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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查安全县长临工地 防污染学生回家中

县长要来查安全,看料老头换保安。

民工无帽不上班,观众有屈欲报冤。

闲谈亦能顶大事,危险消除萌芽间。

因噎废食太可悲,风云雾露很自然。

不怕赃官贪,国法大无边。为解一时气,伤人要坐监。

学生是明天,教育抓时间。雾霭虽有害,校门不能关。

闲话过多费时间,车行正轨路走端。上文说道:常大伯和另外两家工地的老板达成协议,每家一月出两千八百元的看护费包给现有的四个看料老头。谁家工地要是丢了东西,均由他们四人负责赔偿。

三个工地的看料人聚在常大伯新要的看护房里,坐在电暖器周围喝茶吃瓜籽,气氛很和美,共同商量具体的看护分工和工资分配问题。四个人很快统一了口径,达到了共识,亲密得就跟一个人似的。

正当他们斗志昂扬、士气高涨的时候,甲方的几个拿事人进来说:“你们几个看料的,明天都不要来了。”这句话对他们来说,无异当头一棒,直打得四人头昏脑涨,晕头转向,当时连东南西北都不知道了。

四个看料人心里都在问着:这是怎么啦?刚说好的事,为啥这么快就变了?无非是两个工地出了自己该出的看护工资而已,他们还没迈出一步就被人炒了。咱们看料人太渺小了,想多挣几个钱咋就这么难呀!

曹师和那二人的心在突突直跳,脸上马上变得白刷刷的。常大伯只怔了一下就开口质问:“我们是乙方叫的看料人,你们有啥权利不让来?”

有个年轻点的说:“有啥权利,明给你说哩,我们啥权都有,想叫谁来谁就能来,不想叫谁来谁就来不成。别说几个臭看料的,就是你们老板也得听我们的。我们让他干他才能干,不让他干,就得滚蛋。”

常大伯说:“小伙子,说话放文明点。我们老板垫资承包你们的工程,要摊多大的底,冒多大的风险哩?人马三起一来回,挣钱也是挣几个辛苦钱;而你们老板能摊多大的底吗?他何尝不是凭我们老板挣钱哩。”

另一个小伙说:“笑话,真是笑话,我们凭你们老板挣钱?真是天大的笑话。我们不圈地,那里来的建筑项目?没有项目,你们老板就算有几个臭钱,他到哪里承包工程呀?你们这些打工的到哪里挣钱呀?”

常大伯又说:“只要你们不侵占农民的土地,我们有地就能丰衣足食,根本用不着给人打工。我真不明白,你们那么有钱,吃穿不愁、肥得流油,啥事不得过去吗?为啥还要抢夺农村的土地,断送农民赖以活命根本?”

有个年纪大点的人说:“大叔弄错了,这不叫侵占,更不是抢夺。这叫转型、流转,是社会发展的必然趋势;换句话说,我们是在帮助农村改天换地,帮助农民彻底脱农,让农民永远不再面朝黄土背朝天地下苦啦。”

常大伯说:“我只知道土地是养活中国十三亿人口之根本,是要养活中华民族的子孙万代。至于你说的那些哲学理论,我们不懂先不说他,或许你说得是对的,农民走出农村的梦想将要实现了。其实,对于国家政策,发展方向,农民懂与不懂,理解不理解,那都无关大局。不管理解不理解,都得跟着形势走,土地是国有的,国家要征用,政府要转型,农民不同意也得照办。比方说,你们圈了这么多农田,不见得农民都同意,你们还不是照样开工建设吗,他们还不是给你们打工挣钱吗。”

其他三个看料人也缓过了神,不再像老鼠见了猫那样害怕啦。曹师先说:“你们的权利再大,也应该車走車路,马走马路才对。我们是乙方叫来的看料人,即便你们看着不顺眼,要解雇也得经过乙方老板同意才行。你们甲方直接不要我们到工地来了,未免有些与理不通。”

南边工地的看料老头接着说:“是呀,做啥都得豇豆一行,茄子一行。你们再有权也得以理服人,我们不吃那一套,要解雇也该是乙方。”

西边工地的看料老头说:“我们挣的是乙方的钱,认得你们是干啥的?是人不是人都想在下苦的跟前逞威风,没事了快走,我们还等着商量事哩。屎巴牛立在粪堆上——装啥大货哩。我们来不来你管不着。”

那个年轻的又犟着说:“咋管不着哩?我说能管就能管。解雇你们,真是可笑极了,就你们这几个糟老头子,用得着我们解雇吗?”

那个年纪大点的忙说:“大叔,你们误会了。我们不是解雇---。”

南边工地的看料老头打断他说:“说清不让我们来了,不是解雇是什么?说成开销了,那还不是踅跟顺一样,鞭杆跟棍一样,把猫叫个---。”

那人又打断他说:“事情是这样的,明天县长亲临工地,检查指导安全工作。不让你们到工地来,并不是不要你们了,只是让你们呆在院里不要出来,等检查完了以后,你们还是照常干自己的事情。”

曹师松了口气说:“原来是这么回事,不来就不来,咱们也落个清闲。只要工资不少,天天不让来才好哩。咱四个明天好好欢聚欢聚。”

常大伯说:“县长来工地检查安全工作,那就是安全施工,防止发生工伤事故,无非是些安全设施、通道,还有加强防范意识,以及注意事项什么的,与我们看料人似乎没有什么关系。再说,工地上的安保工作也算安全之一,如果没有看料人,那就有点不太完美。我觉得还是叫我们来就全面了,县长见了不但不会反感,还会觉得咱们的安全防范工作没有漏洞。”

那个年轻的说:“不让你们来,就是嫌你几个有损工地的安全形象。明天的看护工作,我们会从保安公司聘请专业保安上岗。人家服装统一,年轻有为,由他们负责看护,工地就显得朝气蓬勃,那才叫正规全面哩。”

另一个年轻的说:“这么大的工地,由你几个糟老头子负责看护工作,成何体统?不但没有像样的保安服,连个平常的安全帽都没有,在领导心目中是什么印象吗?就你们这种形象,县长看见咋能不反感哩?”

