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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风雪夜刺(下)

荀贞清楚文太守对他没有好感,但即便只有千分之一的机会,他也不能不去试一试。豆腐无弹窗.ddff.cc看最新章节

波连倒也罢了,范绳也不说他,主要是波才。

波才是本郡太平道的渠帅。荀贞虽然不太了解汉末三国这段历史的细节,也知长社之战。起事之后,此人便是本郡黄巾军的首领,如果能提前把他收捕,就等同成功地实行了一次斩首行动,本郡太平道虽不致就此灰飞烟灰,但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个重大的打击。

事不宜迟。出了荀衢家门,他与诸人一揖而别,急归家中,未进院内,即连呼小任程偃,令牵马出来。

为方便行路,他去下冠带,只裹着帻巾,也没带程偃小任,一人牵马出里,翻身骑上,飞驰出城。

春正月,天还很冷。

沿途田野黑黝黝的一片,刚种下的春苗贴服地面,遥看近无。马速很快,风呼呼的响,刮在脸上,如被刀割。不多时,控缰的手就被冻僵了。忍着苦寒,疾驰了半日,到达阳翟。

来到太守府外,荀贞跳下马。因坐在马上的时间太久,又受冻,腿脚麻木,好悬没摔倒在地。他扶着马鞍,请塾室里的小吏帮忙通告,求见太守。小吏认识他,知他是前北部督邮,惧他昔日威名,不敢怠慢,忙往府里去了。等了多时,小吏出来,面现难色。

怎么

府君正与曹椽大吏议事,说是没空见君。

正在议事荀贞心道:想来应也是在议张角谋反之事。对小吏说道:我今来求见太守,正是为了太守所议之事。麻烦你,再帮我通报一声,就说关系本郡吏民,十万火急。

他言语恳切。小吏犹豫了下,答应了,转身又去府内。这次出来的很快,没一会儿就出来了。不是他一人出来,另有一人与他同出。

荀贞看去,却是钟繇。

小吏作揖说道:府君实在繁忙,功曹椽来了。有甚么事,请君与功曹椽说吧。

好,好,多谢你了。荀贞在府门外这会儿,已将腿脚上的血脉活开,谢走了小吏,急上前握住钟繇的手,目光炯炯,盯着钟繇,低声问道,元常,府君可是在议张角谋反事

你怎么知道

来这边说话。

两人走到墙下无人处。钟繇忧心忡忡,说道:去年刘公子奇上疏天子,请诛角等,未能功成,反遭不测。今年张角果欲谋反。朝廷下了诏书,令郡国守相甄别下吏,捕角支党,并令在接到诏书后立即简别流人,护之归乡。府君方才就是在与吾等议论此两件事。

流人就是流民。汉末灾害连连,成千上万的百姓倾家荡产,为求活命,不得不流亡它地,或乞食於富郡,卖身为奴,或相聚於林泽,沦为盗贼。流民现象非常严重。有恒产者有恒心,流民什么都没有,太平时节还好说,一旦有乱,他们就是最大的隐患。

钟繇问道:你今来求见府君是为何事我在堂上听那门吏两次来报,猜你许有大事,故请了府君应允,出来见你。

这大半年来,钟繇在太守府里的日子也不好过。

要不是他家世宦州郡,他的曾祖父也当过郡功曹,两代执掌一郡人事,施恩遍及郡县,门人故吏众多,轻易动不得,说不定也早被文太守赶走了。饶是如此,他现今在郡朝里也已成为边缘人物,每有奏事用人,太守常不批准。有人劝过他,不如学荀贞荀彧,干脆辞官,反正他家衣冠世族,只要等现太守离任后,再出仕也很容易,但他的性子却和荀贞不同。荀贞是有心人别有怀抱,他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孔子固然有云道不行,乘桴浮於海,可若都乘桴浮於海了,满郡百余万百姓谁来看护因此之故,他宁肯自家受屈,亦不肯挂印轻辞。

荀贞对他的这份执着也是很佩服的,此时又从他话里听出,他出来见自己,不是奉了太守之命,而是自作主意,可以想象,这必会越发地招致太守的不满,益是感动,不过眼下形势紧急,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他不绕圈子,直接说道:我今来求见府君,为的正是张角谋反事。我在颍川也听说了此事。以我之见,现下当务之急,不是护送流民,也不是甄别下吏,而是应速调吏卒,捕拿波才波连范绳。

