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零看书 > 山河赋 > 番外 五陵年少 尾声

番外 五陵年少 尾声

帷幕落下时已经秋风渐起,黄花满园。

皇太后同父弟弟、凛霜大都督私卖军需粮草、叛乱、潜逃,最后在阵前自杀。无数名门显官相继落马,震动天下。如此惊天动地的案子却在一个年仅十八岁的五位官手中了结,此人不但年轻位低,更是一介素衣。如此这般就让京城上下为之震惊,而各种传言甚嚣尘上,围绕着又有了无数谜团。

首先,紫将军拥凛霜十余万精兵,一朝发难居然响应寥寥,以至被邯郸蓼一战击溃。其次,丹舒遥、邯郸蓼镇守扶风,两郡之间既无过节也无交往,苏台规定非敌国入侵迫不得已,边关四郡之间兵马不得互窜,即便正常调动宁可绕远路也不能进入对方范围。然而叛乱朝发,镇压夕至,丹舒遥哪来那么大的胆子,又怎会轻易听一个五位官的差遣。

这两个谜团把京城官员折磨得不轻,说什么的都有,一开始都还是猜测,到后来就有人说的有鼻子有眼,甚至拍胸脯找证人好像亲自经历过,除了他谁都没他明白。

潋滟湖上,画舫轻歌。葡萄美酒,玉盘珍馔。

昭彤影一手筷子一手酒杯却笑得前仰后合把官宦人家那点修养抛得无影无踪,几次笑得险些岔了气,同席的几个人也笑可没人笑得她那么开心。只见她又是一场狂笑后喘着气道:“有人说我和丹舒遥是亲戚?”

西城静选咳嗽一声正色道:“也有说是和邯郸蓼有亲戚。”

“怎么不说我是皇亲国戚还要好。”

“确实有这种说法。说不定您阁下还能和皇族沾上些边。不然,丹舒遥怎么肯听你的话冒着被弹劾越界用兵的危险,如此恰到好处的出现在凛霜呢?”

昭彤影嫣然一笑:“那你倒是说说看,原本在鸣凤当大都督的丹舒遥怎么就如此恰到好处的调回了扶风?”

“那是陛下——”吞下了下半截话,倒吸一口冷气,心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陛下此时调动丹舒遥不就是为了扶风能有一个敢担待的名将来对抗凛霜大都督么。

“来来……京城还有什么好玩的事情,都说出来,关于平叛人们又说什么了?”

“我还真想要问你,那人在凛霜十余年,怎会一朝举事无人应和,这又是什么戏法?”

“璇璐,这里没有外人,你说陛下是个什么样的君王?”

黎安璇璐大吃一惊,犹豫了好半天才缓缓道:“陛下是明君。”

“前几年宫变天下震惊,不少人说男主不祥,又说陛下不能治家不能治朝。”

“虽有宫变,可是陛下品行端正,心在社稷,是个有道的明君。”

“比之先皇如何?”

璇璐沉吟了更长的时间,声音也更低:“有过之而无不及。”

“先皇在位时鹤舞都督勾结四海国于明州拥兵自立,引四海十万兵马入境,连下十余城,前沿一直打到丹霞三关之外。然而不过数月便兵败如山倒,一度依附的鹤舞地方官纷纷倒戈,一代名将直落得众叛亲离,狼狈逃窜。这便是因为天下的百姓,天下的官员都没有对皇上失望,民心所向不可轻侮。先皇尚且如此,何况当今皇上。鹤舞都督叛乱时之所以郡中大小官员十之**依附,一是她多年经营,更多乃是因为猝然生变来不及应对,只能暂避锋芒罢了。若是事先有人放出风声,让那些官员有所准备,必不致如此。我未到凛霜就遣人放出风声说大都督克扣军饷粮草私卖外国,这当兵的哪个不重粮饷,军心立刻动摇。再放出风声说皇上要严惩不贷,如此大半官员知道了朝廷的意图就等于吃了颗定心丸,等闲不会背叛。而少数几个大都督亲信之人,则派人前去作说客,稳定他们。这天下没有动荡的迹象,三镇都督,九省重兵都是向着皇上的,有几个人敢妄动,不要命了么!”

几人拍手叫好,举杯祝贺。又干了几杯,璇璐道:“好,你说的,这里没外人,那么我也问几句话。你对我说过,这案子不出京城你就已成竹在胸,这一点今儿我算服了。可你又说过,关键在于弄清楚到底是福是祸,这祸福你又是怎么算的?”

