不动。月凯抓过爷爷的手,硬将钞票塞了进去,:“你别不要,也别嫌少,我现在还是学生自然不能给你许多。这些就当零花钱吧!还有,明天我会再去找工作的。”完,转身回房。爷爷捏着钞票,瘪嘴咕咕喃喃,不知些什么,但眼角却发潮了。

岁月如梭,一晃,已经到阴历八月中旬了。开学的日子日益迫近。欧阳崇知道自己已是确凿不能*一中高中部读书了。失落惆怅之余,胡思乱想着。分明有一群男生围着良秀笑笑,而良秀的笑脸在其中盛开如莲——心里不禁酸溜溜的难受,又添了许多的忌妒、悲伤。一整夜辗转反侧,双眸炯炯,不知过了多久,一缕清风从窗户流了进来,欧阳崇捺不住胸中的烦躁郁闷,便起身到阳台去。极目远眺,一簇簇安详的村落,一条条交叉如织的公路,在这辽阔苍远的大地美妙的铺展着。顿时,胸中的那堵得难受的烦扰倾泄在这无尽的空间里,瞬间消散尽净,身心一下子利落舒坦了。在视野的尽头,横亘一带淡淡浅浅的山脉,是晨曦的拂照下,愈渐浓显、明晰。欧阳崇循了山脊望过去,在一个缺口处,隐隐的看见楼房的影子。于是展开想像——那边一定有座神奇的都市,里面一样的有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纵横交错的立交桥,来往如梭的车辆,熙熙攘攘的人群,人群中有许多烂漫可爱的少女,她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每个人都穿着素朴典雅的校服,背着整洁的书包,一路上天真的嬉笑打闹,活泼而有分寸,淑雅而不呆板。也或许在深山中还错落着许多平静的村庄。精致的阁楼,清新的泥路,繁郁纤绵的青草,五彩斑斓的花朵,潺的溪——“岸边两两三三,浣纱游女,避行客,含羞笑相语”,闭上眼睛,去描摹她们率直羞涩的姿态,恍恍荡荡,心驰神往!

“嘿!真巧!”

良秀趴在柜台上出神,骤然听了这一声,下巴从手心滑脱,磕到了台面上。“哎哟!”的哼出了声。接着就听到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良秀托着下巴,定睛一看,惊喜道:“表——姐!什么时候来的?”眼前这个穿黑白格纹短裙,着长筒皮靴的女孩子就是良秀的表姐,名字叫端木玉侯。

端木玉侯身材修长,一张精致的瓜子脸,粉腮桃面。烫染过、微微蜷卷的头发披在肩上,发稍直延到腰间。最引人注目的,要数那双水晶般莹润剔透的眼睛,波光流转,顾盼生情,快乐时,似一潭潋潋的春水;静谧处,如一泓幽幽的秋水。她父亲是本市声誉极煊赫的酒店大亨,端木上酒。端木上酒在澳大利亚也有不斐的产业。她是家里的独生女,也许是见过的世面广了,接触的人也多,穿着打扮,言行举止,依了她的年纪似乎太过成熟了些。但是却不同于一般都市女郎的敷脂抹粉、披绫挂缎的农艳俗劣。为人持重而不拘板,处事圆滑却不世故。尤其对于朋友,自来坦诚相待,所骈端华贵却不显骄矜倨傲。

端木玉侯笑道:“原来你在这!哎!姚阿姨在吗?”良秀她出去了。玉侯拉她手快乐道:“告诉你个好消息——下个月开始,我们就可以长相厮守了,哈哈……”

“真的?!”良秀一把揽住婉晴的脖子,“又多了个伴了!”

“嗯!”玉侯笑道:“是不是很值得庆祝啊!那么这些衣服给我打个折吧!”良秀着她的鼻子笑道:“呵!你一回国,浪费粮食、损耗氧气,算什么喜事?凭什么庆祝啊!再了,这衣服又不是我的,怎么打折。”端木玉侯揪她的头发,打趣道:“表姐妹一场,难道还不能分摊——打个五折。”良秀道:“你去抢好了,再要打折,我代姚女士把你给打折(蛇)了。”

大家闹了一回,玉侯就被一群女友簇拥着走了。婉晴问道:“你表姐啊?”良秀道:“是啊,有意见!”婉晴笑道:“没有意见,有建议!怎么以前都没见过她?”良秀道:“她一直都在澳大利亚啊,我舅舅回来做生意,她也跟过来咯!你怎么这么多话,你爱*啦?”婉晴鼓气道:“开玩笑!我只是奇怪你表姐长那么漂亮,你怎么这副尊容。所以想跟你探讨下关于‘基因变异’问题……呀!又咬人!我去找钳子!”……

晚上,大家一边吃饭,一边看新闻。电视里正直播各省状元的采访节目。其中一个考了满分的某省状元被婉晴看到了,咋咋呼呼大叫:“好帅!连附加分都全得了耶!”这时记者问“好帅的状元”,“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好帅”的状元目光竖毅冷淡,道:“我希望未来的每次考试都能够全国统一命题。”“为什么?”“因为我不仅仅想做割据一方的诸侯而已!”

良秀撇嘴道:“好目中无人!太嚣张了吧!”婉晴目不转睛盯着看,啧啧赞叹:“太有个性,太酷了!人如其名——商轩良!怪不得新欣老师常常提他!”

“*不如的畜牲!”离殇等人一边看,一边骂,桌子敲得震天响,“吓”得桶面里的汤汁直往桌面逃逸。欧阳崇哭笑不得的看着离殇,:“难道‘畜牲’比不上‘*’吗?”离殇一头雾水,“嗯?什么?”

离殇道:“考这么高,早晚会让雷劈的!”又转过脸去,对欧阳崇文邹邹道:“‘花到三春颜色消,月过十五光明少’,‘纵豆蔻年华,流金岁月,到底一场空’,所以得过且过就行了,何必这样蝇营狗苟,沽名钓誉呢?”“哎呀!”欧阳崇像被热水烫着,对离殇改容相敬,“大哥,这话的太漂亮了!谁教你的?还能引用‘元曲’了,你很不简单呐!”离殇拥了面巾在脸上,一个劲地捶桌子,一边哭求,“该死的,别用吃泡面的筷子捅我的鼻子了好不好……”

离别在即,千万般的不舍,于是“文娱活动”一波接一波,反正白天有的是时间在办公室睡觉,晚上通宵达旦,理所当然。

洗完澡后,离殇窜到阳台,府身朝楼下呼喊——“阳勇!打麻将了!”声如擂鼓,四方宿舍的窗户全打开了,人们惊慌失措地往外张望。阳勇从楼下探出脑袋,食指贴在*上,使劲地“嘘嘘……”。“嘘个头啊!要便,上我宿舍来,一次打五折——十块钱。快,四缺二呢!”

