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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话

兰露国的早晨很冷,冷得到处都有露珠,晶莹的露珠挂在绿色的可爱的草上,折射每一束过来的阳光。当这么样轻灵的露珠沾在苏破的裤管上,苏破的裤管立刻潮湿,苏破从来不抱怨露珠沾在衣服上,他反倒很高兴露珠与自己亲热。苏破也不再骑他的白雪驴,他在想他的鸡。鸡啊,让苏破思念。那只鸡,有着云白的身躯,火红的鸡冠,让人喜欢的叫声。苏破因为思念这只鸡而茶饭不思,寝卧难眠。

在兰露国,有不少有意思的玩意儿,什么赛龙舟、划旱船、溜冰、打球、狂欢,可是,苏破对于这些物事不感兴趣。白雪驴在驴棚里叫,叫得那叫一个响。苏破立刻跑进院子,拧拧裤管上的露水,跑到驴棚旁边。那驴在驴棚里婷婷玉立,苏破一见欣喜,便要来骑驴。因此将白雪驴牵出驴棚,往路上骑。不一时已经到达败草路,荒凉的败像再一次冲入苏破双眼,入了苏破的心,苏破不寒而栗。

“驴啊,你叫什么?”

驴不话,因为驴不会话。只有驴蹄踏路的声音传向远方。

“驴啊,你跑慢些。慢些,我受不了你这么快。”这个时侯苏破在旁边的一棵树下发现一个人,这个人用草帽盖着脸,正憨憨大睡。苏破见这人体型体熟,便催驴过去,驴在那人身旁闷哼几声,叫醒树下的人。

苏破心想:“这家伙和我一样,也在树下睡觉,风餐露宿其实挺好,天地与我同在。”树下的人掀开脸上的草帽,揉揉惺忪的睡眼,对着天道:“谁啊,这么烦人,睡个觉也不得安生。”他睁大眼睛一看,原来是苏破,马上喊道:“啊呀,原来是你,怎么不话,我以为是乌鸦呢。”“不是乌鸦,是驴,”苏破笔直站立着道,“你也有意思,睡觉盖着个草帽,我以为是头牛呢。”“啊呀,怎么话这么难听,谁是牛谁是牛,你才是牛呢,”欧阳虎道,“你又骑驴出来做什么?”“我没有做什么,”苏破道,“我骑驴出来逛逛,你呢?”“啊呀,你我在做什么,你还看不见吗?我在睡觉呢,我在睡觉。我越来越发现睡觉的乐趣,”欧阳虎凑上前道,“这睡觉呀,可得讲究,我们要在船上睡觉,要在草地上睡觉,要在树上睡觉,要在花丛中睡觉,要在蓝天白云下睡觉,要在树下睡觉,我们要在不同的地方睡觉,要和不同的存在睡觉,你明白吗?”“我懂你的,你睡好了吗?”苏破问道。“和你了一通话,现在我已经不困啦。”欧阳虎道。

远山像一幅水墨画,远处的树如一幅油画,整个世界可以都是画,画之美,无言。

“那好,”苏破嘴角一笑,“你和我去找东西。”

“找什么东西?”欧阳虎瞪着眼睛,胡子直立。

“鸡。”

“什么鸡?”

“你送我的鸡。”

“哦!怎么啦?!丢啦?!”

“嗯。”

“找去呀,丢了找去呀。”

“你和我找鸡去。”

“你去吧。”

“你和我去。”

欧阳虎这才不情愿地跟在苏破的白雪驴后。

他们在路上缓缓前进,欧阳虎心里不愿意跟苏破去找鸡,他想:“不就是一只鸡吗,又不是丢了**,那么担心干什么。”因为有这个心思,欧阳虎几乎不前进,苏破发觉欧阳虎没有跟上来,便在驴上回头道:“走呀,你倒是跟着我走呀。”

“我不想去。累,我想睡觉。”

苏破勒转驴头,白雪驴嗒嗒跑过去,苏破喊道:“怎么回事?怎么不走啦?”

