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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江月何年初照人 上

水影在玉藻前府邸笑吟吟道:“那逍尹的想法,我倒是能揣测一二。试想一对手足同胞,自幼同吃同睡,享受着一样的父慈母爱。或许从小还被人拿来相互比较,手足情深之间还有两三份暗地里较劲。这一切,平安无事的时候都是日子里的调味,纵然一时家人分配不平,赞了这个忘了那个,觉得委屈迁怒于兄弟,转个身照样手足情深、生死相依。然而,一样的遭遇大难,一个失去一切为人下人,另一个却荣华富贵、高官厚禄。一个凄风苦雨无处依身,便想嫁一个村妇别人都要嫌他犯官家眷,身份低贱;另一个却迎娶良家女子自开门户,夫唱妇随和乐融融,这样的云泥之差,又叫他怎能心平。

“更何况,他在边关为奴,纵然想念弟弟也是有心无力;涟明苏高官厚禄、重权在握,却从未寻找过他,更未想过替他恢复良籍。他陡然知道这样的现实,怎能不怨,怎能不恨?”

玉藻前点点头,白皖看着她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淡淡道:“少王傅这段话果然是深明人情世故,我在秋官多年,这般悲剧看了许多次。难为少王傅也能通透如此。”

玉藻前听他说话语气古怪,偷眼一看见丈夫不住地望向水影,又见对坐那人眉清目秀气韵优雅,忍不住一阵醋意,在桌子底下用力踩了丈夫一脚。白皖正在想事情想得入神,忽然脚上一痛,纵然他这样修养的人也下意识叫了一声,一缩脚膝盖撞在桌上,顿时一阵碗碟叮当,外面的下人们听到慌忙进来看原因。玉藻前挥挥发走下人,对着白皖柔声道:“皖,怎么这么不小心,在胡思乱想什么啊,小心让客人们取笑。”

西城静选没放在心上,一笑了之,水影看看这两人,心中一片通透,不由得笑着瞟了玉藻前一眼,随即低声道:“我能明白这种事,乃是因为我也有一个同胞妹子,推己及人罢了。”

这几个人都是第一次听说她还有同胞妹子,西城静选毫不掩饰好奇神情,水影淡淡道:“少年离家,从此天涯海角、生死不知。”

除了西城静选,剩下两个暗地里都嘀咕一声“撒谎”,心道:“倘若如此,富贵荣华如此也该尽力寻找家人。别的不说,只要她开口,花子夜还不把安靖国翻个底朝天。”想到这里不约而同想到刚刚水影评价涟明苏那两句,暗道:“涟明苏‘忘本绝情’乃是怕被人发现他是不能参加进阶考的罪民之身。这位少王傅又是顾及什么而不出面寻亲呢?难道,也是与涟明苏同样?”夫妻俩对看一眼,知道对方与自己想的一样,都皱了下眉,玉藻前丢过一个“晚上再说”的眼色。

水影只当没看到那两人眉来眼去,四人又转回正题,将各种可能推演了一番,正式制定了一个行动方案,而那环环相连的第一环就由西城静选去发动。

西城静选和玉藻前等人定计,从头到底瞒着母亲照容。此时她仍在地官任职,位在四阶下,也算是稳步上升。按照惯例,下一步该外放地方,辗转两三个地方,当上五六年地方官,回到京城就是三阶而上的栋梁了。这一年她未满三十,有此等成绩,虽称不上少年英才也配得上她西城继承人的身份。从她成亲起,照容算是彻底放心了,从此对这个女儿完全放手,等闲不过问她的行事,即便她这些天常常夜归且言辞闪烁,照容也只当没看到。然而,照容新婚的夫婿却不能那么豁达,这个刚刚二十岁的青年男子有着不怎么象卫家人的性格,从某种角度来说,他几乎是第二个洛远。不管之前他对静选是什么样的感情,从洞房花烛那一刻起,他就把所有的期望所有的柔情都倾注在这个比他年长九岁的妻子身上。

