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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此别难重陈 十五

之后接连两日,青瞳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也再也没有看萧图南一眼,该吃饭的时候她就默默地吃,该睡觉的时候她就默默地进了萧图南的帐篷。他睡,她就等着;他起来了,她就去睡。他们很有默契地每人睡半个晚上,至于有没有人半夜气得睡不着,那可就没有人知道了。

不过由于她夜夜留宿在振业王的帐篷,虽然萧图南没有明确说出她的身份,队伍中每个人还是对她十分恭敬。

第三天天色整日里一直阴沉湿润得如同一大盆脏水,西瞻人看了,说是怕要下一场大雨,所以他们紧赶了一程,一直走到夜黑,才找了一片广阔的高地扎营。

为了防止暴雨把帐篷冲走,下帐篷的木桩子要打得比平时深,床铺也要垫起来,马匹也要提前处理,免得被雷电惊散,车辕要用木桩顶住。雨后草地湿滑,车子弄不好会自己溜下去摔个稀巴烂,还有拔密扑带来的好些精致玩意都是怕水的,需要用油布遮蔽严实,免得泡了汤。

西瞻人没有推诿的习惯,每个人都尽自己的能力干活,营地里一片忙碌的身影。

这一顿忙活直到深夜才罢,所有人都十分疲倦,营盘刚刚扎下,士兵们就迫不及待地钻进去睡觉了,留下来的岗哨也神情疲倦,靠着帐子休息。

一夜快要过去了,凌晨时分,正是疲倦的人进入深睡状态的时候,大雨并没有下下来,草原上却腾起了浓浓的大雾。白色的毡包一个个融进浓雾中。

青瞳睡着睡着,忽然觉得像是被人有规律地晃动,她靠在木榻上的耳朵里,也传来密集的雷鸣,像是无数个人在毫无节奏地敲鼓。

只一瞬间,这个无数次经历过战场的人就明白了,这是马蹄声!必然是很大很整齐的一个队伍的骑兵,才能踩出这样密集的蹄声。

她霍然惊醒,睁开眼睛,却见萧图南比她更早一步醒来,拦在她的木榻前,腰刀已经抽出,一脸戒备。

他是背对着青瞳的,也就是说,他戒备的不是她,而是外面的敌人。听到声音,他跳起来直接就做了这个动作,完全未经思考,他这是本能地第一时间要保护她!

然而听到床榻传出声音,知道她也醒了。萧图南却冷冷地看了过去,正对上青瞳同样冷淡的目光,两个人漠然对视,同时把头转了开去。

这时,帐门外传来乌野的声音:“王爷,有一队人马奔着我们过来了,外面雾太大,看不清楚是什么人,拔密扑酋长已经带着他的人去查探了!”

“知道了。”萧图南沉声道,“通知全军戒备!”

乌野应声而走,萧图南本来就没脱衣服,他看也不看青瞳一眼,只是沉声道:“你待着不要动,我出去看看。”

他走出帐篷立即便皱了皱眉头,此刻大雾笼罩,十步之外什么也看不见,营盘中不时传来吆喝呼喊之声,却始终没有兵器碰撞的声音传来,想必是彼此在辨别对方的身份。

他抓住一个正在往来奔走的裨将,道:“吩咐下去,大伙聚在一起,围成圆圈!”想了想又加一句:“这样的大雾,如果有人抽冷子放箭,极难防范!前军听令,用车子拦在外围,人都把身子伏低躲在车子后面,弓箭准备,如果有人喊号三声还是要靠近,便用箭去射!”

“是!”前军队长听令而去,将可贺敦推来的车子拦在外围做了一个掩体,其余人守在里面戒备。

忽而一个清丽冷淡的声音响起:“你还应该尽快给自己人定一个口令,万一与敌人短兵相接,也不至于在迷雾中不辨敌我,造成误伤!”

萧图南霍然回头,喝道:“叫你老实待在帐篷里,你出来干什么?”

“想出来就出来了,有什么奇怪的?”青瞳冷冷回答。

萧图南心头生起一股怒气,沉声道:“苑青瞳,你不要不知好歹!”

“敌人随时可至,你还是先定下口令吧。”青瞳面容冷冷地道,“君子择善言而从之,你也不要不知好歹!”