三天后,就是高中开学的日子了。欧阳崇三人这才去辞职,南昌的两个大学生一周前就已经走了。其实,早几天,离殇就想走了,欧阳崇一再坚持多留几天,才俄延到现在。

“哎!真是无聊啊!明天就要早起了。”欧阳崇坐在行李上怏怏无力的发牢骚。远恒因为通知单上的成绩,神经“很受打击”,还躺在床上。这会儿伸了伸懒腰,颓废道:“你还好,我却进了那个破学校。早知道,从前就努力了!”离殇瞧了他一眼,嘴巴动了动,本想调侃他几句,转念想想挺无味的,便咽住了,只一味的盯着天花板傻笑。欧阳崇又一阵唉声叹气,“我是铁定进第三中学了,我倒没什么,只是老头子——那是不好对付的!”这话时,脑海里萦绕的却是良秀的音容笑貌,眼见又要堕入思念的深渊了,赶紧命令自己回神,心上还是感到刀锋掠过的疼痛。为了阻止念想一个劲地往她的身上围拢,欧阳崇便没话找话,问他们:“哎,你们有什么打算没有?”远恒张大眼梦话,“我希望买体育彩票中头奖,捞个几百万,一辈子不愁吃不愁穿,真爽!”离殇 还在傻笑,欧阳崇一脚踹到床腿上,“智障的混蛋,快啊!”离殇一惊,忙问:“什么?”欧阳崇翻着白眼,——“理想!”“哦!理想!”离殇依旧望着天花板,挠着下巴煞有介事的思考了一会儿,庄严道:“我的理想,就是希望我爸爸赚很多钱,然后全都给我!哈哈……”欧阳崇和远恒异口同声道:“没出息!”离殇不服气,便反问:“那么你的呢?”欧阳崇得意道:“我希望将来发明一项专利,卖许多许多的钱!呵呵……”

离家已经两个多月了,提到回家,欧阳崇虽不至于欣喜若狂,但还是有些温淡的急切和欣悦。只是揣测到父亲阴沉沉的脸,难免有惧怕,行动磨磨蹭蹭的。在离殇两人的催促下,搞了半天,才算拾掇清向,由离殇二人架着到厂外坐车。进了市区,三人又找了家餐馆,胡吃海喝一顿,以为纪念。欧阳崇先还担忧,经不起离殇的怂恿,心里一横,“大不了就是死嘛!有什么好怕的。”不觉胆气颇壮,但还是慑于父亲的,酒就免喝了,虽然只是果酒,但毕竟有酒气的。

“我没养家,我只是想出去历练历练……”

“你给我滚出去!”风语“唿”地站起来,厉声斥喝道。

“快给你爹跪下,求他原谅。”何老头站在阴暗的角落里,脸上一抹诡异的微笑,兴灾乐祸地“劝”到。

“你给我滚!”风语气得全身直哆嗦。

明天一早,风语就开车关欧阳崇去第二中学报名,一路上,父子两人都沉着脸,一言不发。一个多时后才到达目的地。两人直接进了校长室。校长正伏着看资料,风语父子突然进来,他显然不悦,头也不抬,挥手道:“现在有事,有便接客。”等风语将名片片推到他的老花镜底下,他才“咻”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满脸焕光,堆下笑容,又是递烟,又是倒荼。欧阳崇看在眼里,心中冷笑:“哼!怎么像演电视剧一样!看来也是个废物!”风语开门见山,道明来意,:“我公务繁忙,所以太子就拜托贵校帮忙教诲了。希望贵校能单独给他一间宿舍,多少费用报个价给我,明天我叫秘书送来。另外,恳请贵校对太子学业多予指教,如若不听的,就重重的责罚他,无须顾虑。”校长自然唯唯听命,又讨好道:“看贵公子的面相,定是个远到之器!”欧阳崇不理会这些,只是当听要寄宿,暗暗的欢喜:“终于可以自由了!”及至听到“重重责罚”一段,又嘟了嘴,心里不悦道:“分明我是你拣来的。何苦这样对待!”一切交待清向后,风语领着欧阳崇回去。校长什么也要送他们到校门口。临走,还笑容可掬的挥手道别,依依不舍的情状,仿佛几十年的莫逆之交。

一回家,就有电话来了,是找欧阳崇的。接起来一听,原来是离殇打来的。碍于风语,欧阳崇心翼翼,轻声道:“喂,有什么事?”离殇在那边“嘿、嘿”放肆的奸笑:“欧阳崇啊,我又回到母校啦!呜呜,太感动了!”欧阳崇惊讶道:“为什么?”离殇道:“读高价嘛!哎,你猜,我跟谁在一班?”欧阳崇问:“谁呀?”“良秀啊!那空伙一个多月不见,越来越漂亮了!哎,忘了问你,你在哪儿呢?”欧阳崇心里隐隐作痛,怏怏道:“在二中啊。要寄宿了……现在有事,有空再聊吧!”

风语问:“谁打的?”欧阳崇别扭地回答道:“离殇。”风语呷一荼,道:“就是这些纨绔子弟,最好少接触。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嗯,他这次考得怎么样?”欧阳崇本在纳罕:“离殇父亲和他不是生意上的伙伴吗?妈妈和莫阿姨不是好姐妹吗?为什么他的态度怎么变得这么冷漠……”听见风语问自己,怕他又要羞辱莫离殇,赌气道:“很好,今年还在一中读书!”“哦?”风语颇为惊讶,片刻省悟,道:“读高价的吧?”

要寄宿了,欧阳崇满以为可以捞些零花钱了。却不想不仅一个子儿都没有,还要向他打听做临时工的工资。欧阳崇据实以告,抵给离殇了。在学校,吃饭有饭卡;打电话有“IC”卡。学杂费、材料费一律由学校向秘书处支领。其他一应生活用品悉数配备齐全。一个月只留下50块钱坐公交车带应急之用。

下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欧阳崇孤伶伶的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用筷子一筷一筷地戳着饭菜,想起了好友和母校,心里一股幽幽的凄惶、凄凉,搅得他兴味索然。这时,一个女孩子端了菜,大大咧咧的对面坐了下来,然后瞅着欧阳崇看个不住。欧阳崇觉得了,十分不好意思,讪讪地把脸全红了。那女孩子见了,吃吃的笑了,露出一口整齐璨然的牙齿,朗声道:“喂!你好啊!我有那么可怕吗?只是觉得你很眼熟而已,放心,没有什么别的意思!”欧阳崇听了,戒心才松驰下来,但还是情怯不敢大大方方地直视她。偷偷瞄了几下,对她的五官有了大概的印像,长得蛮可爱的:戴一橙黄色棒球帽,一束乌黑垂顺的头发斜搭在肩上。也许经常晒太阳,皮肤呈健康的古铜色,但肤质很细腻。一双大眼睛清明闪亮,神彩熠熠。欧阳崇低头在脑海里努力搜寻:好像确实在哪里见过!可是为什么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像,始终看不真切呢?那女孩子呵呵一笑,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欧阳崇突然恶作剧,道:“问这个作什么?”那女孩兴奋的一拍桌子,吓了欧阳崇一跳,她倒不自觉,欣喜道:“果然是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淳于玲啊!嗯……”

“哦!原来是你!”他乡遇故知,实在太幸运了!欧阳崇心头豁然开朗,记忆潮水一样涌上来,眼前这个率真热情的女孩子就是自己学三年级认识的好友淳于玲!可惜四年级时,随父母到外地去了,从此音信杳然。不曾想竟会在这里遇见了,可是,这喜悦之情却又勾连到向惨荷身上——“她过要回来的,可是为什么到现在一消息也没有?”每当联想到她,总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是悲伤?是喜悦?是苦涩?欧阳崇自己也糊涂了。

淳于玲用高谈阔论打断了他的忧思,两个人天南地北,无所不及,聊得不亦乐乎。接下来的日子,便不寂寞了,在淳于玲的牵引下,欧阳崇又认识了许多的新朋友。

可是,晚上日子却仍然十分的难熬。一个人独对空旷的寝室,回放从前的一一滴,尤其是当想到良秀时,心头就**辣的痛。趁这当儿,思绪乘机跑得很远——她有没有想我呢?如果有,她的心情是怎样的呢?但是即使有,时间一长呢……终有一天,缘分尽了,从此天涯沦落,各自生活。然后,慢慢的将我淡忘了,喜欢上另一个优秀的男孩子,他们结婚,生子,自己只能渐渐萎缩成为她曾经岁月的一个记号而已。甚至,终有一天,自己这个记号也会被遗忘,彼此一天天的老去,等到日薄西山,生命垂垂尽矣的时候,会在凄暗的屋子里,用干黄蜷曲的手去抚那历尽岁月昏黄模糊的旧照片,老泪纵横,还在想着——他(她)过得好不好?却不知对方或许已经墓草离离了……

