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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转眼间一年又过去了。一年过得竟然这么匆忙。

春节马上来临了,地级领导干部们纷纷搬迁到了新居。陈部长也搬到新居,那套房子装修得相当漂亮,装修费、材料费统统打进了报社楼的改修费用之中,事后陈部长对林家伟说,他要适当出一些,免得以后出娄子。林家伟说没事儿,你不相信别人,总该相信我吧。陈部长便笑一笑,再也不提那件事了。

报社的改修工程还未结束,只装修好了室内,外面的瓷砖门面只有等到天气暖和了再干。老刁让林家伟再给他打过去一些资金,说让大家都要好好过个年,待工程全部完工,再请审计局一审计,最后把剩下的结清算了。林家伟觉得老刁说得也有道理,就答应了下来。款付出不几日,老刁便给他拿回了10万元回扣。老刁说,其余的等工程结束后再付。林家伟客气了几句,觉得老刁的这笔钱既不走账,又没有外人知道,不会出什么问题的,就把钱收了下来。

林家伟打算把这10万元存起来用于离婚。一想起他的家庭,林家伟就感到很闹心。现在,他与张桂花几乎没有话可说了,谁见谁都感到烦。他不回家怕再出乱子,回去又非常难受,生活质量一天不如一天。难怪时下冒出了一句时髦的口头语:人生三部曲,当官、发财、死老婆。可见,进入这个阶层的男人离婚是多么的艰难,搞不好就会因此身败名裂,所以,有人就希望老婆死了,再找一个小的结婚,名正言顺,无可非议。林家伟还不至于歹毒到盼望张桂花死,但对她的恨却怎么都无法消除。因为有了恨,对她的一切所作所为都看不顺眼。一次林家伟回家晚了,尿憋得十分难受,急忙推开卫生间的门,却把他吓了一跳,原来张桂花脸上涂了一层猪屎一样的面膜正在卫生间捣鼓。那一刻,林家伟对这个女人反感透顶了,心想她是不是在犯神经,成了老白菜帮子了,还臭美个啥?夏天脸上贴满了黄瓜片,前一阵子脸上涂着白漆一样的面膜,现在又换成猪屎的颜色,越发讨人嫌。

林这伟还记得,那天,他受吓之后的样子肯定有点夸张,张桂花似乎很歉意地向他笑了笑,不笑也罢,一笑牙齿一露反显得狰狞可怖,林家伟心里十分懊悔地想,我怎么能与这样的人生活了十多年,真是太滑稽了。

现在,有了这10万元,林家伟打算春节过完之后就离婚。钱是人挣的,也是人花的。为了摆脱婚姻枷锁,与自己喜欢的人生活在一起,就是花上10万元也值。况且,这10万元钱到头来还是花在女儿莎莎的身上,没有什么可惜的。

倒是上次的那10万元花得太可惜了,不但可惜而且还为他的将来埋下了深深的隐患,说不准那几个亡命徒哪天犯了事,抓起来一审训,就把他招供了出来。这样的事例多得很,报纸上时常登出这种黑吃黑,到头来牵扯到一大批领导干部的文章,林家伟每每看到类似的文章,每每念及此事,就心有余悸,情绪陡然一落千丈。

俗话说风往堆上刮。好运来了挡都挡不住。刚收了老刁的10万元回扣,印刷厂的曹万善又送来了5万元的年终奖。林家伟推辞几句就把它收下了,表面上看来似乎一本正经,但心里却一下乐开了花,觉得当官就是好,有权就是好。过去当副手时,老曹在年前也给他发一个红包,那红包内至多也就两三千块钱。现在当了一把手,那红包中的含金量就一下提高到了几十倍。

当然,曹万善的这个红包也不是白发的,商人更注重的是利润。当他送完红包,寒暄了几句之后,就提到什么时候签订新一年的印刷合同。

林家伟便笑了笑,心想,你老曹真会耍滑,我一年多给你多付200多万的印刷费,你想给我10万元的好处费就把我打发了?经这么一想,那5万元带给他的内心喜悦便慢慢地消退了下去,直到消失殆尽,才说:“什么时候签都行,你定个时间吧。”