曹师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不让来不来就是,何必多说那些话哩。你们请正式保安算啥,把正规特警请来,那才叫气派哩。”

那两个老头说:“别说了,不叫来还不是好事吗,你们快走吧。”

常大伯说:“好事也不能听他们的,不怕官,只怕管,就是不让来,那也得乙方的头通知才行。没见管咱的人说话,你们再说也不顶啥。”

曹师这时才说:“是呀,最低得见朱工的话,没有他亲自通知,咱们要是不来上班,有他说的没咱说的,扣工资就成了名正言顺的事了。”

那个年纪大点的说:“行,行,我就叫你们的老板来下通知。”说着拧身就往出走,那两个跟在后边走着说:“真是岂有此理,老板都不敢不听咱的话,几个糟老头子竟敢把咱不当人,以后想法收拾一顿。”

走在前边的人说:“收拾,咋收拾哩?人家说得有理,人常说:‘端谁的碗,受谁管。’人家没吃咱的饭,没领咱的钱,咱就不能指挥人家。”

甲方的人走了以后,他们四人继续喝茶吃瓜子,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过了一会,曹师看着常大伯说:“老常哥,快走吧,再迟天就黑完了。”

常大伯说:“黑了就不走啦。他两个每天都在这里,咱两个轮换倒班,我觉得有点不太合适。咱们既然是一个整体,就应该同眼对待才是。”

南边工地的老头说:“你们倒你们的,别顾忌这些。我两个情况不同,离家太远,下了班回哪里去呀?不如在工地上方便。”

西边工地的老头接着说:“其实,你们回家也不占便宜,虽然能帮家里干点活,还得吃自己的;我们不回去把饭钱省下了,比你们收入大。”

曹师又说:“老常哥,今天太晚,不回去了。咱们明天不到工地去,就到镇上食堂包席菜,弄瓶好酒,好好庆祝一回。”

常大伯说:“又不是抗战胜利,有啥值得庆祝的?我就是不回去也不到镇上去,就在工地里把不掏钱的饭吃吃有何不可?”

南边工地的老头说:“曹师,咱四个人中,就你家里的困难大,你还想包席喝酒哩。咱挣几百块钱不容易,就不要学人家有钱人的样子啦。”

曹师说:“不去就不去,咱们明天就在这边院子里聚会,那里还有我们一间房子哩。吃饭可能还得各吃各的,这边工地不会给你们管饭。”

常大伯又说:“明天就不用聚会啦,各讨方便,谁爱干啥就干啥去。明天县长要来,机会难得,我还想出去看看咱们这位县长大人哩。”

曹师忙说:“有啥好看的,还不是有鼻子有眼,和平常人一样吗。你看县长弄啥呀?难道还想拉关系不成?快把脚蜷了,人家认得你是谁。”

那两个老头都说:“是呀,咱是老农民,看人家县长干啥呀?不如在一块好好谝谝,还能互相了解,加深友谊,交流一点实用经验。”

常大伯说:“正因为咱是老农民,轻易见不到县长才想看看哩。就跟看戏、看电视一样,看个稀罕,饱饱眼福罢了,咱还想干啥哩?”

他们还没说完,朱副总进来说:“你几个一时得意,多挣几个钱有啥了不起的?人家甲方的话,我们都不敢不听,你们竟然不买账,非要我来通知不可。明天都停在自己房子里,不要出来丢人显眼。”

曹师大声叮着他说:“我们又没勾三搭四嫖婊子,咋就丢人显眼啦?”

朱副总也大声说:“你们没有干那种事的本事,一月挣那么点钱还想弄啥哩?明给你说哩,经济社会就是这样,凡是好东西都是给有钱人兴的,好女人只有我这样的人才能拥有。你如果比我钱多,一定比我更甚。”

常大伯站起身说:“对啦,话说到了就走,不想和你磨闲牙。”

曹师也站起身说:“快走,快走,你不是不给我们这地方吗?老板给了你咋不要哩?你大概也没有那个本事,见了老板就跟龟孙子似的。”

两个人往起一站,中间的电暖器就亮出来了,朱副总看见又吱哇开了:“啊,谁叫你们用电暖器哩?老板给房子没让用电暖器呀!你们未经同意,私自使用电器,应该当偷电论处,罚多罚少,那可是我说了算的。”

曹师瞪大眼睛盯着他说:“你们用的空调,我们都不敢用电暖器吗?三台电暖器也没有一个空调费电。真是欺人太甚,你老怂会遭报应的。”

常大伯也说:“电暖器我们非用不可,你要罚款就随便,多少都无所谓,劲大不从你手里领工资啦,老板会一分不少地给我们。倒是你要小心哩,人常说:‘男配三房绵如羊,女配三房恶如狼。’你那些菊花牡丹比狼还恶,要是被她们吸得精力衰竭,你就连我们看料人都不如啦。”

朱副总瞪着眼说:“真是无知之极,现在的高科技无所不能,就我这年龄,不亚于他们年轻小伙。你们这些下等人,知道了也无福消受。”

曹师推着他说:“快去,你有福快去消受吧,停在这里小心把福丢了。我们这些下等人没有福,只要过个安生日子就心满意足了。”

朱副总离开以后,天就完全黑了,他们再喝了一会,两个老头一起回去,常大伯对曹师说:“你在这里值班,我回院里咱那间房子去睡。”

曹师说:“那你快过去,小心去得迟了,人家关了门又进不去啦。”

常大伯说:“门现在没人关了,原先是朱工为了看我的笑话才故意关的门。自从咱们改变了换班时间,他也就不再关门啦。”

常大伯抱着自己的被子回到大院,那扇小门果然没有关。他把被子抱进房里,自己那张床上却躺着一个人,回身想把被子放在曹师床上,曹师那张床已经不知去向。他左看右看没处放,只能放在那人脚下。

躺着的人忽然坐起来说:“你,你是谁吗?拿啥压我哩?”

常大伯看着她的满头金发说:“我是这间屋子的主人,从未打电话预约,你怎么睡到我床上了?是不是走错门啦?朱工在北边第二个门里。”

那人揉着眼睛说:“就是朱工叫我睡在这里,你怎么是主人哩?”

常大伯仔细看看他的咽喉说:“天哪,原来是个小伙,我当你是慰聊公司上门搞工作的小姐哩。你到底是干什么的?为啥要占我的地方?”

