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零看书 > 一扇门,两个人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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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的火车还是绿皮的车厢,坐在硬座的位置,你会轻易的闻到已经掺和了不知道多少味道的气味。

尽管,她努力的想要躲在属于她的那个靠窗的位置,尽管不让人注意到她,坐在张涵笑对面的一个穿着军装的四十多岁的男人还是注意到了她。

“你去北京做什么?上学?”

看着她还是稚气的面庞,几乎是没有人会相信,她已经大学毕业了。

“不,我去看我哥哥。”

张涵笑几乎不知道她自己要说什么,当她说了谎以后,她就紧张的后悔了。不是后悔她说了谎,而是后悔她不该开口,她胆怯的害怕着,她以为别人会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什么。

她怕他再追问什么,又补了一句。

"他在车站等我。"

她不敢去看那个坐在她的对面的军人,只是一个劲的看着火车的车窗的外面。

以至于她出神的让人以为,那外面有多么诱人的风景。

只是,现在是隆冬。

北方那一年都没有下雪,几乎整个世界都是苦黄色的,土地,天空,树木,还有车窗外的房子,都只有昏黄的颜色,在落日里,愈发的变得看不清楚。

可是,张涵笑,仿佛没有看到这些,在她的心里,只有自由,只有逃脱了牢笼的快乐。虽然,她的心还在担心着父母看到她留下的那封信的时候的表情,虽然,她还是会以为他们会为她的叛逆感觉到痛心,甚至她的母亲会以为没有教育好她这个女儿,恨她的不争气。

可是,她已经习惯了,习惯了在母亲的眼里,永远的失败。

是的,她不光鲜,她像是只丑小鸭,却永远也变不成美丽的天鹅,她不漂亮。没有妹妹那双秀气十足的眉,她的眉毛像是男孩子,粗粗的在镜子里有点没有章法的在她的脸上画着浓浓的一笔。可是,张涵笑却没有注意过,当她思考的时候,她那双眉让她显得更加的聪慧,甚至是有很多女孩子都没有的锐意十足的自信。

张涵笑还认为自己没有妹妹那样美丽的唇。

她喜欢看古代的小说,妹妹的嘴型很漂亮,完全不用刻意的勾画,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就已经有了一抹妩媚的风情,甚至让很多她的同学,还有和她一起学舞蹈的男生神魂颠倒。可是,她却忘记了,在她看过的书里有这么一句世人都听说过的话,上帝给你开一扇窗的时候,它也会关上你的门。当这种带着稚气的美丽,在岁月里消磨以了后,除了美丽曾经给这些女孩子带来的骄傲,甚至是坏脾气以外,什么都剩不下。

只是,在张涵笑的眼里,她的妹妹就是一个完美,是她想要变成的女孩子。

她的心里时时刻刻记得母亲眼里的女儿是妹妹那般的娴静的女孩,在张涵笑的眼里,妹妹会长成淑女,会是这个世界上任何男人的梦中的情人。

她却永远也做不到母亲要的模样。

她也想要像妹妹一般,小鸟依人的靠在母亲的怀抱里,她却已经忘记了母亲已经有多长的时间没有拥抱过她了,以至于她已经对母亲的身体感觉到了陌生,害怕母亲的触碰。她的这种几乎已经成了无意识的排斥,让母亲更加厌烦了她,甚至对人说过,她的这个大女儿有毛病。

她听说了,却只能苦笑着,抱紧了她自己,告诉她,不疼了,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不会再疼了,她的心已经麻木了,可是,她做得到吗?

那么年轻的,本应该是朝气蓬勃的心,怎么能被这道道的绳索捆索住了,所以,注定了,她的心只能是苦的,在该甜如蜜的时候,一个人品着苦涩的成长的过程。

她努力过,她假装也做一个淑女的模样,甚至是有一阵她学着妹妹的样子说话,学着妹妹的表情,但是她做不到,当母亲带着她的妹妹去上舞蹈课的时候,当那个三室的家里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她是那么的快乐,她抱着一本《五经》,啃咬着里面对年轻的女孩来说艰涩的古文,她却在里面自得其乐,像是找到她的生活里能有的快乐,仿佛那一字一句都美的足矣让她陶醉,让她忘记了现实。

但是,她还是做不到母亲要的样子,她不能温顺的陪着母亲整整的一个下午泡在市场里,她做不到对母亲的任何的话都做出千依百顺的模样,她发现她根本就做不到!

她爱她的妹妹,这种感情交杂着嫉妒,羡慕,渴望,关爱,还有二十年里,一直和她一起长大的那份亲情。

只是,她和妹妹的关系很疏远。

她从来没有像同学一样,和妹妹挤过一个被窝,和妹妹分享着心事。

她从来没有。

妹妹很忙,每周她都要在周末的时候去上他们那个区里最昂贵的也是唯一的私人的舞蹈工作室的舞蹈课,每晚,当她写完了作业,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的时候,妹妹已经和母亲坐在了一起,或是摆弄着毛线,或是偎在她们的母亲的怀抱里,看电视剧。而那个温暖的沙发,是她走不过去的。

她知道,她即使是过去了,过十分钟以后,那里的温暖也会被她破坏,不是她的脾气有多坏,而是,她已经不知道要和母亲说什么了,一如她的母亲也根本不知道要如何接近她这个女儿了一般,她也不知道了。

她从来没有和妹妹挤过一个被窝,她不喜欢任何人的触碰,却独妹妹以外,可是,妹妹有自己的房间,她的房间里有粉红色的玩偶,有她喜欢的世界,有她自己的空间.......

张涵笑想着想着,眼里竟然沁了泪,眼睛酸涩难挨。

这个时候,母亲和父亲已经下了班了吧?

他们会看到她留在餐桌上的信吗?

她说的够周全吗?

她是不是忘记了跟他们说了,半个月以后,她会联系他们,请他们不要担心!

她在很遥远的以后,能得到母亲和父亲的谅解吗?

她只是太过渴望自由了,渴望能呼吸一下自由的空气了,她只是太渴望要让她的父亲和母亲知道,她可以自己活下去--她不是母亲眼里的寄生虫!

那只在他们的眼里,注定要成为他们一辈子的负累的寄生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