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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天牢狱友

鲜血顺着羊子鹏的右臂,涓涓地流到羊子鹏身上,羊子鹏浑身尽被鲜血染红。

鲜血也喷溅到空中,羊子鲲被溅得满头是血。

场面异常血腥。

诸位高僧大德和宗室大臣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正在愣神的时候,被浓浓的血腥气一扑,气血翻涌,背过身去呕吐不止。

羊侃本抱着羊子鹏,只见羊子鹏缓缓睁开眼睛,羊侃大喜过望,又见羊子鹏对着自己舒展一笑,这笑容仿佛是离家多日的孩子回到家中见到爹娘,把在外的所有痛苦委屈尽皆抛在脑后,露出的自然祥和又不无沧桑的笑容,羊侃心知羊子鹏已然无碍,竟滴下几滴泪来。

羊子鹏又转头看向大哥,恍惚间看见大哥被许多人围逼着,面前还被一个人欺压着,脸上的笑容渐渐凝滞,逐渐变为愤怒,双眼射出凶光,浑身热气大盛,在羊侃不明所以的时候,突然暴起,把拳头攥紧,羊氏拳法成势,一拳捣在萧大状肋下。

羊子鹏的身体里蕴含着玉丸的先天神力,在羊子鹏奋力一击之下引爆出来,豁开萧大状的皮肉筋骨,羊子鹏的右拳跟上,洞穿了萧大状的身体。

羊子鹏的经脉太弱,不能承担玉丸先天神力的爆发,全身经脉皆断,羊子鹏于瞬时间便昏死过去。

拳头缓缓地从萧大状身体里滑出,羊子鹏瘫软在血泊里。

“大状!”

萧大状诸兄弟还在震愕的时候,太子萧纲哀嚎一声,冲上前来,一把推开羊子鲲,把萧大状接在怀里,远离羊氏父子,退回到诸子身前。

羊侃从血泊里抱起羊子鹏,只觉得羊子鹏浑身如冰般凉,羊侃的心也跟着凉透,再试探他的鼻息,已是十分微弱,死多活少,羊侃双腿一软,抱着羊子鹏跪在了地上。

“陛下!陛下!”内侍严亶尖利的惊叫响彻夜空。

众人方才发现萧衍不知何时躺在了地上,脸色苍白,眼白外翻,嘴唇发紫,已是进气多出气少。

严亶把萧衍揽在怀里,大喊一声“姚先生!”姚僧垣已来到萧衍身边,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瓶,倒出两粒金丹,给萧衍塞进口里,又用手顺着萧衍胸前穴道,片刻,萧衍的鼻孔方才有所进气,眼珠归位,嘴唇的紫色也淡了下去。

“陛下只是受了惊吓,不碍事的!”

姚僧垣对严亶道。

在所有人都关心萧衍安危的时候,太常卿周弘正来到羊侃身前,也不说话,径直拉起羊子鹏垂落在地的手,两只手把羊子鹏的手捂紧,羊侃只觉羊子鹏的身体立时回暖,惊讶地看着周弘正。

周弘正把羊子鹏的手放好,笑道:“不碍事了!”

“多谢卿公!”

“羊公多礼!”周弘正略一躬身,便走回到人群之中。

“御驾回宫!”严亶让侍从准备御驾。

“且慢!”

“勿慌!”

两位官员出班,跪在圣驾之前,正是太府卿贺琛和太仆卿傅岐。

两人在朝班之中,与羊侃最为交好。

“二位卿公想干什么?”严亶犀利地看着二人。

“事情还没了结,陛下还不能走!”傅岐道。

“陛下若有闪失,二位担得起吗?!”

“大梁若痛失栋梁,令公担得起吗?!”贺琛肃然道。

贺琛和傅岐面色严肃,不可动摇,严亶方知事态严重,不得已做出妥协,放弃回宫,立时唤来坐榻,扶萧衍在坐榻上坐下。

庭院里响彻太子萧纲悲惨的哭声。

“杀人偿命!”

“我们跟你拼了!”

萧大款、萧大临、萧大春、萧大成、萧大封、萧大雅,兄弟六人,疯了一般,扑向羊侃怀里的羊子鹏。

羊子鲲冲到羊侃之前,一阵拳脚施展,萧氏六兄弟均被迫退。

“你们羊家都是反贼!”

“你们羊家都去死吧!”

萧氏六兄弟话不多说,再行扑上。

无论弟弟做了什么,都不能任人宰割!无论是谁,想碰弟弟一根汗毛,都是痴心妄想!

羊子鲲的眼睛里冒着凶光,迎上萧氏六兄弟。

萧氏六兄弟自小娇生惯养,哪里是羊子鲲的对手,只片刻功夫,六兄弟全被羊子鲲打倒在地。六兄弟发了狠,纷纷爬起来,从禁军手里抢下宝刀,便来砍羊子鲲。

羊子鲲同样抢下一柄宝刀,以一敌六,把萧氏六兄弟稳稳压制在羊侃与羊子鹏两丈之外。

太子萧纲把萧大状的尸体交给太孙萧大器,绕开酣战的六子与羊子鲲,走来到羊侃面前。

羊侃仍抱着羊子鹏跪在地上,心知太子来了,低着头道:“小子羊子鹏无心,误杀东阳公,请太子恕罪!”

