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谋划
暖春四月，草长莺飞，顾夕暖启程前往慈州。
慈州位于南顺国境内，是有名的鱼米之乡富庶之地。
她也是在那里认识的雅桐——温婉贤淑的王夫人。
彼时慈州虽乱，却有雅桐为伴，待她更是亲若姐妹。
雅桐的死，顾夕暖难以释怀。始作俑者，却近在咫尺。
帘外草芽漫漫，暖风袭人，车内檀香若染，安神舒缓。
暗影将水壶递于她，又一言不发撩开帘栊退了出去。
顾夕暖收回目光，心中又似沉甸了几分。
雅桐是死在暗影手中的!
水壶捧在手中，滋味难以言喻。
从西秦赶往慈州，要先走一个月的陆路，再乘船走三天的水路。
暗影和祁彦随她同行。
祁彦是定远侯府养在羽山别苑的侍卫，无论身手和心性都远不如暗影。唯独一点好处，是他从前和容千槿并不亲络。
祁彦年纪小，带上他自有用处。
“三小姐，抵达朝郡了。”暗影挑开马车的帘栊，熟悉的景致映入顾夕暖眼中。
西秦位于苍月和南顺的北部，到了朝郡，便是到了苍月国境内。这里是通往慈州的必经之路。
更重要的是，这里有她要找的人。
祁彦搭手，扶她下了马车。
她未曾留意，脚下一滑，幸亏暗影上前接过才未伤及分毫。
重生已三日，顾夕暖发现暗影对容千槿的照顾不同。
亦会让她心软。
但无论是为了雅桐，还是自己，暗影断然不能再留。
顾夕暖敛了情绪，摇了摇手中的画扇，笑容几分明媚，“听说宝悦楼的紫香玉蓉糕甜而不腻，入口即化，我想去尝尝。”
和暗影的沉稳内敛不同，祁彦的兴奋溢于言表。
祁彦自小长在羽山别苑，少有出过远门，一切都新鲜不已，像只放出牢笼的猴子。
可顾夕暖口中的紫香玉蓉糕只是幌子，她来此处，是因为郁景在宝悦楼。
宝悦楼地段好，祁彦挑了二楼临街的位置，近乎看到街道的全景。
楼下商铺林立，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大隐隐于市，同样的道理，在这种地方关押犯人，想到的人不会多。即便想到了，能不动声色把人救走也绝非易事。
容千槿身边的暗影偏偏是其中一个高手，她自然要用。
两块糕点下肚，顾夕暖端起茶杯的手轻微一颤，继而捂住胸口，脸色有些泛白。
暗影脸色微变，俯身看她，眉间一丝关切。
见她瞳色无异，只是脸色泛白，腹中不适，应该不是中毒。
“你照顾三小姐，我去看看。”暗影瞥了眼桌上的糕点，只有她用过。
祁彦听话掏出玉瓶，拿出一粒药丸给她水服下。
暗影行事谨慎，宝悦楼有异，他一定会探查一翻。
暗影前去探查，便知郁景是否在此处了。
顾夕暖算无遗策。
“三小姐可好些了？”祁彦难免紧张，刚出西秦不久遇到这种事情。三小姐又是侯爷的掌上明珠，侯府两个公子都远不及。
若是出了意外，他今后是别想在侯府久待了。
顾夕暖含笑点头。
祁彦脸色稍霁。
不多时，暗影回来了，一袭白袍并未沾染任何痕迹，想是没有惊动他人。
宝悦楼不是说话的地方，等回到了马车上，暗影才开口，“地窖的暗室中关了一个人，年纪应和祁彦相仿。”
祁彦也十六七岁，年龄和雅桐描述的一致，该是郁景。
“救出来吧，”顾夕暖薄唇微翘，明眸青睐中掠过一丝凌冽，“再把宝悦楼烧了。”
暗影沉声应了句好，让祁彦将马车先行至朝郡南门外，他稍后带人过来。
顾夕暖松了口气，若是不烧宝悦楼，恐怕被暗影看出端倪。
她认识的容千槿是这般蛮横任性，睚眦必报。
不过宝悦楼烧了也好，不留蛛丝马迹。
大约两盏茶的时间，马车已行至朝郡南门外。
顾夕暖放下车窗上的帘栊，唤了祁彦进来，羽睫轻颤，似有难言之隐。
“三小姐？”祁彦看出端倪。
顾夕暖咬了咬下嘴唇，眉间稍许委屈迷茫，“暗影总是随意进出我房间的吗？”
祁彦微顿，即便再傻，也听出她的话中之意。
他认为三小姐对暗影大人信任才会允许他自由出入。
祁彦从来没往别处想过。
