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珍带着我们的拖油瓶一年中很多时间是在自由游荡的，父母都在整日劳作，哥哥姐姐们在上学，只我和珍及两个拖油瓶，每天只除了吃饭，其他时间都要靠自己来想办法打发。其实想想，那时的我们俩确实有些淘气。我们串过的人家，有些是我婆家娘家都在这村的妈妈都没去过的。
今天讲的这个怪老头，也是我们串门去的。他家里实际上没有跟我们同龄上下的孩子。但他家门前有棵枣树，这棵枣树是珍的大爷家的，我们窥探这家的秘密就是爬上这棵树。因为这家里常常传出来一个女人骂人的声音，但没有人回应，我们也从来没见过骂人的女人从门里出来，但是会见到另一个女人从家里进进出出，当然骂人的不是这个女人，因为女人出来时，骂声依然会传出来。我和珍凑在一起八卦，怪老头娶了两个老婆，大老婆被关在家里，小老婆得势出出进进的......。为一探究竟，我们在枣子成熟的时候，爬上了怪老头家前面的枣树上，假装摘枣子，实际想看看大老婆。
“大老婆”以下老太太替代吧，老太太或坐或躺在院子里的一把老式的摇椅里，椅子很破旧，也很脏，老太太比起小老婆来也很脏，但在那个年纪的老太太里，应该也还过得去。老太太给我的感觉是整体都在骂人，看不到她喝水，她就这样不停歇的一直一直在大骂，怪老头和小老婆进进出出的，却从没有人搭理她，不反驳不对骂，但老太太还是每天每天孜孜不倦的骂着，曾经拖油瓶之一的珍的弟弟差点从枣树上掉下来，蹬掉了怪老头家土墙上的一些泥巴，于是老太太便开始大骂起我们来。于是很快就发展成对骂的阵势，可能当时怪老头不在，事后他曾找到我们家里告了我们一状。这件事的后果是我和我的拖油瓶被禁足，被妈妈反锁在家里，珍把她的拖油瓶从大门缝里塞进来，自己跑到怪老头的墙外，往他家扔了几块砖头了事。
事情过去很多年，我其实一直对这件事存在疑问。直到老太太去世多年了，在跟妈妈的一次聊天里知道，老太太其实是怪老头的妈妈，那个出出进进的小老婆是怪老头的老婆。想想怪老头和他老婆对老太太也蛮好的，老太太衣着朴素，但并不凌乱，黑白掺杂的头发时时梳的都很利落，这些能看出并不是老太太自己做的，而是那个干净利索的小老婆的风格，尽管老太太听见一点动静骂声就更加急骤起来，但从不见小老婆哪怕一次有不耐烦的神色，她的样子脱俗于一般这个北方女子肥胖腰身大奶的典型形象，也从不曾见着她斗鸡般随时准备投入战斗的一般村妇样的精神面貌。我们之所以误会他们的关系，可能也是那台唯一的电视机带给我们的封建家族，大小老婆的形象对号入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