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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天师

我本想送万俟远去医院的,可他却坚决不肯。仔细想想,也有道理,医生问起,我怎么解释他胸口上那仿若九阴白骨爪的五个指洞呢?

即使不去医院,也不能放任伤口不管,我于是给鼎鑫打了电话,叫他来接我们。

“绮罗,你是不是因为媒体说的那些事情,所以想要离开我?”

等待鼎鑫到来的功夫,万俟远忽然开口问我。我沉默着,抱着自己的膝盖,闷闷地坐在那里。万俟远的话让我又想起了早上的难堪与困惑,心里不好受。

“我……一点印象也没有……我什么都不记得,我和你……晚上的事……”

鼓起勇气,我试图向万俟远说明白。

“我知道,我知道。”

他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头,好像个温柔体贴的大哥哥。

“我知道晚上的你和白天的你不一样,晚上和白天,完全是两个人,或者说,是两个灵魂。但我还是想守着你,做你的朋友也好,爱人也罢,能守在你身边,我就满足了。我不会接受你的辞职,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好吗?”

一个叱诧商界的男人,在你面前说出如此言情的台词,你还能说什么呢?乱了,一切都乱了!

万俟远很体贴地不再说话,但他仍坐在我旁边,他的体温和呼吸声就足以让我心神不宁。突然间,我感觉到自己的疲惫,算了,暂时……就这样吧。

鼎鑫很快到了,我和他一起将万俟远送回他在公司附近的住处,临走时,他对我说:

“明天见。”

我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快步离开了。

现在我的心情很乱。不久以前,我爱的人离我而去,而我却在自己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和上司兼朋友的万俟远关系暧昧;恬佳和十娘,他们两个都曾是我重视的好朋友,却不惜一切代价地想要置我于死地,最终我亲眼看着她们毁灭在我面前;刚刚,万俟远对我说出了一番似是而非的告白,但我仍觉得他在透过我看着谁,是谁呢?那个夜晚出现的我?他口中的另一个灵魂?

我又回到了万俟远的公司上班,对于我的的旷工,没有人多说一句话,相反地,他们都用暧昧而又复杂的眼神看我。对于那一晚的事,我和万俟远也达成了默契,谁也不再提,可是我却无法再象以前那样毫无芥蒂地和他相处。

我无敢睡觉,因为害怕又做那个梦,然后变成另一个人去和万俟远缠绵,我觉得这样不公平,无论是对他,对我,对梦中那个女人,还是对刘勋。

我又去了槐树婆婆的粥铺,却发现那里人去屋空,小平房的外墙上用白色石灰粉写着一个大大的“拆”字。

鼎鑫看我跟万俟远没事了,就带着赤纬外出,说是去找找有没有什么新鲜的菜色。我一个人呆着无聊,跑去酒吧消磨。

喧嚣的音乐,拥挤的空间,刺鼻的烟味还有醉人的酒精,这些都能帮助人类忘却烦恼,但于我却没有太多的帮助。

“你这是怎么回事?最近总看你泡在这儿。没听说你那个年轻有为的男朋友另觅新欢哪。”

翁同,一只蜜蜂的人类名字,一边将新调好的酒递过来,一边一脸八卦地说。我斜着眼看了他那兴奋的样子一眼,叉开了话题。

“槐树婆婆离开了,你知道吗?”

槐树婆婆在这座城市的妖们之中,和鼎鑫一样鼎鼎有名,不同的是,鼎鑫是因为贪吃和霸道留下恶名,而她则是因为睿智和慈祥声名远播。就像我一样,在这里生活的妖们,有事没事都愿意去她的粥铺坐坐。

“是啊,我听说了。她大概是准备去灵界了吧,毕竟她的本命是靠空气、水份和土壤生存的植物,现在的污染那么厉害,能撑这么久已经很难得了。不止是槐树婆婆,开成衣店的纺织娘一家、花店的紫兰姐妹还有住在江边的龟伯夫妻俩,都走了。”