一句话出口,西城静选拿筷子连敲了几下桌子:“对,我也纳闷。听你刚才那番话,没出京城你就知道皇上是向着你这边的,可怎么给你算出来的?家母身为大司寇,天天在皇上面前伺候都不敢打包票,你这个连皇上面都看不着的五位官……”

“哈哈——”又是一阵笑打断静选的话,那人一边笑一边轻轻摆手:“这不是我的能耐。而是另一个人的聪慧。”

“………………”

“那日我尚且心神不定祸福难测之时,有人送来一封信,上面只有一句话‘卿食朝廷之禄,身担重责,何不殚精竭志、报效朝廷?卿受君恩隆重,当为君分忧,安能安居京城,高床暖枕,竟不念塞上八月即飞雪,边关将士无寒衣。可叹我,天阶寒光冷画屏,愁看栖凰彻夜灯。’”

“天阶寒光冷画屏,愁看栖凰彻夜灯……这是宫里人的口气……难道是那个人?那个文书?”

昭彤影含笑不语。

那两人对看了许久,终于一人道:“她怎么……你倒是敢信。”

“能受君恩如此,必能懂君心,我为何不信?再说,昭彤影不曾做过对不起她的事,她这样的人岂能无故辜负?”

璇璐还是不断摇头:“那人心高气傲,不与人往来,我试着和她说了好几次话都不冷不热。那么个人……我说昭彤影,你施了什么恩惠给她?”

昭彤影微微一笑:“将心比心而已。”

那一日琼林夜宴,琼池边莲灯随波渐远,而池上小岛上烟花升腾,五色斑斓开满夜空。她说:“我喜欢的你的文采,想要与你结交,不知你嫌弃不嫌弃?”

那人正仰着头看烟花,闻言转头望着他:“我出生卑微,哪有资格嫌弃人。”

说的话虽然不中听,可眼神平和,甚至还带着看烟花留下的欢喜。昭彤影微微笑着:“过几日我在家中摆酒,宴请我在京城的朋友,你可愿赏光?”

女子一愣,好半天没开口。

“我请得都是往日一同游玩的好友,都是些有趣的人,必不会说什么煞风景的话。他们一个个多才多艺、风流倜傥,是绝好的人物。”

水影张了张口仿佛想说“我不是担心这个”,可又没出声。此时烟花放尽,琼林夜宴到了尾声,新科考生和陪席的官员陆续散去,琼池畔人声渐消。

“你怎么不和他们一起走?”

“你还没回答我啊——可否赏光?”

她轻咬嘴唇:“人人都不理睬我,为什么你偏偏要和我说话?昭彤影是不是?秋官五位司约,刚刚从鸣凤郡上来的,地方上几桩案子惊动天下,三年前的十五岁榜眼,人人都说前程无量的人物。就连当今德妃娘娘的母家琴林都为之侧目,要打破惯例与之结亲。”目光一定:“我说错没有?”

“…………一点不错,比我自己知道得都多呢。”

“人人都说我……都说我身为女官却,却不顾廉耻,却……”

“却以色侍君是不是?即为女官,又未服礼,双罪并一,有辱礼法。”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像那些人一样远远的躲开,以示清白,又能叫显贵名门们高兴?何必众目睽睽之下和我这个不清不白的佞幸纠缠不清,却叫同僚笑话,让显贵不安?”

“水影——”她笑得云淡风清:“我爱极了你那几篇文章。”

“那有什么用?佞幸还是佞幸——”

“那又如何?”

月夜之下她的目光澄澈如水:“我看重的是十五岁能写出惊人之句的一等第五名才子水影,我看重的是水影的文采,是水影在策论中的经纬之志。若是日后发现盛名之下不过尔尔,昭彤影自然会敬而远之,至于是不是以色侍君……”她上前一步,唇边带笑:“那又与我何干?”

少女愣愣的看了她许久,但听远处传来宫侍呼喊的声音,她应了一声转身即走,可走出十来步突然一停:“我等你的帖子,送到西门给黄门官就行。”

后宫之中天子问年轻的文书女官:“朕听说凛霜一事中卿为那司约费了不少心思,可有此事?”

少女娇媚笑着:“有,可不是为了司约,是为了水影自己。”

君王含笑问原委,对答道:“臣在宫外只有这一个朋友,可臣在宫中任职不便时常出入,就想要她能时时进来陪我。”

君王大笑不止,说:“好——朕就如你心愿。”

苏台历两百十七年秋天,因在凛霜一案中的出色表现,昭彤影加授四位殿下书记,允许御前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