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喝了多少啊！”刘恒钧最后是被刘恒奕两夫妻带回去的，小胖子醉得迷迷糊糊的，走的时候脸上还挂着泪痕呢。
“呜呜！扬哥，我不喝了！”他一边嘟囔着，小胖手一边胡乱挥舞。
“小心点儿！”穆子扬和刘恒奕两人联手把小胖子塞进后座，凤于飞过去帮他们关上车门，挥手送别他们车子远去。凤于飞回头送了口气，穆子扬也是如此，两人很有默契地相视一笑。
虽然穆子扬的两只眼睛都是红的，但头脑仍然很清醒。
“不中用！”穆子扬下一秒赶紧移开目光把头转向一边，嘴里小声咒骂着酩酊大醉的小胖子。
他想好好醉一把，没想到叫来的几个人都倒了，他却越喝越清醒。
扬哥我的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走吧！”凤于飞收起脸上的笑意喝道。
“你们也真是有意思，回家自己喝不行啊！大冬天大晚上的，非得跑这儿来。”如果周二在的话一定把穆子扬骂到怀疑人生。
“天冷，你自己回去吧！我再喝点儿。”穆子扬看了她一眼见凤于飞穿的不厚于是就打发她走，而他自己还不想这么早回去。
回去多无聊啊，空荡荡的房子就他自己一个人，在外头至少还有三两个闲人作伴。
“都快12点了，你想喝到什么时候。”凤于飞拿着手机屏幕对着他，纤细的食指指尖指着“00”的数字。
看着细长白皙的指头，穆子扬仿佛能感受到曾经把它握在手心时那股微凉和柔软。
“看不清，你也别管我了，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赶紧回去吧！”穆子扬把视线从凤于飞的指尖收回，为了掩饰心里的异样，他很不耐烦地赶人离开。
又是一年世家的聚会，小年轻聚在一起山聊海聊，聚会散了之后抱团拼酒，眼下正是气氛最热烈的时候，酒吧里头除了穆子扬这桌还有其他人。不过穆子扬这波人前期喝太猛了，过早离场，刚刚最后一位酒友刘恒钧也被他送走了。
“你到底想干嘛呀？”凤于飞走到他面前问他。
从白天开始，穆子扬脸色就不对，仿佛谁都欠了他几千万一样。
“没想干嘛。”穆子扬后退了一步，“我帮你叫车，你赶紧回吧！”说着还真掏出手机把家里的司机叫了出来。
“随你。”凤于飞瞄了他一眼，就这么一言不发地站在酒吧门口。
大过年的，北平已经是座空城了，寒风吹来格外的冷，好在司机就在附近等着，两人在会所外站了一小会儿车子就来了。
“你走吧！”穆子扬将凤于飞送上车，准备关门。
“你真不回去？”凤于飞不大放心，但自己一个外人又不能对曾经向她表示爱意的穆子扬表现得太过关心，免得令少年心生他想。
“我过后会自己回去！”穆子扬关上门，凤于飞望着他，少年眼里的神色很复杂，深水无声，黑漆漆的眸子一望不见底。
“不管你对她有没有意思，都最好离她远点。她要的你给不了，你要的她也给不起。”
想起那个警告的声音，穆子扬虽然一直在心里对自己说“是”，但他的答案从很早开始就已经明确了。
他已经记不得这是第几次这样目送着凤于飞的车子离开自己的视线外了，跟着她一起消失在夜幕尽头的，还有他燥动的心和满腔热忱的憧憬。
穆子扬不相信这世上有所谓的一见钟情，但他相信世人都会有那么一次心甘情愿、不顾一切地为爱沉沦。他不知道为什么凤于飞的出现会带给他一种人生圆满了的感觉，他甚至都不确定这种感觉是因她而起，还是因为自己真正开始掌握了生活，不再需要家族的依赖和扶持所致。
总之那一天下午，阳光正好，就如同很多年前的那个午后。穆子扬想起记忆里那个美丽的女人曾对他说过的话，他放飞的心恰好降落在了广场的一角，他就这么看见了她。
穆子扬很喜欢凤于飞新专辑里的一首歌：《逆光》。他之所以喜欢这首歌只是因为里面有一句歌词，唱出了他心底的声音——
