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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心慌(1)

离炎下得楼来后就往大街所在方向径奔而去。

要走到外面热闹的大街上, 需要先穿过一条逼仄的小胡同。这条胡同长约有五十米,仅能同时容两人并排走的宽度。为怕被花满天那力大无穷的粗壮侍女再次将她堵住,又将她提来拎去的,她需要赶紧穿出去。

小胡同出去后便是那条横贯东西的青竹巷宽敞的主干道。顺着这条道路左拐几步远的地方就是有名的崔氏烧饼摊, 往右走出去两百米左右就是青竹巷的出口了,再往外面就是热闹的大街。

此会儿是大下午,崔氏烧饼摊前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在买烧饼,并没有人排起长队。当然, 经过最初的热捧之后, 崔茹茹的烧饼生意已有所回落, 但是仍是生意好到令同行们羡慕嫉妒恨。

想到那次林显会来救她,肯定是崔大姐通风报信了。离炎便预备去买上几个烧饼, 照顾一下崔大姐的生意,顺便道一声感谢。

她出了小胡同正要左转,忽然,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那人说话时, 跟平时一样的大嗓门。又像是嘴里含着炮仗,一张嘴就噼里啪啦个不停,间或还夹杂着她爽朗的大笑声。

“茹茹,快告诉大娘, 你和阿显那天都聊了些什么?你俩隔了这么多年才再次见面, 肯定说了很多话吧?真是稀奇呢,你们两人都在长安城里住着呢,却从来不来往。这勐地一见面, 你们有没有觉得生疏了啊?”

“哦哦,还有啊,你是怎么想通了,忽然就叫人带信来说要见他的?嘿嘿嘿,大娘之前说的话应验了吧,他心里肯定还是一直念着你的。这不你看,你的信一送到,阿显就忙不迭的跑来见你了,哦呵呵呵……”

只因话题中提到了一个熟悉的人的名字,离炎就脚步一顿,往那崔氏烧饼摊前张望了一眼,果见林大娘习惯性的正捂嘴笑得欢畅。

五十多岁的老太婆了,明明就是个很爱八卦的老年人,笑一笑却还跟个待字闺中的羞涩少年一般,总爱讲究,特别喜欢做笑不露齿的捂嘴而笑状。

她这动作时常令离炎暗自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离炎默默的将脚收了回来,退回了小胡同,竖耳听着。

“大娘,我那是有要紧事情要找阿显,并非你想的那样。”崔茹茹明显就不想多讲那天她找林显的事情。

“咳,我当然知道你找他是有要紧事情。你的事情对他而言,都是要紧事。”

“大娘……”崔茹茹的语气中已经隐含了些许无奈。

林大娘就慌忙摆了摆手,“好好好,我就不打听你那天找他的事情了。不过,茹茹啊,大娘真是为了你好啊。”

“你男人也去了,大娘我看啊,你和阿显这一回准能成了,再没有谁能阻挡在你俩面前了。你们又都是大人了,一家之主呢,婚事终于可以自己做主了。”

“茹茹啊,哎,大娘可是看着你和阿显两人长大的,你俩就像是大娘自己的孩子一般。所以,如果你们今生能在一起,大娘的夙愿就能了了。而且,你们以前本来就相互有情,若是再在一起,这叫做,重续前缘。”

“大娘,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崔茹茹面色平静的说道,浑不在意林大娘苦口婆心的相劝。

她手中利落的摊饼、翻饼,又继续道:“再说,我就是一个卖烧饼的,哪里配得上他?他是离国的大将军、大英雄,是天上的星星,我们这些普通人只能仰望。所以这些话,大娘,您最好还是别在阿显面前去说了。”

“哪里是什么星星了?”林大娘微撅着嘴,“阿显还是跟以前一样,连一些小习惯都跟以前那样呢。”

“比如对大娘我无可奈何的时候,就盯着我轻轻叹气;比如吃烧饼,喜欢吃得甜一点;比如早餐,就只爱吃糕点,而且现在还养刁了他的嘴巴,老叫我多准备些糕点花样儿呢。每天都要换新的,不吃重样儿的……他在我的眼中,可是一点都没有变呢。”