曹万善说:“明天怎样?你要有空,我们明天就签了。晚上由我做东,把班子的所有成员都请上吃顿饭。”

林家伟说:“明天签也行,不过我们可得亲兄弟明算账。你给我的,叫好处费也罢,叫年终奖也罢,我心中有数,绝对不会让你吃亏,在结印刷费时,我会加倍的偿还给你,无论怎么,我毕竟管着公家的这一摊子,说话也还算数。但是,今年的印刷费必须要重新核定,至少每份报纸上要下压0.15元,这样,一年就可以为报社省出200万,这也是一个不少的数字呀。”

曹万善说:“我的林总,你这样压下来还让我活不活了?现在的这个价格也只能勉强维持着工人的工资,如果再一压,我印刷厂就得赔本呀。”

林家伟说:“老曹,你别向我耍滑了,我们弟兄俩不妨开诚布公地讲,现在的价格为0.45元,我压到0.30元,凭我现有的印刷量,你说有没有别的印刷厂承接?”

曹万善不好意思地说:“有是会有的,但是他们肯定赔。”

林家伟狡黠地笑了一下说:“哪一个厂家会干赔本买卖?绝对不会干的。在之前,我已作了市场调查,并且,也有几个印刷厂想从我的手里抢过这笔生意,他们报价都没有超过0.30元,0.25元交给他们也干。别人0.25元能干,我为什么0.45元给你呢?我就是一年得上你的20万的好处费,损失掉的却是200多万呀。你是企业,讲经济效益,我是事业单位,也得有经济头脑,也得算账,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曹万善打着哈哈说:“林总真是太聪明了。我只能敬服,由衷的敬服,如果让你干企业,一定是一个精明能干的企业家。不过,话说回来,我老曹也不是木头人,你林总给我的好处我心中有数,也非常感激,只是最近好多账还没有收回来,我想尽快收回来再报答你。”

林家伟觉得这样说近乎有点讨价还价的味道,他不喜欢这样,这本来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的事,根本犯不着这样明说,就说:“你看你,老曹,说到哪里去了,我这样说,不为别的,还是站在报社的利益来考虑的嘛。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否则,报社的人对我老林会有看法。”曹万善说:“林总,在我接触过的党政干部中,你太正派了。现在哪个领导不为自己考虑?都不是趁着有权的时候大捞一把。可你,只想着报社的利益,却一点儿也不为自己想想。固然,你把报纸的价格压到最低限度对报社来讲是节约了一些资金,但是,谁领你这个情?报社的人会领你的情吗?再说即便节省下,也是公家的,你个人一分钱的好处也得不上,划得来吗?所以,至于价格你就别往下压了,该咋办我会知道的。”

林家伟说:“我知道你该咋办,但是,老曹呀,违犯党纪国法的事我们可不能干呀。”

曹万善说:“不会的,我们怎能干违犯党纪国法的事呢?”

曹万善告辞后,林家伟便关起门来一阵窃笑。觉得人生真是一个大舞台,在这个大舞台上,为了生存下去,为了生存得好一些,同一个人将会扮演好几个不同的角色。想想刚才的那一幕,林家伟不由得记起了《智取威虎上》中的一句台词:“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好猎手。”你曹万善想在我面前耍滑,那是没门的事。你要装糊涂,我比你还糊涂,你要耍聪明,我比你还聪明。既然是做生意,那就是在商言商,风险共担,利益同享。你不能让我担分险,你享利益,世界上哪有这等好的事。

林家伟从曹万善的言行中完全可以判断出,他绝不会就此打住。果不出林家伟的预料,第三日曹万善登进林家伟的办公室显然底气十足。曹万善掏出一个存折往林家伟面前一推说:“这是一点小意思,我是用你的名字存的。”