“那是泪光，那力量，我不在想再去抵挡；面对希望，逆着光，感觉爱存在的地方，一直就在我身旁……”
穆子扬甚至还记得当他仍是“李逍遥”，她是“赵灵儿”的时候，她为他流泪的样子，每一滴都晶莹剔透，闪烁着消融他世界的光芒。
穆子扬知道自己的心正一点点被它侵蚀，那种感觉像冰雪消融般温柔又带着血肉模糊的疼。有些时候烧得他心很暖，但下一秒又疼得让他几乎喘不上气来。
何老爷子为什么一直把凤于飞塞到世家聚会这个与她格格不入的是非之地，他知道、她知道、他们也都知道。可是他们忍心，她不在乎，他却不能释怀。像凤于飞这样有着这么丰富而特殊过去的人，在这个圈子里是很难找到好的人的，可是也不能这么自暴自弃地胡乱找一个人过一辈子啊！
她值得拥有更好的、懂她的人！
没有谁的爱情是卑微的，每个人都值得拥有最美丽的爱情，每一颗真心都应该被善待，因为活着已经是如此地残酷了。
如果到最后她还是一定要随便找个人嫁了的话，那他宁愿那个被选中的人是他自己。
安子崬约好了没来，他还不能走，哪怕穆子扬真的很渴望能跟她坐上同一辆车走。
穆子扬低头喝闷酒，心里在默默回忆着能被他放在心上的寥寥无几的往事。
“你打算就这么一直看着我么？”
快五岁的穆子扬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我现在不忙，你有什么悄悄话想对我的说的话，刚好现在没有人，不怕其他人听到，你赶紧说吧！”那个美丽得不像话的女人眼睛弯弯的，她蹲下来看着自己，穆子扬能看到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浮着一层晶亮的水光，好像能直接照到他心底。
小小的穆子扬眨巴着眼睛呆呆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那个女人温柔地笑了，她伸出手轻轻摸着穆子扬的脑袋，小小的穆子扬也不躲开，他皱着眉头站在那里，小小的白牙压着下嘴唇，似乎在思考什么人生难题。
“你是坏人吗？”小小他明明学会了很多词语，但在这个美丽的女人面前却说不出来。
“我应该是吧！”她笑了一笑，并不生气。“那你觉得我是个坏人么？”
小穆子扬观察了她很多天，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温柔的她，像他妈妈和小姨一样温柔。
“我觉得不是。”他小声回答道。
“可是我觉得是呢！”美丽的女人忽然叹了口气，眼里的光芒也暗了下去。“我也有个孩子，他比你大了好几岁，但是他看着我的眼睛和你很像呢！不过我从来都没有抱过他，一次都没有。”
小小的穆子扬歪着头看着她，他不理解为什么这世上会有不抱自己孩子的妈妈。
“所以我是个坏人啊！”她轻轻拍了拍小穆子扬的肩膀，“至少在他心里，我是个坏人。”
下一秒小穆子扬做出了一个他自己意想不到，也出乎她意料的举动。
小穆子扬忽然靠近重重地亲了她一下，眨巴着清澈的眼睛看着她。
“你很漂亮，笑起来也很好看，我觉得你是个好人！”她被忽如其来的一个吻惊着了，可他却奶声奶气地像个小达人一样继续说着。
“你可以不抱她，但是如果你对她笑了，她也一定喜欢你的。”
说着，小穆子扬不好意思地退后了几步：“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么？”
“什么问题。”回过神来的她眨了下眼睛，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我我以后要怎么做才能娶到一个像你这么漂亮的老婆呢？”小穆子扬低头看着自己的脚，看都不敢看她的眼睛。
