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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约法三章 上

皇太后正亲王府“捉奸”后的那一天,四更末下人们来叫亲王起身上朝的时候,花子夜叫苦连天,一口一个“困”,抱着枕头拉也拉不起来。正亲王妃和从人只当他今天又要偷懒告假的时候,他到爬了起来,睡眼朦胧的更衣出发,早饭都没吃一口。上朝的时候是困倦不堪的可怜模样,可一进朝房顿时精神抖擞,到了金殿上简直顾盼生姿。照惯例正亲王在朝堂上能享受座位,他和迦岚一左一右享受着苏台王朝仅次于皇帝的尊荣。只可惜今天的苏台花子夜心思并不在正亲王应该有的层次上,既不关心边关风云,也不在乎哪个地方又起天灾,一味的东看看西看看,尤其是那目光一次次在琴林家几个朝官身上打转。看得琴林两姐妹全身发冷,忍不住抬起头却见他一缕冷笑挂在唇边。

在苏台王朝,正亲王相当于辅政的角色,也可以算是机动的朝廷首辅。历来正亲王和太子一样,从很小的时候就受到格外隆重的培养。一般来说,太子为皇后所出的长女,正亲王就是皇后所出的次女,或者公主中母系地位最高贵本人又比较年长的那一个,这是惯例,不发生夺嫡之类惨剧轻易不会打破。故而正亲王的人选尽管没有册立过程,也是人人心中有数的。一个合格的正亲王,文能入相,武能为将,堪称朝廷的救急队,哪里需要就能丢到哪里去。最完美的例子当然就是苏台宁若。

花子夜算不上完美的正亲王,这一点他自己也明白,所谓文不能为相,武不能带兵;虽然文武都学过,没有一样能到上乘。刚摄政的时候被臣子私底下取笑他也委屈得可以,上头明明还有一个姐姐清杨,他并没有求着先皇让自己当正亲王过。可惜臣子们不会相信他的淡漠权势,相反,人们坚信爱纹镜是在被他们母子三个“把持朝纲、隔绝宗室”的情况下,让他得到了正亲王宝座。而在这个幻想故事里,苏台清杨当然是可怜的牺牲品。

在他左顾右盼搅得琴林姐妹心乱如麻的时候,皇帝偌娜处理完了今天的朝政宣布退朝。琴林两姐妹已经是汗湿重衫、如坐针毡,好不容易盼到退朝,忙不迭往外走,两人都想索性不去官署,告假逃回家然后称病个三五天算了。可越是害怕见到花子夜,越是撞到,两人低着头刚过金水桥就看到熟悉的王袍在面前晃,硬着头皮抬眼望过去,花子夜笑吟吟的看着两人:“两位琴林大人,许久未和两位畅谈,今夜小王在府上摆酒。对了,少司礼大人怎的许久未和王妃说说家常?王妃甚为想念您呢。”

两人面面相觑,怎不知宴无好宴,可也没理由推辞。还是琴林叶芝有胆量些,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怎敢劳动殿下摆酒,下官遵命便是。”

“好——本王在府中等二位。”说着哈哈大笑,可并不移动,依旧当着两人去路。那两人正捉摸着怎样找个借口脱身,说来也巧,但听有人高声叫道:“殿下——皇上有请——”

水影自前一天离开正亲王府后就在殿上书记的府邸一直留到第二天昭彤影办完公事回府。虽然这天早上某个要早朝的人五更天起床准备完车马要出发的时候忽然想到还有一个有着四阶这样高职位的人却躲在被子里享受,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到客房门口将对方吵醒说:“正亲王都已经在上朝路上,你不用避嫌,可以回去了。”

睡懒觉的人用那种半梦半醒中才会有的声音道:“我等你回来。”

“为什么要等到我回来?”

“等你带消息给我……早朝上的消息。还有……你不是要给我提亲么?”

