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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回:两军乱战高墙外,一众赌气围城中(下)

次日,赵矜、李荼合兵一处,赶到城下。

这一天夜间风雨大作,赵矜披起蓑衣,戴着斗笠,巡视军营。仰头望着漆黑夜幕,让雨点不断打在脸上,想到香芷不知是死是活,一种刺痛的感觉直钻心窝。真想立时攻取城池,可是连叶谢伊的城墙十分高固,要攻打恐怕不是容易的事。

李荼来寻赵矜,禀告道:“主公,雨大矣。明日宜移营。”赵矜身边的独隆翰不解。赵矜点头道:“有理。虽然莫吉廖人未必懂得趁着大雨掘开河流灌我军,但我们仍应该提防着。正所谓:小心无大过。”独隆翰很聪明,恍然大悟,心想原来战争还有这么多奇妙计策可用的。

再过两天,乌达引数骑亲兵兼程赶到。赵矜遂会聚众将,商议攻城计策。何磐叫道:“这有何难?依末将某之见,便由我做先锋,大军云梯攻城!”孛锐阿巴希、孛锐阿惕沁、孛锐阿贝格、孛锐阿吉尔都道:“说的不错!”李庆熙却道:“且慢。主公在上,列位将军听禀:城高难攻,倘若未有良计,单凭云梯攻城,只怕伤亡必大……”

刚说到这里,孛锐阿吉尔即打断道:“你这个男人,有无胆量?若无胆量,你自退后!我等云梯攻城,死而无悔!”他的三个兄长一齐称是。

李庆熙微微一笑,考虑到自己是初来乍到的将军,不敢多发表意见,只点点头,就不说了。赵矜却注意到了,问道:“李卫尉,莫非你有什么主意?若有,但说无妨。”有了主公的问话,李庆熙这才阐述道:“主公,仰攻高墙,自古所难。且以末将观之,连叶谢伊城中有一敌将,甚能指挥。若是此人统兵,只怕云梯攻城难以济事。”李荼道:“此人我亦知之。他唤作别司丘耶尔赫夫,当日我军设计诱敌,大败东斯军,不料他竟来个反埋伏,伤了萧銎将军。”赵矜一听,咬牙切齿道:“什么什么夫?再告诉我一次!我必记住此贼,拿住他碎尸万段!”李荼道:“别司丘耶尔赫夫。”戴得功怒而插话:“这憋死球的匹夫!不必主公虎威,末将自擒他来与萧将军报仇!”颜士重亦重重一拍大腿:“这贼该死!若非萧将军负伤……”

说到这里,众人都知道了颜士重要说什么。如果不是萧銎受伤,主公的妹妹香芷不至于离开塔良布城;如果她不离城,就不会遭遇袭击被掳。赵矜将手一摆,止住颜士重:“好了,气话不说,咱们抓紧讨论正题。李卫尉,你继续说。”李庆熙道:“敌军有良将,攻城更不易。然而,连叶谢伊并非四面城墙。”赵矜一听,内心怦然一动,忙道:“接着讲。别的人都静静听,不要打断!”李庆熙遂将计谋说出:“末将这几日绕城观看,又询本地东斯人,得知该城三面高墙、一面临河;临河虽亦有墙,却不甚高,且有数处摆渡河滩,是为缺口。依末将之见,不如打造小船,精选壮士,趁夜偷渡,自河滩袭入城内。待城中大乱,城外再以云梯攻城不迟!”

赵矜一听,不禁击掌道:“好计,值得尝试!”