钟繇掌管一郡人事,知道范绳,他蹙眉说道:波才波连这两人的名字我似乎在哪儿听过。,范绳是铁官丞。为何要捕他三人

波才是本郡太平道的渠帅,波连是他同产弟。他兄弟二人一向招揽豪勇,藏匿亡命。今张角事发,他二人身为张角支党,必定惶恐惊惧。今若不擒他二人,反先甄别下吏护送流人,我恐怕会打草惊蛇,反而促其生患。吾闻铁官主簿乐进言,铁官丞范绳亦信奉太平道,并在铁官里传教布道,颇有信众。铁官里徒奴数千,设若生变,很可能会成为大害。故我以为,当今之急,不在流人下吏,而在此三人。只有把他们先拿下了,再甄别下吏护送流人,方能没有后患。

钟繇想起来了波才波连是谁,悚然而惊,说道:我说波才波连之名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原来便是吾郡太平道的渠帅。我也听过他两人的名字,他两个似与张让的从子张直交好没想到范绳也信奉太平道这确实是个大患。贞之,你立刻跟我进府,把此事面禀府君

荀贞苦笑,说道:府君厌我,连见都不肯见我。与其我去说,不如你去说。

钟繇知道文太守反感荀贞,微一沉吟,说道:也好。我现在就回府里,请府君下令,捕此三人事关谋反,关系到一郡百姓的安危,他也不与荀贞客套,转身就走。荀贞在后撵上,说道:元常,元常我就在这里等着,不论结果如何,务必出来告诉我一声。

好。

钟繇大步回府,这一去杳无音信。

荀贞在府外来回踱步,一会儿仰望天色,一会儿低头寻思太守会否答应捕拿波才波连范绳三人。

他忐忑地想道:波家兄弟是本郡太平道渠帅。范绳铁官丞,执管数千徒奴。瞎子也能看出来,要想本郡无事,一定要把他三人先控制在手。太守虽不喜我,但事关他的生家性命仕途前程,应该不会拒绝吧

他是巳时末出的颍阴,酉时初到的阳翟。初春天短,不知不觉,日头已然西移,太守府的墙垣府门被夕阳拉长了影子,笼罩他的身上。午时春日留下的那一点点薄温早已被暮风吹散,路边枝叶飒飒。

半晌不见钟繇出来,他焦急起来,走两步便忍不住往府内看上一眼。府门两侧持戟的门卒好奇地瞧着他,塾室里的门吏出来招呼他进室内避风。他此时哪里有避风的心思婉拒了。

直等到暮色将逝,才见钟繇步履匆匆地从府内出来。

他迎上去,期待地问道:怎样

唉。

他心里陡然一沉:府君没有同意么

府君忌得罪张家,不愿收捕波才波连,说波家兄弟与张常侍家交好,又怎会谋反又说,张角人在冀州,距离吾郡千里之远,便算张角叛乱,也影响不到吾郡。又说,并且朝廷已下明诏,逐捕角等,料来雷霆之下,角等必无遗类。说说你杞人忧天,可笑可笑。

范绳呢

不拿波才波连,退而求其次,拿下范绳也行。离黄巾起义应该还有一小段时间,没了范绳,乐进就可以立刻开始编练铁官。有了数千编练好的铁官徒奴在手,又能多几分自保之力。

府君说范绳必不会害他。

荀贞愕然:此话怎讲太守怎如此肯定

你忘了么府君与范绳都是南阳人,乃是乡党。

这个时候还念什么乡党之情荀贞无话可说,对文太守彻底心灰意冷。他拱了拱手,说道:元常,不出一个月,太平道定然起事,天下必然大乱,吾郡也难逃其祸。你家在长社。长社在吾郡之北,前临河内,右近陈留,后护郡南膏腴之地,左控阳翟郡治之所,位处四通八达之地,扼守吾郡进出之口。倘有兵事,定有激战。你及早归家,把宗族接来阳翟吧