想到这,不觉头涔涔,而泪潸潸了。心脏也似乎在汩汩的冒着鲜血,感觉将要窒息了,被黑暗一口一口的吞噬掉了……痛过了极,又自譬*道:“即使在一起了,又能怎样!逃得了生离,又如何避得了死别呢!‘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有聚就有散,而分散则可以一辈子不见,——不是有‘最后一面’吗!趁着情未入深,将她忘了,岂不伶俐洒脱,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这世上有许多人不也是一辈子未见面,但活得好好的。倒是那如胶似漆的人,一旦离别,便捶胸顿足,涕泗交流。女子还可以见谅,换作男子,那成何体统!该学学李太白‘醒时同*,醉后各分散’。可是,又作不来那样的豪豁达观。所以还是不聚的好!”如此一想,不觉泰然舒爽。可一转头,怀想良秀的种种可爱情态,便自责,如果再上进一,多考个十来分,也用不着这样活受罪了。不甘、不舍——又跌入万丈深渊!

良秀躺在床上,光着眼发怔,然后重重的翻身,唉唉叹气,搂了她的维尼熊,掐它鼻子,娇声抱怨道:“笨蛋!多考几分会死吗?”隔铺的端木玉侯朦胧间听到有声响,一转头,见良秀还未睡,于是下床,趿着拖鞋轻轻走到良秀床边,蹲*子,细声问:“干什么呢?半夜三更的发疯!”良秀*道:“没什么。只是想到以前的朋友,现在不知所踪,难过梗在怀里,睡不着。”端木玉侯问:“男的女的?”良秀仓促道:“女的!”玉侯会心一笑,捏了捏她的鼻子,“傻瓜,‘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强求不得的,任其自然吧!”良秀脸红道:“谁想那个,你别唱歌了,去睡吧。我有些迷糊了。”翻转过身子,看着床头清皎恬谧的月光,思忖:真的‘有缘千里来想会’吗?——既然如此,那就顺其自然吧!我相信我们是有缘的!于是安稳的闭上眼睛,一会儿,便*酣甜的睡梦中去了。

翌日清晨,欧阳崇还悠悠乎乎的作美梦,突然耳边一阵“”的喧天锣响,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耳朵里“嗡嗡”的鸣响,两眼直冒金星。半晌,回过神来,抓起闹钟,狠狠的揍了一拳,自已却“呀呀”的叫痛。一看才七半,揣度着还可以再睡十分钟,复又躺下,闭上眼睛……等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七五十分了。“妈呀!”他尖叫着从床上一弹而起,火烧火燎地刷牙洗脸,穿鞋整衣,一切拾掇停妥后,猛地想起今天要军训,便“哎”的一声,倒在了床上,懒得动弹。真到生管第N次来叩门了,他才恹恹的磨蹭出来,挪到一半,才醒悟早饭还没吃呢!——居然浪费时间在床上胡思乱想!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只好饥肠漉漉的往*场走去。远远的听到教练强劲的吆喝声,心里一阵发怯,双腿一下下打颤。

集合一毕,做完热身,教官便命令绕场子跑三圈——该死的二中大*场,一圈就有500米。跑着,跑着,欧阳崇蓦地觉得左腹隐隐有痛。这痛渐渐变得明朗清向,像有人拿尖刀在里面挑刺的一般。教官见他弯*,用手压着肚子,表情痛苦,马上过来询问情况,了解后便叫人扶送他到保健室去。

欧阳崇全无感激,满是庆幸——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扶着他的男孩子觉察到他嘴角渗出的一丝微笑,悄声道:“这叫‘福祸相倚’嘛!”欧阳崇一惊——竟然被人看穿了!不觉有窘。那男孩子见脸色发红,解慰道:“羞什么,又不是使诈耍赖。我见你忙忙地从宿舍里冲出来,定是睡过头了,又跑了几步,估计是肠胃受了刺激了!”欧阳崇转头问:“你怎么知道?”趁机细细端详身边这个男孩子,他生得修眉俊眼,挺直的鼻梁,*薄而略宽,面盘白净,在光的映衬下,显得粉嫩莹透。看上去,好干净爽利。最可奇的是,一阵风吹过,撩起他额前的一片丝,欧阳崇便看见那上面居然有一颗红痣,宛若缀上的朱砂。

保健室的女医师略略察看了一下,只吩咐好好休息便没事了,声明无大碍。然后,笑溶溶地盯着他俩看着,少顷,笑道:“你们是兄弟吗?长得真漂亮!”欧阳崇忙摆手道:“不是,不是!”

二人互通了姓名,原来那个男生叫钟南麓,家就在学校附近。欧阳崇狡黠的建议:“慢儿,多拖延些时间,我实在不敢去玩命!”钟南麓呵呵笑着,放慢了步调。

这钟南麓家,可谓是书香门弟,其父母现均在大学里任教。爷爷奶奶也是退休的特级教师。于是从耳濡目染了一身了的书卷气。更因其年幼时,曾在乡下住过,当时,父母工作繁剧,奶奶要料理家务,俱无暇时刻照看他。所以他便一直跟着爷爷在书屋里瞎捣蛋。老人家上了年纪,就重视起养生处世的哲学来,镇日埋在庄、老学中。一有领悟心得,也不管他懂得不懂得,将钟南麓抱在膝头娓娓道来。偶尔换换口味,讲些趣味浓厚的古代史事同他听。爷孙俩个乐此不疲。南麓起初只是好玩,后来大了,渐渐明白事理,对老、庄之学笃信愈深。因此,十几岁的年纪便十分老成持重,但却不露呆板,浑身透出一股伶俐飘逸的神采。所谓相由心生,五官看上去,总是一团恬和,似乎尽日都依恋着淡淡的笑意,使观者心平气和。

钟南麓亦见欧阳崇容貌姣好,行止大方优雅。大有好感,借机聊参几句,言词意见十分投机,遂互叹为奇人,暗引为知己。

即便是九月初了,太阳的骄烈依旧不减。训练中程休息,婉晴拖着端木玉侯和良秀,坐到树阴下,喝水休憩。婉晴抱着膝头,专注地望着前方,快乐道:“快看!月凯好英武啊!”“哇!”良秀轻轻掐她的脸皮道:“你皮很厚耶!”玉侯笑道:“有胆量上去表白了,何必在这里鬼鬼祟祟的,一天到晚只会对我们肉麻话。”良秀有意挑逗她,:“我就不懂了,长得又黑又粗,有什么好看的?审美观有问题!”婉晴大不以为然,道:“哼!我看你就喜欢欧阳崇那样白*嫩的。拜托,要有男子汉气概!”时,咬牙使劲的屈着臂膀鼓肌肉,良秀当即反驳道:“你简直冥顽不灵,都过多少年多少遍了,谁长得秀气就没有男子汉气概了?心!心!心!”猛然觉悟太过激动了些,大难为情。婉晴把头一偏,固执已见,:“男子汉就应该像他那样高大魁梧,坚贞不屈,敢作敢为……”她一口气罗列了一大堆的褒奖成语,言下之意,黄月凯就是男子汉的范本。二人哆嗦了两*子,连叫“好冷!”赶紧跑了。

开学第三天的大清早,秘书知会风语,前来继任的某单位书记商斌福已经到达飞腾机场了。风语匆忙打清向,风风火火赶到机场去候接。这时,合城有头有脸的大官员俱已到齐了,一见面,斌福和风语热情的握手,拍肩,亲密交谈,虽然素昧平生,却像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般。风语嘴上滔滔不绝:“久仰,久仰!”心里却鄙夷猜度:“也不知靠了什么裙带关系,一下子爬得这么高!”随后,殷情相邀他去赴例宴,“先生远道而来,风尘仆仆,兄弟当为接风。午后二钟,秦宫大酒店,万请光临!”商斌福哈哈朗声笑道:“太客气了,欧阳兄,太客气了!”

