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这一晚折腾得有点凶,隔日,我和舒印直接睡到了中午才起。
两个人都被饿得有点神志不清。
头天下午买的菜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被全部落在了楼道里,家里实在没什么可吃的,等到舒印洗漱完,我带着他下楼去吃饭。
只是,牵着他的手,我却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俩这么久不见,没什么共同话题可言,难道讨论昨晚他有多勇猛?
昨天冲动地和他做了那些事,心里虽然不后悔,如今面对他,却多少有一点尴尬。
想想也是好奇怪。三年不见,见面第一件事就是那个。
脸上有点挂不住。耳根诡异地发烫。
我悄悄抬头瞥了一眼,发现他只是垂头看着脚下的路,目光有些愣神,不知在想什么。
反正看样子,完全没有想和我说话的意思。
直到我将他拉进面馆,他才回过神来。
楼下这件面馆是我常来的地方。开面馆的阿姨和我已经很熟了,见我带着舒印,目光诧异地在他身上转了一圈,不由冲我调皮地眨了眨眼,询问我他是谁。
我瞪了她一眼,赶紧要了两碗她们家的招牌面。
我给舒印和自己倒了两小杯白开,之后相对作着,仍旧是没什么话题。我只好捧着杯子,一口一口慢慢喝着开水。
偶尔抬头看他,却发现他低着头在摆弄自己的手机。像是在发短信。
短信一般是年轻人之间才用的东西。我有点好奇,便问他:“谁啊?”
舒印的手指在手机键上叮叮咚咚地按了几下,然后飞快收回兜里。好像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怕被我看见似的。
他喝了一大口水,说:“没什么。”
“……哦。”
之后的时间,就又是沉默。直到面上来,我和他也没什么话说。
我捧过面碗,低头专心吃面。往日觉得特别合口的面如今进了嘴里,却如味同爵蜡一般。
抬头一看,舒印正看着我。我只好扯起嘴角笑了笑:“这面好吃吧?”
他看着我,却没说话。
我尴尬地咳嗽一声,提起塑料醋壶闷头网面碗里加醋。
手抖得很。一手下去就黑了半个碗。
脑子里凌乱无比,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但总归,不想让他笑话我。
于是便强忍着扑面而来的醋味拿筷子挑了几下。
正在我犹豫着要不要吃下这碗自己加了醋的面的时候,旁边响了起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哎?罗小善!你也在这儿吃面?真巧啊!”
听见这个声音,我脑子里空白了一瞬。这个声音,不会是……
抬头看见头顶上突然冒出来的那张笑脸,我瞬间僵住了。姜玉柏?
姜玉柏是追求我的人之一。
“呵呵……是啊,真巧。想不到,在这里……呵呵……也能遇见你。”
他住的地方离这里十万八千里,跑到我小区楼下来吃面,是够巧的。
“哎?我没和你说过?我上周就已经搬到这个小区了。”
“……”我一时回不过神。
姜玉柏冲我笑了笑,又看了一眼舒印,问:“这位是?不介意一起坐吧?”
“哦。不,不介意,”我看了一眼舒印,他也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脸上有点烫,我接着说:“他,他是我男朋友,舒印,这是我同事,姜玉柏。”
闻言,姜玉柏尴尬地笑了笑。
舒印看着人,目光带着笑意,但未达眼底,只是随便冲他点了点头。我忙说:“他这人就这样,你别和他一般见识哈。”
气氛完全比两个人在一起时还要尴尬。
我忍着冲天的酸味匆匆吃了几口面,借口家里有事,便拖着舒印离开了。
时间还早,我提议去近处的几个景点逛逛。舒印也没什么意见,双手插着口袋,慢慢陪我散步。
走了不久,他倒是开口了:“你同事看你的眼神很奇怪。他喜欢你?”
“……”我眨了眨眼。
舒印转过头看我:“说话。”
“……嗯。”
“罗小善、”他看着我,一字一顿,“我说过,既然是你哭着求我过来的,那么,既然我过来了,你就别想再跑了!”
我点点头。
他皱着眉,神情略微不满,又补充一句:“这一辈子,不管好与坏,你也只能跟着我过!”
心跳突然好快。
我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一时感觉又看到了那个满脸是血、却还露出血盆大口安慰我的那个舒印了!
那个俊朗高大得让我心动的舒印!
舒印见我愣着不回答,犹豫了一会儿,烦躁地在我头顶上揉了两把。他瞪我,“你倒是吱声啊!”