明知在长社将会有一场鏖战,必须得提醒一下钟繇。

钟繇似信非信。毕竟,自从光武中兴以来,中原腹地再无战事,承平百余年,钟繇虽有杰出的才识,放到真格上,或许会信天下必然大乱,对长社将为兵冲还是有点不信的。

荀贞无奈,晓得像钟繇这样的人都有很强的主见,不会轻易听信别人的话,心道:罢了,他不信也就罢了。最多等黄巾起义后,再劝他把宗族搬来阳翟就是。不再劝他,告辞作别。

天快黑了,你去哪里

家里有事,我得回去。

那你等等,我给你找份文牒。

晚上宵禁,没有文牒走不成路。钟繇很快找来了一份文牒。荀贞收好,不顾夜色已至,告别钟繇,离开了太守府。

他不急着回家,在回家前还有件事要办。顺着主街道走了阵,他拐下小巷,来到一处里外,入内敲响了一户人家的门。

门打开,出来一人,见是荀贞,忙请他入内。

我不进去了。可有那人的消息

小人正准备去颍阴禀报荀君,连着三天没他的消息了。

连着三天

是。

荀贞心中咯噔一跳。

答话的这人是他手下的一个亲信轻侠,他问的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刘邓。

那日在街上,他当着张直波连的面怒骂刘邓,把刘邓赶走,其实不是真的,而是做戏,为的就是今日。果如他的预料,心存反志求贤若渴的波连随后不久就把刘邓招揽到了门下。为便利通报消息,他特地从西乡调来了这个轻侠,於此处买了个宅子,每隔两日和刘邓联络一次,若有大事,再由这个轻侠转告自己。眼下闻之,却有三天没有联络了。

他心道:以前从没有过超出三天不联络的情况出现。早不超晚不超,偏偏在张角事发之时超出三天不联络。这可不是个好兆头。猜测,应不是阿邓暴露了身份。那他为何超出三天不联络呢想到了一个可能,莫非急问这个轻侠,波连波才兄弟近日可有异动

这个轻侠同时也肩负着在外边监督波家动静的任务,他说道:没甚异动。

你确定

被荀贞这么一问,这轻侠想起了一事:说来有一事奇怪。

何事

这几天去波家的人明显不多。以往,波家每天少说有二三十个客人,这几天却没甚人登门。从这事又想起另一事,这轻侠说道,波家兄弟也有两三天没露面了。

两三天没露面了

对。

刘邓三天没有联络。波家的访客突然减少。波才波连两三天没有露面。在不知内情的人眼中看来,这只是略微奇怪,听入荀贞耳中却如平地春雷,他失声说道:哎呀不好

怎么了荀君。

为何不早来报我

这轻侠愕然:这,这。在他看来,正月本就是人少出门的时候,并不觉得少几个访客几天不露面有甚值得特别惊奇。

你即刻去波家打听,看看波才兄弟是否还在家中

荀君是说,波才波连没在家

快去打探

虽不知素来沉稳的荀贞为何失态,这轻侠服从命令惯了,立时应诺:荀君请先到屋中歇息,我打听清楚后马上回来。

我和你同去。

两人出里巷,到了波才家住的里外,荀贞远远停下,这个轻侠一人入内。

这轻侠尊奉荀贞的命令,监视波家动静,为能更好地完成任务,收买了几个波家的奴婢,大事打听不来,小事还是能打探得到的。有心之下,把打探来的种种小事汇聚一处,如奴婢们连着几天没见波家兄弟,波家管事的大奴也好多都不见了,波家的门客也消失了许多,他得出了与荀贞的结论:波才波连几日前已离开家外出,不知去向。

荀贞让他盯人,结果人早跑了,他还不知道,顿时慌急,连忙出来告与荀贞。

荀贞很想举起马鞭,抽打他一顿,再三克制,把怒气按下:你留在阳翟,打探波才波连的去向。一有消息,立刻报我

这个轻侠知耻后勇,咬牙切齿地应道:是荀君放心,小人哪怕挖地三尺,也要把这两个鼠子找出他在阳翟住了一年多,人头地头都熟,和波家的奴婢也熟,用心打探的话,不是没有找到波才波连的可能。

荀贞心中有事,本想再去见一见戏志才的,也不去见了,含糊其辞地交代了这个轻侠两句:近日郡中可能会有变乱,你打探消息时也要注意安全。告诉小康他们,务必要看好徐福郭嘉,不要让他们出事。

这个轻侠懵懵懂懂地应了。

荀贞即出阳翟,连夜赶路回县。

他只觉事事不顺。

在他原本的计划里,如果说不服太守捕拿波家兄弟,就私下动手,遣人在黄巾举旗前,先把他二人刺杀,为本郡去一首恶。谁曾料到,刘邓没了音信,波家兄弟也突然失去了踪迹。他想道:刘邓忽然没了音信,定与波家兄弟失踪有关,应是被波家兄弟带走了,可能因走得急,所以没能送消息出来,而波才波连的突然消失,只能和朝廷逐捕张角有关,他们应是提前得知了情报,惧郡府捕拿他们,故潜逃乡野,准备起事