“哎,茹茹呀,你还不是跟他一样,其实你也还是小时候那执拗性子呢。所以,你别跟其他人一样想他,他依然是以前的那个阿显。大英雄、大豪杰,那都是人家给他冠上的虚名。找男人,你要看重他的实在,别去在乎那些虚华的东西。”

“以后,你也再别说高攀他不起那样的话了。你这样说,连大娘我听在耳中,都觉得生分得很,大娘我这里怪不舒服的。”

说完,林大娘捂着胸口,装模作样的揉了几下。

崔茹茹见状,噗呲笑了一声。

然后叹了口气,道:“我好容易能跟他说上一两句话了。他要是听您那样一说,还以为是我的意思,白白让他看扁了我。缘分天注定,强求不来的,大娘。”

崔茹茹拿着一坨面往桉上使劲儿一扔,跟着双手压下去,再用力挤压,用着近乎咬牙启齿的语气道:“大娘,我要是执拗的话,那现在我就该和阿显在一起了。那个时候我没有坚持,我后悔终身!”

林大娘听了这话,沉默了一会儿,说:“茹茹,大娘没看错你,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所以,我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当年提出退婚时,是你自己的意愿。”

“茹茹,要不,你还是试试?你也知道阿显他这么能干,所以导致他的年纪越来越大,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女人愿意娶他……”

崔茹茹顿时隐含着怒气的蹙眉,打断了林大娘的话:“哪里是没有女人愿意娶他?再说,男人能干是错么?我听说他拒绝了好些女人了,定然是他遇到的女人还没有一个是他中意的。大娘,阿显是个好男人,他值得更好的。别要因为他到现在都没有出嫁,就该屈居我这样的市井之人。”

“茹茹,你说的那是他以前年轻的时候。现在他一年比一年年纪大了,我琢磨着他怕是想要独身一辈子呢。那怎么能成呢?林家就他一个后生了,无论如何,也该要嫁人生子才好啊。”

“其实我在想啊,茹茹,阿显他就只喜欢过你,他定然始终都没有忘记过你。提亲的女人上门来,他觉得一个都没有你好,所以才慢慢蹉跎了岁月,结果人生大事就不知不觉给耽搁了。大娘觉得吧,如今你没有男人,他也没有另外喜欢过的女人。你们以前就是指腹为婚,青梅竹马来着,在一起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崔茹茹默不作声,只低头做烧饼。

等了一阵,林大娘叹了口气,道:“茹茹,大娘说的这一番话,你好生想一想吧。你们都已经长大成人了,要是还念着对方,就在一起做个伴吧。即便不成,那也是朋友啊。别老死不相往来,两人未能在一起都是上一辈干的蠢事,又不是你们年轻人的错,何必耿耿于怀呢?”

“你和阿显可以像那天那样,先试着重新接触。你慢慢的来,说不定哪天,以前那种感觉又回来了呢,那你和他的好事就不远了!”

崔茹茹敷衍的点了点头,“嗯,大娘我记下了。”

……

离炎鬼使神差的听到了这一番话,心中有些难过。

哪有人想要寂寞终身的?那男人却拒绝了她。

年纪大根本就是个借口,林显定然是没有放下崔茹茹。

指腹为婚,还青梅竹马,这样的感情足够一个人念叨一生了。也足够一个人守着这种感情做精神支柱,过完一生的。

这种感情太坚固,太顽强了,简直坚不可摧。

犹记得当时,他还为了让她的炊饼生意火起来,重拾笔墨,特地为她踢了副字。明明都他已经说好了封笔了,再也不给任何人打广告了的。

为了深埋心底的女人,任何原则都是可以打破的。

离炎忍不住又想要去离风那里喝点酒。

直到月上中天,她才醉意醺醺的从雪月宫走出来。

离风慢慢跟了她几步,见她身子虽东倒西歪,不过还晓得宫门往哪个方向走,她就放下心来,面上仍是一如既往的状似漠不关心道:“你一天到晚到底在愁什么呢?我的私藏都要被你喝光了。”口气还是如以往那般的嫌弃。

