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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回四宝妈谢恩领四宝 神二嫂追魂率神民

平时旷日没作为,幸喜今天走对门。

投身助学意义重,不让好材变灰尘。

知恩回报是正理,人死灯灭怎得回 ?

迷信破除近百载,世间没有万能神。

伟人主百揆,怀揣天下人;平民能力小,小事亦有为。

有病把医询,莫要进庙门,济世靠科学,救命不是神。

常理不用多表白,先说来人她是谁。上文说道:常大伯上地打药,桃花在家里拆了他炕上的被褥,连同床单、枕头、脏衣裳收拾一起,拿回自己家里洗涤;抽时间也看到了大伯所写的有关桃花的词句,自己心里颇有感触,同时,也觉得大伯的文章很有特色。

她一个人在家里洗着衣物,想着文章,忽然听到自家大门‘咣噹’一响,接着又‘吱呦’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桃花扭头一看,有个穿着朴素的农村女人走了进来,后边跟着一个十五六岁的青年小伙。小伙推着一辆新型自行车,车头前边的篮子里放着装得满满地塑料袋,车头上还挂着两个红色礼盒,她看了半会却不认得。

走在前边的女人身体均匀,二目有神,步履轻快稳健,年纪大约六旬,衣服整洁合体,头上短发灰白,嘴含满口细牙,脸有不少皱纹,不像城里来客,准是乡村农民。

桃花放下手中活路,快步迎到跟前,张开口不知叫什么好,只好说声:“你们来啦。”

来人未及开言,眼尖腿快的三快婆一阵风似的跑进来说:“啊呀,他柳姨,你可算来了。这小伙是你儿子吧,长得蛮不错的。桃花,你可能还不认识,这位就是给你大伯说的人呀!那天见面的时候你没在家,今天来了就好,你应当叫大妈呀!”

桃花迟疑了一下,正要开口,那女人却说:“你还是先叫姨吧,八字没见一撇,事情还没决定,咋能叫大妈呀?我今天是来感谢他老哥两的,你爸无条件地资助我儿子上学,我们感激不尽呀!这样的大恩大德,我母子现在只能过来感谢一下,表表心意,把恩情记在心里,等以后书念成了,有了工作,挣开钱才能说起报答的话。”

桃花叫了声“柳姨,走,咱们进屋坐。”他们一同走进客厅坐下,桃花打开壁橱,取出一瓶饮料,三个玻璃杯子,正要打开瓶盖,那女人起身挡住她说:“别开,别开,我们庄稼人,喝茶喝开水就行了,不会喝那洋东西,打开就糟蹋啦。”

桃花取来电壶,给他们每人泡了杯茶。那女人接过茶杯,抿了一点放在茶几上说:“你叫桃花吧?你爸和你大伯在家没有?”

桃花说:“是呀,我就是桃花。我爸没在家,大伯上地打药去了。别人都是出钱叫人打药,他每年不叫别人打,自己揹个喷雾器,一打就是多半天,我爸说了几回也不顶啥。”

三快婆忙说:“是呀,是呀,他柳姨,你找的这个老汉可能干啦,做啥都不花钱。他地里从没用过除草剂,不管是麦地、玉米地,草都是他一个人拔完的,一年省的钱没多少。

我叫我老汉学他的样子去地里拔草,去了一晌就不去了,说什么:‘唉呀,腰疼,腿疼得受不了。草太多啦,赶收麦也拔不完,干脆打药算了。’把我整得年年买药花钱,叫人打药还得花钱,打一遍药就得我一个多月的羊奶钱。唉,有啥办法哩,现在这地,病虫害太多,不打药就没有好收成。农药年年涨价,打药的人工钱长得更快,开始打一桶药是五块,几天就涨到八块、十块啦,下半年就得十二、十五块,人心重得吃了石头啦。

咱这农民种地,自己能干才有利,要是做啥活都雇人,那就无利可图啦,弄不好还要貼赔哩。他柳姨,你嫁给这么能干的老汉就享了福啦,我老婆都羡慕你哩。”

那女人说:“对呀,人老了,能干就是福。就那么点地,自己在家闲闲的,慢慢干着就完了,为啥要出钱叫人家干?农民就是干活的东西,如果光吃不干,那不是成了虫啦。”

桃花笑着说:“对,柳姨说得好,人活在世上,就是要工作、要劳动、要干活哩,不爱干活的人就叫懒虫。现在这世上,勤人越来越少,懒虫越来越多啦。”

那女人又说:“别人是勤是懒、是虫是人咱管不着,只要自己不是虫就行了。桃花,你爸干啥去了?他真是最好的人呀,我今天主要是谢他来了。”

桃花说:“啊呀,柳姨,你能来就好,有啥好谢的。我爸一大早就骑电摩出去了,他这几天老是跑得不沾家,我问了几次,他总是急急匆匆地大概说,我大伯给他找了件有意义的事情,使他看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具体干的啥事,我也说不清楚。”

三快婆连忙插话说:“不用猜,既然是你大伯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坏事。谁不知道,你大伯那人,从来不给人说瞎话。他柳姨,你嫁给他这样的大好人,真是走对路了。你们慢慢喝着歇歇,说说话,我给你到地里叫人去。他要是知道你来了,那还不高兴地往回跑。”

三快婆说着就起身出门,桃花连忙挡住她说:“快婆,你在家陪我柳姨喝茶,我到地里叫我大伯去。年轻人脚轻腿快,跑点路没有什么,你老年纪大了------。”

三快婆打断她的话说:“对啦,对啦,快别提你们年轻人啦。有几个能跑路的,几步路都要骑电摩、坐汽车哩,连自行车都不骑啦。有车的小伙更是懒得出奇,上厕所也要开车去哩。

我今年出门就与上了一件怪事,我侄子对门来了一家客人,全家开着一辆面包车来出门,的确怪洋活的。没有车的小伙,骑着摩托,电动车出门,无不羡慕人家。

我侄子对门这家人有弟兄两个,老大和老二没在一条街住,客人们来了,都得在这家坐坐,又到那家去,开车来的这家客人当然也不例外。儿子走出门就往驾驶室里一坐,叫他家的人都坐上车开过去,他父亲说:‘牙长一截路,开啥车哩,走过去就行了。’

他母亲也说:‘好娃哩,快下来走吧。那边街道没打,坑坑洼洼地不好走,不到二百米远的路,几步就到了,开个车不够麻烦钱。’