还真是没办法驳斥的借口,昨天听到“洛家大公子”这几个字,水影沉默了一会后将手中的酒杯一放,以手覆额皱眉道:“忽然头晕,大概酒喝多了,借你一处地方让我睡下吧。”

她冷笑两声:“好啊,要不要再借你一个暖床的人?放心,我不会吃醋的。”

再见到水影的时候,幸福的看到那人并没有抢自己的人和珍宝,文文静静在花园里看书,享受春日午后温暖的阳光。

“想好了么,我昨天的提议怎么样?”

“洛西城啊——”

出乎意料,水影并没有装失忆,大大方方念出那个对两人来说多少都有些尴尬的名字。反而昭彤影不自在起来,咳嗽一声脸色一正:“影,你对我说实话,你……真的安下心要跟随花子夜一辈子?”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是的话,只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当然,昨日的提亲不算,西城是个难得的好男人。如果不是——”

“怎说?难道,要我投靠你家主子?”说话间伸手掐了一朵初开的迎春花,将粉嫩的花朵在指间轻揉,目光变幻不定:“若是背叛了正亲王,没有能与之抗衡的新主子撑腰,水影死无葬身之地。”

“迦岚亲王不错啊,考虑一下吧,我会建议亲王任你为鹤舞高官,位在三阶之上。”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是的话,只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当然,昨日的提亲不算,西城是个难得的好男人。如果不是——”

“怎说?难道,要我投靠你家主子?”说话间伸手掐了一朵初开的迎春花,将粉嫩的花朵在指间轻揉,目光变幻不定:“若是背叛了正亲王,没有能与之抗衡的新主子撑腰,水影死无葬身之地。”

“迦岚亲王不错啊,考虑一下吧,我会建议亲王任你为鹤舞高官,位在三阶之上。”

“你那亲王——请吃一顿饭就打得我三天不敢出门,投靠过去还不知道有没有命留着。”

昭彤影苦笑着摇摇头,心想那顿打就是你自己找出来的,我不替亲王叫屈你到先叫冤了。嘿嘿两声冷笑不接她的话,反而道:“要脱离花子夜也不是非得投靠迦岚亲王。”

“是——和亲王也不错。”

“的确不错,”眼睛微微眯起,露出不怀好意的神色,缓缓道:“花子夜看中的颜色,不知道是不是也能让和亲王意乱情迷。”

水影脸色微变狠狠白了她一眼,心道和亲王果然对昭彤影别有心意,这多年前埋下的种子居然还能开花,和亲王出人意料的长情……清杨有绣襦之好,这是埋藏的极深的秘密,除了她,当初宫中也只有先皇等寥寥三五人知道,昭彤影会知道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和亲王终于按耐不住一诉衷肠。想到这里朝昭彤影笑笑,笑得意味深长。对方一个白眼过来说笑什么呢,回答是:“感慨殿上书记果然是稀世美人,倾城——倾国——”

昭彤影脸色一沉,随即苦笑心想这也是自找的,咳嗽一声掩饰过去,随即道:“这些年也有些人家向你提亲,都被你以‘受先皇之命照顾晋王,王未服礼,不敢离府’搪塞过去了,可是真的?”

“嗯。”

“我刚到京城的时候数次听人说,王傅既然如此牵挂晋王,倒不如等晋王长大后嫁作王妃。”

“荒唐,哪有王傅嫁学生的道理。”

“前代有太子傅为皇后,王傅嫁学生又怎样?”

水影沉默半晌忽然淡淡笑了:“我还你真的要替洛西城提亲。”

“当然是真的。”一样回答的斩钉截铁,外加一个童叟无欺的表情:“不过我关心的是你,吾之挚友啊——”

一阵寒气上身,水影禁不住一颤。

“洛西城是难得的好男子,可惜,不足以与花子夜殿下抗衡。但是晋王就不同了,嫁作晋王妃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脱离花子夜。而花子夜——正亲王殿下还是个顾念手足之情的人。”