随即将各自身边的从人都介绍了。风语这才知道,这位书记身边站着的高个子是他儿子商轩良。抬眼打量一会,风语由衷赞叹道:“令公子好面相!剑眉星眼,且难得的成熟大方。今年多大了?”商斌福心里十分受用,笑道:“过奖了,哪有那么好。如果真这样,倒必我为他*心了,哈哈……”商夫人见机在旁边补充道:“他今年才17岁,跟着来这边读书的。”“哦!”风语惊奇道:“17岁就样高了,跟我都齐头了。该有一米八的个了吧!”母亲恭谨的笑和一下,拉她儿子的衣袖,“市长同你话呢!”商轩良这才哼唧一声,“嗯。”客套已毕,一行人簇拥着市长和商书记出了机场,俱上了车,浩浩荡荡的往市中心驶去。

商斌福一家在宾馆里略事休息,下午就去赴宴。席上,大家照例的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好不热闹。酒过三巡,一名官员打趣兼巴结道:“商公子,若到学校参加军训,或许教官都得仰着脸跟他话呢!”众人附合道:“凭他的身份也受得起。”商轩良却冷冷地抛出一句话来,“那样的场合岂是我该去的!”仿佛当头一盆冷水浇了下去,众人不禁一愣,商斌福笑道:“犬子从潜心读书,虽然奖获得无数,可身体却很虚弱,哪禁得了那阵仗!”大家恍然大悟,连表关切之情,照旧吃吃喝喝。

罢了酒宴。风语领着众人陪同商斌福到其机关大楼参观,并着人安排一切事宜,循例又是一翻吃喝。

近十二了,商斌福一家才回到宾馆。母亲问儿子:“还适应这里吗?”儿子道:“你指那些贪官污吏吗?我可是一好感都没有!——孤陋寡闻!”他本来想唯有一个欧阳风语是有风骨的,但转念想到这于已何干,也无益,便咽住了。父亲商斌福有些迷迷糊糊,嘟囔道:“你可别啊,你爹我也是贪官啊!不过,那些人的素质确实够差的,还得我自个儿透露我儿子的光荣事迹。这些人大概是十年看一次……不对,十年都不看报纸。”

鉴于应酬之事,斌福特许儿子看书到凌晨一就可以去睡了,但明天六准时起床晨读。

商斌福曾慕名登门造访过一位号称“当世大儒”的学者,十分忻羡其书房的高雅韵致。回到家里,便依样画葫芦摆设开来。四面墙壁满满挂几幅苍茫浑朴的松柏水墨画。非得名品,只要“神”似就行。这基于两考虑,其一,经费问题。现在一幅所谓的名人真迹,动辄成百上千万,倾家荡产也糊不了一面墙;其二,超凡脱俗的人是不屑于此的。汲汲于名利也不是大儒本色。书桌则是用厚重大方的红木制成,同时配一把靠背雕着盘龙的红大椅,气派甚是庄严。但轩良觉得尽是松柏,太过单调沉闷,叫人换了,挂了《八百里秦川图》等气势雄壮的山水风景。又嫌“宁静”、“淡泊”等字眼虚无、软弱,遂换了商甫的的名句“才源倒流三江水,笔阵独扫千人军”。父亲不但不怪他冒犯,反赞他豪壮!

然而,商轩良对商甫的生平却颇有微词,“真有如此才负,就该位极人臣,怎么落魄得客死孤舟。看来,不过是一介逞口舌之利的寒儒罢了!”

后来,书房几经改良,最终形成现在的风格。东墙用来贴奖状,西墙用来挂奖章,南墙弄一个架子,一半放书,一半阵列奖杯。红木桌和盘龙椅及商甫的诗保留了下来。军训结束后,轩良才到学校去报到。仗着那许多的奖状、奖杯,学校自然将他奉若瑰宝。当天特地为他准备了欢迎仪式。

汽车刚一开到学校大门口,便锣鼓喧天,彩带翩跹,几个青春少女穿着整洁的校服,分列两排,擎着鲜花,夹道欢迎。商斌福走在最前面,冲着人群不断头致礼,轩良跟在后面,绷着脸,腰杆子挺得笔直,目不斜视。

校方领导人就站在欢迎队伍的终。还隔着丈余距离,校长领着众人就迎了上来。商斌福大老远的就伸出手来,快步上前,一把握住,不住地摇着,校长咬紧牙关,脸上憋出一个微笑,心里痛苦道:“你难道要卸我的胳膊吗?”彼此客套几句,斌福推轩良上前拜见师长,于是众人又“自古英雄出少年”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谄媚迎逢一通。商轩良不耐烦应付了几个谦逊的表情。大家又簇拥着商父子往礼堂走去。

早两个时,全校师生便被通知集中到此。大凡这样的集会只要一超过十分钟,台下的人就开始不安分了。此时,三五一伙,笑笑;二四一群,扰扰攘攘。更有甚者,零食都带进来了,于是一边聊天,一边吃东西,好不惬怀,好不热闹。教导主任眼睛里直冒火:整个一个菜市场嘛!眼见校长等人即将进来了,情急之中,声嘶力竭的在话筒前命令道:“安静!”大家被这滚雷一般的声音一震,心里惊疑,果然暂时安静了下来。有些个坐在音箱下的学生,给震得眼迸金花,耳朵里嗡嗡响成一团,意志坚强的挺住了,*起方言大骂:“王八蛋!”

校长携商父子坐定后,端起话筒,先例行公事的咳两声,然后一大堆自以为或者真知灼见,或者用心良苦的废话。末了,才引出一句正题:“请大家热烈鼓掌欢迎世纪神童——商轩良!”台下的听众,热烈的撇嘴,翻白眼,有气无力的鼓掌。商轩良不为所动,依旧肃穆着一张脸,僵硬的起立,微微躬了躬了身体,俨然道:“很荣幸与各位成为同学。今后,还请多多关照。”他嘴里一边念,心里一边泛恶心,本为表达谦恭意味的几句话,从他嘴里一出来,就仿佛裹了铁盔银甲一般,沉厚锐利。台下有人在窃窃私语取笑了:“哇靠!这么拽,我想砍了他。”

“*,简直就和‘纳粹党’一副德性!”

“哟溪,哟溪!我以为他是日本的!”