小伙又说:“朱工说这里闲着没人住,硬把我叫过来的。唉,我两个在那边住得好好的,他说两个人住一间房子太紧张,分开就宽展啦。咱这里有的是闲房子,咋能让你们受紧哩,有点小秘密都无法保守。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年轻人吗,谁没有一点秘密。于是,我就听他的话,把行礼搬过来了。谁知刚住了三天两后晌,你却说是你的地方,叫我咋办呀?”

常大伯想了想说:“听说县里派人进驻工地,已经好长时间了,我一直没见过,大概是你们吧?你们在这里干的啥工作吗?”

小伙说:“说是防污染哩,具体没有啥事,每天就是吃饭睡觉谝闲传。两个人在房子里也不太急,看看手机,打打游戏,玩玩扑克,无聊了就出去娱乐娱乐。工作倒是不累,就是工资太少,不到时候就没有了。”

常大伯问:“你们一个月多少工资?在这里吃饭得多少钱?”

小伙答道:“这里的饭不要钱,我们也不常吃。工资吗,太少啦,一月两千四,谁看上这么点钱。我爸说:‘那工作就跟城管、交警一样,别看基本工资少,奖金、外快多了,说不定还能成为正式干部。’我们来了这么长时间,奖金没有多少,连外快的毛都没见过,早就不想干啦。”

常大伯说:“哦,这么轻松的工作都不想干,你们还想干啥哩?好好干吧,这里吃饭不出钱,一月两千四,还有奖金就不少啦。”

那小伙又说:“不出钱的饭不好,我们能吃的回数不多,大部分都是买着吃哩。凭自己那点工资差得远,每月还得问老爸老妈要几千元。”

常大伯惊讶地问:“哦,你爸你妈可能是什么大干部吧?”小伙说:“不算大,乡计生办的模范干部,他们的钱不给我用给谁用呀?”

常大伯叹口气自言自语:“唉!又是个一孩化的新产品。娃少了还要教育好哩,要是这样的产品太多了,中华民族的前途堪忧呀!”

那小伙不解其意,朝满屋子看着说:“这里只有咱们两个,哪来的新产品呀?是不是在你口袋?快拿出来瞧瞧,老汉的新产品,小伙也能玩。”

常大伯抱起自己的被子就往出走,小伙急忙下床拉住他说:“大叔,大叔,到底是啥一孩化的新产品?别急着走呀,你就让我看看吗。”

常大伯挣脱他的手大声说:“我没有,回去问问你爸你妈,他们都有哩。”说罢,急忙走出房门,大步流星地向保管和电工的房子走去。

保管看他推门进来,连忙招呼着说:“啊,老常哥来了,快坐,快坐。你抱被子干啥?要是回去怕冷,我这里有大衣,用不着把被子抱来。”

常大伯说:“我下班没回去,这里的床位被别人占了。以为你们谁晚上回家了,想在谁的床上凑合一夜。既然都在,我过去和曹师挤一挤。”

常大伯说着回身要走,保管挡住他说:“急啥哩,冬天夜长,睡觉早着哩。坐下喝杯茶,谝一谝,我已经向你回过话了,你难道还反感吗?”

常大伯只好放下被子,自己也坐在床沿上说:“你太多心了,我看你们都在,就想过去把住处安顿好。说啥反感不反感的,我就那么小气嘛?”

电工说:“老常哥是啥人谁不知道,他怎么会小气哩。你那里的床位被谁占了?我过去把他轰走,咱不管他是谁,随便侵占地方就不行。”

常大伯说:“再有谁哩,朱工叫来了个小伙,我还以为是慰聊公司上门搞工作的小姐走错了门,原来是县上派来防污染的工作人员。”

电工又说:“哪怕他是省上来的,这里闲了那么多房子,为啥要占你们的地方?我看还是朱工和你过不去,咱得找他问问,不能随他欺负。”

常大伯说:“算了,反正咱又不打算常住,他爱占就让他占去。工地上的房子,又不是私有财产,过得去就行了,咱何必

那么认真哩。”

保管接着说:“是呀,混一天是一天,说不定明天就不干了。那两个小子我见过,好像是干部子弟,没见干什么工作,就知道吃喝玩乐。他爸可能是什么大干部吧?不然,朱工不会在他们跟前献殷勤。”

电工说:“朱工嫌老板直接把那里的房子给老常哥啦,不是他的脸面,故此心怀不满,把那小子叫来占地方,无非是报复老常哥而已。”

常大伯说:“这话差不多,那小子的父母也没有当多大的官,他说是什么乡的模范计生干部。唉,把孩子惯出屎来了,在他们家里跟大熊猫似的,无价之宝。那么大的小伙啦,屁本事都没有,这个工作可能是走后门弄的,到这里也是临时顾顾紧。一月工资两千四,奖金不知多少,家里还得再贴几千元。他爸给他说:‘这工作就跟城管、交警一样,基本工资虽然不多,奖金和外快没啥多少。’他来了两个月没见外快,心里很不满意。”

电工又说:“政府也真是的,让这帮小子防污染,还不是聋子的耳朵——样子货。成天不知道干的啥事,抽烟喝酒谝闲传,饿了就吃,困了就睡,一月两千四百元,还有奖金都白撂啦,就这还想搞外快哩。”

保管说:“他们都是干部子弟,停在家里花费太大,瞎好安顿个工作,让国家负担一点,干部的压力减轻了,才能轻装上阵,工作有劲。”

常大伯瞪了他一眼说:“你这话是什么逻辑?自己把娃惯坏了让国家出钱养活,亏你想得出来。珠子出在鳖身上,还不是咱全县人民的负担。”

保管又说:“娃惯坏了不全是父母的责任,与国家也有关系哩。要不是计划生育把干部管得那么严,只准生一个孩子,他们怎么能溺爱过度哩?由此说来,父母应该负主要责任,政府也该为错误政策负担一点。”

常大伯生气地大声说:“纯系一派糊言,国家实行计划生育是正确的,有些地方的确做得太过火,但没叫过分溺爱。孩子少了更应该优生优育,精益求精,提高教育质量。自己把孩子惯坏了不光是自己的损失,同时也是国家的损失。你还要国家出钱买单,这是什么道理吗?你也不算算,全县要多少工地哩?一个工地派两个,总共得多少人派?一个人一月两千四,总共得多少钱花?这些钱要办多少正事哩,可惜比他们白糟蹋啦。”

保管陪着笑脸说:“哎呀,老常哥,别生气吗。咱是在盐店门口说闲话哩,啥作用也不起,你大可不必操那些闲心。自从开放以来,咱县上的经济突飞猛进,那点钱算啥哩,不过九牛一毛而已。你要是觉得我说的不对,再不说了就是,何必生那么大的气。为闲话气坏身体,那可划不来呀。”

门外有人进来说:“你们说啥哩?那么大的声。”常大伯见是前边的看门老头就招呼着说:“你还没睡?我们说些闲话,没有啥事。”

看门老头坐下说:“那几个小子把喂狗的活推给我了,没办法,还得把狗喂毕才能睡觉。老常,曹师下午来了,你咋没下班回家哩?”