乌达笑道:“若说造船,我倒会造一样快船,名曰‘鳅船’。”于是乌达向主公与众将解说这种船的款式。原来这种船的船体尖而长,可坐四列军士,外侧两列用手持桨划水,里侧两列用脚踏动轮机,牵引船底的螺旋桨叶片转动,于是有双重动力,速度极快。赵矜大喜道:“我以前只听说过‘阿基米德螺旋泵’,没想到你们已经能把螺旋原理用在船只动力上了呀!”乌达道:“此乃我家祖上当年监造战船时一员巨匠呈上,如今天下识得造此船者,只怕别无二人矣!”言下之意,除了乌达,没人会造这种船了。乌达先前在元朝和金帐汗国做工匠头领,并没有献出这种船的图样,现在自己做了将军,得主公重用,当然要献出来了。赵矜顺便问乌达一句:“那当年巨匠,叫做什么名字?”乌达摇头:“这却不知。”赵矜叹道:“咱们东方真是轻视劳动人民、轻视发明家啊!”因要商议军务,闲话到此打住。

炎汉军中颇多工匠出身的将士,因此即使后面的两千匠人队伍还未赶到也无妨。赵矜为了尽快攻入城中探听香芷消息,命令乌达连夜造船,不必多造,先造两艘即可。一艘可容百人,两艘二百。赵矜拟订作战计划,要亲自率领二百壮士,夜半时分偷渡,登陆最靠近南面城墙的一处河滩,杀上城墙,接应城外大军入城。众将劝阻,都道大将军不应亲身涉险。赵矜不依。李荼正言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何况主公?主公虽爱惜妹子,还望以大业为重。”赵矜只得听从。颜士重自告奋勇担当重任,戴得功也要同行,于是赵矜令二将各带一船人。

计划定好,船也赶造出来了。乌达亲自领一帮能手工匠造出两只鳅船,别的工匠与军士们又造出几十只普通的划桨小船,预备使用。这花费了五六天时间连夜赶工,炎汉后军已陆续开到,将连叶谢伊三面围起。赵矜令围城汉军在城东北虚张声势,攻城的主力却悄悄移到了南面。

这些天来,城里又是什么情景?只能用一个“乱”字来形容!

出城作战惨遭失败的当天,马尔莫斯考夫、别辽左维惴惴不安,生怕坦普卢多夫大公责怪。不料大公连宫殿都不出来。两人进去问大公的亲兵,才知道大公可能是寻欢作乐导致疲惫,正呼呼大睡呢。两人面面相觑,不敢打扰,退了出来。

城里居民惧怕东方人攻破连叶谢伊之后要搞屠城,对于射退东方人挽救了全城危机的别司丘耶尔赫夫十分崇敬,对于打了败仗害得城池差点儿丢失的契瓦洛夫则十分讨厌,纷纷指着契瓦洛夫的背影臭骂。

契瓦洛夫自从出征以来,晦气不断,现在又成了众矢之的,将士鄙视,平民轻蔑,气得他快要发癫。想想没有脸面再呆下去,契瓦洛夫遂带领本部残兵,跑到渡口,渡河回归奔萨公国。城中军民哗然!因大公严令,除了到河西搬取物资、援军以外,任何人不能渡河离开连叶谢伊!这属于临阵脱逃行为!于是莫吉廖的军人与奔萨的军人起了冲突,厮打起来。奔萨的军人终于还是不顾大公命令,跟着契瓦洛夫逃走了。

城中的混乱,还不止这些。接下来坦普卢多夫大公好几天都不出来主持大局,一直窝在自己的寝宫里。只有一个例外,那一天他稀罕地从寝宫里出来了,但是并不出外慰问将士,也不过问守城情形,只到仓库里取了几匹上好丝绸。据说是给东方的公主做衣服用。

这下子,可把大公夫人珞蕾佳娃气坏!自从新婚以来,除了大公出征的日子,哪一天大公不搂着自己睡觉?现在连续多日,大公连理都不理一下自己!珞蕾佳娃也算是个顶尖的美人,先后多少男士追求!都是因为大公打破了珞蕾佳娃的祖国,看中了珞蕾佳娃的美貌,而且小贵族出身的珞蕾佳娃自己也向往着权力和荣耀,这才不顾年龄差异嫁给了大公。现在可好,大公竟然宠着东方的公主,把妻子完全抛诸脑后!