西城家的人对他很好,这减少了离家的恐惧。尤其是洛远对他疼爱有加,带他熟悉西城家的生活,手把手教导他如何成为一个好主夫。然而,静选对他的态度始终难以把握,不能说不好,可感受不到浓情蜜意。这些天静选回来得很晚,且一回家就一头栽进书房,直要到半夜三更才回房,倒头便睡。夫妻两只有早上伺候她起身上朝的时候才能看两眼,说两句话。就这样好像也没什么可说的,尤其是静选,带着敷衍的口气对待他。

这一日刚刚掌灯西城家这位姑爷就在新婚夫妻住的院落前眺望,一脸沉重。这天下午一个消息传到西城家,惊得洛远打碎了手上的茶杯。他那时正在洛远房中陪他说话,听到这样的消息不由得想“难道今年厄运缠上了西城家?”

西城家的下人来来去去看到少姑爷倚门期盼的样子,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一句“看来少姑爷也不得疼,和小姑爷一样。”

幸好这一日静选回来得还算早,一眼看到新人在门边翘首的样子,一时又好气又好笑。那人一见她就迎上来,静选本以为他又象以往那样嘘寒问暖,满脸都是期待被表扬的神色,可一靠近心中一个激灵,脱口道:“出了什么事?”

他抓住静选的袖子竭力让自己冷静,可声音依然是发抖的:“收到邸报,明州永安县大水,就是……就是二弟正在的那个地方!”

七月是鹤舞汛期,天无三日晴,大雨使天朗山每一道溪流都浪涛滚滚,夹带着泥沙山石冲下山汇入鹤舞第一大江——明江。明江又叫明翠江,因秋冬季节江水清澈如翠而得名,江面宽阔、水流丰富,发源于天朗山深处沿途汇聚十余条江河,最终在鹤舞鸣凤交汇处流入大海。

明翠江是鹤舞的母亲河,便是这条水量充足的河流灌溉了富裕的植桑平原,构筑起纵横交错的河网,在明州点染出桑林稻田的水乡风貌;而明翠江上千帆竞流,往返于海港与郡治明州之间,带来丰富物产,著名的海上商路中的南支便从明州开始,直到大海另一端的那些国家。

明江是鹤舞繁荣的依靠,但另一方面,她也是鹤舞的威胁。明翠江三到五年会发生一次水灾,十余年一次大灾,最严重的一次将整个明州城冲毁,死亡数以万计。多年来明江两岸筑起了高高的堤坝,尤其是流经明州府的那一段,堤岸有十丈高,即便如此鹤舞冬官的河工们八成精力依然投注在这些堤岸上。

这一年七月开始的雨季是苏台迦岚来到鹤舞后最严重的,从七月二号起连续三十天暴雨倾盆,天朗山多处山洪暴发,明翠江几乎每一条支流的水位都超过了警戒线。

七月十五日起明翠江明州段全线告急,负责明江段的司水位在四阶下,是鹤舞冬官中位阶第二的水官,这个人来自京师永宁城,名唤玉台筑——西城玉台筑。

八月上旬的这一个夜晚,明州依然笼罩瓢泼大雨中,明州正亲王府的后花园都因为连天大雨荷花池溢水而被淹了。王府中人拿原本用来整修某一处宫殿的青石条在迦岚、蕴初等日常进出的地方铺垫,王府的主子们每日小心翼翼的通过青石条来避开满地的水。前两日蕴初的寝殿在一场暴雨后进水,司殿女官璇璐跪在水里请罪,蕴初苦笑着安抚她几句,然后扶着身怀六甲的王妃搬迁到地势高一些的殿宇。

这天晚上狂风暴雨雷电齐鸣,还未起更天已经黑透,但王府前殿依然***通明,鹤舞重要的行政官员齐聚一堂。明翠江在永安县的状况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鹤舞的拥有者不得不做出决断。