即使不看他也知道，她一定在笑，但是一点恶意和嘲讽都没有。
可是事实真是如此么？
如果那个时候小穆子扬抬头了，他一定能看到那张绝美的脸上露出一个和凤于飞走神时一样迷茫带着追忆的眼神。
上帝是有多恩宠才能赐予她这么精致美丽的一张脸，又是多残忍才能催化出这样一双水雾般的眼睛。
“那就一直一直陪在她身边，然后偷走她的心，再也不还给她了。”
美丽女人的声音很缥缈，穿梭了十几年的时空幽幽地在他耳畔迂回，想起那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己，穆子扬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好！”十几年前的他笑得很开心，很纯粹，而现在只有满嘴的苦涩，伴着绵长的酒味飘荡在这间宽敞的酒吧里。
这么晚了，也许安子崬是不会来了。
他抬头目光迷离地扫过空荡的酒吧，往常这里很热闹，大小明星、老板出没，可一到过节就都冷清了。
也许唯一不变的，就是他们这些世家的公子哥了，如果他们愿意，每天都能泡在这里。这个地方是赵家的产业，再加上出入的都是上流社会的人，哪怕穆子扬喝懵了也没事，可是今晚他喝掉了那么多钱，都没能如愿地醉上一次。
这个点酒吧里人很少，加上这段时间《仙剑》红遍了大街小巷，所以安子崬真的不难将穆子扬辨认出来。
“穆子扬。”安子崬不会像穆子扬那样浮夸或者很夸张地和别人打招呼，哪怕跟很熟悉的人之间开玩笑也不会。他总是那么认真和笃定，那些云淡风轻、无关痛痒的小玩笑似乎都留给了曾是少年的那个凤于飞，和往事一样在过去那段岁月里飘散如烟。
“我以为你不来了呢。”穆子扬笑了笑，眼里布满血丝，仍无损他笑容里的纯净。
“有事，所以来晚了一些。”打过招呼之后，安子崬谦和有礼地坐到他身边。
“喝点儿啥？”穆子扬问道。
“随便。”安子崬反正叫了也不会喝太多。
酒来了，道了声“谢谢”，安子崬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威士忌，然后轻轻地放回了桌面。
“你一直以来都这样么？”穆子扬问他。
“哪样？”安子崬不知道他具体指的是什么。
“没。”穆子扬摇摇头，举起酒杯碰了下他的杯子，自己灌了一口继续说道：“那天录节目，我看到你了。”
安子崬敲着酒杯的手顿了一下。
“她说你需要一个仪式，和过去彻底告别，真是这样么？”
“对。”安子崬不否认，因为凤于飞说的都是真的。
很神奇的对话模式，穆子扬没说全的安子崬却能听明白，安子崬第一次正眼看穆子扬。
这是一个外表很桀骜的少年，五官干净得不像话，唇形很好看，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挑不出毛病，最难得的是他有一双很年轻很有阳光的眼睛。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一下能暖透人心，如果没有那一头张扬的发型的话，他会是凤于飞最喜欢的那种类型。
是啊！凤于飞说过她喜欢天上的太阳，温暖明亮。她喜欢笑起来带着清风的男子，干净、轻松。她还喜欢幽默风趣的人，因为她觉得自己有时候太安静了，如果另一半也安静的话，那么身边的朋友会无聊的。
眼前的穆子扬符合凤于飞对另一半所有的期待，但他们之间却什么都没有。
是因为他么？
那个像明月一样的凤于飞说过她确实真的喜欢过他，喜欢上她认为自己不大可能会喜欢上的他。
很惊讶，因为他不幽默，话很少，也不像太阳。他执着而狂热地喜欢，却只是默默地陪伴，他感受不到她的温度，就像她读不懂他的寂寞一样。
安子崬只是万家灯火中的一盏，偶尔当凤于飞的目光从天上转向人间才能多望他一眼。虽然很随意，但那对他而言已经是莫大的垂青了。