林家伟打开存折一看,是50万。林家伟生怕看花了眼,又认真看了一遍,当他确认是50万之后,激动得不能自已,他甚至听到了心在胸膛中咚咚咚跳动的声音。50万呀,他仿佛看见了捆扎整齐的百元人民币在他的眼前码了几撂子,这是工薪族们辛苦一辈子都攒不到的数字,他却稍稍一动脑筋就得到了,他怎能不为之兴奋为之激动?然而,他却尽量地克制着这份激动,尽量地摆着一副严肃的面孔,将存折轻轻地一推,推到了曹万善的面前说:“老曹呀,我真的谢谢你,但是,这存折我不能收。”

曹万善却笑呵呵地说:“这只不过是我的一点小小的心意,先表达一下,到下半年,再给你这么个数。你对我这么支持,我向你回报一下也是应该的嘛,何必把我当外人呢?”

林家伟一听下半年还要给他50万,心里又不觉咚咚咚地跳了起来。这就是说,曹万善想每年以100万的数额与他成交,这个数字正好占他额外付曹万善的200多万的百分之五十。应该说这是比较公平合理的交易,他没有理由不痛快的答应。但是,他即使心里一百个愿意十二分的高兴,还必须装出一副做派和样子来,否则就有点太肤浅了。他想了想,便试探性地说:“我的曹老板,这样的重金我敢收吗?你是不是想把我推到火坑中去?”

曹万善说:“林总,你看我像火坑中推人的人吗?你说这样的话太冤枉我了。说实在的,我曹万善能到今天这一步,靠的是朋友们的帮忙,也靠朋友们对我信任才得来的,倘若我是一个见利忘义,出卖朋友的小人,谁还敢同我打交道?我能有今天?”

林家伟更进一步地说:“老曹,你知道不知道,这叫行贿受贿,一旦事发,我林家伟罪责难逃,你曹万善也难逃罪责。所以,人,还是平稳一些好,别冒这种风险了。”

曹万善说:“在这个社会里,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你怕什么怕呀?我这面账面上根本反映不出来,你那面,是凭*支付,怎么能会出问题?说句不应该说的话,当然,这也仅仅是在你面前,换任何一个人我都不会说的。王一飞倒台了,他是在经济问题上倒台的,但是这些经济问题与印刷厂有关系没有?与我曹万善有关系没有?我说这样话的目的就是让你明白,我老曹绝对是一个负责任的人,也绝对是一个讲义气的人。趁着你手头有权,该得的就得,过了这个村,恐怕就没那个店了。”

林家伟经过一番虚假做态和有意的测试,觉得在继续虚假下去就有些没必要了,他最初的引导和后来的故作姿态,其目的就是让老曹心甘情愿、高高兴兴地与他完成这笔交易,现在,目的达到了,再兜圈子就有些多余。于是,便乐呵呵地说:“看来,你这个兄弟我是交定了。”

曹万善说:“你这个老哥我早就交定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阵爽朗的笑声。

曹万善走后,他心里一直犯嘀咕:这样大数额的款项能不能收?收下会不会出问题?按理,这样做太危险了,但是,钱一旦到了手,再让他退回去,比挖了他的心还难受。考虑再三,他觉得既然收下了,就收下算了。这笔钱没有经过账面,除了曹万善知道外,再没有人知道。只要他按原来的合同签了,曹万善得到了应该得到的利益,保证不会坏事儿的,况且,曹万善他要坏了事了,不仅要背上行贿的罪名,还要失去一百多万的经济利益,他犯不着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么一想,他才心安理得地把存折放进了暗柜中。

过去,林家伟也收过礼,5万、10万的进了几次。每次,他都在心里稍稍做过一阵搏斗后,就用种种理由抚平了心理上的紧张与不平。但是,这次却不同。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在激动与兴奋的背后,他常常感到心悸不安,生怕带来后患,以至吃饭无味,睡觉不沉。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月,丝毫没有什么动静时,他的心才平稳了下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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