常大伯说:“我几个看料的在一起谝得时间长了,人家通知我们明天不要到工地去,说是县长要来检查工作,怕我们在那里丢他们的人。我想晚上不回家了,明天看看县长是怎么一个人,就把被子抱回来想睡觉,没想到地方被防污染的小伙占了,只好过去和曹师同塌而眠。”

看门老头说:“那两个小伙算甲方的人,本来都住在那边,让朱工把一个叫过来了。你要睡就把他撵走,这边是乙方的地方,他算弄啥的?”

常大伯说:“我只睡一晚上,怎么都能过去,还是别多事了。明天县长要来,你们到工地去不?我不能到工地去,只好站在门外看了。”

保管说:“朱工刚才说了,有安全帽的到工地去,谁没有就呆在院里别出去。这里的人就电工能去,我们都没有安全帽,就和你到门外看去。”

电工说:“我能去也不看他,他做他的县长,咱当咱的百姓,看他干啥?还不是皮包骨头、有眉有眼,和平常人没什么两样。”

常大伯抱起自己的被子说:“那好,时候不早了,我得过去睡觉,咱们明天再见。”看门老头也说:“我把狗喂毕啦,也该过去睡觉。”

二人先后走出房门,向自己的住所走去。曹师看常大伯回来就问:“是不是又把门关了?那你早点过来,这么冷的天到哪里去了?”

常大伯放下被子说:“门没关,地方被人占了,我和保管、电工说了会话。今晚没处去,咱两个凑活一夜吧,冬天挤挤暖和。”

曹师说:“谁把咱的地方占了?我要不是脱了衣裳,就过去把他撵走。”常大伯说:“是个防污染的小伙,咱又不住,谁爱占就叫占去。”

二人说着话,曹师往旁边挪了挪,常大伯铺好自己的被子,上床和衣躺下。曹师很快打开了鼾声,常大伯却翻来覆去睡不着,那个小伙的影子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使他想起很多地方在计划生育工作中的过火场景。还有对独生子女的特殊照顾,好多孩子是在唯我独尊的环境中过着公主、太子般的生活,不能吃苦耐劳,只会娇蛮任性,必将成为社会上累赘。正是:

计划生育孩子少,娇生惯养不得了。

自小溺爱少管教,长大成人岂能好?

既是父母遗产丰,败家后代也难保。

辛苦一生随风去,留给社会是毒草。

当常大伯早上起来,那座轻易不开的正门已经打开,工地里果然来了好多正规保安,清一色的黑制服,大盖帽,腰里还悬挂着一尺来长的警棒。他们个个身强力壮,年轻有为,容光焕发,眼亮齿白,看着的确精神过人。除了大门两边立着四个站岗的而外,整个工地里边也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地严阵以待,好像是电视里保护鬼子司令的汪伪警察。

常大伯和曹师看了一眼,顿觉自惭形秽,急忙灰溜溜地向偏门走去。看门老头看他们过来,就叫进他的门房坐坐。二人进去坐在火炉旁边,看门老头泡好茶,三人喝了一会,又一块过去吃早饭。

当他们走进大院,院里静悄悄地没见人。三人走进餐厅,做饭妇女招呼着说:“你们怎么才来呀?人家都吃过饭到工地去了。”

看门老头说:“我们是按开饭时间来的,怎么会迟了呢?”做饭妇女说:“朱工昨晚就打了招呼,叫今早提前半个小时开饭。”

曹师大声说:“时间变了咋不给我们通知?真是狗眼看人低。”看门老头也生气地说:“别人都吃了,就咱不知道,真不是东西。”

常大伯说:“别生气,变也是一半回。今天县长要来,他们早点吃了,急着去工地给县长摆样子,明天一定还是以前的时间开饭。”

做饭妇女说:“是呀,他们都带着安全帽走的,明天照常开饭。”说着就把饭菜热了热。三人刚吃过饭,常大伯就要去正门外边看县长。

看门老头说:“早着哩,县长可能到十二点以后才能来。外面天冷,不如在我这里烤烤火,喝喝茶,暖和暖和,中午过去都是早的。”

曹师说:“我不看什么县长,不让到工地里去就出去逛逛。”常大伯知道他说的逛逛是什么意思,当时也不再问,就和看门老头进了屋。

二人刚进屋坐下,保管进来说:“老常哥也在这里,我没有安全帽,人家不让到工地去,一个人在那边算算账,时间长了有点急,---。”

看门老头打断他的话说:“急了出去逛去,到我这里干啥?你们空调用惯了,我这炉子有煤气,危险性大,要是中了毒就得见阎王。”

保管厚着脸皮说:“不怕,不怕,你们都不怕我怕啥哩!要是中了煤毒,咱三个一块在黄泉路上说着谝着,不知不觉就到啦。”

保管说着找凳子坐下,自己取个茶杯倒茶。常大伯喝着茶问:“账算的怎样?能差多少?和租赁公司交涉了没有?他们的态度怎样?”

看门老头瞪着他说:“快去看县长来了没,这样的人不值得关心,你问他那些话干啥?人家都想给你搁事,你难道还想替他赔钢管不成?”