永安县城郊三里便是鹤舞第一大湖泊——拥翠湖,顾名思义,这是明翠江水汇聚而成的湖泊。遥远的过去,明翠江横贯拥翠湖,沧海桑田之后,拥翠湖的入水口距离明江干流五里,其间有条中等河流相连。拥翠湖方圆两百多里,在明江改道之前,这是一个天然蓄水池,也正因为有拥翠湖整个清渺王朝期间明州不曾遭遇过大的水患。

苏台历四十年,明州遭遇百年不遇的大雨,明江在永安线溃堤,滔滔洪水冲破明州西城墙,整个明州城淹没在洪涛之中。这一次灾难让朝廷痛下决心整顿明江水患,于是在四十三年鹤舞历史上具有传奇色彩的水官上任了。出身贫寒,完全靠自学进阶的雯萃主持了明江堤坝重修,然后她说服当时的鹤舞郡守迁走明翠江与拥翠湖间方圆八十多里土地上全部居民,在周边建筑堤坝,变成一片泄洪区。然后她在泄洪区与明翠江交接处增设三处水闸,划下警戒线,一旦江水超过警戒,即开闸向泄洪区放水。

这套工程耗资巨大,尤其迁走大量居民备受争议,然而这个工程在完工后仅仅四年时间,也就是苏台历五十年就发挥了效用。那一年,鹤舞迎接了比四十年更可怕的雨季,让人感慨为什么百年不遇的事情居然十年两遇,滚滚洪涛涌入明翠江永安县段狭窄的河道,掀起滔天巨浪。大水过警戒线后的第二天,雯萃下令开闸放水,滚滚洪涛很快淹没了整个泄洪区,注入拥翠湖,而明江在改道百余年后再一次“直接”拥有一座浩瀚湖泊,源源不断地接纳洪峰。

在其后又是一百多年时光,风调雨顺的三十年让鹤舞人忘记了当年的灾难,泄洪区被重新开垦,村庄在里面建立,于是,当苏台历史一百五十四年的洪峰到来时,明州水官们发现,他们象一百多年前的人一样,只能靠加高堤防来应付。

早在明州水岸全线告急之前,玉台筑就将自己的办公室转移到了永安县的大堤上。他在大堤上搭建帐篷,吃住均不离大堤一步,在那里监督堤坝的加固,带领官员和紧急征召的民夫轮班巡查在大堤上。

此时作为鹤舞司水,玉台筑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沿着明江水系步行,上到天朗山,下到距离河口三百里的定江县。

苏台迦岚一直希望在鹤舞修建贯穿南北的河渠,将鹤舞几大水系贯通以改善航运。鹤舞大司水将全部精力投入这个工作,而堤防河渠等则交给了位在其次的玉台筑。玉台筑从六月里就在劝说迦岚迁走泄洪区的百姓,使该地区重新恢复作用,减少明州堤坝的压力。他对犹豫的迦岚说:“殿下或许觉得让这上千百姓流离失所十分可怜,可此时官府能拿出钱来补偿他们,找到合适的地方安置他们。无论如何要比洪水冲垮堤坝逼迫他们流离失所乃至失去生命要好。”

当时秋林叶声也在,皱着眉对年轻的司水说:“驻守堤防乃是卿的职责。”

玉台筑恭敬但坚决地回答道:“然而,臣以为治水之道以疏引为上,拦堵为下,臣乃凡人,无力回天。”

秋林叶声依然沉着脸,蕴初却笑了起来,柔声道:“卿所言甚合吾意。”

迦岚理智上赞同这种做法,可上千百姓迁移良田荒废并非易事,做得不好便会惹来民愤。玉台筑也知道这个建议不可能立刻被接受,他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到几处堤防加固,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前来鹤舞的结果让人哭笑不得。他在父丧期间千里远行为的是跟随在他爱恋的女子身边,希望她感受到自己的一往情深,希望在千山万水的跟随和朝夕相伴中让那个女子接纳自己。然而来到鹤舞后的这些日子他和迦岚见面的时间加起来不满十天,他却在明翠江上下晒黑了肌肤。