“你们真有意思。”穆子扬说了一句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意思的话。“你真的放下她了么？”
“不曾。”对上穆子扬的目光，安子崬如凤于飞一样平静而坚定的眼神刺痛了穆子扬。
那样的眼神，他不止一次在凤于飞身上看见过，每次她露出这样的目光，往往就是她拒绝交心的开始。
天上的明月其实并不渴望拥抱太阳，她向往的是人间烟火。
“我有很多疑问，但似乎问什么都不对，没有一点头绪，而且我也怕我问了，你不一定回答。”穆子扬颇为无奈地说道。
在这一点上，安子崬给他的感觉和凤于飞一模一样。
“看你问的是什么。”安子崬这一点和凤于飞又不像了。
凤于飞会说：随你怎么问，想回答的我会说的，我不说的你就算继续问了我也还是不说。
“她每次像你这样笑的时候，都不说话了，你知道为什么么？”穆子扬问道。
“因为你们明明已经知道答案了，但还妄想着让她也和你们一样自欺欺人。”
“原来如此。”
“她是一个很难靠近，靠近了却不难读懂的人。”安子崬收回了目光，低头看着杯里的酒，“一个你喜欢上了，也就摆脱不了的人。”
后面这句话是警告么？还是鼓励呢？
“她病了你知道么？”穆子扬放弃了这个话题，他不想再和安子崬继续讨论这个问题，论比对凤于飞的了解，他没有赢面。
“知道。”哪怕不爱了，但安子崬一直都有在关注她。
“那……”穆子扬看了安子崬一眼，叹了口气。
“你知道她妈妈就是因为这个病走的么？”
穆子扬的话让安子崬握着酒杯的手一紧，手上青筋暴绽。
“不知道。”外界对幽若涵的死有颇多猜测，但没有任何的证据能够证明。
“她爸爸走了没几天，她妈妈也走了，她那时候还没到十六岁。”穆子扬又想起了那个笑得那么温柔的美丽女人，想起她说自己是一个坏人，他眼里忍不住泛起了泪花。
“她说你是陪伴她最长的一个人。”穆子扬的话，让安子崬一阵苦涩。
“你知不知道她出事之前还写过一张专辑？”
“我知道这件事。”安子崬听莫羽羽说过。
“那你知道她心里的答案么？”穆子扬渐渐把安子崬逼到了一个角落。
“我知道。”安子崬脸色保持平静。
“你混蛋！”穆子扬狠狠锤了下桌面，两个人的酒杯都颤了一下。
“看来你还是不懂。”凤于飞的答案都在《仙剑》里，安子崬明白了，所以这次是彻底放下了。
成全不了对方，给不起对方想要的生活，相爱不如相知。
“我的确不懂。”穆子扬自己刚沉沦，都没有在一起过，又怎么会理解分离呢。
“我八月结婚，你来么？来的话，给你一张请柬。”安子崬又喝了一口酒，如果穆子扬没有其他的问题，他就要走了。
“必须来啊！”穆子扬很肯定地点头。“到时候我一定去！”
“说出你心里的想法吧，不然我真的走了。”安子崬直接道。
“我想追她！”穆子扬瞳孔不停颤动，浑身散发着挣扎的气息。“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你比我勇敢。”安子崬佩服地拍了拍他肩膀。“我不知道你到了哪一个程度，但如果你没有很坚定的信念爱上一个传奇，那我劝你还是趁早放手。”
“传奇？”穆子扬重复道。
“对！”安子崬眼里闪着温柔的光，“她就是传奇。”
“哈哈哈！”穆子扬忽然大笑起来。“安子崬，你特么什么都懂，却也什么都不懂！”
穆子扬笑着笑着眼泪就淌下来了。
许是笑得太凶了，他忍不住咳起来，最后鼻涕酒水一起喷出来。
安子崬惊愕了数秒，很有耐心地从兜里摸出一包纸巾，但这时候有一只手伸得比他还早。
“谢谢！”穆子扬低着头接过纸巾，擦脸的瞬间整个人都楞住了。
“你也在啊。”传奇的声音从他头顶飘过。
“是的。”安子崬清朗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