常大伯说:“我只能给老板说说,他在这里工作还是挺认真的,钢管的事不能全怪他。朱工既然负责全盘,就应该安顿人接收查数。一次送来那么多,一个人怎么数得清哩?大院里闲了那么多人,领导不指挥,谁会主动走出空调室,到烈日下去帮忙查数?他一个保管无权去叫别人。”

保管感激地说:“老常哥,你真是个大好人呀!我日后就是不在这里干,也会常去看你。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常大伯站起身说:“行了,用不着,你是啥人我知道。慢慢喝吧,我出去看县长来了没有。”说着走出房门,保管也随后一同走去。常大伯头也不回,一直走上公路,大踏步的朝正门走去,保管像尾巴似的跟在后边。

二人一前一后走到正门前面,门外有几个保安不准闲人靠近,他们只能站在公路旁边远远地看。这儿还站着好多高低胖瘦不相同,个个脸上带表情的人。只看到:有的喜,有的怒,有的好像喝了醋。有的穿得薄,有的穿得厚,有的比猪肥,有的没猴瘦;有的服装绣着花,有的衣裳露着肉;有的垂手插裤兜,有的抬臂筒在袖;有的抬头看,有的来回度。

出门观天色,见人观成色,常大伯把前后左右的人扫视一遍,觉得这些人不光是看热闹的,可能还有借机闹事的危险分子。看来,人家请来那么多专业保安不全是画蛇添足,可能还肩负县长的安保使命。

常大伯正看着,保管在旁边说:“老常哥,你说来看县长,只管看观众干啥呀?”常大伯说:“我从观众脸上就可以看到县长的好坏。”

保管又说:“县长能够体恤民情,关心民工的生命安全,这么冷的天不在家里暖和,亲自到工地来抓安全工作。不错,是个好县长。”

旁边有人搭话说:“好,好屁哩。到工地来不过做做样子,老板早在大饭店里把密室预定好了,具体商谈啥事,谁也不会知道。”

有人接着说:“再能洽谈啥事吗?无非是些股份红利、投资提成方面的事情。”常大伯问:“企业的股份红利,和县长有啥可谈的?”

那人又说:“这个县长姓蔡,我们叫他蔡八利,可会抓钱啦。全县百分之八十的投资企业都有他的股份,人家可是不添炭只烧哩。”

常大伯摇着头说:“不可能吧?国家明文规定,领导干部不能投资经营,开展第二产业,他咋能那么办哩?再说,全县又不是他一个干部,他占那么多股份,其他干部能不提意见?政法部门能任他中饱私囊?”

那人说:“所以说,他只占了百分之八十。同朝为官,自己吃肉,也得分给别人一杯羹。当然,生财之道万千条,人家都有自己的路子。”

常大伯继续摇着头说:“照你这么说,县里尽成了赃官啦。那么,这么多工作,政绩都是谁搞的?乡党,不要一概而论,赃官的确有,毕竟是少数,大多数都是清正廉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好同志。”

那人扭着头说:“你老汉知道啥吗?我就敢说,现在的基层干部,就连乡上村上的在内,闭着眼睛拉一个,杀了再查,绝对不会冤枉他。”

常大伯笑着说:“信口开河,吹牛皮不犯死罪。你要是有证据,可以向纪委反映,在这里说得再多,还不是像吹风一样,忽地一下就没有了。”

有个面带怒容,来回度步的人走过来说:“反映连虱都不顶。我亲身经历的事,再跑也是证据不足。天下乌鸦一般黑,个个见钱都黑心。我不跑啦,百万富翁落得这种下场,活啥味气哩,今天就和他同归于尽。”

常大伯看那人脸色发青,眼睛圆睁,头发散乱不见耳,嘴唇藏在胡须中,一身棉衣旧又破,脚下皮鞋有窟窿。双手交叉胸前抱,脚似八字地上蹬,衣襟底下何物硬?大伯老眼看不清。个子是中等,看着不年轻。

常大伯听他的话不对劲,衣襟底下好像藏着什么硬东西,连忙近前一步说:“乡党千万别做傻事。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贪官迟早都要受到法律制裁。没有过不去的坎,跨过去还是好生活,犯不着做不理智的蠢事。”

那人又说:“我反正活不成了,临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拉个垫背的,为人民除去一个吸血虫,还能像烈士那样虽死犹荣,流芳百世。”

常大伯大声说:“你只能遗臭万年,死得一文不值。你也不想想,群众谁知道原因何在?谁会记住你的好处?贪官定了罪群众才能知道。而你却落个杀害革命干部的凶手,死了比人唾骂,死不了锒铛入狱,悔恨终生。乡党,把老汉的话听下,茫茫苦海没有边,及早回头还不晚。你到底有啥解不开的疙瘩,不妨说出来听听,说不定还有柳暗花明的时候。”

保管忙说:“对呀,这位就是人称智多星的老常哥。我给人当保管,差了那么多钢管,他都能帮我出主意,想办法,把我的思想问题彻底解决啦。你有啥难事只管说,他一定能帮你想法解决。”

那人摇摇头说:“唉,非亲非故,人家凭啥帮我哩?再说,我的难事非同一般,一个没职没权、啥都不是的农村老头,如何解决得了?”

保管着急地说:“你没说咋知道解决不了?他这人谁都帮哩。我也和他非亲非故,还赖他看料把钢管丢了,他都能不计前嫌,何况是你。”

那人朝常大伯拱拱手,还没顾得开口就听‘咣当’一声,怀里揣着的杀猪刀子掉在了公路上。常大伯弯腰拾起来说:“你想干啥哩?县长是那么好杀的吗?人家出来前呼后拥,摄像的、采访的,还有陪同干部,光小车就是一溜串。就算到这里下车,挎警棒� �保安站了几个,你能把人家怎么样?走不到跟前就得被抓。我今天要是不到这里来,你非坐牢不可。”

那人还硬着嘴说:“我,我还能翻墙到里边去,非把他干掉不可。”

常大伯大声说:“里边,里边天刚亮就戒严了。你根本就不该有这样的念头,杀不了人家你坐牢,杀成功了你偿命,划得来吗?有啥大不了的事哩?他就是把你爸杀了,把你娃捏死了也不能那么干。”

保管接着说:“是呀,那么干,不划算,怨恨报不了,自己坐法院。不披枷锁戴手铐,妻子儿女见不到。快说什么事,别再瞎胡闹。”

那人这才向常大伯和保管,还有跟前的人说起自己的事情。

这人姓宋,脑子比较灵活,爱倒腾。生产队的时候在家里倒腾,土地承包到户又在地里倒腾,当地人送他的外号叫‘宋折腾’,是农村人常说的‘眼窝有水,能看来风向’的聪明人。他却和这位县长有点亲戚关系。