父母说着就提上礼品,领着媳妇、孙子们前边走着去了。可是,他们儿子却坐在驾驶室里没有过去。其原因不过是嫌父母没让他开车过去,自己不愿走那几步路而已。

没料到因此引起哪家亲戚的误解,说他看不起没有小子娃的亲戚,来了都不上门。两家竟至发生了不愉快的口角,要不是我及时劝说,不知要出多大的麻烦事哩。

唉,现在这社会,把年轻人惯得不用腿啦。别看我上了年纪,这两条腿却是久经锻炼的,跑路不比你们年轻人慢,让我快去吧,一会就能回来。”

三快婆说着又要夺门而出,柳枝却拦住她说:“我看就别叫了,他正打药哩,打完就回来啦。现在去叫,药没打完,明天还得再去打,那就多费事啦。我来就是看看,又没有啥重要的事,见他不见他都没有啥。不如趁现在这时间,帮他把家里拾掇拾掇,没有女人的家一定乱得不像样子。老嫂子,你坐着喝茶,让我先帮桃花把衣裳洗完再过去开门。”

三快婆想了想说:“这样也对,迟见早见都一样,不如多做点事,给他来个惊喜。你们忙吧,我得回去过我的日子,有啥需要帮忙的事叫我,搭声就来了。”

三快婆说走就出了客厅,柳枝把她送出大门说:“那你过吧,这几回把你麻烦扎了。”

三快婆摇摇手说:“麻烦啥哩,不用客气,隔壁对门的,互相帮忙是应该的。”

她们送走三快婆回到院里,桃花就叫小平、小凡出来招呼客人,两个孩子走出书房,看着来人都不认得,桃花说:“你们就叫奶奶吧,把这个小伙叫叔叔。”

小平小凡照桃花的话招呼了客人,柳枝打开自行车篮子里的塑料袋取出香蕉,给他们每人掰了一个,然后把车子上的礼品取下来,拿进客厅放在茶几上,又叫儿子领他们去写作业,自己和桃花在院里洗衣服。两个人干活,当然比一个人快得多啦。

柳枝手也麻利,嘴也爱说,桃花只听她干着说着:“桃花,我的情况你大概都知道吧。今天来的就是我四宝,他上边还有三个姐哩,我们就是为了这个宝贝圪垯才把日子过得不如人。

自从有了他,把他爸高兴地真像得了宝贝似的,就给他取了这个名字,谁知就是为了这个宝贝圪垯把他爸累死了。唉,不说啦,过去了都是好年景。

现在好了,我可算遇上好人啦,把我的心病一下治好啦。我儿子上学有了指望,我就轻松多了。

桃花呀,咱不是没良心的人,你爸和你大伯的好处永远忘不了。往后,只要四宝上完大学,我就一心无挂啊!到那时,我,我会把你大伯的晚年生活照顾好的。”

柳枝嘴里喋喋不休地说着,手里孜孜不倦地干着。桃花觉得这个女人确实不错,自己心里也为大伯高兴。

过了一会,桃花瞅了个空才插话说:“柳姨,你坐下歇歇,只有这么点活,我一个人洗就行了。你从家里到这里,可能路不近哩,一定跑累了吧?”

柳枝忙说:“不累,不累,我是坐车子来的,路再远能累个啥吗。咱们快把该洗的洗完,叫我过去给你大伯把屋里收拾一下,上次来的时候,就看他家里不大整体。”

桃花高兴地说:“是呀,没有女人的家整体不了。往后有了你,一定会大变样的。”

两个人把洗衣机和洗衣盆同时用上,洗的洗,透的透,很快就把该洗的东西全洗完了。她们把洗好的东西搭在院里晒衣绳上晒着,柳枝看着那些东西说:“这些都是你大伯的吧?”

桃花惊讶地说:“啊呀,柳姨,你才来了一次,就把我大伯的东西认得了。是呀,这些东西都是我大伯的。

我知道他的被褥年前没洗,平时老不让别人帮他洗,我今天趁他不在家,就把炕上的被褥全拆啦,连同床单、枕头、脏衣裳,一起抱过来帮他洗洗。”

柳枝说:“我一见这些东西就觉得眼熟,好像在隔壁炕上见过,知道你在帮你大伯洗,你们家不会有这些过了时的旧东西。

桃花,你真是个好媳妇呀!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话一点不错,你们这些好人,怎么全都遇到一块啦?

唉,现在的年轻媳妇,连自己的亲公公婆婆都不管,谁会去管隔壁的孤老头子。还有些年轻人,嫌自己的亲生爹娘脏,丢他们的人哩,看都不愿多看一眼,何况是丈夫的大伯哩。

人和人当真不一样啊!只可惜你们这样的好人太少了,我活了大半辈子,就见了你一个。”

桃花笑着说:“好我的柳姨哩,你经常不出门,能见多少人吗。这世上特别好的人是不太多,像我们这一般好人,到处都有,随着社会发展,人人都会变成有爱心的好人。”

二人洗完衣物,桃花取了钥匙,正要去开大伯家门,自己家的大门又‘咣噹’一响,公公玉顺像个小孩似的,兴冲冲地进门就喊:“桃花,桃花,我这回可算办了件大好事呀!”

桃花忙问:“爸,啥好事吗,进来慢慢说。咋没见你骑的电摩哩?”

玉顺站在门边说:“电摩在外边哩,我还准备到村里转转,就没往进推。我不进去了,在这里给你说说吧,你听了一定也会高兴。事情是这样的--------。”

柳枝和四宝同时听到喊声,一齐出来观看。玉顺看见他们马上住嘴,迈步向里走着说:“啊呀,柳嫂,你们娘俩几时来的?请放心,我李玉顺应允的事保证办到,决不食言。我已经给四宝所在学校打了招呼,往后的学费由我直接寄去,生活费我让银行按月寄给四宝本人,具体不知多少,我就每月先给伍佰元的生活费吧,如果不够就打个电话,不用跑路。”

柳枝上前一步说:“他二伯,我们咋能不相信你哩,今天是来感谢你们的。至于四宝的生活费,一个月用不了伍佰元。我们穷人的孩子艰苦惯了,不会乱花钱,我再给他带点馍,你一个月给他三百元就可以了,我娘俩会永远记住你的大恩大德。”

四宝走到玉顺跟前,恭恭敬敬地叫一声‘二伯’,并且深深地鞠了一躬。

玉顺忙说:“行了,行了,有啥好谢的,看你娘俩多心成啥啦。我李玉顺何德何能,值得你们这样感谢吗。就是这点事情,主意还是我哥出的,你们要谢,应该先谢我哥才是。”

柳枝又说:“他大伯当然是要谢的,但是,你更应该谢呀!他大伯要不是有你这个挣工资的弟弟,就算他的点子再多、注意再好,那又有啥用哩?