翁同两手撑在吧台上,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

“灵界?那是什么地方?”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地方。

翁同将手里的活儿都推给他徒弟,自己靠在吧台上,点起一根烟,吐出一个烟圈,眯起眼睛,仿佛进入了冥想,连声音都如同梦呓般充满了梦幻。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只听说,那里是妖精们的国度,到处充满了灵气,修行起来事半功倍。生活在灵界的妖,和我们这些靠修行成精的不同,他们是天生的。灵界与人界之间是封闭的,彼此之间被结界阻隔。每六百年,人界和灵界之间的结界有一处最为薄弱,人界的妖如果修行到一定程度,就可以撕开一条裂缝,进入灵界。”

翁同说得很慢,慢到他手里那支烟在这几句话之间已经烧掉了一半。

“那如果失败了呢?”

我小口地抿着杯子里草绿色的液体,像个爱学习的学生。翁同一脸神秘地凑近我,突然将一口烟喷在我脸上。

“失败了,就带着剩下的法力,找个地方老老实实呆着呗。”

“今年是第六百年?你就没想过去试试?”

我看着翁同,不相信他对那个被描述得如妖精天堂般的灵界不动心。

“我才不到一百年的修行,根本不够。闯结界虽说没有危险,但却很消耗法力,凭我那点儿本事,大概只有平白浪费法力一种结局。”

翁同颇有自知之明地摇摇头,顺势拿走了我面前的调酒,换成了果汁。

“其实灵界的事,我也是听别的妖精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都说不准。就连槐树婆婆和龟伯这样的老前辈,都说只听到有妖说要去闯结界,但都是一去不回,也不知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那所谓的结界的最薄弱处,在什么地方呢?”

不管那个所谓的灵界到底存不存在,对我来说,这不过是个有趣的故事罢了。

“西藏,如今只有那里还能称得上是净土了。”

一直坐在旁边闷闷喝酒的男人忽然开口,我看过去,却发现居然是个人类,不由得暗暗吃惊。

那人年纪不大,三十几岁的样子,神色却有些颓丧,头发乱蓬蓬的,脸上有不少胡子茬,身上的衣服也是皱皱巴巴,一副失意的模样。他塌着肩膀坐在吧台的角落里,一边摇晃着面前杯子里的酒,一边用低沉的声音说:

“纳木错的圣湖,那里的灵气最旺盛,也纯净,而且,这半年来,一直显示出不断增强的趋势,所以我猜那里就是结界的突破口。”

“我们并没有问你,你跟我们说这些,有什么目的?”

翁同警惕地盯着男人。

“目的?我没什么目的!”

那人瞥了他一眼,视线从翁同的脸上溜到我身上,停留了片刻后又滑走了,随即嘲讽地一笑,朝着我们举起酒杯,做了个敬酒的姿势。

“我不过是公布出自己的研究成果罢了,这个成果对我来说没什么价值,可对你们,却是无价之宝不是吗?”

“你是法师?”

我对这男人产生了好奇,他的的确确是个人类,却关注属于妖的灵界的事情,可是身上又没有那种修行者的气息。明知道这家酒吧里有很多妖,还泰然自若地在这里喝酒。真是个奇怪的人。

“是天师。”

男人拿着自己的杯子,摇摇晃晃地来到我跟前,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一股酒气扑面而来,看来他喝了不少了。

“我是个天师,曾经。”

男人一口干掉杯子里的酒液,竖起一根手指强调。

“如果我没遇见杜鹃,没爱上那个妖精,我现在应该是最出色的天师。”

随即,他又收回了那根手指,扁起嘴来,一脸委屈地抽泣起来。

“我为了她,脱离师门,放弃梦想,甚至愿意放弃人类的身份,可是她……她不过是想利用我帮她找到去灵界的结界入口。呜呜……”

男人毫无形象地抽抽搭搭地哭着,我和翁同对视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