水影看了她一会,见她神情不像是玩笑,柳眉一挑骂了句:“胡言乱语!”却没有更多的话,而目光渐渐沉静,显然昭彤影的话触动了她的心绪。两人相对沉默了一会有人来报说晋王驾到。昭彤影看看她嫣然道:“看看,看看,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其实前一日她到正亲王府一夜不归,晋王就担心了。这就不得不说,哪怕是掩耳盗铃,掩掩还是会掩出些作用的,至少这位苏台晋就一直到这一次远游回京才听到关于自己的司殿和自己的王兄之间的桃花韵事。第一次听到着实将晋王吓得不浅,在他心中司殿亦师亦姐,可以说是凌然不可侵犯的存在,怎容得旁人用轻佻的口吻还安上媚主之名。敢在他面前说水影闲话的当然不会是一般的臣子,都是家名苏台的皇家人,和他有或近或远的兄弟姐妹关系。那些人见他生气也不会害怕,反而一个个添油加醋的八卦一番。当时晋王是去参加宋王第三子的生日宴,在座多是皇家的王子,都是不用象姐姐们那般为国尽心,只要风花雪月就好的,闲来无事最喜欢听那些风流韵事,当下说的活灵活现,好像比当事人还要清楚。

那些人说过就算,这块石头却压在了晋王身上,几次想要问又不知怎么开口。想私下打探,可又觉得万一没这件事反而象自己在败坏司殿的名声,着意观察也看不出究竟,毕竟很多人都这么说,但王傅在她眼中还是一般的威严可敬,又想想那么多年还真没见她也不归宿,于是又动摇起来。昨日水影说要去正亲王府,晋王就开始紧张,到王府下钥还不见人顿时坐立不安。到了第二天早上不知到哪里来的传言,说昨天深夜皇太后到正亲王府捉奸去了,苏台晋顿时大惊失色一刻也坐不住要去王府,从人面面相觑都想这不过是个奇怪的传言,哪里用得着当真。再说,如果是真的,你晋王过去有什么用。一群人又拉又劝,最后还是日照安慰说殿下不要紧张,我们派人去正亲王府打听一下,皇太后怎么会深更半夜闯自己儿子的府邸呢,一定是胡说八道的。晋王想想也有道理,就说日照你去吧,你机灵,本王放心。

用过午饭日照笑吟吟回来,回话说:“殿下,奴才就说那些是胡乱话不是。女官昨天在王府用过晚膳就告辞了,听紫司殿说到殿上书记大人那边去了。紫司殿还骂我呢,说亏我还是女官的贴身宫侍,主子去朋友家彻夜长谈都不知道。”

于是晋王立刻命人准备车马,往昭彤影这边来,而且一刻都不肯耽误。可他来得也太是时候,就像是为昭彤影“嫁做晋王妃”的说法佐证似的。水影被昭彤影用那种暧昧的眼光瞅的坐立不安,只能起身告辞。昭彤影还笑吟吟道:“哎呀,这么急做什么,我斗胆请晋王也留下来吃顿便饭吧。”

水影一个白眼,提着裙子快步往外走,快要出二门的时候只见一个人提着裙子飞奔而入,在门槛上袢了一下连冲几步都不停下。水影认出是这家的管家,伸手一拉:“你家主子就在跟前,跑什么?”

管家一定神,果然见昭彤影从不远处不紧不慢的走过来,当下又跑了两步叫道:“主子,不好了不好了——”

她秀眉微皱,心说这家伙真不会说话,什么叫做主子不好了,她这主子明明好得很。管家哪知道她在想什么,平平心绪道:“主子,那天拦您轿子的那个……那个大嫂,今天在秋官署门口撞石狮子死了!”

“啊——”昭彤影神色微变,一把拉住管家:“怎么死的?”

“今儿不是秋官公开审案的日子么。门口围了一大群百姓看热闹,司寇问完案子坐轿子出来的时候,那大嫂忽然从人群里出来,大叫一声‘暗无天日’对着石狮子就撞过去,就这么死了。”

话音刚落就听昭彤影一迭声道:“来人,备车——”

“主子?”

“我要去看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