总之,你弟兄两个都该谢,等四宝上完学后,我会,我会----,反正不会做没良心的人。四宝日后长大成人,有了工作,挣开了钱,他,他也会孝敬我们的,到那时,我们,我们就-----就是-----。”

桃花看柳枝不好意思明说,觉得挺为难的,急忙岔开话题说:“爸,我看你回来高兴的样子,就跟拾了个大元宝似的。快说说,到底是啥事吗?让我们也高兴高兴。”

玉顺兴奋地说:“拾元宝算啥哩,我今天办的事,比拾元宝的意义大得多。告诉你吧,咱县上由我出面组织创建的助学会,正式成立啦!我自己作了会长。”

桃花惊奇地说:“啊!会长,升了大官啦!咱县上办助学会哩,的确是件大好事。以前没听你说,怎么突然想起创办助学会?可能参加的人不多吧?”

玉顺兴致勃勃地说:“这种有意义的事情就是你大伯指点的,这一步真是走对了。我出去跑了几天,虽然参加的人数不多,也算很有成效。昨天找过我的三个老同事,他们都是当过干部的人,现在和我一样退休在家,经常闲得无事,每天吃吃喝喝,逛逛公园;养养花,溜溜鸟,领个宠物胡乱跑。开始觉得挺自在的,时间长了就不自然啦,几年下来,都感觉乏味极了。

人不可三日无事呀,经常无可事事,那就失去了生活意义。人和其他动物不同的地方就是有理想、有追求、有精神支柱。人活在世上,就是要做些于社会有益、于人民有好处的事情哩。这样活着才不会空虚,才会觉得实在,才能体会到自己存在的价值。

我那几个同事的家庭条件都好,儿女接了班,当书记的儿子也当了书记,当干部的儿子也当了干部,当教师的子女还是教师。个个工资都不小,孙子上了全包学校,不用照料-----。”

玉顺正说得起劲,柳枝打断他的话说:“是呀,是呀,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娃会打洞,人家干部生的娃,当然会当干部了。

我现在才明白,世上的世事就是电视上演的那样,皇帝的娃坐皇帝,王爷的娃当王爷,大官的娃做大官,小官的娃是小官,奴隶的娃还作奴隶,农民的娃只有继续种地了。

看来,我四宝就是再学,也是当农民的命。唉!我只说三个女儿书没念成,都当了农民,也嫁了农民,我对四宝可是把劲使尽了,办法想完了,实指望他把书念成,出人头地,改换门庭,我家从此就能出个工作干部啦。

今天听你这么一说,仔细想来,和电视上演的一模一样,我们还有啥希望哩。四宝,咱们还是认命吧,先人是农民,你还想弄啥哩。我娃别做梦啦,跟妈回,和你姐在窑上干活去,人活在世上,干啥不是一辈子。咱不念书啦,省得叫你伯多花那些冤枉钱。”

柳枝说着话,拉住四宝就要回去,桃花连忙挡住她说:“柳姨,你那样想不对,国家以前那种接班政策是有点偏差、欠妥、对农民不公平,那种政策早就不用了。电视上演的,那就更不对了,过去是封建主义社会,现在是社会主义社会,是完全不一样的。

现在这社会,做啥都要凭知识、论本事哩。不管是工作干部,还是种地的农民,不论出身富贵贫贱,只要有文化,有知识;学习优秀、成绩突出,都会有大用处、都能当工作干部、都能得到重用,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才。你也许在电视上看过,现在的国家公务员,也是凭考试成绩录取哩,有多少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尽管老子有职有权,儿子连个公职人员也当不上。柳姨,你就让四宝好好上学,认真读书,将来必然能成大器。”

玉顺接着说:“嫂子,桃花说得很对,就拿我自己来说,如果我儿子祥俊没有文化,国家就是有接班政策,他也接不了班,做不成教师。我那几个同事的儿子,人家都是名牌大学毕业的,的确有当干部的能力,接班顶替的政策时间不长就取消了。

嫂子,千万不要错了主意,只要四宝把书念成,学到真本事,我一定帮他找个好工作,让你这个农民妇女也把干部他妈当一回。嫂子,这种美梦很快就会实现的。”

柳枝不走了,看着玉顺笑了笑说:“叫上,叫上学,那会花你好多钱的。我,我这心里不安。”

玉顺也笑着说:“没事,没事,只要书念得好,上大学不但不花钱还能得钱。这几年高考,咱省上县上的尖子学生,名列前茅的上大学都是免费,尤其是前一二名的‘状元’们,政府奖励,学校奖励的钱越来越多,学生上大学,根本不用家庭负担。”

桃花接着说:“是呀,有的地方,乡上、村上都奖励,听说有个村书记就订了条规矩,他们村的学生,不管是谁,只要能考上本科,他自己奖励五万元。爸,你们助学会是不是也应该向人家学习,朝这个方面发展,这样一来,能考上学的就不用为学费发愁了。”

玉顺说:“我们助学会要面对的不是一个村,而是全县最贫困的家庭。现在的人,大部分都能供起子女上学,咱就不能一概而论,只帮最贫困的、最需要帮的。

我们助学会刚刚开始,我那几个同事都是有知识的人,思想好,品位高,一个月都有好几千元的工资,自己根本用不了。我和他们把这想法一说,他们果然深明大义,一点即通,当即表态赞同。

我几个说干就干,马上起草了一份倡议书,拿着去找县委领导。县领导看了我们的倡议书,听了我们的想法之后,立即表示大力支持,还要把倡议书在县报上刊登,县广播、电视上播放。并通知全县各部门全面配合我们的工作,号召更多的同志参加这个组织。

后来,我们拿着县政府的批文去了民政局,民政局的同志非常热情地接待了我们,局长握着我的手,十分激动地说:‘你们这些老同志呀,真是太了不起啦。能够这样深明大义,时时刻刻想着国家人民,我们搞民政工作的同志多谢你们啦。你们真是大家学习的好榜样呀!我们国家有这样的好同志,贫困家庭的学生就不会失学啦。’

民政局的同志当时介绍了几个特困学生的具体情况,我们就按照资料上说的找到了他们的所在学校,了解了学生的学习状况。这些特困生大都学习优秀,成绩名列前茅,是全班级的尖子生。