“哦。”
姜玉柏出现之前装得那么淡定沉稳,想不到刚一出来,这么快就变脸了。他瞪着我的眼神简直凶巴巴的。
但看着他情绪这么直白的挂在脸上,我心里却是说不出的高兴。
“舒印。”
我喊了他一声,在他看过来的时候,飞快地窜到他怀里。抱住了他。
舒印愣了愣神,接着,温热的双臂便紧紧地回搂住我。
大街上有人看着我们俩,神情挑剔,似乎觉得有伤风化,但是我完全顾不了了,看就看吧。我只想好好和他谈一次恋爱。
正大光明的谈一次。
这一次,我再也不要离开。
天气挺冷的,我和舒印在公园里逛了一会儿,最后带他坐公交去了金龙长城。
那时候去长城玩还不收门票。山脚下一路上都有卖水果零食以及饰物玩具的小摊。舒印买了点桔子,避开在长城脚下忽悠游人骑马的当地人,拉着我上了长城。
在成都定下来后,我就很少出去玩,公司组织的爬山之类的活动也从来没有参加过,我体力实在算不上好,爬上第一个稍微高点位置,回头看底下陡峭的石阶,就已经忍不住腿软了。
舒印倒是挺有兴趣的样子,见我扶着城墙喘气,伸了手过来拉我。
他的手很温暖,手心带着淡淡的潮气。五指松松包裹着我的手。
我见他很有一鼓作气爬到头的架势,便没忍心打断他,嘴里喘得厉害,还是勉强跟着往上爬。
心里想:两个人这样待着,其实挺好的。
可是石阶实在太多了,走了很久,感觉还是看不到头。
我后来实在是走不动了,靠墙蹲在地上就不肯起来了。连从身边窜过去的小孩子的丢下的鄙视也没能激发我的斗志。
舒印看得好笑。这还是他今天第一次对我露出笑脸,我心里不禁很高兴。
舒印看着我,伸手在我冒汗的鼻尖上抹了一下,微微喘气说:“多大的人了,你能不能争口气啊?”
“当然!”我勾勾唇,又加了两个字:“不能。”
他拿我没办法,最后背冲着我蹲了下来:“上来吧。我背你。”
之后的一路,便一直是他背着我。
爬了那么久的长城,身上有背着一个我,他的脸上,还有脖颈上,渐渐出了汗水。但是在我要求他将我放下来时,他却只是停下来休息一阵,接着,再固执地背上我往前。
我们花了近一个小时,终于到了金龙长城的尽头,金龙寺。寺庙外面到处都是卖香蜡的小贩,价格喊得奇高,舒印却拉着我,认真挑选了几支。
进庙里拜完菩萨之后,见寺里有祈愿的红绸条带,舒印又捐二十块香火领了一条,拉着我认认真真在红绸上一人写了一句愿望。
这种行为在我看来有点蠢,我有点不好意思,但看着别的小情侣都大大方方地写,虔虔诚诚地写,舒印写完后,我就拿手蒙着,硬着头皮胡乱写了一句。
写完后,我也没让舒印看,拿着红绸就跑出去,找个地方拴在了外面的那根专用来系绸带的绳子上。
舒印挺好奇我写了什么,后脚就跟着我跑出来。我哪里肯让他看,拉着人就往寺外走。
舒印瞪着眼和我僵持了一会儿,最后作罢。
从金龙寺到山脚坐车回去的地方又用了大概一个小时。
上车之后,我就靠在舒印肩膀上睡着了。舒印记性好,直到到转车的地方,才轻轻摇醒我。
最后坐到站的时候六点过了,街道两旁的路灯已经全部亮了起来。
我和舒印在外面胡乱吃了点,就回家休息。
周一打电话去公司请一周假,人事不同意,我想了想,提出了辞职。然后,我们去了大邑县。
西岭的雪已经覆盖了厚厚一层,整个山从山脚一直白到了山顶。
我们从前山上去,爬了整整十个小时,临近晚上,终于找到了住宿的地方。
晚上围着柴火取暖的时候,我们加入了一群同龄人。
第二天早上凌晨三点过,我们听着山间独有的风声以及雪化后潺潺的水声爬山,然后在零星的灯光中等待,等待雪后的日出,等待奇妙的“阴阳界”。
我们还去了其他地方。整整一周,都玩得很高兴。但不管怎样,最终还是要面对现实。
所谓的现实,就是以后。
我和他的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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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之后,我跟着舒印一起,回了Z城。
三年不见,老家的面貌已经变化了很多。土墙房子拆了大半,换上了水泥瓷砖房。这个地方,面貌已经陌生得让我快要认不出来了。
舒印大概感觉到我的紧张,紧紧握着我的手,我们一起去了伍家。
得知伍春雷在前年已死的消息时,我很震惊,我万万没想到,他会溺水死于田角一个碗口大的浅水凼。
看见我的时候,那个老女人也是愣了愣。她像一朵鼓胀的花,如今已是迅速衰落。
这一回,她没再为难我。
拿到死亡证明后,离婚手续办得很顺利。我领了一个蓝本,然后就在当天,又领了一个红本。
签字的时候,我很认真。
我一辈子写字都没那么认真过。
我不禁想起自己在红绸上写下的那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从新开始,而今,总算从新开始了。
我和舒印,我们在最好的年华爱过,远过,但幸而,我们终究没有错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