真是计划没有变化快。

眼看黄巾将起,他这边却出师不利。生死存亡的重压下,便是个铁人,也难免会失态发怒。

现在该怎么办

官道上远近无人,四野无声,万籁俱寂,马蹄声传出老远。

冷风中,他慢慢冷静,骑在马上,远望远处乡中里聚灯火点点,遥闻人家里巷犬吠鸡鸣。他没有心情享受这乡村的宁静夜晚,注目到处,想的只是:这些里聚中,有多少太平道信徒这些太平道信徒里,又有多少会参与不久后的黄巾起义本朝一百多个郡国里,南阳郡人口第一,汝南郡第二,颍川郡第五,虽不及南阳汝南,民口二百多万,亦有一百四十余万人,十分之一就是十四万,这个数字让人想想就不觉毛骨耸然。

不知何时,天阴霾下来,星月无光。他举首望了望夜空,喃喃说道:要下雪了么

上午离开颍阴时,阳光灿烂。半天过去,夜晚归家,已然变天。这预示着什么风雪将来么

可能是因天冷的缘故,路上经过的亭部里只有寥寥两三个亭有亭卒出来拦他,检查夜行文牒。这不但没让他轻松,更增他的担忧了。

虎狼暗伺,蓄势待发,地方上却警备松弛,这如何能应对即将到来的黄巾狂潮

在他的沉思盘算中,数十里地转瞬即过。在颍阴城下叫开城门。他是城中名人,守卒认得他,没费什么口舌就入了城中。他按住不安,和守卒说笑了几句,为避免惊扰县民,没有骑马,牵着坐骑,徒步归家。进入里中之时,他做出了决定。

从我出仕亭长到现在,三四年了,辛辛苦苦这么久,不就是为了今日太守不听我的谏言,没关系。波才波连不知去向,没关系。地方上警备松弛,没关系。只凭我手下那数百效死听命的轻侠里民,只凭乐进小夏江鹄在铁官里坐镇,也许保全一郡保全一县难,但保我一人性命保全宗族不失难道我也做不到么如果做不到,只能说明我是个庸人。乱世是属於英雄的舞台,焉有庸人活命之地死了也就死了

经过这几年的历练,他的想法和刚出仕时有相同,也有不同。

相同的是:重点依然在保命上。不同的是:这个保命不再单纯是为了保命,不再是蝇营狗苟,而隐隐有了点争当一个天下英雄的念头。

刚进里中,就见有七八个高冠儒服的长者从荀绲家出来,却是长辈们的商议刚刚结束。

他紧走几步,候在巷边,给路过的长辈们恭谨行礼。他近年来声名鹊起,几与荀彧荀攸齐名,荀家的长辈们对他都有好感,亦皆微笑点头。他不能失礼地扯住长辈问话,待送走他们,瞧见荀彧荀攸荀成在门口说话,忙赶上去,问道:商议结果如何

诸房长辈都认为:太平道信众遍布天下,张角党羽布列州郡,太平道早些年又确有过谋反叛乱的行为。此事不可轻视。不管地方会不会因此生乱,吾族都该早做准备。

荀氏多名士才俊,对待此事的态度与文太守截然不同。荀贞长出了口气,总算听到了个好消息。他问道:族中打算怎么准备

首先,上书太守,请府君捕拿本郡太平道渠帅。其次,联络县里大族,如刘氏,明日求见县君,请他整点武备,严守城池,以防变乱。再次,把族中各家的丁壮宾客奴仆都组织起来,假如真的生变,也不致束手无措。

府君那里怕是说不通。

荀彧问道:对了,你才从郡里回来

是。

府君怎么说的

没有答应捕拿波才波连范绳。荀贞叹了口气,旋即又说道,我人微言轻,府君故不肯听。也许,府君会听长辈们的劝说吧。

荀家的长辈里多有盛名,又多在党锢前出仕地方朝廷。像荀绲,就在党锢前任过两千石的大吏。他们的话,文太守也许会听得进去。但,也只是也许而已。钟繇说得很明白,文太守不肯捕拿波才波连是因为不愿得罪张让家。说到底,一个故两千石,名望再高,也比不上一个权倾朝野的中常侍张让。

