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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次日一早,林家伟昏头涨脸的刚上班,王一飞进来给他递了一个会议通知单说,明天省新闻出版局召开全省报纸年会,你去吧。林家伟一看王一飞的脸色有些晦暗,情绪极为不好,就假装关切地说,王总,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病了?要是身子不舒服,就到医院里检查检查,别硬挺着把身子挺坏了。王一飞苦笑了一下说,没事,主要是昨晚失眠了,没有休息好。既而又调转话头说,你准备准备,让老仇开车送你去。林家伟说,不用车送了,晚上我坐夜班车一觉睡天亮就到了,这样省得谁都遭罪。王一飞说,也行,不想带车去就坐夜班车去。

王一飞走后,林家伟觉得王一飞心思很重,就猜想是不是东窗事发了?不免一阵窃喜,想想不是没有这种可能,由方向明去捣腾,不捣腾出一些事儿才叫怪。

中午,他回家去收拾出差用的一切物品,顺便给女儿莎莎打了声招呼,说爸爸要上省城去出差,过几天就回来了。他表面上给女儿说,实际上他是说给张桂花听的。自从那次吵架之后,林家伟越发对这个家失去了信心,对张桂花也失去了信心。这个家他实在怕回,但不回又怕张桂花产生了疑心而故意拖着不离婚。所以,他每天都得回去,即使晚一点也得回去。一个人不愿意干的事,如果硬强迫着他去做,这是多么的痛苦。

张桂花不知在伙房里剁什么,劈劈啪啪的刀声紧锣密鼓的敲砸在砧板上,让人心里发毛。林家伟想,可能刀下没有什么值得她那样使劲剁的内容,想必是借剁菜来影射他。剁就剁去吧,只要没有剁在我的身上,爱怎么剁就剁去。

这时,他的传呼机响了。打开一看,后面坠着一个888,这无疑是豆豆的。再看前面的号码,他非常熟悉,略一回想,记起那是他们租下的小窝旁边的公用电话。要是平日,无论在何时何地,一旦传呼机上显示出这个熟悉的代号,他都会激动不已,可是,现在,他却没有这种感觉了,代之而起的是一阵隐隐的苦涩,一种莫名其妙的酸楚。他不知道是回还是不回,便点了支烟,默默地坐在书房里吸了起来。没吸两口,传呼又响了,打开一看,是重复号。他一拎手提包,就匆匆下楼而去。

他可以想象出豆豆站在电话亭旁焦急地等待着他的样子,可是,她又哪里能理解他曾经焦急地等待着她回电话的心情呢?她可能压根儿就没有体验过这样的心情,所以,林家伟就想着要给她创造这样一个机会,让她好好体验一下。也许,当她回到小屋里一看那原封没动的饭菜意识到了什么,也许,她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什么,可能会误认为昨天晚上他刚做好了饭就被李堂和叫走了,中午,她热好了饭菜,见他没有回去,就打传呼让他回去吃饭,仅此而已。也许,你把一个浅薄的人想象得头脑像你这么复杂本身就是一种误会。

传呼又响了。在原号码上缀了个119。

这时候,他已经骑自行车上了马路。他犹豫了一下,把自行车停在一边,给她回了个电话。“我是林家伟,有事吗?”他冷冷地说,冷得连他自己都感到有些不寒而栗。

豆豆可能有些猝不及防,怔了片刻,才说:“我是豆豆,饭好了,你赶快回来。”

林家伟说:“好了你就吃,我已经吃过牛肉面了。”

豆豆说:“家里剩这么多的饭菜你不回来吃,怎么到街上吃牛肉面去了?”

林家伟说:“吃不了就倒了。”

要是换了平日,豆豆早就摔了电话,可是今天她却没有,也许,她从林家伟的话中意识到了什么,就撒娇地说:“好了,你别生气了,不就是昨天晚上没有陪你嘛,回来吧,听话。”林家伟经不起几句柔情似水的好话,顿时气消了一大半,但口气还是有些生硬地说:“不去了,晚上我要出差上省城,这会儿到家去收拾一下东西。”

豆豆问:“你到省城干啥去,去多少天?”