“去买卖厂买一个不行吗?非要那一只吗?”

“对。非要那一只不行。”

“你有病吧。”

“你才是,”苏破冷冷道,“快跟我走。”

“你敢命令我?”

“怎么?”

“想死是不是?!”欧阳虎怒目圆睁。

“你走不走?”

“走你大爷!”欧阳虎怒喝一声,身体已经扑到苏破面前,手掌向苏破颈部打过来,苏破猛抬头,脚飞踢欧阳虎手腕。欧阳虎转到苏破背后,大手掌向苏破后脑勺拍去,苏破猛回头,拳头迎向欧阳虎的手掌。欧阳虎的手掌与苏破的拳头相撞,顿时疼痛难忍,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还要我的金砖吗?”苏破质问,“我在你家借宿,你就相中我的金砖。虽然你看上我的金砖,我的金砖却不能给你。”

“不给就不给。可我想要。”欧阳虎心安理得。

“你想要太阳,你就能得到太阳吗?你想要月亮,你就能得到月亮吗?”苏破冷问。

“你想找鸡,你就能找到鸡吗?”

“你还很会见缝插针。”苏破笑道。

“你真想找鸡?”

“当然。它的叫声很好。”

“可以再买一个。”

“我恋旧。”

“那好吧,我陪你找。”

欧阳虎陪苏破去找大公鸡,找了一天一夜,不曾找见。

早晨的太阳有着铁汁般的眼色,喷薄着上升,这火红的光芒照在几棵树上,这树被涂染得像孩子。空气的清新可以通过树的叶子看出来,那树叶子绿得一尘不染,仿佛洗过一般,任何来到树底下的人都会举头望大树,感叹树的干净健康。从山脚吹过来的风掠过这几棵被阳光照耀的树,席卷着树的芳香向另一个方向冲去。带有树的清新气息的风刮到一排排有着黑瓦的房屋群,将树的气息带给千家万户。

千家万户当然不是确切的数目,这里没有那么多人,五百人撑死。有一处像是毛笔勾勒的屋檐下,开着坚硬的木头窗扇,由于窗户是开着的,风得意灌满整个屋子。屋子里坐着苏破,苏破在床上闻到清冽的气息,忙跑到窗户旁边,他举目远眺首先看到的是白云蓝天,他望不到树,可是他已经嗅到来自树的气息。

苏破突然感觉身体内集聚热量,他觉得自己浑身是劲,可能这股劲源于清新的召唤,苏破觉得那树的气息是可爱的。人总有善的一面,可能人的善的一片有时让人很安静,但又因为人由于种种原因并不能够处在一个安静的状态,那么,怀有善的人便开始寻找那安静,大的安静就是宁静,大的宁静犹如深山的一泓清水般难以寻觅。

在这个风刮满屋子的午后,苏破认为外面有清新的存在在召唤着自己,他决定到户外去闯闯,宛如一个深居村落的孩子渴望外面的世界。苏破有此想法,立即下楼,到驴棚外面站立。他对着棚内的白雪驴以淡淡的语气道:

“你好,你是驴吗?我是人吗?为什么你是驴我是人,为什么我不是驴你不是人,为什么驴是你而人是我,你是驴我是人,这是驴的意思呢还是人的意思?”

苏破完这些话,静了静,他见驴兀自在那里吃草,苏破吼了一声,驴转头看了眼主人,回头继续吃草。

“驴啊,你就这么喜欢吃草吗?为什么喜欢吃草的是你而不是我,为什么我不吃草呢?为什么我不喜欢吃草呢?驴,你能回答我吗?如果驴,你不能回答我,那么,你的母亲能回答我吗?如果驴,你的母亲不能够回答我,那么你母亲的母亲能回答我吗?这样追溯上去,哪头驴能回答这个问题呢?到底是谁造的第一头驴,又是谁造的第一个人呢?谁造的第一颗草,谁造的我们所在的世界?有谁能够回答吗?”