他们的家庭有的和柳嫂一样,有的是出了天灾**,还有的则是由于志大才疏,本身胸无点墨却不自量力,想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结果弄得一败涂地,自己吃亏,国家受损,银行贷款无法偿还,妻子儿女跟着受穷。

也有好逸恶劳,赌博成性的,把一个好端端的家庭输得一贫如洗;还有的是借了高利贷,常年只为偿还人家的利息而疲于奔命。

总之,原因多啦,我们的能力有限,不便一一走访。助学会刚刚成立,开始只有四个人呀,每人的能量只够资助一个学生,我已经资助了柳嫂,其他三个每人选定了一个资助对象。

我们给那个不务正业的家长说,如果他能够勤奋努力,彻底戒掉赌博恶习,我们助学会下次发展到新成员,就会资助他的儿子。那位家长发誓赌咒地说他以后再不赌了。

我们和那三户说明以后,他们激动得热泪滚滚,有的竟跪在地上磕着头说:‘多谢啦,多谢啦,老同志,你们真是救苦救难地活菩萨呀!我们永远记着你们的大恩大德。以后孩子长大成人,他们就是当牛做马,也要报答你们的恩情哩!’

我们急忙扶起他们说:‘快起来,快起来,我们不要你们的孩子当牛做马地报答我们,只要他们好好学习,成为国家栋梁之才,用自己的成就回报祖国,造福人类,那就是对我们最好的回报,我们这些老家伙会含笑九泉的。’

我们如梦方醒,觉得自己今天才真正长大了,今天才知道饭香屁臭啦。仅此一举,只不过把国家给我们的钱,用在了需要用钱的地方,就能得到群众这样的爱戴,真是太直得了,我们几个这时才觉得快乐,觉得自己对社会还有用处,真是自豪极了。”

玉顺兴致勃勃地说了这么多,桃花听后忧虑地说:“好事是好事,可能也就你们这几个人会干,要说发展壮大,谈何容易。让人家把装进自己口袋里的钱掏出来,心甘情愿地送给别人而不图一点回报,能有这种思想境界的人,可惜太少了!”

这时候,四宝已经和两个孩子进了书房,柳枝不好意思再催桃花过去开门,自己一直听着他们的话,当桃花话音刚落,她就接着说:“是呀,像你们这样自愿拿钱送人的人,恐怕世上再没有了。你以为倡议书在报纸上一登、广播上一播,有钱人就会争着参加-------。”

玉顺打断她的话说:“你们说得对,这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有钱人绝对不会争先恐后地报名参加。

你们这种顾虑我哥早就考虑到了,正因为难办,才需要我们这些觉悟较高的人去做工作,去说服引导他们走这条路;也就是借用传销的方法去传播、动员、发展-----。”

柳枝急忙打断他的话说:“不行,不行,可不敢搞传销活动,电视上经常说哩,传销是非法的,国家不准,一抓就是一大批。你们不能那么干,要是被抓了,我儿子指望谁-------。”

玉顺看她着急的样子就笑着说:“嫂子,没事,你就放心吧。国家抓的那些传销组织是骗钱的,咱办的助学会是往出拿钱的,只不过是借用他们的方式传播而已。

也就是我哥说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意思,他叫我们像**当初传播革命火种那样去发展-----。”

桃花高兴地说:“对,这个办法好,革命者用这办法推翻了旧世界,建立了新中国,你们还发展不到更多的人吗?其实,现在这社会,有良知的人到处都有,就是得有人去做工作,去引导指点他们走这条路。别看现在只有四个人,每人发展一个人就是八个啦,八个人再每人发展一个,不就十六个啦。这样下去,这个组织就会像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

玉顺接着说:“是呀,现在虽然是经济社会,人人都是凭钱过日子,钱多的人就可以过得舒服自在,各方面比别人强。但是,有爱心的人也不少,有些人虽有爱心,能力却有限,自己的工资少,收入小,心有余而力不足。咱们也可以用两个人,或者三个四个人去资助一个贫困学生。总之,尽力而为,有多大的劲就出多大的力,咱不能叫会员们只帮别人而不顾自己。这样一来,有条件加入助学会的人必然增多,就能把闲散资金充分利用起来。”

柳枝听他们说个没完没了,自己实在等不及了就对桃花说:“你先过去把门开开,然后回来慢慢说,我想抓紧时间到那边去,帮他把屋里拾掇拾掇。”

玉顺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太多,连忙改变话题说:“啊呀,你们过去忙吧。我还得出去转转,到附近各村跑一跑,说不定还能动员几个人入会哩。”玉顺说着便走出大门,跨上电摩不见了。

桃花和柳枝来到大伯家里,先把前前后后,旮旯缝缝,齐齐打扫一遍。然后打了盆水,把屋里屋外的桌凳家电、窗框门扇、铁盆木案、水缸油罐,该洗的洗,该涮的涮,该擦的擦,该换的换。二人虽然忙,脚下不慌乱,嘴里说,手里干,一个小时过去,家里面貌大变,如有生人进来,不认鳏夫家院。

她们把屋里收拾完毕,那边院里洗的被褥里面也晒干了,二人就一起抱进大伯房子,先把里子放在炕上铺平,再到院里把晒在铁丝上的棉花套子用木棍掸了掸,然后抱进房子,平平地铺在炕上的被里子上,再把被面铺到最上边。二人捉针拈线,很快就缝完了被褥。她们又把洗的单子铺好扫净,炕上齐齐收拾了一番。

一切收拾完毕,二人坐在沙发上歇了一会,桃花说:“柳姨,你先坐着歇歇,我过去给咱做饭去。那边啥都有哩,做饭快,咱们今天都在那边吃饭。”

柳枝说:“那你过去忙吧,只做你们的饭就行了。我知道你大伯那人脾气直,不会过那边吃饭,我就在这边随便做点,省得把他叫不过去,反而看着不美。”

桃花想想也对,让他们多在一起呆呆最好,便于熟悉了解,加深感情。于是,她就告别柳姨,回到家里做着饭又想:这个女人真的不错,这么快就摸来大伯的脾气啦。人也很能干,又会艰省节约,和大伯真是天生的一对呀!咱得想法让他俩尽快过到一块才是--------。

常大伯打完药,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他揹着喷雾器,手里提着水桶和剩下的农药,拖着沉重的两条腿,彳亍地往回走着。头顶上的烈日烤得他汗流浃背,昏昏欲睡,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

只见他那退了色的中山服上衣后背,和裤子的臀围全湿透了,不知是身上出的汗水,还是喷雾器洒出的药液所致,可能两者都有之故吧。总之,他的确狼狈极了,浑身上下,一点力气也没有。

但他的脑子还清醒着,知道自己必须坚持着走回家,也能想到年龄不饶人的说法。去年打完药还没有这般狼狈之极,真是一年不如一年啦,明年可能要花钱叫人家打哩。

当他晃晃悠悠地走到自家门口,一只手推开虚掩的大门,忽觉眼前一亮,家里怎么变了样啦?前厅整齐清洁、窗明几净,平平常常的几件家具,摆放得井井有条;普普通通的几张桌凳,擦洗得一尘不染。院子里洁净卫生,厨房里冒着炊烟。

啊!就连杏花房子的窗户门扇,地上墙面,也是明晃晃,亮光光,不由惊得把嘴张:“啊呀!是谁把家里收拾得这般整体?”

