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此异景，纷纷拍手叫好，我也不由为那老者感叹两声。
一场滑稽戏毕，老者手腕抖一抖，又抬脚抖一抖，众人不解其意。
老者只是嬉笑不停，舞蹈更疯，将丝线扯得晃出残影，仿佛蛛丝一般缠绕四方。
再看那桌上，不知何时多处四五个小人，与那红男绿女共演一场大戏，有说，有笑，有哭，有唱，端得是热闹非凡。
看至此处，方知老者不单为傀儡技师，亦为口技能手。
一场戏罢，竟不亚那舞台大戏，京中名角。
众人纷纷取钱馈赠，我也不禁掏出路资，馈赠与老者。
老者含笑而视，我这才想起自己曾说无钱之事，不免脸皮发烫，不敢正视于他。
老者不语，只是默默收起打赏，将木偶一一放回盒中，其神态平静如入定高僧，与舞弄木偶时的疯癫样子判若两人，让人不敢相信。
众人意犹未尽，纷纷催促老者再来一场，但老者却执意不肯，众人也无奈。
时至午夜，屋外寒风如刀，山魈野狼嚎叫之声不绝于耳，听得人毛骨悚然。
众人无法入眠，只得围火而坐。
可众人之中却唯独缺了那老者。
屠夫莽撞，跑去楼上寻觅老者，却从门缝中看到异像，于是低声招呼我们一同偷窥。
我与书生本念着圣人“非礼勿视”之言，不肯前去，但终究没能挨得过那份好奇与无趣的冲撞。
年轻的书生率先跑上楼去，我独坐半晌，听着楼上传来唏嘘之声，也终于没能忍住，随众人一起附到了老者身边。
屋内漆黑异常，反复有巨兽吞噬光芒，但黑暗中却又隐约有点点星芒跳动，让人情不自禁将眼神聚集其上。
看了半晌，屋内的场景才渐渐清晰，我这才看清原来是老者在舞弄木偶，但与之前不同，这次他手里只有一个木偶。
但用的丝线却要比之前的一群木偶都要多。
木偶与老人紧紧相连，仿佛木偶才是本身，老者只是木偶映在墙上的影子一样。
老人一声不出，牵扯木偶在屋内舞弄着从未见过的表演。
屠夫暗骂：“这老头儿忒不厚道，不与我们表演，却自己在这弄这劳什子。”
但却无人回应。
众人看得如痴似醉，谁也不动弹，只有我这老头身体扛不住，只能从那美妙的表演中撤出……
屋内的老人缓缓收起雄鸡，又将身上牵扯的丝线纷纷取下，将木偶小心翼翼地收起来，放进了一个十分特别精致的匣子里，与之前那个盛放木偶的匣子差距极大。
老者伸个懒腰，准备出门，于是门外的我们便都匆匆跑下了楼，有说有笑，都害怕被老人看出我们昨晚卑劣的偷窥行径。
“噫嘻！好大的雪！”
“是啊是啊，好大的雪。”
老人似笑非笑，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们一眼，好像它已经觉察到了我们昨晚的偷窥，但他什么都没说，也没露出生气的神色，所以我们也都没有再提这件事，只当是自己不小心犯的一次过错。
在老人如厕时，我们聚到一起，都发誓不再做这种无礼的事。
因为一晚没睡，所以白天就变得格外困顿，猎人倚着自己的长矛打盹，屠夫爬在桌子上鼾声如雷，耍把式的盘腿而坐，闭目不语，似乎已经睡着，而那几个年轻的读书人也是昏昏欲睡，脑袋多次砸进书里。
我同样异常困顿，也在炉火旁倚着手杖昏沉睡去。
直到店老板将我们叫醒，那时天色已暗，炉子早已熄灭，众人都觉得彻骨寒冷，不停打喷嚏，倒是只有我这个最年迈，最虚弱的糟老头子没有像他们一样惹上风寒。
火炉重新燃起，却突然有一人从门外进屋，带入一股寒风，险些将刚刚燃起的炉火熄灭。
那是耍木偶戏的老者，众人都不知他白天去往何处。
待用罢晚餐，所有人都回到各自的寝房休息。
但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很久也没能入睡，脑子里尽是昨晚老者深夜表演的奇异木偶戏，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场景也变得越发清晰，仿佛就在眼前似的。
我无法入眠，心中好似有百爪抓挠，奇痒难忍，仿佛只有再看一次木偶戏才能终结这种痛苦。
可我已经发誓不会再偷窥，于是又陷入了万般纠结。
深夜，屋外响起轻轻的脚步声，我没有理会，但过了片刻，又有更重的脚步声响起，听声音像是那体型肥硕的屠夫。
屋外声音不绝于耳，倒惹得我怀疑，于是起床燃起灯烛，出门查看。
只见那木偶老者门前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人，就像昨晚一样纷纷爬在门缝处偷窥老者表演。
我心中气恼，但又生起几分侥幸，犹豫之下还是决定加入他们，随众人一同违背了诺言。
老人的木偶戏奇异更甚昨日，手中的木偶也在我们眼中变得越发清晰。
那是一名美艳绝伦的女子，五官精巧，若不是有牵扯在身上的丝线为证，我们真会以为那是一位真正的仙子下凡，正在跳着仙宫才有的舞蹈。
我看得如痴如醉，丝毫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最终还是依靠那雄鸡的啼鸣，才将我从沉醉中叫醒。
我看众人模样，似乎与我有相同的感觉。
我们重复昨日的举动，又是睡了一日，直到黄昏时被老板叫醒。
只是这一日我也病了。
大雪封山，没有十天半个月恐怕难以融化，而且透过窗户依稀可以看到门外正飘着皑皑白雪，分秒不见停歇。
我搂着病躯望雪兴叹，头脑中不禁想起了家中的儿孙，不知家中天气如何，是否也像我面前一样万里冰封。
正在跑神时，忽听得屋外又传来脚步声，窸窸窣窣，与昨夜一般无二，我知道那又是有人在偷窥老者的木偶戏了。
我本想去看，但碍于身体不适，所以没有起身。
可是挨到了后半夜，却依旧怎么也无法入眠，觉得身体忽冷忽热，思绪也恍恍惚惚，十分难受。
起夜之时路过老者房门，可以看到从门缝中露出的丝丝光芒，我下意识往那边侧了侧身子，这一看却再难自拔。
屋内的木偶似乎变大了不少，而且容貌更加清晰，与那老者的身影重叠在一起，一并起舞。
我看到这幅场景，不禁立马来了兴趣，全神贯注在屋内的老人身上，就连身体的病痛都感觉不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