苏破完这些话又静了静,他开始听到来自驴吃草的咯吱咯吱的声音,这声音里似乎有快乐,驴的快乐。

“白雪驴啊白雪驴,我有时怎么不快乐呢?你快乐吗?你有什么烦恼吗?你会话吗?你能和我交流吗?为什么好多自称为江湖豪杰的人都骑骏马而不骑驴呢?我偏骑驴。”

苏破过看看驴,驴不理苏破只顾吃草。

苏破拿出金砖在朝槽上一拍,当的一声吓得白雪驴连退数步,驴也不吱声,愣愣看着苏破。

“哎呀,还是外面空气好,别在这里吃啦,载我到外面逛逛吧。”过,苏破打开驴棚的门,将白雪驴牵出来。

苏破拉着白雪驴不知道要去哪儿,就仰起头感叹地道:

“怪没有意思的,好无聊啊,真没有意思,哎呀,这一天天过的,去哪儿呢?”

苏破骑上白雪驴,白雪驴往前行,它颈部的铃铛叮叮当当,身上的大红衣裳流光溢彩,苏破不知道去哪儿,似乎白雪驴知道去哪儿。苏破不管,任白雪驴往前行。

驴在路上行动不快,也稳当,苏破索性在驴背上睡觉,他以舒服的姿势躺在驴背上休息,任驴往前方行。

不知什么时侯,白雪驴进入一片树林,树林子里雾气蒸腾,苏破更睡得安稳。树上有鸟叫,更显林子幽静,在这个地方,苏破竟然睡着。

苏破不知在驴背上睡了多长时间,隐隐约约的歌声将苏破从睡梦中唤醒,苏破不知这歌声从何处来,只道是个女的,并且赞叹她的嗓门嘹亮。苏破和白雪驴在枝枝叶叶间穿梭,歌声越来越近,直到苏破完全听真了声音,苏破抬头,不远处有一个束腰红裙女人在溪水中涮洗衣裳,看得出她是热爱生活的人,在洗衣裳的时侯还这么样地唱歌,让人不由得赞叹她的性情。

这个女人见到骑着白雪驴的苏破,直起身子,并没有停止歌唱,而是更起劲地唱了几声,像是专门给白驴上的人听的。苏破咧开嘴,他这似笑非笑的表情逗得溪水旁边的女人哈哈大笑,这个女人道:

“我见过你,你在我家住过。”

“哦,是了,”苏破依旧咧着嘴,“你还记得我啊,我也认出你来啦。怎么样,最近怎么样?”

“我开了线厂,我是生产线的一把好手,”女人得意地道,“我家老公就不让我搞这些东西,但是我喜欢,他管不着。我做的线多种多样,有能缝袜子的,有能织毛衣的,有可以织布的,我就是热这个东西,我要是不热这个东西,我干嘛好几年干这个东西。”

“你的很有道理,我喜欢什么,便去追求什么,这是没有错的。”苏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缓和,以使对面的女人能够喜欢,“你家老公送了我一只鸡,我给丢了。我心里难受,我想那只鸡。可是,一直没有找到。唉,所以今天骑驴出来解闷。”

“你丢的什么鸡?”

“一只大公鸡。”

“绿眼睛的大公鸡?”

“对,是绿眼睛的。你见过?”

“你瞧。”女人转身手一指。

随着女人手指的方向,苏破见到茅屋上立着一只大公鸡,那眼睛是绿的,而且那神情使苏破觉得分外熟悉,他大叫起来:

“就是这只鸡。就是这只鸡。就是这只鸡。”

女人看见苏破高兴忘形的样子,笑起来,掩嘴道:

“看把你高兴的,见只鸡就这么高兴?”

“当然了,我找了那么多天都没有找着,今天终于找着,我当然万分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