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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奇茗邃语

踏进背山这座孤零零的房子门口,我依旧觉得有一股冷气迎面扑来,房间里还是那般昏暗和阴森。但这次我却很坦然,完全没有第一次踏进它时的紧张和惶恐感。

贺玄雅看上去也很放松,不像是第一次来这里的样子。

“小元姐,你之前来过这里吗?”看到屋里没人,我乘机问道。

“没来过。”贺玄雅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我看她眼睛正盯着左前方的墙面,并向墙边走去。

走到墙边,她开始去看那些墙上的画。她一幅一幅地仔细观察,看样子对这些画很感兴趣。

“这墙上画的都是女娲娘娘。”上次神仙阿婆讲过,我显摆道。

“嗯!”贺玄雅盯着墙上的画,头也不回地答应道。听语气她以为我是在问她。

“跟我见到的一模一样。”贺玄雅边看画边自言自语道。

“你见到的什么?”我问。

“女娲娘娘。”

“啊?!”我睁大了眼睛惊呼道。

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确认道:“你说你见过女娲娘娘?”

贺玄雅回过头看着我笑了笑,说:“是呀!在梦里。”

这时,供桌边的地面轰地裂开了一道缝,接着那道暗门缓缓打开了。

神仙阿婆从里面走了出来。

“想不到这么快你就来了。”她一边朝贺玄雅走一边说。脸上洋溢着少见的喜悦之情。

神仙阿婆走到贺玄雅跟前,伸手牵着她,转身向暗门走去。

我跟在她们身后一起下了通往炼药房的石梯,下去之后上面的两扇门慢慢合并,砰地一声关上了。

刚走出石阶梯,我就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

“好香啊!”我不由自主地说。

神仙阿婆回头看了我一下,说道:“今天你可沾了小雅姐的光了。我藏了二十年的巳阳茶,今天头一次拿出来待客。”

说着,拉着贺玄雅脱鞋上了她的打坐席。

神仙阿婆自己坐在矮桌后面的主座,让贺玄雅坐在矮桌左边,也就是她的右手边。

“你也来坐。”神仙阿婆指了指她左手边的位子说道。

我也脱鞋上了打坐席,盘腿坐了。

矮桌上摆着一个蓝漆托盘,托盘上一个白瓷莲花口的茶壶,边上扣着六只白瓷茶盏。

刚刚的香气就是从这茶壶里冒出来的。

“阿婆,巳阳茶是什么茶?我只见过砖茶和毛茶,书上也只看到过绿茶、白茶、乌龙茶什么的。从来没听说过巳阳茶。”

神仙阿婆一边将白瓷茶盏翻过来三只,提起茶壶倒茶,一边说:“这茶是我自己采自己制的,名字也是我自己起的,你哪里去见去听啊。

“这茶长在西南大山入山口的一线天山崖间。在山崖的的绝壁上,有两棵千年的茶树。

“茶树在两面悬崖的夹缝间,一天当中,除了太阳运行到隅中方位时,整日都不见阳光。

“日在隅中,正是巳时,此时阳光瑞气正足,燥气最弱。过了正午,阳光中便瑞气渐消,燥气渐长。

“不管是动物还是植物,遇瑞气则生灵秀之质,遇到燥气就会灵秀之质衰败。这两棵茶树独得瑞气,而无燥气之害,是最具慧性之物。

“而那两面悬崖,陡峭无比,且上下都如同刀劈斧凿一般,光滑异常,就连猴子也上不去,更不要说人。所以两棵茶树没有被人滥采而导致损毁。”

“那您是怎么采到茶叶的?”我不解地问。

神仙阿婆得意地笑笑说:“奇妙就在这里。茶树边上有个山洞,正好被茶树全部遮挡住,从崖底和山顶都无法发现。那山洞通到山下的暗河,那条暗河恰好和我这平台下方的暗河相通。从我这里驾船,入西南边的暗河口,行进一个半时辰,——也就是三个小时——上岸向通往高处的石洞走,大约半个小时左右,就能到茶树边的洞口。

“每年春分前后,我都要划船去那边崖上采茶。那时的茶树,老树干上刚露出黄绿色的嫩芽,像锥尖一样,叶子紧紧抱在一起。将这样的嫩芽用竹镊子取下,放入新鲜的牛蒡中卷起。回来之后,同牛蒡叶一起入笼蒸青,然后上炉烘干。这茶就好了。

“因为茶树只受巳时的阳光,我给它起名叫巳阳茶。”

“这茶可来之不易啊。”贺玄雅听了只啧舌。

“您年年都去采,每年都可以喝新的,干嘛还要把茶叶存二十年呢?”我问道。

“二十年前我去采茶的那天,真好天降大雪,茶树全被雪掩埋。茶树芽经雪气杀了青涩之气,茶味更加清香浓郁。所以那年的茶我一直留着,舍不得喝。”

贺玄雅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赞叹道:“真是好茶,香到人心里去了。”

我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顿时觉得浑身上下经脉舒张,整个人瞬间神清气爽。

“嗯,真是香!”我也赞叹道。

神仙阿婆听了哈哈大笑起来。

贺玄雅放下茶杯,脸色渐渐凝重了下来。

“阿婆,我一直不明白我那天到底是不是死了?如果真是死了,您是怎么让我起死回生的。医院都无能为力的情况下,您究竟使了什么样的手段?”贺玄雅问道。

神仙阿婆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死与生,只是个表象而已,你何苦这么耿耿于怀呢。娃,你的命运是早就注定了的,生生死死对你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当你面对抉择的时候,能全身心接受自己的使命,并坚强地挑起肩上的重担。”

“从小我就知道我跟别人不一样。有一天会有意想不到的事情降临在我身上。以前,我也并不急于知道这意想不到的事是什么,因为我能做的就是默默等待。可是这两天的经历让我开始心神不宁。我知道我该采取些行动了,但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

贺玄雅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先让自己沉静下来。忘记这几天的事,准确地说,忘记这几天你听人说的事和自己猜测的事。先做回三天前的你。后面的事,可以顺其自然。”神仙阿婆冷静地说。

“我可以忘记。但是我没办法让自己不做梦。”贺玄雅说着抽泣了起来。

神仙阿婆起身走到贺玄雅傍边,挨着她坐了下去,然后伸出一只手搂住了贺玄雅。

贺玄雅开始哭出了声。

“娃,你是一个奇迹,没人能过得了那一关,但你做到了。你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你也为我带来了希望。可是,你自己的心室,要你自己清理干净。这注定是个痛苦的过程,这也是你人生之路真正开启的第一课。”

神仙阿婆从袖中掏出手帕,为贺玄雅擦掉了脸上的泪水。

我看着她们两人依偎在一起,像是一对母女,又像一对祖孙。但我无法理解她们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关系,也无法理解她们刚刚让我摸不着头绪的对话到底意味着什么。

巳阳茶的清香像是要将我醉倒在这地底的岩洞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