这些话,荀贞没说,可荀彧很了解文太守的脾性,听他无功而返,对长辈们的劝言亦即不报太大的希望了,也叹了口气,说道:希望如此。

荀攸说道:不能说服太守,能说服县君也行。

直接关系荀氏宗族安危的,还是颍阴县。荀贞以为然,说道:县君那里应该是没问题的。荀氏刘氏乃本县冠族,刘氏且是宗室,由此两家出面上言,县君百分百会答应。

荀贞顿了顿,问道:说要组织族中的丁壮宾客奴仆,不知能组织多少人

荀成答道:吾族子弟习剑术会骑射,能上阵杀敌者有一二十人。壮年宾客徒附奴仆约近百人。

两汉的士子承袭前秦遗风,大多文武双全,所谓出将入相。相比别的一些士族,荀氏专以儒学传家,尚不算太重视武事的,但凑一凑,也能凑出一二十个能上阵杀敌的子弟。荀衢荀贞荀成荀祈都是擅长骑射击剑的。

宾客徒附奴仆近百人,不多,但荀家上下奉行荀淑不治家产精於德行的作风,有钱的人家不多,能拿出这么多人已是不易。料来,这其中大部分都是荀衢贡献的。荀氏诸房里,最富足的就是荀衢家了。

荀贞说道:不知兵器铠甲可够我在西乡放的有一些兵铠,可以拿出来供族中使用。

荀攸笑道:不用你说,我已替你毛遂自荐了。不止你藏的那些兵器铠甲,包括你在西乡的那些门下宾客,我也都替你说了。家长叫你可选几十个精勇的,接来里中住。

荀攸常和荀贞一起去西乡,对荀贞的家当底细了解得一清二楚。要不是高阳里中住不下太多人,他直接就请荀绲同意叫荀贞把手下的轻侠全部接来里中了。

好,好。

荀贞也有想过,在黄巾将要起义的前夕,他是住在城里,还是搬去繁阳亭的庄子里住两个选择各有好处。城里有城墙保护,繁阳亭的庄子里有几百人手。如今宗族既然决定组织丁壮宾客,自己又能调数十人入住里中,选择哪个自然不言而喻了。当然是住城里。

次日一早。

荀贞亲去西乡,选了五十个悍勇的轻侠,私下叮嘱许仲江禽陈褒等留守诸人务必要提高警惕。江禽问他为何他直言说太平道可能会造反。

许仲江禽陈褒都不是莽撞的人。这要换了程偃听闻此言,第一句话肯定是:俺现在就去砍了陈牛原盼陈牛原盼是西乡太平道信徒的头目,最有威望的两个人。许仲三人不然,没有喊打喊杀,因对荀贞一贯的信任,也没有怀疑荀贞的话,震惊过后,三人说道:吾等知道怎么做了。还能怎么做当然是日夜紧盯本乡本县太平道信众的动静。

挑好人,荀贞回县的路上,令小任:事涉重大,不能不通知文谦。你去铁官,将此事悄悄地告诉文谦小夏。江鹄性莽撞,就不要告诉他了。叫文谦和小夏提点精神,盯牢范绳及铁官徒奴。如果有变,可临机制宜,万事有我给他们兜着。切记,莫要事到临头,心慈手软。

小任接令而去。

荀贞又令程偃:你去许县。告诉陈家,就说吾郡可能要生变,请他们且来颍阴,与我家同住。

下完这两道命令,他思前想后,能做的也就这些了。

回到家里,把轻侠们安置下来。他家宅院小,住不下这么多人,大部分安排到了荀衢家住。

忙了一天,帮族中诸家选拣子弟宾客奴仆,编练成伍。又把带回来的兵器铠甲一一分下。

晚上,荀彧来找他,说道:长辈们联名给郡府上书,府君不置可否,看来是不愿捕拿太平道渠帅了。县君接受了吾家与刘氏等族的进言,已开始遣吏排查吾县的太平道首领,并遣吏卒严守门墙。,另外,刘氏等县中大族听从了吾族的劝告,也在编练子弟宾客,以防生变了。