三天前眼看形势日渐严重的明州府知州上书请求迦岚准许他们放弃泄洪区的堤坝,甚至进行人为毁坏,打开已经许多年没有使用的三道闸门,利用泄洪区连通拥翠湖,以避免重现大堤崩溃、水淹明州的悲剧——当然在这之前当地官府会撤离泄洪区所有百姓。前天午后,苏台迦岚亲自出城看了水势,浑浊的波涛早已越过当年雯萃留下的警戒线,堤坝多处松动,官府最大程度动员民夫在明州城外又用麻袋装土堆了两道防洪墙,即便如此明州依然处在极端危险的境地。

那天她在瓢泼大雨中见到指挥护堤大军的玉台筑,那青年身穿蓑衣、头戴草帽,脸上满是雨水,声音已经沙哑。玉台筑同意知府的意见,不过他说自己还想在堤坝上再支撑几天。

迦岚答应了他的要求,然后下令当地官员加快迁移居民。

到了八月初九午后,明州知州快马传信说所有居民均已撤离,但玉台筑不肯放弃,她请求迦岚下令开闸泄洪。苏台迦岚只用了一盏茶功夫就写好开闸的命令,不错,让那上千人流离失所她很难过,不过明州城中还有三十万百姓。

殿外有一些骚动,几个人紧张起来,片刻间信使进殿,跪倒在地说:“司水西城大人命小人带来口信——请殿下再给他一个晚上。上游暴雨已经减缓,神官们夜观天象均断言明日明州将雨过天晴,只要守住这一夜,明州就保全了。司水请殿下同意。”

苏台迦岚怒道:“让他按本王手谕行事!”

那人微微抬一下头咬咬牙说出了上司交待的最后一句话:“司水云,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苏台迦岚一掌拍在茶几上,茶具一阵叮铛,报信的趴在地上大气不敢出,蕴初几个却一脸想不笑的表情,尤其是蕴初简直在说:“看啊,知道这种滋味了吧。”这已经是苏台迦岚一晚上发出的第三道手谕,信使飞马奔波于明州与永安县大堤,在瓢泼大雨和人山人海的护堤工中找到西城玉台筑,然后带回他——恕难从命的回复。

在蕴初的目光中迦岚想到了自己同样的少年时代,身先士卒、冲锋陷阵,让跟随在身边的将领诚恐诚惶,更让摄政的兄长蕴初每天都到水缨女神面前上香。她压了压火气,命报信的士兵起身,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温和一些:“堤上状况如何?”BRgt;“堤上本有四万余人,傍晚西城司水令其中年长、年少的均下堤,只留下二、三十岁身强力壮之人,也有数千,在大堤之上。其余者均在外围装沙袋筑防护堤。从昨日起永安县二十里长堤时有涌水,幸而司水早有准备,皆化险为安。”

迦岚皱眉道:“一而再,再而三,他能几次化险为夷?他也说过乃是凡人无力回天——”说了几句忽然意识到这样的抱怨不该让士兵听到,挥挥手让人出去。短暂的安静后殿内被各种各样的声音填满。迦岚知道玉台筑作为一个“外来者”而且还很年轻,在鹤舞官场中并不那么受欢迎,更何况这个年轻人才华横溢且朝气蓬勃。迦岚早已感受到鹤舞这个小朝廷内有一些对玉台筑不怎么友好的东西在积聚,在玉台筑向她提出恢复泄洪区的方案后,那些不友好的私下声音渐渐放大到她听力能及。然而,她还是没有想到,那么短的时间那个年轻人居然招惹了如此多的反感,现在在她的殿宇内的这群人,居然有那么多嗡嗡的声音来斥责那个年轻人的独断专行,请求对他施以重责,甚至有人提到了——杀!