这话的不言而喻的是男同学了。包括婉晴在内的许多女孩子都认出了他,兴奋地直跺脚,甚至还有忘情的叫了出来的。良秀摇头道:“狂妄自大,有什么好崇拜的!”玉侯则默默地看着他,一言不发。其他男生见女生如此情状,妒火中烧,忍无可忍,咬牙切齿的骂:“***!”离殇像看到外星人似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几刻钟后,回过神来,“唏溜”一声,把快流出来的口水咽回去,问身边的一个人,“那个千年的什么,万年的什么?”“王八、龟!”那人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离殇头:“嗯!就是这样的!”那人气色严重道:“请不要侮辱爬行动物!”一群人爆笑起来。婉晴回头拜托各位:“深度!深——度!”离殇凛然道:“我觉得我很有深度啊!100MM的纯净水一天可以喝十几瓶哦!”大家又是一阵狂笑。

“高一(3)班的几位同学请安静了!”教导主任虎瞪着双眼,带威胁口吻警告道。莫离殇明明感到这是在申斥自己,随即脸夹耳根涨得通红,呆了半刻,将手里的半包橄榄摔在椅子上,抬头挺胸——“不听了!”起身就走。在两条走道间,略一迟疑,昂首即从主席台前踱过去。教导主任脾气爆烈,可是见了他也只敢吹胡子瞪眼,看他扬长而去了。婉晴和良秀及水柔见了,都低头“哎”了一声:“这家伙,神经又短路了!”

离殇的离场,在同学中引起了一阵骚乱。校长伸出手,温和的示意大家安静。却不见半效用。于是只好递个眼色给教导主任,主任得令,摆正了话筒,扯着嗓子,吼出来:“安——静!”台下的声浪才依依不舍的消退。校长拈起文稿,徐徐道:“……所以,我们决定,对班级进行重组……依据入学成绩,将抽调出年段前30名的同学组成精英班级。现公布拟定名单……”

台下已经一片死寂,有的人全神倾听,在这紧张的时刻,在意的人耳朵里只有自己心跳的声音了。而有的,早就睡着了……

“商轩良,760分——可以是今年全国冠军的成绩;康水柔,全校女生第一名;宋雨香;水良秀,不愧是学生会主席;黄月凯,真乃天之骄子也……向荷……”

“我饿死了!”离殇嚷着要吃饭。还好,食堂晚饭时间还没过,欧阳崇便拉他去吃饭。离殇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含着饭称赞:“你们的食堂不错啊!我们食堂每天就只会做猪饲料!”

“那也没见你长膘啊!”

“那是因为……什么!”

“快安静吃你的饭吧!不要又被人认出来,明天报纸上又有关于你言行粗鲁的报道,然后再让你爹揍你一顿,哈哈!”……

欧阳崇望着窗外,回想刚才离殇的话。离殇瞅了他一眼,笑道:“放心,商轩良那个*不如的东西对女生是不会感兴趣的。我敢打赌,他最想娶的人就是美国那个什么超级电脑。再了,如果她真看上了他,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顺其自然吧!”欧阳崇先是好笑,后又神色愀然,不禁责怪:“这个笨蛋,安慰人就不会彻底……‘顺其自然’,他们现在是同班同学了,他那么出色,拉触的时机又多,难保不日久生情,怎么办?”眼前模模糊糊的出现俩人追逐玩笑的场景,瞬间,妒忌、失落、懊悔……搅成一团,一波一波地冲荡过来,每次都撞出一阵揪心的痛向。实在扛不住了,走到西边的窗口,望着落日,抒了口气,便呆呆的伫在那里:“放心,不会的,他是冷血动物。她绝不会看上他的。如果不是这样,那么,如此轻易就变了心的女子也不配我喜欢了——该你的,终归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也得不到的,顺其自然吧!”想毕,嘴角上扬,夕阳的余辉为他镀上了一层温馨的笑意。

“学校又来了个叫向荷的,长得很漂亮!”离殇对着欧阳崇的背影散漫地了一句。

“向荷!”欧阳崇心里一动,脑海里又浮出那张可爱的笑脸,感觉仿佛一股清泉淌入了干涸的心田,亦或是一息春风拂过绵绵青草那样的清新自在。在他的印像中,向荷就像一颗缀着露水的红苹果般鲜妍甜美。离殇果然也道:“那家伙身材好得不得了,很配我,嘿嘿……”

这名字,对欧阳崇有着温柔的触动,但他潜意识里只以为不过是与她同名同姓的女生罢了。因为她若果真回来了,他不可能不知道——她不可能不让他知道!他调侃离殇道:“可你身材不好,怎么配得上人家!”莫离殇理直气壮道:“我可是秉承你的观念——浓缩就是精华!”欧阳崇笑道:“可你那不是浓缩,是萎缩啊!哈哈……”

送走离殇后,欧阳崇回到宿舍,幽寂的氛围总让人心事不宁,躺在床上,为了良秀的事,心中纠葛缠斗,好容易才平复下来。一看时间,却已过十半了,桌子上一堆的作业……

明天,钟南麓见他神色萎顿,昏昏沉沉,便问道:“为何这般无精打采的?”欧阳崇苦笑道:“哎,整日的孔夫子日,鲁迅先生讲!头都炸了!”钟南麓道:“那你可以读一些清灵飘逸的文章调剂调剂,譬如庄子的散文。”欧阳崇道:“哪敢!就算敢也没用——全然不懂!还要大费心思,岂不是自寻烦恼!”然后,将昨日离殇告知的一中“精英班”的事连同一、二件暑期打工见闻向钟南麓了一遍。言毕,深深叹了口气:“这个社会真叫人越想越心酸越想越绝望!没指望好了!几千年前的商甫不是立誓‘再使民风淳’吗?可见,风俗的败坏并不只是当今的现像了,可见人类精神的腐坏是不可避免的了。声名赫赫的‘诗圣’尚不能力挽狂澜,何况自己一个无名无势的毛头子呢!”钟南麓笑道:“你别忘了,后世的显耀并不代表在世的煊赫。商甫不过一个芝麻大的穷官而已,力量自然有限。再‘诗圣’——‘诗圣’一听而明只是个作诗的高手未必见得他行政的手段有多高明。‘再使民风淳’也许不过是他不自量力的愿景罢了。就好比,一个最好的铁匠做不好一张桌子,我们就这世上再没人能做好桌子了——这事得留给木匠!所谓‘术业有专攻’嘛!”欧阳崇道:“你有信心?”钟南麓默然,良久,才略显沧桑的严肃道:“我不过‘穷者独善其身’,并没有什么信心。”欧阳崇笑道:“那不白了。”钟南麓道:“你怎知这世上没有这等人物?”又谈了一会儿,上课铃声便响了。

今天是“精英班”开课的日子,为表重视,校长亲兼班主任之职。他数了一下人头,发现30名精英中,男生稀稀拉拉的少得可怜,统共就5个人。好在班上第一名是男生,多少挣回些颜面。

在安排座位时,又遇上了棘手的难题,商轩良身形太过高大,本应排到后面去,可他决然不肯。真伤脑筋!校长抓破脑袋,想出一个“好办法”——他搬了张桌子,让商轩良单独一组。本来打算让他受命为班长,可他又不受。只得依据成绩后推,让水柔做了正班长,良秀和黄月凯任副班长。商轩良冷眼旁观校长一天下来的行事——优柔寡断、琐琐屑屑,频遭窘困,暗暗判定——这也是个废物!

星期日早上,欧阳崇原计划温习一下本周的课程。结果,没看完一页就把脸埋在书上睡着了。朦胧间,听到一阵响亮急促的敲门声,他猛地惊醒,脑海中一片茫然,等理清了头绪,寻思道:“这不是在家里,还有谁这么早就来催了?”拧了拧睡僵的脸颊,起身开门,一张绽放着明媚笑容的脸跃然入目,原来是淳于玲!