常大伯叫了两声‘小凡’,没人答应,自己放下水桶喷雾器,把剩下的农药拿到后院里,放到安全僻静,闲着没用的窗台上。然后回到院子,先在被太阳晒热了水盆里大概洗了洗,再回房去换衣裳。

当他一脚踏进自己那扇熟悉的房子门,不由得呆了半会,屋子里更是焕然一新,炕下的一应物件,全都干干净净,炕上的方格粗布单子,铺得平平整整;被子叠得四楞四正,桌面擦得又明又亮,叠好的衣裳摞在炕上,墙角的蛛网不知去向,炕下的地面,好像洗过一样。

他看着眼前的一切心想,一定是桃花,这娃真能干呀!不对,桃花就是再能干,只有半天时间,她一个人也干不了这么多。莫非,莫非是女儿,不可能吧,她们--------。

常大伯心里疑惑,手脚没停,很快换好衣裳,走出房门,站在厨房门外高声叫道:“大妮,二妮,你们今天怎么有空来哩?看麦熟还早着哩!”

厨房里没人答应,却走出一个端着盆水的女人说:“他大伯,你回来啦,摸过农药的手,得用肥皂好好洗洗。今天不用你做饭啦,洗过就能吃顿现成的。”

常大伯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愣了半会才说:“啊呀,是你呀!几时来的?怎么没让谁叫我一声。看你这人,来了也不歇歇,干了这么多活,累坏了吧?真,真是对不起呀。”

柳枝把水放在杏树下的石桌上说:“洗吧,有啥对不起的,我没让她们叫你。正打药哩,要是叫回来,没打完还得再去一次,那就多费事啦。反正我也没有啥事,领着孩子谢恩来啦。

你没在家也好,就帮你把家里拾掇拾掇,没有女人的家不像家呀,又脏又乱的。多亏桃花这娃能干,我没来她就把你的被褥拆啦。不然,凭我一个老婆子,怎么能收拾得完。”

常大伯边洗边说:“桃花这娃的确不错,经常操这边的心哩。你轻易不来,才来头一回就忙了一天。我这屋里没人收拾,干净不了,你今天收拾得这般干净,过几天还不是又脏了。唉,没有女人的家就是这样子,习惯了也没有啥。你说谢啥恩哩,我对你没啥好处呀?”

柳枝说:“还要啥好处哩,你们无条件地资助我儿子上学读书,我要是连个谢字都没有,那还是个人吗?我们没有钱,就不能没良心吧。等我儿子把书念完,我------。”

常大伯打断她的话说:“唉呀,那是我老二帮你,与我有啥关系,你要谢应该谢他。”

柳枝又说:“咋能没关系,你弟兄两个都是大好人。玉顺对我把啥话都说了,主意是你出的,他自己有心还想不到哩。要不是有你在,谁会心甘情愿地给我们出钱,这可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大好事呀,我咋能不记你的好处,咋能不感激你哩?”

常大伯还要再说,就见小平跑过来叫道:“大爷,奶奶,我妈叫你们过去吃饭哩。”

柳枝弯下腰,拉住小平的手说:“孩子,过去给你妈说,奶奶也把饭做好了。你们几个在那边吃,我们在这边吃,奶奶和你大爷还有话要说哩。”

小平蹦蹦跳跳地回去了,柳枝说:“他大伯,你累了坐着歇歇,我给咱端饭去。”

常大伯自从见了柳枝,刚才的狼狈之象早已荡然无存,身上的疲劳、乏困,已经飞到了九霄云外,只觉得精神焕发,四肢轻松,连声说道:“不累,不累,咱们一块去端。”

柳枝做的是家常便饭,西红柿,打鸡蛋,又细又长出锅麺,豆角、茄子两大盘,味道可口拌着蒜。虽然没鱼没肉,却很简单实用,这顿饭对常大伯来说,就是再好不过的生活了。

他两个每人端着一个盘子一碗麺,手里攥着几瓣蒜,走出厨房不用看,石桌上面好吃饭。二人把饭放在石桌上,取了两个凳子,面对面坐着看看,埋头吃起饭来。

常大伯好长时间没吃过这样现成的可口饭菜,只觉得饭 香菜美,心里热乎乎的。他那埋藏在心底的、早已泯灭了的**,又闪出了一点火花,感到了家庭的幸福,女人的温暖。

常大伯吃着饭,偷眼看了柳枝几次,觉得这个女人的确适合自己。于是,他就小声说:“唉,人上了年纪,身边有个伴还是好呀!他柳姨,你看咱俩是不是应该-------。”

柳枝连忙打断他的话说:“现在不行,等四宝上完学,我的心愿就了啦,责任也完成了。到那时,我一心无挂,咱们再----。”

常大伯马上恢复了常态,立刻打断她的话说:“是呀,是呀,现在说这话为时过早,这些年都过去啦,咱们还在乎这几年吗?吃饭,吃饭,到时候再说。”

柳枝看他低下头只看碗里的饭,脸上似乎有些红晕,又小声说道:“我,我会常来看你的。”

正是:

干 柴 见 火 容 易 燃 , 没 有 女 人 家 不 全 。

出 门 未 见 无 妻 苦 , 进 屋 方 知 有 伴 甜 。

窗 明 几 净 面 貌 变 , 饭 香 菜 美 促 膝 谈 。

羞 口 欲 留 人 常 住 , 启 齿 轻 道 待 机 缘 。

常大伯和柳枝两个空巢老年坐在一起,吃着聊着,看着瞧着,没人打搅没人嘲,头上只有杏和桃。二人清清静静地刚吃完饭,柳枝的儿子四宝就过来啦。他先把常大伯叫了一声“大伯”又对他妈说:“妈,咱们该回去啦。明天学校开学,我还要准备东西哩。你晚上给我再烙两个油馍,就能节省一点生活费,咱这没钱人尽量少花钱。”

常大伯看了看四宝说:“不错,是个好娃。知道节约固然好,但是,该吃的还得吃,该花的钱还得花,有了好身体才能努力学习。孩子,把劲鼓足,别让你妈失望啊!”