当改革开放的春风刚吹过来的时候,他就和这位远亲县长走近乎啦,仅凭县长给他未到先知的信息,在将要被开发征用的地方包地植树搞名堂,刚弄成就被征用,地皮钱是当地的,地面作物、建筑则是给他自己赔款。这样一来二去的倒腾着,一次比一次规模大,一回比一回赚钱多,几年下来就成了当地首屈一指的有钱人啦,人们又把他叫成了‘宋百万’。

宋百万是个有良心的人,吃水不忘挖井人,自己由一个普通群众变成了阔佬大亨,当然忘不了给他提供信息的县长亲戚。今天送这,明天送哪,虽然是亲戚往来,感恩回报,却使这位县长看到了权力的重要性,从而起了贪心。时间长了,这位县长的手越伸越长,口越来越馋,胆越来越大,心越来越重,把一个比较廉洁的县长,变成了欲壑难满的贪官。

这位宋百万最后一脚踩空,把自己多年赚的钱全部塞进去了,从此拿着金碗讨饭吃,空有资产变不了钱,只能闲在哪里无人问津。全家人生活成了问题,弄得债务累累,十分狼狈,有产阶级连无产阶级都不如啦。他眼窝里的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人们又把宋百万叫成了‘宋空院’。

他说自己之所以落得今天这样的下场,全是他这位亲戚县长所赐。县长还像以前一样,给了他将要征用之处的可靠信息,他便倾其所有,先包地皮,再搞建设项目。盖了两座楼房,修建了几亩鱼池,弄了个休闲娱乐中心,自己的钱不够了,又借了许多债,高息贷了不少款。

娱乐中

心建成了,开发也眼看快到跟前,宋百万高兴得眉开眼笑,成天盘算怎样索赔,做着发财的美梦。可是,开发速度慢了下来,方向也有点变了。急得宋百万天天找他的县长亲戚,并许以利润对半分的承诺。谁知这位县长已经不是以前那么好说话的亲戚了,巴结的人越来越多,眼高了,心重了,社会经验丰富了,给他来了个不见兔子不撒鹰。这时的宋百万债务累累,生活吃紧,那里有能力孝敬这位县长亲戚。

时间一年一年地过去了,开发的方向转了弯,宋百万的休闲中心不沾边。楼房无人住飞鸟,广场有地只长草,鱼池臭水生蛤蟆,花圃狐兔安了家。他的产业变不了钱,贷款的利息天天在涨,放账的债主限期逼债,到期还不了,人家就要用他的产业顶账,到那时,他连空院也没有了。

宋百万挖空脑思也无计可施,只有硬缠这位县长亲戚。这时候的县长早把他忘得一干二净,想见一面都不容易,更谈不上协商办事啦。他实在没办法,就准备破罐子破摔,想到了这种轰轰烈烈地死法。

常大伯和周围群众听完他的事后,你一言,他一语地议论着。有的说:“好县长变成大贪官,还不是挨了他的错啦。要不是他拉拢腐蚀,行贿巴结,说不定现在还是个好县长。其实,他这样做也好,给自己把气出了,咱县里还能减少一个贪官。同时,也算他向全县人民谢罪哩。”

保管插话说:“这么容易变坏的县长,就算没有他,也会在这样的经济社会中变坏。不过是迟早的事,绝不会到现在还是好县长。”

有人随声附和:“本来就不是好东西,该杀,杀了才解恨。”

有的对常大伯说:“老叔,别挡,快把杀猪刀子给他,就让他做个杀猪宰羊的胡三。咱们还能看看热闹,大饱眼福,多美的事呀!”

还有人支持着说:“是呀,百万富翁变成了穷光蛋,唉,活啥味气哩?这样才是明智之举。人吗,迟早都是要死的,就这样干才能出名,才能上报上电视,起码轰动几十天,比平淡无奇地死法强得多。”

有人拿着瓶酒走到那人跟前说:“乡党,给,喝几口酒就有胆量啦。武松要不是喝了酒,咋能打死景阳冈上的老虎?你把这瓶酒喝完,就有胆量把他当老虎着打,一下子就出名啦,我们都把你当大英雄哩。”

常大伯气呼呼地走过去,一把夺过他的酒瓶子说:“你得是马尿喝得多了?一般正常人都知道与人为善,没有劝人作恶的,你们这是安的啥心吗?别人杀了人,成了罪犯,与你们有啥好处哩?人常说:‘不怕杀人的,单怕递刀的’,如果真的出了事,你们这些煽动的、怂恿的、支持的,都脱不了干系,就算判不了刑也得负点责任,我劝你们还是留点口德。”

保管接着说:“对呀,赃官固然该杀,那也得依法判罪。现在保护野生动物,老虎不能随便打,谁打死了都得犯罪。咱们不能贪图自己看热闹,让别人去干犯法的事,如果真的弄出人命案来,教唆者难辞其咎。”

那人陪着笑脸说:“咱们不过说笑而已,你两个不必当真。宋倒腾是个眼窝有水的聪明人,他咋能连瞎好话都听不来哩?”

又有人说:“放心,那么灵活的人,你就是叫他杀人他也不干。”常大伯说:“那也难说,人在气头上容易失去理智,一时按耐不住就把祸事闯下了。到那时犯法判刑,镣铐加身,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附近的观众都不说了,常大伯和保管又给那人讲了许多道理,并答应抽时间去他那里看看,看能不能想办法让那些死产业活起来。

那人心里的紇繨解开了,给常大伯留了地址,接过自己的杀猪刀子离开了,周围群众无不用崇敬的目光看着这位微不足道的农村老头。

保管正要向观众介绍常大伯的人品,只见公路上来了好长一溜串漂亮小车。有人喊了一声,‘都快看,来了,前边第三辆就是县长的车。’

众人连忙让开中间的大路,夹道欢迎,一个个仰头伸项,都想瞻仰县长的尊荣。可是,人家到门口并没下车,一阵风似的从正门开了进去。等了半天的群众,和端端正正站在门口的保安,连县长毛也没看见。

群众进不到里边去,只有带着遗憾离开。常大伯和保管顺公路慢慢地走到偏门,又进看门老头的门房喝茶向火,议论着刚才地眼见耳闻。

他们刚坐一会,话还没说几句,电工回来说:“县长走了,保安也回去了。朱工叫咱们各负其责,该干啥的继续干啥,人不到就当旷工论处。”

常大伯惊讶地说:“啊!这么快,我还说走的时候或许能见一面。”电工又说:“车一直开到主楼门口,下来只拍了个照,前后二三分钟时间,标语没贴完就上车走了,县长连一句话也没说,不知跑来弄了个啥?”

