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离北疆日近他来得愈加频繁。人来了也没啥事真的就只是来撩拨撩拨耍几句嘴皮子。
黑莲终于觉得烦了：“蓝飞雁够了！不要以为我的大营任你来去自由是对你有情，你就恃宠而骄！既然你已经将我大军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那就赶紧滚了吧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天儿，你终于肯认我了？”雁南飞眼中激动溢于言表，可转瞬神色十分落寞“你以为我是借此来刺探你的军情的？你把我想成了什么样人？”
这么说他一次次来，不过是固执的要他亲口喊出他的本名？
幼稚！
黑莲冷笑着睨视面前的男人索性显露真情实感用着无比嘲弄的语气嗤笑道：“以前的蓝飞雁现在的雁南飞。我还以为你早就已经死了呢没想到你在年国朝廷里苟且偷生着！”
“天儿我不是苟且偷生。我已死过一回，也不在乎多死一回。再说没了你，我活着与死去我觉得无甚分别。改名换姓乃是因为要报答义母对我的知遇之恩我这才跟着她姓的。”
“我管你是什么原因？！”黑莲怅然大笑，“我只知道一点，世家大族的大少爷，抛弃自己几百年的族姓，抛弃家人、妻子、情人，还跑到他国去做了个将军！呵！雁南飞，倘若离国和年国正式开战，仅凭这一点，便可令你身败名裂！”
雁南飞默默的听着，黑莲语气森然，言辞中尽是丝毫不掩饰的鄙夷，他也不生气，十分平静的点头道：“你说的是事实，我是离国人，却为年国卖命。世人即使要唾弃我，我也不会辩解，只是我的确问心无愧。”
“无论你信不信，我依然想要告诉你，天儿，我没有抛弃你，我去找了你的，可是没找到。我绝对没有背弃我对你的承诺，我只是去得迟了。”
“后来发生内乱，我们家乡打仗了，打得很厉害，十里八乡都荡平了，你应该的知道，对么？再也没有什么世家大族了，再也看不到鸡犬相闻安静宁和的鱼米之乡。那是前朝的最后一片净土，没了，都没了……”
雁南飞喃喃，脑海中那些熟悉的音容笑貌一一闪现，他虎目含泪。
“我和家人在前朝活不下去，我带着他们逃难，一边逃，一边有人死去、离开。唯独我命大，上天不收我，最后逃难跑到了年国，我有错吗？我是不是应该待在灵国等死才是对的？好可笑。”
身材魁梧的男人，人前不怒自威的将军，此刻在他面前软弱得像个孩子，竟捂着脸压抑的呜咽。
黑莲脸上终于闪过一丝不忍。
“那么你呢？天儿，你改头换面是因为什么？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黑莲没好气道：“就是因为要过得好，所以才要改头换面！”
“……对不起。战乱开始时，我没能第一时间找到你。我去的时候，才发现给你安排的住处已经人去楼空。”
黑莲冷笑以对：“哼，不跑，难道等到乱军来了，被乱刀砍死？”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能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待在你身边，对不起……”
说什么都已经无法挽回了，雁南飞明知徒劳，也还是一直说着对不起。
黑莲听了一阵，无力的叹息道：“算了吧，蓝飞雁，既然大家都已经改名换姓了，便从此以后当彼此是陌生人吧。你我如今各为其主，还是不要牵扯前尘往事的好，免得有人在各自的主子面前去说到你我通敌叛国。”
“陌生人……”雁南飞的身子不受控制的晃了晃，抬眼看向黑莲，目光慌乱异常，“天儿，我怎么能当你是陌生人？即使不知道你还活在世上，我也从未忘记过你！”
雁南飞走近他，几次想要伸手揽住面前之人，可又担心他生气，只得颓然垂下手，殷切切道：“天儿，既然我们已经找到彼此，不如重续前缘吧？家乡的亲人已只剩你我，我们不要再分开了，好不好？”
“我们一起离开，抛开离国，抛开年国，我们找一处同以前一样的江南水乡，过往日那种生活，你说好不好？”
黑莲冷笑涟涟：“蓝飞雁，你必定连我俩的情感都不敢公诸于世吧？你敢说出去吗？不敢吧。你只会说带我去避世隐居！”
“哼，蓝飞雁，我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人，我有权势，有地位，有金钱，还有女人……我要什么都有，我为什么要抛弃现有的一切荣华富贵，跟着你这样一个曾经弃我而去的男人，因为你而躲起来过日子？我又不是老鼠，不是傻子！”
“天儿，抛弃现有一切的，并非只是你，我也一样啊……”雁南飞气势不足的辩驳道。
黑莲充耳不闻，又道：“可你，蓝飞雁，你仅仅就是一个懦夫，一个骗子！就跟以前一样，一遇到事，你首先想到的是叫我避开，叫我躲起来，乖乖的等着你哪一天心情好了来临幸我！”
雁南飞惶惶然急摇头，“天儿，不，不会再像那时候！我只是怕你的名声受到影响而已，才说离开。闪舞如果你愿意，我们也可以光明正大的在长安城，在金陵城买一处宅子……”
“住嘴！”黑莲厉声喝断，“蓝飞雁，你总有各种各样的花言巧语，骗我做这，骗我做那，你骗得我好苦，我再也不想听了！”
“我告诉你，自从你离我而去，我就告诉过我自己，从此以后，我要过我自己想过的生活。你也不要再叫我的名字，因为世上已经再无程天！”