四宝说:“大伯放心,我一定会刻苦用功,分秒必争,绝不辜负你们对我的期望。”

柳枝纠正着说:“不辜负还不够,要时时刻刻记着你大伯、二伯的恩情,不忘你爸是怎么死的。他就是由于没有文化,只能干些出蛮力的下苦活,为了你姊妹四个,拼死拼活地挣着卖命钱,到底把命拼丢了。你一定要把本事学成哩,再不能干那些要人命的出力活啦。你三个姐没指望啦,都嫁了卖苦力的农民,只好听天由命,咱家就指望你改换门庭呀。”

四宝着急地说:“妈,别说啦,我会记住你的话,咱们快回吧。”

柳枝还是争着说:“别急,别急,赶天黑到家就行了,晚上有多少事都能做完。你再等一会,我去把锅洗洗,厨房收拾一下,也给你大伯烙两个油馍让他尝尝--------。”

常大伯听到这里忙说:“不用,不用,以后有的是机会。天不早啦,你们有事就快走,厨房我来收拾。你今天帮了这么大的忙,我太感激了,怎么还能让你洗碗,快走,快走。”

柳枝还要再争,常大伯推着她向大门走去。柳枝娘俩慢慢地走着,常大伯在后边想:柳枝的话有许多不对的地方,人和人的大脑差别很大,体力劳动虽然活重,脑力却消耗得少;脑力劳动虽不出力,大脑负担却重。脑子灵活的人也能干体力活,脑子迟钝的人不一定能干脑力活,人和人就是不一样啊。有的学生只要有条件就能把书念成,有的则是条件再好,自己也念不进去。社会上什么工作都是要人作的,农民和知识分子在人权上是平等的,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但在经济效益上、对社会的贡献上却有很大的差别。

多少人里边才能出一个科学家,而一个科学家对人类做出的贡献,是多少平常人永远无法办到的。知识值钱,有知识的人当然值钱了;具有尖端知识的人,那更是值钱没多少,这种差别永远也取消不了。他想说上几句,但他知道柳枝没有文化,对她讲这些道理不可能听得懂。再说,人家第一次到自己家来,咱说那些话也不合适。

常大伯想到这里,他就转个弯问四宝:“四宝,你进了中学几年啦,学习成绩怎么样?”

四宝说:“大伯,初中上了三年,今年就中考哩。成绩在全年级是个中游,心里只想着往前赶,老是赶不上去。我把全部精力都用在了学习上,每天刻苦用功不贪玩;每晚,也是高点明灯下苦心,要上一个名次却难于上青天。看来,考重点高中是有些危险。”

常大伯说:“刻苦学习是对的,但也不能太劳累了。人和人的智商不一样,有高有低,赶不上人家不能硬赶,考上啥学校都能读书。人活在世上,不论干啥都是一样的。”

柳枝听到这话就说:“不一样,不一样,人家干部和农民就是不一样吗。干部出的啥力,穿的啥衣,吃的啥饭,住的啥院?农民能和人家比吗,简直就是天上地下的差别。年轻娃读书又不出力,能累个啥吗?小时候不下苦读书,长大咋能比人强哩?”

常大伯说:“这话说得倒是没错,‘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但是,对孩子也不能施压过重,要趁娃的劲哩。孩子的承受能力是有限度的,超负荷就有压垮的危险。”

他们说着走着就到了玉顺门口,玉顺从里面出来,听到这话就说:“对,‘欲速则不达’吗。嫂子,我哥这话说得很对,你对四宝打气、鼓劲可以,就是不能一个劲地猛打气。他现在就跟个皮球一样,只要气足了就能跳能蹦,气过多了就会憋破的。”

桃花走出来说:“咱们进屋坐吧,都站在门口说啥哩。”

柳枝说:“不坐了,时候不早啦,我们要回去哩。”

四宝已经把自行车推出门外,到前边慢慢地走着。柳枝向玉顺、桃花一一告别,随后走去。

常大伯还在迟疑,玉顺推推他小声说:“送送去呀。”常大伯这才赶上一步,和柳枝并肩走着说着,没有注意路旁景象,也没有在乎各家门里射出来的奇异目光。

他们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村外路旁,柳枝向他摆着手说:“他大伯,你回去吧,我走了。”

常大伯看看前边的四宝说:“你去吧,他等你着哩,几时再能来呀?”柳枝快步向前走去,身后留着一句话飘进常大伯的耳朵,“几时有空就来啦。”

常大伯站在路旁,眼看着柳枝赶上儿子,坐上车子去远了,他还站在原地没动,直到完全看不见影子才转过身,慢悠悠地向村里走着,柳枝的身影一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常大伯未进村口,忽听有人喊他,抬头看时,就见学校门前的皂角树下坐着七八个中老年村民,旁边还站着穿得花花绿绿的老蝴蝶,就是这个怪家伙在喊他。他以为是村民们出来夏凉,老蝴蝶要开他的玩笑,自己便没理睬,照直向村里走着又想:夏凉的时间都到收麦以后啦,现在刚过五一,怎么会有夏凉的人,可能都是看我和柳枝哩。嗨,有啥好看的,爱看你们就看个够吧,我才不管那些事哩。

老蝴蝶看他不理,又大声喊道:“喂,老常哥,快过来呀!你把咱们这些神劝劝吧。”

常大伯抬头细看,啊,原来是村里的神二嫂率领着她的神民坐在这里,交头接耳,互相说话,还不时地朝村里的方向看看,好像在等着什么人。常大伯知道这些人大都没有文化,不懂得宗教信仰的真正意义是什么,手里拿着砖头厚一本圣经却不会读,把宗教信仰当作迷信活动乱搞一通。最近,又受到外地邪教的蛊惑,竟把基督、耶稣和什么万能神混为一谈,也不说信什么教啦,只单纯地说‘信神’,把宗教信仰让神替代了。

农村的文化比较落后,有好多知识贫乏的人都信他们这一套,生了病不去医院治疗,而请他们祷告消灾,求神祛病。这几年发展的人数还不少哩,开始是些闲着没事的老年人,后来还有许多年轻点的也参加了,很快成为神民里边的核心人物。

