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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人间乱象 水深火热(二)

这名中年汉子乃是盐平城冷府中一名仆人。冷府老爷冷毅以经商为生,日子颇为富足。

冷毅昨晚召集众家仆打点行装,待今日将城中生意金银结算之后,便立即举家迁徙。原来城外山匪欲向盐平城内商贾增收其私设的“商户银子”,且数额不小。冷毅心下认为山匪贪得无厌,想方设法收罗金银,早晚将自己家底圈走。再加之他曾见识过城中另一商贾因未缴纳土匪私设税银,便被灭了全家的惨案。心下早便起了举家迁徙之心。

傍晚时分,终于将生意金银尽数结算的冷毅,当即发令,命一众家丁妻女连夜出城,唯恐被山中匪类瞧出端倪。

出得盐平城,冷夫人牵着女儿冷红英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丈夫行于山林之中,紧跟其后的冷府众家丁排得老长一串。不一会冷夫人便埋怨道:“干么放着好好的大路不走,非得于这烂泥中赶路?那山匪再如何三头六臂、神通广大,也决不会料到咱们连夜出城罢。”冷毅正于林中开路,头也不回地向妻子道:“你懂什么,那些伙人既向我们送来通报书信,定然防着我们连夜逃离。”冷夫人见丈夫严肃,心下明白事态严峻,嘴里虽依然嘟嘟囔囔,脚下却已紧跟丈夫。女儿冷红英倒是觉得林中赶路很是有趣,一双细长的眼睛兴奋且好奇地东瞧西望。

冷府众人于山林之间翻越三座大山,以所携干粮为食物,困了便席地而眠。如此挨了六七日功夫,冷毅估摸着应当已出盐平地界,才领着众人踏上官道而行。其时大铎国内处处皆有匪患,冷毅寻思着京都乃天子脚下,理应绝无匪患才是,于是举家向京都进发。

冷府众人于官道之上又行了不足两日,终于遭遇山匪。冷毅见这伙山匪明显与盐平城山匪并非一路,心下盘算对方不知自己底细,当可蒙混过关,于是连忙拿出金银,向山匪们说道:“各位好汉有礼了,小的拖家带口借光路过宝地,外出讨生活,还望各位好汉行个方便。各位好汉奔波不易,这些孝敬便恭请好汉们笑纳,买些酒水。”他话音一落,便听对方匪首突然高声呼唤道:“冷红英!”冷毅的女儿听得有人叫出自己名字,当下便应了一声,道:“谁呀?”听得女儿这一应答,冷毅心中咯噔一下,便知大难临头。

果然,只听那匪首得意道:“哈哈哈,你们竟是自盐平城私逃的冷府中人!既然老天将你等送至我手中,若是轻易放过,便是对上天不敬了,哈哈、哈哈。”言罢,手一招,率领山匪们一拥而上,手起刀落间,便将冷府众人一一毙于刀下。冷毅咽气前却怎么也想不通,这帮土匪究竟如何得知自己等人自盐平城潜逃之事的。

冷毅他却怎会想到,如今天下官匪一窝,自他们偷逃出盐平城的第二日,官兵便发现冷府已人去楼空,随即告知城外土匪。盐平城众土匪得知冷府众人因不肯缴纳商户银子而私自擅逃之事后,当即便将此事四处传播,并详细描述冷府众人形貌特征。这日冷府众人所遭遇的匪人自是早便得知讯息,这才出言相试。之所以呼出冷红英之名,实是因其年幼识浅,处事之道尚浅之故。果然,那匪首一呼冷红英之名,冷红英便出声作答。如此一来,土匪既识出冷毅等人潜逃之身,自然不必再留活口以保“细水长流”之揽财要旨。

年幼的冷红英眼见父母双亲、管家、仆人一个个相继倒于血泊之中,直吓得呆立当场,连哭喊也忘得叫了。当一行人中只余下冷红英一名活口之时,便有数名土匪们便即满面淫笑地围将上来,而剩余匪类则搜刮冷府众人尸身,不放过任何财物。