“你问我么?”离炎回身看了眼站在数十步开外的离风。

清冷的月光下,她的身影看上去……唔,第一次她觉得离风的身影是寂寥的。

记得刚开始她知道离风这样一个皇妹的存在后,三不五时的自来熟的跑来蹭酒喝。那时她还拉着离若作陪,慢慢的,她就自己跑来了。

当时她认为是离风云澹风轻的性子吸引了她。但其实那时候,她心中就有点想要靠近这样寂寞的离风吧。

骨子里,她觉得一个人的离风是寂寞的。

她那时潜意识里是与离风通病相怜了吧,因为她也是寂寞的。

皇宫这种地方,她和她同是不喜争权夺利的皇女,但是又因为生在了皇家,身不由己。两人内心都是寂寞的,能熟稔成今天这模样,正是因为惺惺相惜以及都想要给对方家的温暖。

家啊。

她真的好想有个真正的家,与家中人彼此交心,过着平澹如水的细水长流的小日子。

离炎便笑笑:“笨蛋,我哪里是愁?我是看你一个人寂寞得很。所以,我借着喝酒的借口来陪陪你。你竟然没有体会到你姐姐我的用心良苦。”

“快滚!”离风转身就走,再也不管她了。

夜风中又传来她的另外四个字:“自作多情!”

呵呵,自作多情?这词还真是应景。

她确实是在自作多情了。

说着,堪不破红尘的离炎便摇摇晃晃的离开。

走了一段路后,她脚下顿住,蓦地一拍脑门,“我说那回第一次见面,就觉得花满天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嘛。对啊,那个男人的神态不就跟这个雪月宫宫主完全就像是一家人来着?”

黄泉一听离炎念叨花满天,气得捡起地上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石子儿,便往离炎的后脑勺急射了过去。

“啊!”离炎脑后一疼,不由得轻叫了声。

慌忙转身一看,周围风吹草动,什么人也没有。

不过,她被这石子儿一打,脑袋已经有些清醒,耳听得四周静得连虫鸣声都没有,再一看附近的树丛又黑黝黝的。跟着又想到了那天离鹂提剑砍人的一幕就是在这附近发生的,地上草丛里说不定还有没有清理干净的血肉呢。

她顿时打了个哆嗦,提气就开始狂奔。

黄泉一路跟着离炎,等着看她何时能回头看他一眼。

离炎已经好几日没有回王府了,哥哥虽然大发脾气的对他讲,不得去请这尊弥勒佛回府,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混进了皇宫来找离炎。

他原本并不知道哥哥为何这么生气,也不知道离炎为何久久不回王府。但是刚刚听到离炎提及花满天,便隐约猜到肯定是离炎勾搭上了花家两兄弟的缘故。

她被那两人的美色所惑,没脑子似的被诓骗上了马车跟着人家走,结果反被人利用,还害得哥哥冒险进入雅园救出代国人质。

这一切,都是她自己找死,哥哥如何不生气?也难怪她不敢回王府,自然是晓得自己犯了多大的错。

哼!

但愿她能吃一堑长一智。下一次人家不一定就这么好说话了,小心她那条小命玩完!

离炎和黄泉两人一前一后,渐渐到了北华门。黄泉正以为离炎终于舍得出皇宫了,哪里知她转了个弯后,沿着宫墙愈加往幽静之处奔去。

黄泉不解,依然悄无声息的跟着离炎。

跟了约半盏茶的功夫后,不远处一座幽僻的宫殿,亮着明明灭灭的灯火,竖耳细听,竟然还听见隐隐有优美的琴声传出来。

黄泉眉头紧蹙,这是哪里?似乎并没有听说宫中哪位妃嫔住在附近啊。

这一片早就荒废了。

他正左右张望附近地形,忽听得离炎在前面一声大笑,“大变态,你竟然也会抚琴?”

黄泉脚步一顿,便见离炎径奔那琴声传出来的地方。

屋中有人也大笑了几声。

男人?!

然后那男人好听的声音回应道:“小乖乖,我会的东西很多呢,你有没有兴趣慢慢发掘?”