可是光生气有什么用?珞蕾佳娃拿坦普卢多夫毫无办法。他是大公啊!珞蕾佳娃又能怎么样呢?她就迁怒于人。跟班的淑女们稍微不小心,就给她痛打耳光。

这一天珞蕾佳娃走出宫殿散心,到外面喝了些酒,喝得脸红红的,心情却没有好转。这正是“借酒浇愁愁更愁”。外面阴雨连绵,珞蕾佳娃只觉得心情更加阴郁了。回来时只见一大堆将士挤在宫殿大门外,堵住了自己的归路。

这批将士都是因为大公不理事而聚集起来,其中包括伏佐维奇斯诺夫和别司丘耶尔赫夫。他们虽然互相不服气,但都觉得大公不理事不行,尤其是在东方人围城、天气又不好的时候,士气低落,必须大公亲自来提振才行。另外,大公一向贪吝小气,军营欠缺修缮,一下雨不断漏水。外来的将士待遇更差,简直是在泥水里睡觉。他们想到自己这么艰苦,大公却在温暖柔软的被窝里抱着东方公主睡觉,心里还有心作战吗?

因此别司丘耶尔赫夫和伏佐维奇斯诺夫不约而同来到大公的宫殿外面,想要跟大公好好谈话,不料大公并不肯出来。亲兵们道:“大公白天要睡觉,严令我们不许放人打扰!要是受到打扰,大公会拿鞭子抽我们的脸,罚我们的薪水!因此,我们不敢放你们进去!”

就这样,一众东斯将士束手无策,滞留在大门外,十分气恼。珞蕾佳娃喝过酒回来了,也很气恼,看到这么多人堵路,更加没好脾气,上前拉过一个人,不分青红皂白,甩手就是一记耳光!

一众将士大愣,眼睁睁看着大公夫人连甩多人耳光,分开道路而行。伏佐维奇斯诺夫一直以来十分仰慕夫人却不敢表露,这时连忙凑上前去,把路挡了一挡,想要碰碰运气沾沾光。不一会儿,果然如愿,于是伏佐维奇斯诺夫抚着自己火辣辣的脸,痴痴地傻笑,看着夫人走进大门里去了。

亲兵们见是夫人,这才闪身放行。珞蕾佳娃进了宫殿,见里面又有军人挡路,牙一咬,眉一横,还没看清楚就一巴掌揍去。

那挨揍的,却是别辽左维。别辽左维大喜。原来,他自从珞蕾佳娃嫁过来开始,就很喜欢这继母,但继母可不喜欢他,言语之间客客气气,在那客气的外表之下却只让人感到一颗冰冷的心。别辽左维为此烦恼,好不忧郁。现在珞蕾佳娃竟肯动手来揍,显然不再见外——这跟“打是亲、骂是爱”差不多的道理!于是别辽左维喜滋滋地,点头哈腰,倒退着引导珞蕾佳娃进去。

马尔莫斯考夫看见弟弟有这样的运气,十分嫉妒,也跑上前来想要给“打是亲、骂是爱”一下下。可是珞蕾佳娃连打许多人,已经打得自己十分手痛,就不再打了。相比手痛,心里才真的是痛,珞蕾佳娃极度伤心。她向着大公的寝宫看了一眼,狠狠地骂了一句别人听不见的话。一班淑女跟着夫人,进另一座宫苑去了。马尔莫斯考夫、别辽左维碰在一起,看了一看对方,都觉得对方不顺眼。但现在不是争执的时候,他们心领神会地互相笑一笑,向着夫人的跟班淑女们刚刚拐过的廊角追去。两位公子的随从们想要跟上,却被他们摆手制止,只得眼睁睁看着他们消失,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外面的一众将士无可适从地呆立了许久,天色都已经暗下来了。伏佐维奇斯诺夫与别司丘耶尔赫夫商议,觉得大公不出来也没办法,只有各自督率本部好好防守。大公好色,东方公主又很美丽,迷上一阵不奇怪,还是等他迷够了有心思理事时再说吧!

(待续第四十二回:铅华不足补国事,敢为兄业捐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