“若是有人杀了你儿子,你能饶他吗?!”

“我的儿子,谁也杀不了!”

“那我就先杀你!”

萧纲捡起地上的朱异的宝剑。

羊侃仍是跪在那里,怀里抱着羊子鹏,始终不抬头。

萧纲举着宝剑,照着羊侃头上劈落。

剑至头顶,羊侃疾速抬手,侧面一弹剑身,叮得一声,宝剑脱手,激飞而出,掉落在地。

萧纲不慌不忙,走过去捡起地上的宝剑,来到羊侃侧面,从后方斩向羊侃的脖子。

羊侃仍跪坐不动,单臂抱着羊子鹏,听得风声,后发先至,千斤之力又弹在宝剑底下。宝剑冲天激飞,掉头落地,噌得一声,插进羊侃面前的石板里,没进一半剑身,露在外的剑身和剑柄嗡嗡直颤。

羊侃握住剑柄,止住嗡鸣,奋力往下一按,叮得一声,宝剑被羊侃尽根按入石板里。

萧纲不再理会宝剑,眼见血泊中还躺着一把宝刀,那是萧大状用来砍羊子鹏的刀。

萧纲从血泊中捡起宝刀,缓步来到羊侃正后方,扎稳了马步,双手高举着宝刀,借着腰势,用上全身的力气,向着羊侃后脑砍去。

宝刀砍落至羊侃发冠时,戛然而止。

萧纲的腰势被生生截住,上身颤了两颤,方才停好。

待看身边时,方见廷尉卿周弘直,正握着自己的手腕,抵着自己的肩膀。

周弘直待萧纲站稳,伸手一转一抄,便把萧纲手里的宝刀抢了下来,同时把萧纲往后轻轻推开一步。

周弘直挡在羊侃身前,把宝刀垂在手上,向萧纲下拜道:“羊子鹏杀人,当依法追究!殿下杀人,也会依法追究,还请殿下慎重!”

萧纲大怒,再要上前,四顾之下,却找不到一件兵器。

御史中丞周弘让来到周弘直身旁,也向萧纲下拜:“殿下身为太子,当以国家为重,莫要因一时悲恸,做出于国不利的事来!”

萧纲愤怒已极,自己的儿子被人杀死,别人却要跟我谈国法和职责?

再看一边的诸子,尽皆趴在地上,哀嚎不止。羊子鲲的背影,比他任何一个儿子都要高大。

萧纲正要失控,却听萧衍喊了一声:“太子住手!都住手!”

声音虽小,龙威却不可质疑。

萧衍在王谢徐柳四老的不断呼唤下,缓缓醒转过来。

贺琛和傅岐见萧衍醒来,立刻跪地大喊:“如何处置羊公,请陛下决断!”

萧衍见贺琛傅岐言辞急迫,方才记起昏厥之前的事。

萧衍总觉得,羊子鹏打出的那一道白光,是打在了他的身上,因此才气血攻心,昏厥过去。

在萧衍看来,羊子鹏打死孙子,固然是罪该万死,羊子鹏抢吃玉丸,那才是真正不可饶恕的大罪。

萧衍因羊子鹏阻止萧大状杀死真谛,对羊子鹏怀恨在心,让羊子鹏担任护牙使者,不乏有凌辱他的意味,萧衍完全没有想到,羊子鹏会犯下如此的滔天大祸,不禁暗暗悔恨。

羊子鹏固然该死,羊侃却万万死不得。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杀羊侃,相当于大梁凭空覆灭十万大军,这笔账,萧衍算得明白。

要留羊侃,羊子鹏也万万杀不得!羊侃是性情中人,他当初能背叛北魏,现在也能背叛大梁。

萧衍看着太子为难羊侃,心中权衡着利弊,终于做出决断。

“禁军听令!羊子鹏打入天牢!羊侃、羊子鲲收押廷尉府大牢!听候发落!”

太子萧纲突然跪地大喊:“父皇!那可是你的孙子啊!”

萧衍无奈摆摆手,低声道:“太子不要多言了!朕自有分寸!”

禁军护卫从羊侃怀里接过羊子鹏。

天牢,那是一个进得去出不来的地方。

羊侃纵有千般不舍与万般不放心,又有什么奈何?陛下既没有处决子鹏,更没有诛杀羊氏一门,已经是皇恩浩荡了。

“阿弥陀佛!羊小居士性情真切,必将逢凶化吉!”

真谛望着被禁军护卫抱走的羊子鹏,口念一句祝语。

“谢大师!”羊侃向真谛深揖至地。

禁军把羊侃和羊子鲲押往廷尉府大牢。

萧纲父子收拾起萧大状的尸体,黯然离去。

诸位高僧大德,世家宗亲,文武官员,乘宝船出玄武湖。

玄武观重归清净。

萧衍回到台城,屏退了严亶等近侍,独自坐在太极东堂的书房内。

无边无际的孤独感和无助感,涌上心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