小乖乖?

他俩竟然如此熟稔?这称呼喊得好不知廉耻!

就这么一停顿的功夫,离炎就已经钻进了房间。很快,屋中就传来笑声和说话声。

黄泉脚下就如灌铅了一般,咬咬牙,他跳进了院中,正要靠近去瞧瞧里面的男人和女人深更半夜的到底在做什么勾当。

忽然,一道黑影飞扑过来。

黄泉急忙倒退了好几步,才堪堪避开了那人凌厉的攻势。

那黑影一声不吭,又连连对他呼出几掌,黄泉只得接招。

两人拆借十来招后,黄泉渐渐发现那黑衣人并未使杀着,只是心急着想要将他逼出院子罢了。

黄泉便一个飞身站到了宫墙上,他一抱拳,客气的说道:“朋友,我不是刺客,我只是来找人的。”

“这位公子,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还请你尽快离开。否则,在下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可我刚刚明明看见我要找的那人进了那间有人抚琴的屋子。”

“你看错了。”

黄泉哪里信他?

“看来我还是进去自己找一找好了。”

他又跳下去与影激斗起来。

影说到做到,这次招招凌厉,黄泉便接招接得颇为狼狈。

那屋子里的人似乎已听见了外面闹出的动静,便再没有传出琴声和说笑声来。

黄泉狠狠的盯了那间依然亮着灯光的屋子后,转身跃上宫墙,这次是真的走了。

影等了一阵,见其未再回来,便进屋去禀报了一下情况。

“那人是谁?”颜妍问。

“好像是……”影顿了一顿,看了眼离炎后,方才禀道:“是小主子府中的那位小公子。”

黄泉……

颜妍正勾着琴弦的小手指忽的一颤,好好的一根琴弦便“铮”的一声,断了。

离炎和影不约而同的看向他。

“你怎么了?”离炎道,“他肯定是担心我,所以进宫来找我的。你放心好了,我没有将你的身份告诉过任何人。过去那些事情只会烂在我的心里。”

这几日离炎来陪颜妍将养身体,二人离得凤宁宫远远的,又跑到了这处幽静的地方来,只为了过几日惬意的日子,免得李真等人窥视。

暗害颜妍的真凶未找到之前,即便像李真那样忠心耿耿,一直服侍在凤宁宫的老宫人,也是需要时时防备一下的。

可是,似乎好日子到头了啊。

颜妍微偏了头,面容隐在阴影里。

离炎看不清他的神情,又关心道:“你的手指有没有伤到?”

等了一阵,颜妍才转过脸来。这一回离炎看清楚了他的模样,似乎未有任何异状。

颜妍的脸基本上已经恢复过来了,这几天吃得好睡得好后,他的面色也渐渐红润起来。

离炎特意叮嘱他,肌肤伤了,就暂时不要使用那些胭脂水粉了。那些东西都不是纯天然的,伤了的肌肤会承受不了那些化妆品的毒害。

此外,她知道颜妍爱美,便又传授了颜妍几招绿色环保的美容养颜方式。这不,这几日离炎亲自动手,收集了很多花瓣。于是,颜妍日日都用喷香喷香的花瓣水洗脸洗手。

听了离炎关心的问话,颜妍缓缓摇了摇头,“没有,哪里伤得到我?”说着,他尖起几根修长的手指便将断弦一拉,重新接好了。

颜妍抚摸着琴弦,没有再弹的心思:“今日你就回府去吧,免得府中人担心你。我已经好了,你不用再在宫中这么样子一直陪着我。你贵为王爷,该是有很多府务要处理。还有你做的那些营生,都需要你做决断的。”

离炎顿时笑道:“没事。我就算是几个月不回王府,有碧落在,我那秦-王府和俏佳人照样运转,银子依旧哗啦哗啦进账。”

“是么?”颜妍无意识的笑了一笑,尔后他抬起头来,定定的看着离炎。

他的目光中有种难以言喻的情感,形容不出来那是种什么味道,也许只能说是酸甜苦涩咸,五味杂陈。

“还是回去吧。都找到这里来了,他们定然很担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