林家伟说:“去开会,多少天还说不准。”

豆豆说:“下午我早点回去做饭,你回来吃好吗?”

林家伟心里热了一下,但还是说:“不用了,我随便在街上吃点就上路了。”

他多么希望豆豆能再重复一遍,那样他也就好下台阶了,但是却没有,挂了机,心里一阵怅然,仿佛失落了什么珍贵的东西,情绪越发沮丧。他将自行车推到一个小饭馆的门口,要了一碗牛肉面,吃了几口就再也吃不下去了,心里却一阵苦涩,鼻子由不得发起酸来,禁不住一声长叹,埋怨自己竟然活得这么不尽如人意,老婆要出卖他,情人在欺骗他,这人世间还有什么真情可言?

难得王一飞给了他这次出差的机会,他要逃避出去,好好清静清静,也许,能给他换一个好心情。

下午下班,楼上的人都走光了,林家伟没有别的地方去,就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办公室抽闷烟。一直抽到八点,烟雾缭绕,心事浩渺,一阵阵孤独袭上心头,悲哀得真想大哭一场,下班直到现在,他静坐了两个小时,他多么渴望豆豆能打个电话过来,哪怕问声好,宽慰上几句也罢。可是,他最终没有等来。再坚强的男人,也需要柔情蜜意,何况他是个性情中人?他失望极了,痛苦极了,也脆弱极了,他拎起了包,踽踽独行在大街上,沿街要了个盒饭,吃过就上了汽车站。然后,还不死心的看了一眼传呼机,看看没有他熟悉的那个代号,之后一咬牙就上了班车。

车主问他要上辅还是下铺,他不假思索地说,他要包一张床。一张床都是两个床位,林家伟不愿意同任何一个陌生男人同床而睡,故而,他宁可贴些钱进去,也不受那种煎熬。何况,他现在的情绪极其糟糕,更容不得别人同他在一张床上咬牙放屁打呼噜。

当他买好了票,一下感到身心疲惫极了,就倒头斜躺在双人铺上,眼睛瓷实实地盯着天花板发神,脑海里却乱得像一团理不清的麻,那抹不去的一幕幕,无法排斥地塞满他的整个大脑,使他一刻都无法宁静下来。

他就像一个白痴一样呆呆地躺着,不知躺了多久,车启动开了,在市区内走走停停地拉着零散的客人。

就在这时,他的眼前突然一亮,见一双玉腿从上铺款款地垂了下来,一直垂到了他的眼前。仅凭那双腿的局部,他断定出那一定是一双女人的腿,而且是一个年龄并不大的女孩的腿,而且,又一定是一个体态轻盈、身材高挑的女孩。因为他从那双裸露的半截子玉腿上看出了它的匀称与修长,看出了它的秀嫩与圆润。随之,那双玉腿一滑,便滑落到了下铺的床边上,就在这一刹那间,借着车灯,他还看清了那个女孩穿着一条精美而娇小的粉红色的三角裤头。待那女孩儿裙子一飘着地后,果然用她的体态印证了他的一切判断。

那女孩站了片刻,犹豫了一下竟坐在了他的床的一边。他一看那侧影,就知道是一个美人坯子,并且穿着打扮很是前卫。女孩儿的头发有点微微发黄,像是刚染过发,但绝不古怪。女孩因是侧面坐着,便显得她的睫毛很长,她忽闪忽闪一眨眼,就像动画片中的小朋友一样很让人疼爱。林家伟点了支烟。就在他的打火机咔嚓一响的时候,那女孩回过了头,他俩几乎同时认出了对方。

“林总编?!”

“常琳?!”

“原来是你?你怎么也同我们老百姓一样坐班车?到省城干什么去?”常琳异常兴奋地说。

林家伟自知自己斜躺横卧的样子有些不雅,就有些不自在地坐直身子说:“去省城开个会。坐班车咋啦?这不是很好吗?想睡就睡,想坐就坐,自由自在。”

常琳说:“就你一个人?”

林家伟说:“就我一人。你呢?”