她歪了嘴,挠着腮帮子,盯着欧阳崇的脑袋,开心的笑了起来,:“你刚从鸡窝里爬出来的啊!头发怎么那个样子!”欧阳崇尴尬地伸手覆住头发,埋怨道:“有没有搞错,现在才几?大哥!”淳于玲跳脚道:“嘿!我特地来带你去见识见识东城区的美景的,赶紧吧!太阳快落山了!”欧阳崇一听有的玩,马上刷牙洗脸,片刻功夫,就拾掇好了。

欧阳崇摊开双臂,肆情纵意的呼叫:好天气啊!万丈清光从云团后面逼射而出。抚在身上,温暖又妥贴;倾泄在花草树木上,无不晶光闪耀。漫山遍野的黄花,远远看去,仿佛漂浮在空气中一般,衬了清亮的阳光,每朵花似乎都蒙上了一层浅浅的轻烟。微风拂过,荡开了一脉脉金黄的涟漪。

欧阳崇“哇呜,哇呜”叫着,叹为观止,淳于玲却挥手道:“少见多怪!还有更厉害的呢!跟我来!”欧阳崇欣然随往。

俩人爬到一座山巅上,举目望过去。“呀!”欧阳崇被所见的景物摄住了。只见对面山坳连至山直到天边,枫梧交杂,红黄相间,阳光跌到上面,反射出一片五彩辉煌的光雾。在金风中,整片树林飒飒作响,披拂涌漾,绚丽的波浪绵延起伏,直接天际。

欧阳崇看得*,待要闭上眼睛,好好消受一翻,却又舍不得。淳于玲道:“我最喜欢的就是这里的秋天,有种亲人一样的贴心。”欧阳崇按捺不住,提议道:“我们进去吧!”淳于玲道:“好啊!”两个人像两只美丽的蝴蝶,翩然而下,“忽”的扎进了茫茫树林里。

树林里的草地上,枝干上,到处都是活蹦乱跳的东西,一见了俩人,“哄”的四下散开,引起一阵“扑簌簌”的轻响。接着,又都从密叶和草丛中露出一张张精致可受的脸,滴溜溜转着眼珠盯着二个看。二人便也望着这些“脸谱”,一通瞎猜……

“这是兔子!”

“这是松鼠!”

“这里哪有松鼠,都没有松树啊!”

也许看出来只不过是两个单纯善良的糊涂蛋,那些东西便不躲藏了。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照常嬉戏觅食,二人又指认了半天,依旧不清向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累了,倚着树干坐在了松软的草地上。那些被茂密的树叶筛落下来的或者趁着轻风掀起树叶窥探林子的瞬间,偷偷溜进来的阳光,都在地上,忽闪忽闪的眨着。林子上空旋绕着恬和幽扬的歌声——“呼——”。

欧阳崇抚了咕咕作响的肚子饿了,同时想起自己没有� �吃的来,“天哪!难道要我吃草啊!”淳于玲笑着打开背包,抽出一卷餐布,铺展开来。又从背包里拿出了许多面包啊,汽水啊,香肠啊……。欧阳崇惊喜道:“你怎么想到的?太惬意了!”于是盘膝坐下,抓起一块三明治,一大口咬下去,快乐无比的遐想:“要叫老头子看见了,还不气得晕过去!”

吃饱了,仰面躺倒在地上,透过丛丛树叶只看到一块块被肢解的支离破碎的蓝天,却更能感受到天空的苍阔辽远。情不自禁的吟了句:“竹轩开场莆,把酒话桑麻。”并感概道:“其哪得我逍遥啊!”淳于玲听了,好笑:“为什么,你们这些人什么话都要用漂亮的字眼呢?像钟南麓写出文章!伤心就是伤心,何必‘肝肠寸断’,‘五内俱焚’呢?快乐就是快乐,又何必用那么多华而不实的话来装呢。”欧阳崇脸颊微红,略觉羞郝道:“不知道。我总觉得这样子出来的话才有它出口的价值。”

“你太虚荣了!”

“什么?!”

“你太矫情了,明你的内心很虚荣。话只要能表达意思,而且别人听得懂就行了。字字珠玑是很累的!”

欧阳崇没料到她会这样直接,将自己无意间驳斥得体无完肤。他面上抹不开,很有些难堪。虽然又玩了一阵,却不似先前那样脱略形骸,无拘无束了。淳于玲却浑然不觉。

“精英班”与其是达到了校长理想中的安静,毋宁那是一种无可更添的死寂、沉闷。大家固守其位,不相往来。像是太平洋上的几座孤岛,彼此对峙着,冷落着。

坐足了三节课后,商轩良起身到阳台去抒抒气。这时候,宋雨香怀抱着一叠试卷心谨慎的靠上前,试探道:“商同学,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商轩良头也不回,冷硬道:“我不会!”这样简直的回答,让宋雨香愣了愣,俶尔脸就红透了,制住眼泪,讪笑着抹了抹了鼻子,大方道:“没关系!”低头回去了。

轩良无动于衷的继续透气,正好玉侯过来找良秀聊天,良秀和水柔一起在阳台上休息。见了玉侯,良秀侧脚一迈,横手一挡,调皮道:“站住!打劫!”玉侯赶紧双手交叉护在胸前,作出一副惶恐的样子,“你们想干什么!”

“劫色啊!”

“不要……”

良秀抱着他,笑道:“不要脸!送给我我都不要!你以为我是瞎子,还会看上你!也不拿镜子照照。”

“什么!占了便宜还卖乖,修理你!”玉侯道:“拿锣丝刀过来!”“你以为我怕你吗?看到我的虎牙了没?我咬死你!”良秀亮出虎牙,炫耀道。玉侯话还未出口,自己已先笑岔了气。扶着良秀一边咳嗽一边:“那么我唱歌给你听!”良秀忙不迭讨饶道:“对不起!我错了,原谅我好吗?”搞得水柔都笑了。

轩良双眼定定的瞅着玉侯,嘴角不觉溢出一丝微笑,忽然电击似的一颤,别过脸去,警告道:“不可以!”然后整饬表情,走进教室。

玉侯虽在和良秀等玩笑着,眼稍的余光却时刻关注着商轩良。见他走了,便怅然有失的静了下来,良秀等以为她闹乏了,也不以为意。

考完试后,欧阳崇走出考场,又是摇头又是叹气,钟南麓也出来了,把书一掷,骂道:“混帐!考古诗词倒也罢了,竟然还考鲁迅文章默写!”欧阳崇道:“名家名篇,你不是都烂熟于胸的吗?”钟南麓摆手道:“我对于近代的文章绝不感兴趣。尤其是鲁迅的杂文,干涩枯索的很。读他的文章,恍如在沙漠中行动一般,燥渴难当,一灵性都没有!”

欧阳崇道:“你钟情的是清新灵俊的风格,梁实秋的可好?”钟南麓道:“好是好,可论到凝粹精致比起康诗宋词来又逊了好几筹。”欧阳崇道:“白话文自然敌不上诗词的韵律齐整,遣词精练罗!”钟南麓不以为然,“以前的白话文也讲韵律的,比如《红楼梦》,语言就很清丽自然,哪像现在的白话文跟粗话差不多!”