而此刻听她这么一提，恍然大悟，若是三小姐默许的，便不会开口问。若非三小姐默许，那暗影大人的胆子未免太大了些。
“属下只道是三小姐让他去的……”祁彦眼神中流露的惊异让顾夕暖很满意。
不图他相信，只要他心里起了一丝疑心便好。
暗影对容千槿照顾有佳，久留身边迟早有一天会看被出端倪。
暗影跟随容千槿多年，若是没有缘故将他除掉，回到定远侯府也会备受质疑。
唯有作为近侍的暗影对她起了非分念头，举动轻薄，她才可以顺理成章得除掉他。
加上一旁有个涉世未深，易受引导的祁彦佐证，定远侯府的人也不会多怀疑。
暗影和容千槿究竟如何，并不不重要。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顾夕暖鼻尖一吸，眼眸之间委屈顷刻沾了几缕怒意，借着撩开车窗帘栊之时悠悠开口，“此事你知便可，其余回侯府再说。”
祁彦惶恐点头。
不多时，城中升起一缕黑烟，瞧着位置是宝悦楼的方向。
顾夕暖放下帘栊，没能回到过去救雅桐，只有救出郁景，了却雅桐生前的心愿。
雅桐葬在慈州。
第四章旧事
果然是雅桐的弟弟。
虽不说和雅桐一个模子刻出来，眉目间和雅桐的几分相似却是离不开的。
一眼看上去瘦瘦小小，皮肤黝黑，依稀营养不良，不像十六七岁的男孩子。
她伸手覆上他的额头，暗影亦是伸手。
触到他白皙修长的手指，顾夕暖耳根子蓦然一热，手中微顿。
暗影遂即收回，犹若风轻云淡。
小家伙还在发烧，迷糊不醒。
顾夕暖不敢抬眸，俯身悠悠开口，“他果真是个死士？”
暗影告诉她时，她还难以置信，暗影抬起郁景右手，摊开在她眼前，又掀开他衣领的一角，露出深浅的疤痕。
“个头虽小，手上已有深茧。身上诸多伤处都是经年累积，不曾调理过。”
暗影瞥她一眼，似是担心她多想便也不再多言。
地窖下的情况，他只字未提。即使如此，顾夕暖也清楚一个死士会有的待遇。
彼时南顺福王以郁景作要挟的筹码，雅桐才会成为供他驱使的棋子。
雅桐本想借此保得自己和弟弟两条性命，没想到郁景沦为死士，自己表面风光，实则连死士都不如。
若非亲眼所见，顾夕暖又哪里会信当初那个面容和善的福王会是这样阴狠的角色
亦如眼前的暗影，举手投足间明明是温润宁静，气若幽兰，哪里会想到是他害死了雅桐
顾夕暖兀得垂眸，冷冷道了句，“你出去吧。”
暗影微怔。
羽睫倾覆下，又看不出她半点情绪。
“三小姐见谅，不能让一个死士和你单独在一起。”他没有低头，只是抬眼看她。
语气中却少了平素温和，多了一丝不容置喙。
顾夕暖柔声称好，如若无事一般，实则心若琉璃。
暗影对容千槿的言听计从，仅限于原则范围之内。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她如何都可，他若顾及不到，也必有人能照应周全。
暗影护她并非愚忠，却是亲厚。
这样的人，她自认拿捏不住。
顾夕暖眼眸微动，落在他脸上，轻声相问，“你可有受伤？”
他难得勾起嘴角，唇瓣含笑，开口却简练至极，“无碍。”
顾夕暖别过头去，马车外的嘈杂声渐浓。
撩开帘栊，已行至城门口，衣香鬓影，人影绰绰。
祁彦转身，乐呵呵开口，“三小姐，我们到络城了。”
络城和朝郡相距不远，是苍月北部的驻守重地，也是繁华之地。
城门大气恢弘，盘查和驻守的官兵比朝郡翻了几倍。出入之人，皆在盘问中，没有草草了事之举。
顾夕暖低头看了眼昏睡的郁景，既是死士，身上的伤恐怕是要引人怀疑的。
容千槿虽是国定远侯府的三小姐，在西秦国内自然无人相拦。但此处却是苍月国的驻守重地，因此生事得不偿失。
帘栊已被撩开，顾夕暖微顿。
不安之时，下意识看向暗影，一路相处每遇慌乱，他都是镇定自若。
譬如此时，朝盘查官兵递过一块金色腰牌。
领头官兵接过端详，脸色即变，大惊失色开口，“失……失礼了……大人请。”(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