常琳说:“去参加省广电厅举办的主持人培训班,也是一人。”

林家伟说:“刚才我看见你从上铺下来,是不是睡上铺?”

常琳点了点,指指上铺悄声说:“是个大胖子,满嘴大蒜味,把人熏得不得了。”

说着不自觉地撇着嘴,用手扇着空气,仿佛那大蒜味还在熏着她。

林家伟说:“是男的还是女的?”

常琳说:“去你的!”继而诡谲地一笑说:“是个女的,挺丰满。咱俩换个位,你干脆上去睡吧。”

林家伟被常琳逗乐了,就哈哈笑着悄声说:“要是还有腋臭、脚气,再加上咬牙放屁打呼噜,我不是完了。”

常琳说:“你真损,经你这么一说,我越发不敢再上去。”

林家伟说:“不敢再上去就别上去了,反正我一人包了两张铺,咱俩就这么坐着说说话算了。”常琳说:“领导干部就是不一样,你怎么就能睡两张铺?”

林家伟说:“我怕同陌生人挤到一起睡,所以才多掏了一张床铺的钱,把它包了下来。”

常琳说:“腐败。”

林家伟笑笑说:“腐败就腐败一次吧。”

两人说话间,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车已驶出市区,他俩就索性用塑料袋儿装起鞋,拉起帘子,坐在铺上聊了起来。

班车的铺并不大,说是双人铺,其实跟平常意义上的单人床差不多,一男一女相视而坐,帘子一拉,摇曳的路灯从橘红色的帘子中透映过来,别有一番温馨。林家伟自从那次边阳采访认识常琳之后,尽管给他留下了美好的相思与甜蜜的回忆,却无缘再见,此刻看着那张俏丽的狐狸脸,在灯光的映衬下分外可人,心里就荡起了一浪一浪的热,一时间,竟荡去了豆豆留给他的沮丧。

班车很好,双人铺很好,夜色很好,灯光很好,女人很好,心情就好。林家伟在一切都很好的情况下,还想挖掘出一些更好的事情出来,于是,就以更好的事情为目的,做着一切铺垫与努力。

林家伟打开一瓶矿泉水,递给常琳,然后,又为自己打了一瓶。一边悠闲自在地喝着,一边海阔天空地聊着,感觉甚是愉快。

谈着谈着,常琳就向林家伟提了一个问题,说是现在社会上流行着八类男人的说法,你是属于第几类?

林家伟说:“这八类男人是怎么划分的,我还不知道。”

常琳说:

“一等男人家外有家,

二等男人家外寻花,

三等男人出了歌厅进酒吧,

四等男人花中寻家,

五等男人下班回家妻也在家,

六等男人按时回家妻不在家,

七等男*子明天才回家,

八等男人回家看到她和他。”

林家伟听完嘿嘿笑着说:“真新鲜,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把我们男人划分为八等,真有意思。”

常琳坏笑着说:“你别绕弯子,老实坦白,你到底属于哪一等男人?”

林家伟一时面有难色,猛想起自己下班为豆豆做好了饭,豆豆却告诉他明天回家,心里便如蜂蛰一般难受。想象中与这种女人一旦结婚,自己不成为七等就是八等。但爱到深处,欲罢又不能。

常琳又说:“不要不好意思,像你这样的人肯定是一等男人,我敢跟你打赌。”

林家伟心里不免感到惊奇,暗想她是不是听到了我的绯闻?这个念头一刹那掠过之后,便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说:“哪里,哪有你所说的福分,不高不低,正好是五等男人,下班回家妻也在家。”

常琳说:“不信不信,你肯定是家外有家,要么就是家外寻花。”

林家伟坏笑着想,这小婊旦儿不仅长得可人,也会调情,难怪市长大人一见面就盯上了她。好女人犹如一盘好菜,往席面上一亮,谁都想品尝品尝,自然大家得让着市长,这是常理,假若我林家伟是一市之长,谁人敢与我争夺?这样一想,就有意思地笑笑说:“想家外寻花,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名花各自有主,剩下的也就是残花败柳了,与其寻残花败柳,还不如六根清净,老老实实按时回家。”

常琳格格笑着说:“残花败柳,真有意思。不知在林总的眼里,什么样的女人才是花红柳绿,什么样的女人是残花败柳?”