这种现象在农村越来越严重,他们把自己当成救世主,经常组织聚会,在一起跳呀、唱呀,嘴里哼哼哈哈地念道着,开口闭口都是一句话:‘唉呀,神呀,感谢神呀!万能的神呀,请你把娃的病除了吧’。这些神民们对神可算得无限忠诚,心甘情愿地给神捐钱、捐物,出钱的是大多数,受益者只是个别领导、‘牧师’之类的聪明人物。

有好多人信神已经信得昏头转向,到了痴迷程度。也耽误了有些人的治病时间,以致病情加重,甚至危及生命。

常大伯是个彻头彻尾地无神论者,尽管在村里威望很高,和这些人则是格格不入、素无往来。他知道这些人的脑子已经僵化,不是几句平常语言就能打动得了的,要想改变他们的思想,谈何容易,自己根本无能为力。他们爱出村祷告就去吧,好在危害不大,咱还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不要过去自讨没趣啦。

于是,他就装着没有听见,继续向村里走去。

老蝴蝶赶过来喊:“老常哥,老常哥,别走啊,你听我说吗。咱们这些神的本事又长了,不但能治病消灾,而且还干起了起死回生的事,我说了一整也不顶啥。”

常大伯只好站住脚说:“老花,你们谝吧,我没时间听闲话,吃了饭的锅碗还没洗哩。”

常大伯说罢,抬脚又走,老蝴蝶跑到跟前拉住他的胳膊说:“老常哥,你知道咱们这些神干啥去呀?我就敢说,你只要一听,我叫你走你都不走啦。”

常大伯看了看即将落山的太阳说:“哦,他们能干啥吗,就是出去祷个告,跳跳唱唱地胡成哩。又不是恐怖组织,还能搞什么阴谋活动不成?”

老蝴蝶接着说:“老常哥,你不知道,北村二组有家叫‘三长’的村民,年纪只有四十来岁,两口子一齐入了神籍,成了神界的忠实信徒。连家都不要啦,经常跑着聚会祷告,‘南征北战’,致使土地荒芜,家境败落。他们唯一的女儿中途辍学,未成年就出门打工。

孩子在一家小饭馆里打杂,年幼无知,结果被老板诱奸,娃不知道上告,反而轻信老板地花言巧语,与其长期同居。

老伴玩腻了就一脚踢开,娃挺着大肚子跑回家,父母不但没有安慰,反而一顿臭骂,父亲还搧了她一个耳光,女子思想不过,当晚就在自己房里上了吊。三长两口子没有报案,也不埋人,以神二嫂为首的几个神民骨干,组织了七七四十九个神的儿子,诚心诚意的祷告。他们说只要坚持七天,就能把娃的魂追回来,娃就能起死回生。

你想,五月份的天气越来越热,如果没人阻止干涉,这娃的尸体非烂在家里不可。我给他们说不要祷告了,赶快让人家把娃埋了。可是,他们四季豆不进油盐,就是不听。”

常大伯听到这里说:“这些人真是无知之极,尤其是神二嫂中毒太深。但她从不买我的账,一直都是背道而驰,去了也是白丢人,未必能起到好作用,还是别丢人啦。”

老蝴蝶说:“过去试试吧,咱就当尽心哩。”常大伯明知不行,还是和他一同走去。

这棵皂角树位于村口,可算是他们村唯一的公有古物,也是这个村子的象征。他们村之所以叫‘老村李’,可能与这棵皂角树有点原因吧。常大伯对此也不清楚,更不知道这棵树到底有多少年了,他只记得小时候在此玩耍,这棵树似乎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离树不远的地方就是本村学校,校址也算有年头了,他只记得过去是座古庙,五几年的时候才把古庙拆了,换成土木结构的明亮教室,后来又换成了砖木结构的宽敞学堂。再后来,就变成了钢筋水泥结构的现代平房啦。只可惜新学校刚盖好,还没有发挥作用就提前退休了。原因是学生太少,养活不住教师而并校了,本村的小学生只能到几里路外的大学校去读书。

这所经过几番改头换面的学校成了闲置房舍,还没有这棵一成不变的皂角树有用。这棵树之所以能够长期保留下来,是因为它的树身空了,解不成板材,没有多大用处才失去了一次又一次的献身机会,成为本村的多代元老。

你别看它的树身空了,但却枝繁叶茂,硕大的树冠遮住了半亩多的空地。树下放着几个圆形的青石碾盘,和好多过去碾打庄稼用的石头碌碡。这些功臣元老被各式各样机械替代了,它们下了岗,不但毫无用处,还成了各家走向现代化的拦路虎、绊脚石。村民们为了腾地方,就把这些私有财产搬到了这块唯一的公有地方上。

这些没用的石头东西在这里安家落户以来,倒成了有用的家伙啦。孩子们经常爬在上面玩耍,过往行人坐在上面歇脚,不论谁把什么东西放在身上,它们都会不动声色地承受着。

特别是到了盛夏,树下就成了全村最热闹的地方,这些被冷落了一年的石头们也成了人见人爱的热门货,村里的闲人,谁都想坐在上边凉快凉快。尤其在酷热难耐的三伏天,庄稼要抗旱浇水,人们要降温乘凉,电量严重不足,农村更是电灯不明,风扇不转,既是有空调的有钱人家也无福消受,这棵皂角树下就成了农村的避暑胜地了。同时,也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邻村的人也常常过来借光乘凉。在这里,可以听到许许多多的奇闻轶事,形形色色的新鲜故事,令人捧腹的谈笑资料;还有各家各户的家常理短。有些年轻人躺在石头上彻夜不归,感觉特别惬意。

常大伯跟着老蝴蝶走到树下,老蝴蝶先对那些坐在石头上的神民说:“喂,我给你们说了那么多也不顶啥,老常可是咱们村里有名的和事佬,人人公认的大好人,他不管对谁,从来不说一句瞎话,你们就听他说几句,他的话都是有根据,有道理的。”

神二嫂不屑一顾地背过头去,看都不看常大伯一眼。众神民也学着她的样子,全都转过身朝村里看。

常大伯坐在一个碌碡上说:“喂,他二嫂,你领这些人干啥去呀?”