类似荀氏刘氏这样的大族,诗书传家,知古通今,族中多有见识过人见微知著的才俊,去年上书天子,请诛张角等的刘陶就是刘家子弟,不是寻常百姓人家能比的。所以,一闻张角谋反,就敏感地嗅到了风声不对,不用别人多说,自会马上着手预备。

他们这样的大族,族人多,宾客奴仆更多,一着手预备,组织起来的人手就不在少数。像荀氏这样一个稍嫌清贫的宗族,尚能组织起过百人手,刘氏乃宗室之后,也没受党锢,家大业大,粗略估算,少说能组织起来二三百人。

当世的农人半农半兵,每年春秋,豪强大族都会操练宾客徒附奴仆。稍一组织,就能初步地形成战斗力。有了他们的闻风而动,这颍阴县又多了些保全的把握。

程偃当晚归来。

荀贞问他:陈家怎么说

小人没能见到老家长,小陈君叫小人转告荀君,说多谢荀君提醒,奈何家长年老,不愿离家。

荀贞心知,陈寔年老,不愿离家只是个借口。陈家不管怎么说,也是郡中名门,许县冠族,即便知道了黄巾将要生乱,也断然没有抛家弃舍,离开故土,来依附荀家的道理。他想道:也只能等到黄巾起事后,再遣人接他们来住了。陈家族人少,家里比荀氏更清贫,也没甚宾客奴仆,谅来待到那时,等亲眼见到遍地黄巾起后,应该不会再拒绝他的安排了。

两天后,在荀贞的协助下,荀家编好了子弟宾客。

最终编练为伍的人数比最初的数字多出了六十多人,却是文聘也带着奴仆参与了其中。与荀氏共住一里的胡邓两姓也将本族里能上阵的子弟门客尽数抽选出来,也交给了荀家,情愿受其统一指挥。

文聘现在荀贞家住,是荀衢的弟子,也算半个荀家人了。他不但参与进了荀家的编练为伍,还派了一人赶回南阳去通知家族。

至於胡邓二姓,荀氏在县里有高名,他两家对荀氏的信任就好比许仲江禽陈褒对荀贞的信任。三姓同住一里,这么大的动静瞒不住他两姓。一打听,说是为防备贼人生乱。他们虽不知底细,不知这贼人是谁,却也当即就愿出人出力,以保家族安全。

多一个人多一分力,荀家自不会拒绝。

三姓合一,得到了近两百人。

有了兵马,不能没有首领。

荀绲在和荀家的长辈胡邓两姓商量过后,决定把这些人交给荀衢来带领。

荀衢三四十岁,正当壮年,本人又擅击剑骑射,通武事,且他这一脉在荀氏族中的威望又仅次荀淑一脉,实为最佳人选。

至於副手,选了荀贞荀彧。

荀彧是代表荀绲。荀贞则纯是因他个人的能力了。

荀家子弟里,有过战阵经验的唯荀贞一人。郡人称他是乳虎,乳虎二字岂浪得虚名他当年在繁阳亭越境击贼,一战斩获凶寇上百,县中无人不知。任北部督邮,深入虎穴,手刃沈驯,满郡俱惊。在和他交好的族人的眼里,比如荀成,甚至认为他比荀衢更适合统带这支队伍。

尽管只是个副手,但对荀贞来说也是一个意外之喜。他一直以来,计算的都只是西乡的手下,如今当上了荀家军的副手,也就是说,这近两百人也要听从他的命令了。如此一来,加上本族外姓,他麾下的人马已至五百余人。

为宗族安危,也是为保全性命,他在接到任命的当天起,就全心全力地投入了这支队伍的操练中。

临阵磨枪,不亮也光。结合从西乡调来的五十个轻侠,每天,他不操练别的,只练射术矛阵。因怕大规模的练兵会引起太平道的注意和县人的不安,这所有的操练都是在里中完成的。

每隔一天,西乡阳翟就有情报送来,尽是有关太平道信徒动静的。从这些情报中可以看出,太平道的信徒明显有异往日,串连不断。波才波连刘邓一直没有消息。面对这些异动,太守府似乎毫不知情,没有任何作为。

紧锣旗鼓里,正月毕,二月来。

阴沉了多日的天气,终於下起了雪。

二月初三,荀贞在冒雪操练了一天荀家军后,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家里,吃了点饭就倒头睡下了。夜渐深沉,里中的灯火相继熄灭,陷入了黑暗悄寂。朦胧的月下,夜雪绵绵,一个身影攀墙爬壁,摸到了他家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