林家伟随口说:“不是有个顺口溜吗?十七八岁的女孩如橄榄球,几十个人在抢;二十几岁的女孩如足球,有二十多人在抢;30岁的女士如篮球,至少有10个人在抢,35岁以上的女人如乒乓球,你推过来我推过去,不再令人珍惜。40岁以上的女人如高尔夫球,砰地一棒子打出去,希望它滚到洞里去。称女人为残花败柳,大概也就是从你推过来我推过去开始吧,在之前,应该说是女人花红柳绿的黄金时间。”

常琳咂咂舌头说:“女人真是太悲哀了,男人四十一朵花,女人四十就成了豆腐渣。难怪人到中年离婚率骤增,婚外恋增加,恐怕与此不无关系。”继而顽皮地一笑说:“看来,我也得赶快相夫嫁人了,否则,成了残花败柳就没人要了。”

林家伟说:“你现在还是橄榄球,有几十个人在抢。就怕你挑花了眼。”

常琳笑着说:“我太愧对橄榄球这一荣誉称号了,遗憾的是现在还没有哪个人来向我求爱。”林家伟说:“曲高和寡,因你太高贵太典雅了,恐怕别人没有勇气敢追求。”林家伟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却想,谁要追求你,市长怪罪下来怎么办,他除非是白痴才敢这么做。要是真的是一个白痴,恐怕你常琳也瞧不上他。

常琳高兴地说:“这话我爱听。明知你在恭维我,我还是乐于接受。”

林家伟说:“我并没有恭维你,这是真心话,你的确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与风姿,让人看到你就会怦然心动,同时你还兼备着一种高贵的典雅,让人只能想入非非,却不敢轻举妄动。”常琳一下笑得灿烂如花说:“得到你的夸奖真是荣幸,好久没有听到这样的话,这番话无疑极大的满足了一个女人的虚荣心。女人说起来太容易满足自己了,这样的女人在男人的眼里是不是太简单,也太悲哀?”

林家伟说:“你真可爱,坦诚得可爱。”

常琳说:“真的吗?那我可太荣幸了。”话没说完,便以手掩面,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一副慵倦的样子,却又多了几分女人的妩媚,多了几分娇羞的韵味。

林家伟说,是不是困了?

常琳点了点头。

林家伟的心头猛然震颤了一下,想起了诗人马车在去西藏班车上的浪漫,就想将常琳留下来,但又不好意思直说,怕弄巧成拙,反而让对方看扁了自己,只好暗示性地为常琳挪出了一块地方,然后,故意装着若无其事地说:“困了,你就睡一会儿,反正我没有吃大蒜,也没有脚气和腋臭,不会熏着你的。”

常琳瞪了他一眼悄悄地说:“讨厌!让你这样一说,我越发不敢上去了。”

林家伟心头一喜,就坏笑着说:“那种怪味儿最容易致癌,你最好别上去了。”

常琳就给了林家伟一小拳头说:“你别危言耸听!”然后笑着说:“上铺的那个怪味儿我实在受不了。”

林家伟笑着说:“所以,你就听我的话,乖乖睡到下铺算了。”

常琳说:“但是,有一条,你可别对我无礼。”

林家伟说:“请你放心,我绝对要保证你的安全,绝对不能让你脱离了虎口再进狼窝。”

常琳灿然一笑说:“你是一个讨女人喜欢的男人。”

林家伟心中暗喜。他知道倘若对方不喜欢你,她绝对不会用这样的话来恭维你。事实上,说讨女人喜欢也就是讨她自己喜欢。这是聪明女人的艺术表白,也是女人向她喜欢的男人发出的一个信号,接下来就看男人如何对待。

林家伟既然被常琳称为讨女人喜欢的男人,自然会做出一些让女人喜欢的事来,他绝不会辜负了这一光荣称号,也绝不会失掉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这一夜,他顺理成章地体验了马车所描绘的意境。他觉得班车很好,双人铺很好,常琳更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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