保管说:“走啦就走啦,看不看都无所谓。人家县长工作忙,时间紧,能抽时间来转一下就不错了。咱们见了能咋?还是各干各的事吧。”

看门老头说:“忙,紧,忙是忙自己的事,紧也是紧自己的钱哩。至于政府的工作,百姓的事,连半天时间都用不了。”

常大伯说:“只为自己忙的干部咱管不了,他也长不了,我相信共产党会管他的。曹师不知几时能来,我还得到工地去。”

保管起身说:“对,咱们都去,不然,朱工又该抓辫子啦。”说罢,自己首先出门,常大伯和电工跟着走出门外,三人一道向工地走去。

工地上除了几道横幅和欢迎县长亲临指导的标语而外,其他的一点没变。楼还是那么个楼,路还是那么个路,工人还是那么干活,工头还是那么指挥。可惜那么多标语上的新气还没退去,有的墨迹未干就成了垃圾。

曹师直到下午才到工地上来,看到常大伯替他值班就说:“老常哥,你昨晚没回去,今天还替了我,就像连续上了两个班。现在快回去吧,明天下午再来,家里要是有事,后天来也行,咱们就当倒了回班。”

常大伯觉得自己也想回去给祥合说说,让他抽时间去宋百万那里看看,如果用得上就把它租赁下来,起码能解决他全家人的生活问题。于是,也没和曹师客气,马上回大院去骑自己的电摩。当他推起电摩往外走的时候,感觉比往日费劲,连忙重新撑好朝下一看,前后轮胎都没气了。

他看着轮胎想,怎么前后都没气了?不可能是带烂了。如果带不行了,或者扎了什么东西,不会两条同时破,一定是人为的。

常大伯想着朝朱工那扇房门看了一眼,忽听里面有人放声大笑。他明白是怎么回事,对着那扇门大声骂道:“真不是东西,和我过不去把小孩的伎俩都用上了。”遂掏出手机给电工打电话,叫他赶快回来取气管。

电工回来看到这种情况,也觉得不是带烂了,连忙取来气管帮着把气打好大声说:“放气这活谁都会干,骑电摩的人就小心着!”

常大伯啥话没说,骑上电摩上路回家,一路加速快赶,到村口天色已晚。他先到老蝴蝶的门房一打听,知道祥合出外办事去了,老蝴蝶叫他歇歇,喝杯茶再回去,他说明天不上班,专门到这里喝茶谝闲传。

老蝴蝶打着趣说:“快回去,快回去,家里有老婆,几天都不见啦,咋能在我这里坐住?”常大伯也不理他,骑上电摩回到家里。

家里的人都在客厅看电视,祥俊和桃花也在这边和孩子玩,看见大伯回来就起身招呼。柳枝问他吃了饭没有?杏花说:“不用问,这时候回来,一定没吃晚饭,你们都坐,我去厨房拾掇晚饭。”

常大伯刚坐下就问:“祥俊,今天不是双休日,又是什么节吧?”

祥俊说:“大伯,不是,这几天没有节日,说是雾霭严重,空气质量太差,对人有危害。上边为了保障学生的身体健康,所有的学校都停课关门,把学生全放回家了。我们教师无事可干,也只有回家休息。”

常大伯说:“什么雾霭,这些日子的天气,自古以来都是雾茫茫的,就算有害,也不应该把学生放了。学生是国家的未来,学习时间怎么能耽搁哩?雾霭的有害物质在空气中,把学生一放难道就不用呼吸了?”

柳枝接着说:“可不是吗,害怕饿老鼠不抱鸡娃子啦。幼儿园都放了几回,一回就是三天,几个星期只上了两天学,一个月缴的钱还是一分不少。两个娃天天在家里,非出去玩不可,那里有停在学校保险。”

桃花也说:“这样的天气不上课,简直就是因噎废食。害怕雾霭对学生的身体不好,停在教室上课怕啥哩?少出来活动也就是了。放回来停在家里更不好管,孩子正在贪玩的时候,谁会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

杏花端着晚饭刚走进来,听到这话也说:“太阳明晃晃的,偏说有什么雾霭,大小娃都不让上学。一个星期就停三四天,星期六星期日没有雾霭还是照常休假。我看是老师偷懒哩,放得时间再长,工资一分不少。”

祥俊忙说:“这是上边的决定,咋能怪老师哩?我也觉得学生在学校里上课,比放回家好管理。可是,上边不让上学,下边的老师有啥办法。这些日子放了几回,停在家里无可事事,真是太无聊了!”

常大伯接住杏花端来的饭说:“我明天和你爸说说,让他去文教局郑重其事地提意见。这样放学生,不管是谁的决定,无疑是错误的,学生不能再耽搁啦。文化革命期间,停课串联、游行造反,把那时的学生耽误扎啦,对国家、对社会造成了不可弥补的损失。天空中的风云雾露古来如此,咱这里下半年的天气,几个月的早晨都是雾茫茫的,要说对身体有害,让孩子尽量减少户外活动即可。如果要停课放学,无异于浩劫再现。”

祥俊支持着说:“对,这话该说。学生正在一寸光阴一寸金的时候,咋能把宝贵的光阴这么浪费呢?就算现在的学生生活好,资质高,如果没时间用功学习,怎么会掌握更多知识,怎么会取得优异成绩?”

桃花站起身说:“明天就让爸上县去一趟。时候不早了,咱们过去看看小平小凡。这两个孩子过年就中考哩,不上学也得抓紧。”

祥俊也站起身说:“大伯大妈,你们在,我两个过去呀。”常大伯吃着饭说:“去吧,去吧,过去把两个娃的课给补上。学校不让去了就在家里教,把咱村和附近的中学生都叫来,咱尽力而为,多教一个是一个。”

祥俊满口答应着和桃花过去了。常大伯吃完饭,杏花端起碗筷去厨房收拾。他和柳枝看着电视,陪两个孙女玩到九点多,孩子和杏花回房睡觉,二人关了电视,也回自己房里脱鞋上床,拉被睡觉。

柳枝躜进被窝说:“往这边睡,摸我身上怎么样?比过去绵软多了。”常大伯摸了摸说:“老婆子,少吃点,要减肥哩。人常说:‘有钱难买老来瘦。’年龄越来越老,不能吃得太多,身体胖了可不是好事呀!”