迦岚忽然起身往后面走,嗡嗡着数落玉台筑的人捕捉到年轻主君的不悦之色,开始觉得对攻击玉台筑的迎合或许是一种错误的选择。蕴初和璇璐也跟着迦岚进入后殿,见迦岚背着手来回踱步,双眉紧锁,心事重重。蕴初看了看璇璐,意思是“你家人惹的祸,你去看怎么办吧”。璇璐苦笑着走进迦岚,努力组织起一些可信又有效果的话语,这些天来“她的表弟”已经给她带来太多惊喜,从在永宁城表露对迦岚的爱恋,一直到千里跟随。她想,玉台筑不但是她的“麻烦”,在苏台迦岚心目中恐怕也是一个难以描述的存在。她不得不承认,作为一个亲王,迦岚在她那几个姐弟之间是最不懂得如何处理男女情爱了。她对于玉台筑的爱恋不知如何接受,对他千山万水相随的一片真心感动,但又无法坦率的张开双手接纳。在璇璐看来,迦岚其实也喜欢这玉台筑,或许不比那个青年的情意更浅。当年她在潋滟池边看到一个英俊青年然后随意的提出要让他进门,那一刻迦岚对玉台筑并没有多少爱恋可言,然而,当她开始顾虑于他的家世,开始考虑他的未来的时候,璇璐相信,这恰恰是爱恋的表示。

有时候看着迦岚为难却又忍不住反反复复提到玉台筑的那个样子,璇璐只能叹息,然后发现不仅是她,苏台蕴初夫妻俩也常常看着自己的妹子叹气。璇璐想不要说风流倜傥的清扬,就算是花子夜大概也做得比她好一些。想到所听到过的迦岚与那位四海现任国君的风流韵事,看看迦岚现在的行为,璇璐简直怀疑这个传言的真实性。

迦岚来回踱步的举动忽然停住,一个转身大声道:“来人,备马——”

蕴初瞪大了眼睛,不顾礼仪的上前一步抓住她的胳膊:“殿下不能去!”

迦岚满脸的怒气,狠狠瞪了自己兄长一眼,冷冷道:“连王兄也要违背本王之命了么?”

蕴初愣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看看迦岚,缓缓放开手。迦岚大踏步向外走的时候,这位鹤舞的亲王用一种既爱怜又无可奈何的目光看着妹妹的背影。

出西门飞马奔驰,小半个时辰便来到永安县明江大堤,此时雨已经小了一些,闪电还是一次次划破夜空,隆隆雷声混合着大堤上的鼎沸人声。距离大堤几里地外就到处都是水,浊浪时不时漫过大堤冲刷江边的土地。为此西城玉台筑带领永安、明州两县数万百姓用了半个月时间以沙袋又筑起数道堤防。这些堤防能够抵抗这些漫过堤坝的水,但迦岚和这里的百姓一样清楚,如果大堤崩溃,这些沙袋垒成的简易堤坝根本抵挡不住汹涌江水。

过第二道防汛堤,迦岚不得不下马步行,此间人流如织,都是一身水一身泥,但忙中有序,装沙、搬运、垒堤……这些民夫竭尽全力在保卫自己的家园。

身边一个常随眼尖抓住匆匆而过的一个官员,问她:“西城司水在哪里?”

那人终于注意到迦岚,她两手提着东西,一时不知道怎么行礼,迦岚挥挥手又问:“西城在哪里?”

那官员神情紧张,深呼吸两次才道:“那边有一处堤破了大洞,水流太急,沙袋堵上去就被冲开。西城大人……西城大人跳下去挡水流……”她看了看迦岚瞬间苍白的脸色,迅速补充道:“不是一个人,很多人都跟着跳下去了!”

苏台迦岚在泥水和人群中前进,常随们努力推开挡路的人,保护自家主人安全。迦岚对于到底有几个人在堵堤坝不感兴趣,她只是想要立刻找到玉台筑,如果可以的话,把他从危险中拉出来。

她甚至没有察觉到在寻找的过程中,雨渐渐停了,风吹云散。

忽然一阵欢呼在她身边响起——

“洞堵住了……”

“雨停了……”

大堤上一个接一个人被人拉上来,都是疲惫不堪的样子。迦岚在常随保护下分开人群,向堤上走去。

她看到西城玉台筑,那个青年和周边所有人一样糟糕,满身的泥泞,水从头发上衣襟边不断滴落,然而月光照在他身上,照到他含笑的唇,照着他生气勃勃的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