萧图南心头火起,但也不得不承认青瞳说得十分有道理,他强忍怒气道:“我知道了,你立刻给我回帐篷里去!”

青瞳冷笑:“你用这句话做口令不合适,恐怕动摇军心。”

乌野在一旁猛然低头,掩饰嘴边的笑意,青瞳在西瞻待过不少时光,她西瞻话说得十分地道,乌野怎么看,她和自己家王爷怎么般配,连吵架的样子都十分相配。

等了一阵,还是没有动静,诸人都放松下来,一个裨将道:“这么久没有声音,大概不是敌人,或许是哪个部落冬季迁徙,问清楚就好了。”

便在这时,东南方向突然爆发一片惊怒的呼喝,紧接着兵器撞击之声便传了过来,声音大概在三里地以外。

乌野面色大变:“不好,可贺敦部遇到敌人了!他们手中没有长兵刃,恐怕要吃亏!”

拔密扑带着两百个人来接萧图南,为了怕引起怀疑,这些人最多是腰间有一把西瞻人习惯了不离身的腰刀,这种以切肉和装饰为主要用途的腰刀长度不足一尺,根本不适合马战。

虽然他们还挎着弓箭,但是听声音,敌人显然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骗得他们信任,已经靠上近前,弓箭起不了作用了。浓雾之中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见惊呼惨叫声不断传来,有人用西瞻话大声叫着:“是恶魔!恶魔来啦!”

乌野转头望向萧图南:“王爷!我们要不要去接应?”

萧图南紧皱眉头,道:“浓雾如此之大,我们在这里听到声音很明显,一旦进入雾中,方向都未必能辨认得出。乌野,你命人大声喊,叫可贺敦人向我们营地靠拢!”

“是!”乌野领命。几个嗓门大的西瞻士兵连续不断地高叫起来:“可贺敦的朋友,请你们向我们营地靠拢,共同御敌!”

乌野知道可贺敦人退回来之后必然有敌人跟着过来,这边自然也更加严阵以待了。

远处一直是叮叮当当的兵刃相撞之声,听着激烈无比,过了一会儿,就听远处迷雾中传来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大约十几匹马飞快地跑上他们扎营的高地,后面影影绰绰似乎也跟着十几二十个拿着长刀的人,追着前面的人砍杀。

浓雾之中,这二三十人忽分忽合地打着,一会儿出现半边身子,一会儿又隐藏进浓雾中,犹如鬼魅。

前面十几骑显然不敌,不断逃跑,车子后面的西瞻士兵忍不住都想抻长脖子看清楚些。

正在这时,嗖的一声,一支冷箭射了过来,来势迅猛无比,箭支带起的风将浓雾都吹散了碗口大的一束。只见白茫茫的浓雾中,突然现出碗口大的黝黑真空,黑洞正中又如同闪电般飞来亮银色的长箭。

那支箭如同从地狱而来,箭支未到便摧毁了人的勇气,给人无法抵挡的错觉。没有极高明的箭术和极佳的臂力根本射不出这样的一箭,便是在大苑神箭手的集中地神弩先机营,能射出这一箭的也屈指可数。

西瞻外围的士兵有几个不由惊呼出声,好在萧图南已经要他们将车子堆在外围,浓雾中看不见车子,这支箭也不懂拐弯,只射中了木头做的车壁。砰的一声,西瞻包了牛皮装着帐篷等阻力极大的软物的车子仍被一箭穿过,在第二辆车子的侧面才停住,箭支将两个车子牢牢钉在一起,半晌犹自嗡嗡颤抖。

乌野厉声叫道:“保护王爷!”便抽刀跳了出去。萧图南二话不说,一把抓过青瞳,把她按在自己身下,青瞳被这一下几乎扭断了膀子,痛得闷哼了一声,不由怒喝:“你放手!”

萧图南铁青着脸色不答,将她往后推给一个裨将:“看住她!”自己也纵身上前。

这样的神箭能吓得住西瞻士兵,却吓不住见多了神弩先机营战斗的青瞳,她被那个听话的裨将一双牛眼紧紧盯住,一步也不能上前,只能看着萧图南拿着盾牌跃出掩体。在他看不见的角度,青瞳却一下子安静下来,她轻轻抚摸着自己被扭得生疼的手臂,眼神渐渐变得柔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