钟南麓接着:“我不喜欢鲁迅,原在于对传统文化的态度不同。例如,鲁迅曾过‘中国几千年来,从未有过医学’,言下之意,大有除之而后快的感觉。可我却认为,中医是天人合一的头等智慧!有人以为‘五行’神奇玄乎,便以为是装神弄鬼。我却反感西医的血腥、浮浅、刻板,万物之灵在他们的眼里不过是一滩血,一堆肉而已。这才滋生出许多的罪恶来……”欧阳崇不解:“怎么滋生罪恶来呢?”钟南麓道:“你想,一个人知道自己不过是这样轻*的东西,死后不过是一滩脓血,一堆白骨。既然如此,活着就应该恣情任性的享受起来,于是,吃喝嫖赌,无所不至。他们还推崇备至,盛赞这是科学呢!想来,都是物质文化压过精神文明的必然罢了。所以我并不希望那些因伤风败俗而产生的疾病被人类攻克了,倒宁可它流行着,给那些道德沦丧的人敲着警钟,让他们稍微收敛一!”罢,沉重的吐了一口气,欧阳崇无言以对,悲怆地连眼角也有些酸涩起来……

放下电话,走出校长办公室,欧阳崇全身酸软疲累,“回家,回家,能些别的事?”第二天成绩便批出来了,他的功课倒有一半险得不及格,一定是校长这个老狐狸去通风报信的。

坐在车上,无聊地看着窗外的风景,这几天为了成绩担惊受怕够了,真事到临头了,反而无所谓了。多不过一顿暴厉的训斥罢了——哎,人生还真是哀惨乏味!

突然,车“哧”的刹住了,又上来两三个人,其中一个看上去很眼熟的,脑海里却只寻到一团模糊的印像。他也正冲欧阳崇笑,他走过来,一掌拍在欧阳崇肩上,“子,忘了我是谁了!”欧阳崇赶紧:“哪里,哪里!”这才看出是远恒,不过更显胖了,也更黑了。留了一头黄卷发,又戴了一副黑框眼镜。天还不甚冷,他却用一条褐色镂了方格的围巾把脖子围得严严实实的。两人闲扯了一阵,远恒撇着嘴呱呱又讲了许多他和美女们的故事。然后拿出镜子,理了理眉稍上的几根蜷曲的头发,惋惜又得意道:“哎!原来我是我们班最帅的,后来又来了个帅哥,我就成了全班第二了。但是,我依旧是最有魅力的!”欧阳崇看他黑油油的脸,只能干笑。

过了一会儿,欧阳崇想起还没问他在哪里读书,听是四中后,又问:“今天为什么回家?”远恒道:“昨天有儿头疼,想是发烧了。听,有人治疗不及时,都烧成了白痴!我得去看看医生,问一下,烧了一晚对智商有没有什么影响?万一有影响怎么办,我还要‘玩遍所有美女’呢!哈哈……”

欧阳崇本想玩笑:“依你的智商,衰退是无可衰退的了,倒不定以毒攻毒——反有得救了!”及听了最后一句话,耳膜感觉都快刺裂了。转念一想——今时不同往日了,玩笑岂能随便开!

远恒又问他单元考考得如何,欧阳崇应付还可以。远恒却满眼放光道:“哎,被那群美女一天缠到晚,哪有心思念书啊!不过,我没念也比他们有些人考得好多了。他们都羡慕死我了,所以我跟他们——不要死读书!”欧阳崇颇有兴趣询问道:“那你到底考了多少?”远恒告诉他——500分!欧阳崇抬起眉稍,难以想像这样的分数也能给他如此高的自信。不禁哑然失笑,心里道:“总分可是1050分啊!”

远恒又向他索要水柔的电话号码,他如实以告:“我不知道,我们最近也没有联系了,你自己去向她要吧!”潜意识也在回答他:“即使有,也不会给你的!她是我朋友,不允许你糟蹋了!”

到了原丰公交亭,远恒先行下车。临走,他和欧阳崇热情告别。欧阳崇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只能机械地致礼。只一个微笑,却扯得肌肉掣痛。

他傻愣愣地望着窗外。骤然,一眼瞥见人群中一个好熟悉的身影,从体态神情来看——那不是良秀吗!此刻,她正与身边的高个男生笑笑的。欧阳崇紧紧盯着,愈看愈像,愈看愈酸。他不敢转身,怕一闪,又找不到她的踪影,可是又不敢看,只好闭上眼睛。倏的又张开,似良秀的身影却早就淹没在了滚滚人潮中。他探出头去,极力搜索,直到汽车拐了个弯,才缩回身子。“那个男生是谁?”一考虑到这个问题,他的心里就翻腾起汹涌着的狂热的妒忌——“算了吧!一切顺其自然吧!”这样安抚着,精神才又绝望地平伏了。不自觉得身上已经出了一层潮乎乎的汗水。

“宋雨香同学!”后面一个女孩追了上来,雨香一愣,原来自己的学生证掉了,竟还不知道。连忙接过来,满口称谢。旁边的高个子男生拿过来一看,笑:“要不是旁边的名字,我还以为是大队长水良秀呢!如果丢了,也没关系,明天向她借一个。”雨香笑着抢过来,自己端详一阵,俏皮道:“她长得真像我啊,好漂亮哦!”两人都呵呵的笑了起来。

欧阳崇怔怔地,手心攥的紧紧的。指甲嵌进肉里,都掐出血来了,“从此以后,一切都与我无关了……,天哪!竟然一切都与我无关了!曾经还想一辈子zhan有她的温柔。憧憬着在生命的尽头,我和她互相辉映,共同泯灭。可是现在……势必要我一个人走了!一个人穿越生命的旷野,度过生命的黑夜,一个人忍受残阳、冷月……最后,一个人倒在幽暗的角落里,腐化了,风散了……”身边一位乘客见欧阳崇脸色渐渐凄暗下去,一副哭丧的表情。便关切的推了他一把,“嘿!姑娘,你怎么了?”欧阳崇回过神来,感激道:“哦!没什么,有些累了。”

蓦地,一只白色的塑料袋子从前面窗口飘了进来。靠窗的那一位先生,闪电似的侧身、偏头,袋子顺利的飘过,继续飞向走道另一侧的一位姐,姐皱着眉头,嫌恶的用手轻巧的一扇,袋子又被气流推到了右前方一个穿黑呢西装的肩膀边。黑呢西装处变不惊,信口一吹,袋子听话的离开,在空中打了个旋,便朝欧阳崇他们这边扑了过来,欧阳崇刚想将它抓住,冷不丁瞅见上面竟粘着一些黏糊糊的东西,胃里直恶心,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后缩。外侧的一个乘客,歪着嘴“咦”的叫了一声,袋子似乎明白他在嫌弃自己,羞讪地一转头,向一个穿无袖T恤的胖汉子飘了过去。胖汉子脾气特别的爆燥,扬起右手,“啪”的就给了它一巴掌。袋子悻悻地朝窗口奔去。窗口坐着的斯文姐,作个顺水人情,灵便地将窗子开大,把它送了出去。

“回来了。”父亲端坐在沙发,威严问道。“嗯。”欧阳崇鼻子里应了一声,厌烦又觉好笑——为什么不换个造型呢!风语却没这个打算,开口道:“听,这次单元考你才考了800多分!”欧阳崇不耐烦道:“是。”“什么态度!”一直坐在一边的继母尖声恶气地。欧阳崇狠狠地瞟了她一眼,“我先去洗澡了。”转身没走几步,就听到后面继母在声的嘀咕:“哼!书是念不好了,倒学会交女朋友了、吃软饭了。”欧阳崇暴跳如雷,一下子到继母面前,把手袋一掼,怒道:“你什么!什么叫做‘吃软饭’的!”继母心里一惊,不觉身子向后仰,骇得面如土色,意识到风语在一旁,量他也不敢怎么样。马上又端起长辈的架子来,“怎么!我还不能吗?”