冷红英心下知晓自己之所能过上快乐的日子,全仗家中财物丰厚之故。如今她眼见自家金银被土匪夺去,再加之亲眼见到家人至亲惨死,冷红英心神逐步变得疯狂起来。

“啊!”在那几名土匪的手刚碰到冷红英衣物之际,冷红英口中突然爆出尖锐至极的叫声,同时她脚下地面如同阵阵波浪般向外起伏波动。随后冷红英只觉大脑一阵晕眩,随即晕了过去。

这时只听一声怒喝如惊雷般响起:“住手!光天化日之下,你等匪类竟如此目无王法!”众土匪一惊,转头一瞧,原来是一名神气轩昂的青年男子领着数名佩剑带刀的随从,突然现身于此。

那匪首眼见来者人数远不及己方,心下一宽,张狂叫道:“王法?哈哈,爷爷我便是王法!小子,劝你将银两交出来,否则……”那青年男子不待他说完,便拔剑冲向土匪,整个人行动迅如闪电。只见那青年运剑如风,眨眼间便刺死数名土匪。那青年的随从们紧跟其后,挥剑劈刀,煞是勇健。一干随从身法虽不及青年男子那般迅速,却也较土匪快了数倍。

冷红英因脑中精神出现剧烈震荡波动而陷入昏迷,良久之后便自行醒转。她只觉四周呼喊声、惨叫声响成一片,迷糊中趁乱悄悄离去。她此刻身无分文,无法纳银报官,甚至无钱买食。即便如此,也总好过丢了性命。只见冷红英趁无人留神于她,悄然就地一滚,便闪入一片树林,小心翼翼地挪出十余丈之外,冷红英这才狂奔而去。

从小娇生惯养的冷红英只奔了里许,便累的气喘吁吁。一屁股坐于一块大石之上歇息的冷红英,腹中响起“咕、咕”的声音来。原来冷红英早便饥饿,先前神经紧绷,还未知觉,此时一得空闲,便觉饥渴难耐。

冷红英举目四顾,见不远处一颗大树上结满了野果,不由馋涎大流。当即便走上前去,欲上树采果。只见她双腿微屈,用力一蹬,跃起数尺,随即以双手抱住树干,向上攀爬。无奈冷红英人小力微,连试数次均以失败告终。莫说她眼下体力耗尽,哪怕她精力旺盛之时,让她这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爬上这颗大树都几不可能。

冷红英又累又饿地跌坐于地,心中失落且失望、无助且委屈,便在此时,她脑海中突然出现一种难以言状的异样之感,便如同数月前太阳莫名变得异常刺眼那回一般。

随着越发浓烈的饥饿与疲劳,冷红英心中亦越发绝望,心中叫道:“天啊,我该不会便这般饿死山林罢。这颗果树为何长那般高大?若非树根垮塌入地,否则我怎能摘去果子呀。”

正当此时,冷红英突闻“轰隆”一声大响,惊得她一跃而起。定睛一瞧,原来地面当真垮塌,令那颗大果树陷入地中。冷红英见状,心花怒放,连忙小跑而去,采择果子大嚼一通。

冷红英逃离不久,青年男子一行人便将那伙山匪杀得干干净净。随从们清点战场之后,向那青年男子躬身禀道:“禀少帅,山匪无一活口,那小女孩亦不见了踪影,想来是趁乱离去。”那青年少帅道:“嗯,继续赶路罢。”

这名青年男子乃已故内阁大臣朱文宣之子朱向阳,曾担任大铎王朝锐字军中少帅一职,一身功夫着实了得。朱文宣被排挤出京城之后,朱向阳亦被皇帝以“助你父剿匪”的因头,以一道圣旨将他一并遣返回乡。朱向阳此时还不知父亲已被贼人加害身亡,正苦思着日后生计。而跟随于他的一干随从,不仅是他心腹,更是他于军中同生共死的好兄弟。此次朱向阳被遣返回乡,这干好兄弟亦是心甘情愿地跟随朱向阳一同离京。

斩杀土匪后的朱向阳与自己好兄弟们继续上路,不一日,便来到相距家乡不远的田丰山一带。近乡思切的朱向阳瞧见远处一颗大树上悬挂一具尸体。那悬尸虽是面朝内里,让人瞧不见正脸,却令朱向阳心中涌出十分恐慌不安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