神二嫂好像没听见似的,头也不回一下。老蝴蝶看他们不理不睬,就掏出手机说:“老常哥,我看这些人是‘旋风躜进勾子了,叫鬼把心迷啦’,咱就别费唾沫星子了,干脆给派出所打个电话,叫警察来处理,看他们还牛不牛。”

神二嫂转过头,朝地下‘呸’的一声,吐了口唾沫说:“你打呀,你去告呀!谁不知道你这瞎瞎膏药爱告人。我们一不做贼,二不骗人,走得端,行得正,做的都是与人为善的好事,聚会祷告也是为了救人。我们给神捐点钱,也是姊妹伙心甘情愿地,没有一个人强迫谁。你就是把警察叫来能弄啥,又不是搞什么非法活动,有啥好怕的。”

常大伯赶快插话说:“他二嫂,人死不能复生,你们用这种办法,根本不能把人祷告活来。这么热的天气,别说七天啦,不到五天尸体就会腐烂,赶快让人家入土为安吧。”

神二嫂十分自信地说:“你不信神就不懂,隔行如隔山哩。我们的神可是无所不能的万能神,他神通广大,法力无边;他无处不在,无所不能,世上就没有他办不到的事情。”

常大伯又说:“我再不懂也知道,你们这是在胡闹。死了能苏醒复活的人那是假死,经过一段时间可以苏醒过来;确认死了的人是不能复活的。我估计你们是受了邪教组织的蛊惑,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而失去了理智。赶快回头为时不晚,听党的话,听人民政府的话,**是不相信有鬼有神的;国家不会让自己的公民走入歧途,不会让公民去做无稽之谈之事。”

神二嫂把脖子一扭说:“唉,谁说国家不信,宪法上都规定着哩,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写着‘公民有宗教信仰的自由’。你就别在人前逞能啦,回去把宪法好好学学吧。”

常大伯又说:“他二嫂,信教不是信神哩,宪法上说的‘公民有宗教信仰的自由’,那不是叫人信神,你们不能把两者混为一谈。宗教种类多了,国内有佛教、道教、还有外国传进来的洋教-----等等,种类繁多,理论颇深,我也弄不清楚。总之,-------。”

神二嫂急忙说:“你不清楚就在这里胡说,不清楚就人五人六地教训人哩。不懂的老师能教出懂的学生吗,外行人能教育内行人吗?我管他这教那教,管他冰窖、菜窖、萝卜窖、红苕窖,我就知道我们的主就是万能神,我们的神就是无所不能的。

只要诚心信他,真心爱他,他就会发挥能量,保护他的儿子不受伤害。你却说我们的神救不活一个孩子,真是岂有此理,唉----也不怕神割了你的舌头。快回家洗你的碗去,别在这儿搞破坏。”

常大伯着急地说:“他二嫂,他二嫂,你们这是迷信,是胡闹,政府是不会允许的-----。”

神二嫂气呼呼地打断他说:“我看你才是胡说胡闹,你说政府不准,会干涉、会禁止,那政府咋还给我们批地基,让我们捐款、捐粮、捐东西;我们信神的姊妹们大公无私,干活不要工钱,同心合力地把教堂盖起来啦。请问,你们不信神的人,会有这种高尚精神吗?”

常大伯知道他们就像吸毒的人上了瘾,上网的人入了迷,已经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仅凭自己几句话是说服不了的。但他还是尽心尽力地继续说:“他二嫂,国家虽然没有明令禁止你们信神,但是,破除迷信是素来提倡的。自从开国以来,政府就三令五申地禁止迷信活动。你们闲暇无事,聚在一起学学圣经,唱唱耶稣歌,对社会没有构成危害,国家是可以允许你们存在。如果大搞迷信活动,影响太坏,造成不良后果,政府必然会管,公安机关必然会出面干涉,情节严重的必然要追究刑事责任,你是组织领导的人,可能就得坐牢。”

老蝴蝶接着说:“是呀,你们弄的不是小事,人已经死了三四天了,如果能活来早就活来啦。我劝你还是卷旗收兵吧,如果祷告七天活不过来,看你怎么下台呀?到那时,尸体烂得无法收拾,整个村子臭不可闻,你这个领导者难逃其责,非坐牢不可。”

神二嫂根本不加考虑,只见她仰起头,无比豪迈地说:“哟,你们吓谁哩?我神二嫂是神的儿子,有神保护着哩,你以为几句大话就能吓倒吗?把我当成三岁的小孩啦,真是可笑极了。我们干的是正事,是救人命的好事,他们公安能拿我们怎么样?”

老蝴蝶生气地说:“你们所说的神是假的,是蒙骗人的。你知道宗教信仰的真正意义吗,你懂得圣经里边的意思吗?我就敢说,你们一点都不知,一句也不懂,你们只会单纯地说一个神字,开口闭口老是‘唉呀,神呀,我地神呀’一句话,再能说个啥吗?”

神二嫂更加生气地说:“你才是胡说哩,神就在我们心里装着,我们当然只说那么一句话。因为,只有那一句就够了,那一句就能代表一切,那一句就法力无穷,没有办不到的事情,为啥要多说没用的哩?你竟敢说神是假的,是骗人,唉,你非受到神的惩罚不可。”

常大伯没有灰心丧气,还是不厌其烦地继续说:“他二嫂,别生气吗。你看现在的社会这么好,和谐稳定,政策英明,只要好好干个正经事,就能丰衣足食,就可以把日子过好。

你们要信神也可以,没事了聚在一起高兴高兴,活动活动筋骨,这些都没有啥;但不能过于认真,如果到了痴迷程度就有害了。不但要影响自己的经济收入,还会对社会造成危害。我劝你们赶快把人散了,让人家把娃埋了,各人把各人的日子当回事--------。”

神二嫂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说:“对啦,对啦,我们既然信神,就是要全心全意地信,认认真真地信;就是要在心灵深处和神打成一片,融为一体,心里时时刻刻装着神,神的心里就会时时刻刻装着我们,与我们同在,就会时时刻刻保护我们。你却叫我们不要认真,如果照你说的那样,我们不往心里去,只是做做样子,走走过程,那就是口是心非,对神不忠,那就必然会受到神的惩罚。你对我们说那样的话,真不知安的啥心?”

常大伯正要再说,就见几个神民站起身,指着村里的方向说:“来了,来了,二嫂,他来了。”

常大伯抬起头,顺着他们的手势望去,果见远处的街道中间,有人一步一颠地急急走来,虽然看不清楚,常大伯只看他走路的架势,就知道来者是谁了,自己心里不由得有点纳闷。

正是:

皂角树下正说神,村里走来一个人。

要知来者是那个,接着再看下一回。

要知后事能怎样,再看第二十二回:

和事佬发怒斥老大

傻夫妻信神摧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