“可以,但请自重!女士!”继母气得浑身颤栗,风语“腾”的站起来,扬起巴掌就要打下去。欧阳崇嘴角一扯,凄惨地笑道:“何必动用这么多的神经,作出这一副表情,倒显得是大义灭亲了。在我面前,还妆什么!打吧,我又不是没有领受过。我早料到了,自从你苛虐我母亲后,就要开始折磨我了!所以,从到大,每次被你打骂,我一都不伤心的——没必要伤心!”风语扬起的手僵在空中,看着欧阳崇蓄满眼泪的眼睛,他的眼角不觉也发潮了,手缓缓地放下。

“呜……”继母居然当着父亲的面哭了起来。看着那张扭曲的脸,尤其是那一张一翕的鼻孔。欧阳崇较之平素对待一张端庄的脸,涌出更多的,简直是歇斯底里的反感,恶心,就似嘴里噙着一只虾蟆,迫不及待地冲到垃圾桶前,“呸”的啐了好几口痰。继母见状,哭得更哀切响亮,风语不耐烦的一扬手,道:“别哭了!”继母先是一怔,而后掩了面,跌跌撞撞地跑回房间去了。风语也慢慢地转身,望着父亲迟暮的背影,欧阳崇心忽地软了下来。

明天一早,离殇就来电话邀欧阳崇出去。欧阳崇仗着昨天受了委屈,理真气壮的就出去了。

离殇携欧阳崇上了“沁芳亭”用荼,俩人边吃边聊。欧阳崇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哎,最近你们学校那位神童有什么动静没有?”离殇笑道:“还能怎样,不就又考了个全校第一。”“哦。”欧阳崇又问:“那黄月凯可好?”离殇道:“一般,一般,全校第三。”欧阳崇一下子来兴趣,“第二是谁?”“是个女的,”离殇呷了一口荼,道:“叫宋雨香的。挺有两下子的哦!只比那个变态的少了20分而已,把水柔都给打败了。”欧阳崇咋舌道:“有这么厉害?”离殇奸笑道:“不仅厉害,人也长得很水灵的哦!我怀疑她是不是水良秀的双胞胎姐妹。如果不细看,俩人还真难分辨清向!”欧阳崇头道:“‘雨香’,——彩虹的影子;‘良秀’——雨后的彩虹!她们的名字也很玄乎哎,有意思!”想起昨天的事,心里一动,寻思着:那昨天,路上见的或许就是她了!良秀应当比她高挑些……可又如何考证呢?不觉又有些烦恼了,待要问离殇,也觉得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沉默半晌,这才忆起心中头等大事,吞吞吐吐道:“那么……良秀怎么样了?”离殇一拍脑袋,“呵呵,我糊涂,刚才尽废话了。良秀状况不太好。当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肯定比我好了……”欧阳崇笑道:“我一头盖死你——你还马呢!正题!”离殇笑道:“我偏不告诉你!哎,你的样子似乎有许多话要对我,嘛,别闷在心里,快!”离殇侧着脸,伸长耳朵等着。“嗯!我!”欧阳崇凑上去,压低声音道:“听着哦!你——去——死——吧!*不如的东西!”离殇听完,起身就走,欧阳崇忙拉住笑道:“晚再去吧!在这黄金时段,天堂的路一定很挤。再,你走了,谁付帐啊!”

“好了,不开玩笑了,正经的!”

离殇告诉他:“全校第八名。她最近跟霜打的茄子一样,整天神不守舍的。”

“为什么呢?”

“我怎么会知道!”

欧阳崇心里一阵快乐,陡地又一阵忧愁。快乐的是,想像中,她应该是挂念自己而失了神。忧愁的是,若再这样下去,她的学业可怎么办!

俩人下楼的时候,正撞见习富志和一群混混在楼梯口一间包厢里玩乐。欧阳崇因好奇放缓了步子。一团团的人造烟幕消散后,便露出一张张狞厉的面孔来。门口还斜伸出一条裹着黑丝袜的腿,放肆的吊着红色高跟鞋,一荡一荡的。陡然听到一句阴森森的话——“打死他算了吧!”当场俩人的腿就虚了,见他们并没有行动,料不是指对自己的,匆匆离开。路上,莫离殇还骂骂咧咧道:“这些个王八蛋!黑帮聚会竟然拉到荼厅里去了!太离谱了吧!”欧阳崇笑道:“也许,人家要做个有文化的混混啊!”

欧阳崇回到家的时候,继母已经带了女儿欧阳夏雪回学校去了。

“给了你一天的时间,你想好了没有!”奇怪的是今天父亲非但不骂他,而且语调平静,似乎是用商量的口吻问他。欧阳崇莫名其妙,“什么?”风语道:“你是要自己跟那个女的断了,还是我来办?”欧阳崇一头雾水,无名火熊熊烧起,:“哪个女的!”风语提高声音,摆出庄严道:“怎么!还要我指名道姓吗?上次李秘书去学校找你,你到哪去了……我听,你最近交了不少朋友。有一个叫钟南麓的,这个人倒可以经常来往。至于另一个,我听,你和她过从甚密,可有这回事?”欧阳崇料不到他居然暗中调查自己!血气一涌,反诘道:“听!听!听谁!还有,什么叫‘过从甚密’!即使‘过从甚密’又怎么样呢!”风语放弃庄正的姿态,拍桌子道:“还轮到你来盘查我了吗?你只要表态,要不要断了?”欧阳崇坚决道:“没什么可断的!”风语面红耳赤道:“还嘴硬!你看看这些照片!别跟我这是纯洁的友谊!”言毕,将一叠照片“啪”的摔在桌子上。欧阳崇捡起来一看,全是自己和淳于玲平时玩笑的照片。一下子,气得七窍生烟,脖子上的血脉都鼓胀了起来。狠狠的一把摔到地上,怒吼道:“可耻!可悲!”马上,脸色陡顿一变,发狂的笑了,“这就是你对付我的手段!”眼里泪光粼粼。

风语瞅了他一眼,顺下眼睛,降低声音,:“别怪我,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从今以后,不许和她来往了。”欧阳崇倔强道:“如果我不要呢!”风语斩截道:“我不允许!”

“你不允许?!那是你的事!”

“你是我儿子,就要听我话!”

“对!你是我父亲,但不是我主子!我没有必要对你府首贴耳,言听计从!我是人,是个独立且独一无二的生命!所以恕难从命!”

“你这是什么态度!信不信我找她父母!”

“您最好别这样做,市长大人!”

欧阳崇咬住*,制住眼泪,不让它流下来,嗓子却哽咽了。梅姨等之家人这时都拢到了客厅里。梅姨问:“又怎么了?”欧阳崇也不回答,转身径直上楼。风语像木头一要样挺挺地站在那儿,一会儿,重重叹了一口气,疲软地颓倒在沙发上。

明天一大早,欧阳崇借口回校补作业,匆匆地就搭车走了。

刚进校园,一头撞见了淳于玲。淳于玲研究他的脸,道:“你脸色不太好,有什么心事吗?”欧阳崇牵强笑道:“没什么事,睡眠不足吧。”淳于玲道:“别骗我,这分明是叫泪水浸肿了。你跟你父母亲吵架了……?”欧阳崇默不作声。“呵!再怎么样,也要想开啊!毕竟是父母,始终是爱你的,你两句也是为你好。即使他们不了解你的坚持和追求,也没什么要紧的,慢慢他们就会明白的。只是你要清向——他们是不会害你的!”

上次游玩的时候,欧阳崇曾被她的直接随意所侵犯而心存芥蒂,一直对她有些畏闪。今日听她一席话,又是惭愧,又是欢喜。及想到父亲的威胁,又是悲哀——自己将要害她蒙受ling辱了!百感交集,不由热泪盈眶,唏嘘哭了起来。淳于玲递面纸给他,笑道:“你可怜一下天下苍生吧,不要又发洪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