“……莲，那我叫你莲可以吗？”雁南飞放柔语气，极力小心翼翼，“你听我说，听我解释，好不好？莲，那时候我不能自己做主，你也是知道的。我为了我们两人的将来，才在母亲面前暂时妥协，娶了……”
“好，你说这么多年来都一直忘不了我。既然你如此执着，这么喜欢我，那你就将年国的军事布防统统告诉我！”黑莲忽然道。
雁南飞愣了愣。
黑莲微勾起嘴角，目光紧锁住雁南飞那张坚毅的脸，声似魔鬼，句句带着极大的诱惑：“然后，蓝飞雁，我们两个再来个里应外合，一举将年国纳入我离国的版图，你说这样可好？”
“你本来就是离国人，你这么做一定会赢得离国百姓们的尊敬和爱戴。我们两个的名字还会一起永载史册，名垂青史，因为是我俩令离国的疆域跨过黄河，最后直至阿拉神山！”
“……天儿，”雁南飞张了张嘴，嗫嚅几下，又缓缓闭上。
他内心苦涩无比，不知道说什么好。
黑莲却觉得他突然兴起的这个想法实在是妙极了，他越说越兴奋。
他的目光开始变得热切而疯狂，他一心一意的描绘着未来的大离国的蓝图。
他甚至亲昵的只喊他的名。
他说：“飞雁，我们甚至还可以一举翻越阿拉神山，将丰国也一并拿下！这世上若没了丰年这两大强国，其他小国便不足为惧。如此，整个大陆就都将是离国的天下，离国会成为这世间最强大的国家！”
雁南飞闭上了眼，低低道：“天儿，那年国人会怎么看待我呢？我可是年国的将军啊。”
“你管年国人如何看你作甚？你是离国人，飞雁，你要搞清楚！再说了，灭了年国，哪里还有什么年国人，普天之下皆为离国子民！”
雁南飞摇头：“在我最生无可恋的时候，是年国公主一家救了我的命，给了我继续活下去的勇气和机会。年国的兵部尚书雁英还不顾我的身份，毅然收我为义子，给予我雁姓。年国储君以自己的名誉向吾皇力荐，保我做了手握千军万马的大将军，令我成为一代权臣！”
“天儿，年国给了我活路，反倒是我的母国让我家破人亡，让你我生生分离。如今，你却叫我反过来灭了年国。天儿，你叫我这样做，你如今心中可有我一丝一毫的影子？若是有，怎会将我推向这万劫不复的深渊？”
雁南飞极度失望，虎目中的深情渐渐消弭。
黑莲默了一阵，说：“天下之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就像人的感情一样，前一刻还你恩我爱，你侬我侬，山盟海誓什么的，可后一刻便恨不能生食了对方的肉！”
“所以飞雁，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人应该往前看。你想想你从小的梦想，你想想未来的丰功伟绩，你再想想……”
“天儿，我过不了良心这道坎！”雁南飞是第一次在黑莲面前如此大声说话，甚至带了怒气。
“我活着，便代表我是个人。既要做人，我就要做一个有良心的人。否则，与禽兽无异。”
黑莲哈哈大笑。
“良心是什么？蓝飞雁，你告诉我良心是什么？你以前那样欺骗我，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原来，我竟是比不过年国公主，年国储君，连年国的老百姓都比不上！那好，你就不要再在我面前出现了，赶紧滚吧！看着你，我犯恶心！”
“天儿，我……”
“蓝飞雁，算了吧，你还是做你的雁南飞好了。”黑莲一声叹息，“你就当你从不认识什么程天，我也当我从不认识一个叫蓝飞雁的人。世事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多好。”
“天儿，我俩的事为什么一定要与年国扯上关系？为什么要与离国的霸业扯上关系？抛开这些俗事，那才是简简单单！”
“蓝飞雁，话不投机半句多，你这就走吧！”
“……”
黑莲的话，字字句句，剜心刺骨。
他都已经不顾尊严竭力讨好他，想要得到他的原谅，重新赢回他的心。可是程天的眼中已经没了情感，他从未想过和他重归于好，他只想着利用他谋夺他国天下！
然而雁南飞，你可以为了他不要性命，不要尊严，可你能够不要良心吗？
良心，这是在考验他生而为人的底线！
没了良心，便不是人。禽兽何谈爱一个人？
他和程天的命运兜兜转转二十载，以为对方早已死了，却都还好好活着；知道彼此，却装作陌生……命运就是如此的吊诡，像远处传来的风声。
“很早以前我就说过，我们两个是不可能在一起的，蓝飞雁。”
“天儿……”
“现在大家都长大了，知道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而我，蓝飞雁，我现在想要的并不是以前那样的。安稳的生活和富贵日子，这些我自己有本事赚得到，蓝飞雁，不需要你赐予我。”
“……”雁南飞的眼模煳一片，已经看不清楚近在咫尺的人。
他努力睁大虎目想要将黑莲看得更清，一遍遍在脑海中篆刻长大后的程天的模样，怕自己以后会忘了这张已经陌生的脸。
他低低的喃喃：“我这一去，也许我会忘记，也许我会更想你，也许……”
黑莲突然暴躁的打断了他的话：“好了好了，你赶紧走！”
雁南飞苦涩一笑：“程天，我只想问你一句话。如果，……如果我死了，你会为我流泪吗？哪怕只有一滴。”
黑莲无情道：“你放心的死吧，我一滴眼泪也不会为你流！”
“呵呵，这才是我认识的程天啊。好，这我就放心了。不要流泪，天儿，以前我未能保护好你，我若死了，不要为我流泪，我不想再伤你的心。”
黑莲：“……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