柳枝推开他的手说:“去,去,你怎么又来了。老了还想赶时髦,现在的姑娘身体瘦,你咋不去找哩,还要回来找我这个难看的胖老婆。”

常大伯说:“谁说你难看啦?我经常说是为了你好,并不是怕你吃,更不是嫌你胖了难看,就是怕你吃个啥麻达把我耽搁了。”

柳枝说:“你现在是厂长他爸,不是过去那个没人见得的老常头啦,我要是有个啥麻达,你还能找个苗条的、年轻漂亮的姑娘娃。”

常大伯笑着说:“厂长他爸还是老农民,永远也没有工资,别说姑娘娃啦,老掉牙的女人都不会跟。就是现在的你也来之不易,我当然要加倍珍惜、当然要特别关心爱护哩。你如果真的有了麻达,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把麻达修理好,永远陪着你走完最后的路。”

柳枝也笑着说:“你说放心话哩,我又不是硬蛋媳妇,这么好的身体能耍啥麻达。如果真跟硬蛋媳妇一样,你恐怕也跟硬蛋一样啦。”

常大伯忙问:“硬蛋媳妇不是糖尿病吗,那种病只要饭前注射胰岛素,人就跟没病一样,连一个钱的事都没有,她能有啥麻达?”

柳枝又说:“啥麻达,瘫啦,睡在床上不能动了。听金蛋媳妇说,硬蛋不但不管,还把别的女人领回家,当着她的面就躜到一个被窝去了。媳妇气得想寻死,自己动不了就叫硬蛋把她捏死,或者买点毒药就能把路腾开。硬蛋说:‘你躺你的,不影响,我该怎么干还怎么干。要是把你捏死了,你娘家人一定不会答应,只要报警我就得坐牢。到那时,工资再多也领不成了。我才不会那么傻。’媳妇没有一点办法,只能把眼睛一闭,任他成道去。男人都是一个德行,我如果到了哪一步,你可能也不例外吧?”

常大伯说:“你咋能拿我和硬蛋比哩?简直是墙上挂草席——太不像画了。尽管放心,你万一瘫倒了,我给你喂吃喂喝,端屎端尿地服侍到底。我要是不行了就去找你,绝对不会再和任何女人结婚。”

柳枝偎在她身上说:“你这话我信,你无论如何也不会和硬蛋一样。”常大伯摸着她说:“是呀,硬蛋是啥人,你老汉是啥人,咋可能一样哩。”

柳枝捏了他一把说:“还不是皮包骨头肉人。你没有工资,就是有点花花肠子也没有女人愿意。我之所以能嫁给你,主要是你有个好兄弟,主动出钱才把这事促成。因此,我对你是一百个放心,一万个放心。”

常大伯一把推开她说:“你怎么老拿钱去衡量一个人,难道人品就一文不值吗?我当董事长的时候,也没见把你一脚蹬开。”

柳枝又往他跟前一偎说:“你别生气吗,现在的人不就是为了钱吗。谁的人品再好,没有钱还是办不成事。你老婆没文化,不懂得大道理,只能看到眼前这些事实。当初要不是玉顺出钱,我是不会嫁给你的。”

常大伯没有再推开柳枝,她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有多少农民中年丧偶,就因为没有工资,到老也是单身汉。自己之所以能娶到她,主要是玉顺解决了她儿子的上学问题。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抱紧了她---。

夜尽天自晓,不必仔细表。常大伯的家里早就今非昔比了,也是楼房客厅洗澡间,各种电器到处安。院里没有种菜地,前后地面铺瓷砖。走路脚下不沾土,烧水做饭没有烟。国富民强政策好,农民彻底把身翻。

常大伯的房里也有空调,他们嫌空调制热过于费电就用钢炭炉子,既能取暖,又能烧水,有时家里人少,顺便把饭也做了。虽说烧炭和用电的代价差不多,空调的用处只能取暖,相比之下,烧炭还是比较划算。

冬天的早晨太冷,没事的人都喜欢在热被窝里多呆一会。学生不上学的日子,大多数人起床都很迟。常大伯虽然早就醒了,但他怕影响柳枝睡觉,便静静地躺着不起来,直到柳枝睡醒才穿衣下床。

吃过早饭,常大伯先到隔壁和玉顺说了学校因雾霭放假,太不应该。让他上县教育局问问,是谁作这样的决定,对孩子太不负责任了。玉顺也有同感,当时明确表示:“惧溺而不可自沉,因噎更不能废食。谁作这样的决定,的确有欠考虑。我先去教育局问问,如果是省上作的就进省城。”

常大伯从玉顺家出来,如约来到老蝴蝶的门房。老蝴蝶两口刚吃过饭,老伴正在炉子上热水洗碗,看他来了马上招呼让座,泡茶倒水。

二人话未说几句,茶没干一杯,老蝴蝶的孙女节节进来说:“爷爷,学校不让去,我的作业早写完了。实在闲得没事,推你出去转转吧。”

老蝴蝶大声说:“你没看见你常大爷在这里吗?这娃怎么没有一点眼色。没事了多看看书、写写字,功夫没有枉费的,写得多了可以更好。”

他老伴嘟囔着说:“唉,天晴着哩,没风没雨,偏说有啥雾霭,天天不让上学,不知心里咋想着哩?把娃耽搁地——学不到本事咋办呀?”

常大伯看到这种情况就说:“老花,难得孩子有空,就让娃推着转转,你能散散心,孩子也能放松一下。我回来想找祥合,咱们下次再谝。”

有人一脚跨进门来,脸上笑嘻嘻地,说出的话却似夏天的飞雪,冬天的惊雷,直听得常大伯懵懵懂懂,南北不清,如同坠入五里雾中。正所谓:别说流言不伤人,常使家庭起裂痕。要知说的什么话?静心凝神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