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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释怀

“谁说不能?”

我跳下椅子跑到清凌身边。

“没有人困住你,依我看,真正困住清凌的,是你自己。”

“我自己?”

清凌看我的眼神,就好像从来不认识我,带着困惑,一如懵懂的孩童。

“是我自己困住了自己?”

“没错,就是你自己,你把自己的心困住了,困在这后宫内,困在瑞昭宫里,困在了这个湖心的岛上。”

我用力地点头,连珠炮似的说下去。越是接近清凌,越是感觉到他内心的哀愁与挣扎,让人心疼,我不喜欢这样的清凌。

“清凌,父王敬你爱你,他从来没有忽略过你的才能,总是将政务说给你听。若你肯给些意见,他定然无不采纳的。父王说过,以清凌的才华,别说是做一代名臣,就是坐上他的位置当个圣君,也不是不行的。没有人否定你,是你自己,把自己关在这里的啊。”

我越说越激动,不由得提高了声音。清凌似乎被我的话刺激到了,脸色苍白,竟然也大声地吼了回来。

“难道你要我戴着那顶镶金嵌玉的华丽后冠,穿着裙子坐在他身边,做出他们希望的龙后的样子,听他们赞颂我‘母仪天下’‘贤良淑德’?你知不知道,只要一想到这个,我就恶心得想吐!我宁愿自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这样就不会痛苦了。知道的越多,我就越渴望能出去看看,从小,我就盼着自己赶快成年,幻想着到了那个时候,我就能决定自己的性别,我下定决心,一定要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然后出去闯荡,开拓自己的一片天地。可谁知,好不容易到了成年,他们却逼着我穿上嫁衣,嫁给自己从小仰慕敬爱的兄长,他们强行让我成为雌性,怀孕生子,他们……”

清凌跳起来大叫,却在目光触及我的一瞬间猛地住口,眼睛定定地看着我,竟带着惊慌,好像犯了错误的孩子。我叹口气,走上前,拉起清凌的双手,架在自己颈上。

“既然这么讨厌,就杀了我吧。”

清凌象被烫到似的想抽回手,却被我死死抓住。清凌想挣脱,又怕太用力伤到我,只好跟我僵持着。

“杀死我好了,不是你想要的孩子,却总是在你面前出现,多讨厌啊?只要用一点力气就好,很快的,很快就可以解决了。”

我狠下心,握住清凌的手指,慢慢施力,迫使清凌掐紧我的脖子。呼吸渐渐急促起来,眼前也变得有些模糊,对面的清凌快要哭出来了,使劲儿地摇头。很好,这才是我要的效果,我手上的力气又增加了些。

“不要!我不讨厌你,我不讨厌你!”

我当然知道你不讨厌我。你若是真讨厌我,就不会容忍我每天来缠你,也不会管我挑不挑食,更不会担心萌学的先生教不好我而亲自上课教学。但是,我要的,不止是这些。清凌,别怪我狠心,无论如何,今天我要逼你看清自己的心。

清凌终于崩溃了,他大叫着,挣扎着,想要把自己的手撤回。此刻我自己也已经支撑不住,松开了手,让他挣脱了,随即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筝儿!筝儿!”

模模糊糊地就听到清凌哭喊着扑过来,将我抱在怀里。

“筝儿你醒醒啊!我不想你死的,筝儿,我不是讨厌你。”

我有气无力地躺在清凌怀里,长期窒息造成的眩晕还没有过去。

“那父王呢?清凌是不是也不讨厌父王?”

我睁开眼,虚弱地开口,声音带着略微的嘶哑。清凌的手臂僵硬了一下,撇开头去不看我。

“那个……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父王说,他想让清凌过得开开心心的,清凌为什么还不喜欢他?”

我步步紧逼,不给清凌丝毫喘息的机会。

“你们是我的双亲,筝儿想看你们相亲相爱的,不想你们这样冷冰冰的。”

“筝儿,你不明白。”

清凌的语气中充满了无奈,我则再接再厉地耍无赖。

“我明白!宫里的人都说,你根本不想生下我,你故意从台子上滚下来想要我死掉!”

我尖叫着,像个无理取闹地小无赖,在清凌怀里挣扎,几次差点滚落地上,吓得清凌更加抱紧我。

“他们说你从来不笑,说你不喜欢父王,也不喜欢我!”

“筝儿!”

清凌有些气急败坏地将我按在怀里。

“宫里人不知道我的身份,他们不知道,我和你父王,是兄弟。”

“兄弟怎么了?昨儿个你讲天地史,上古神祗伏羲、女娲,兄妹为婚,乃天作之合!”

我宫里头喜梅、赤纬、鼎鑫,一个比一个能狡辩,我早被他们磨练出来了,天性纯良的清凌岂是我的对手。

“我们都是男子!”

清凌没想到我用他自己讲的东西驳他,忙又找一条理由,这对我更不在话下。

“你的龙身根本是雌龙,何况,即便人形是男的,你也把我生出来了。你们是长老院指婚的,大长老亲自主婚,纯血的嫡子也生出来了,最名正言顺不过,谁又能说什么?”

我瞪着眼睛看清凌,他脸红得快要烧起来了。

“谁……谁跟你说的这些?”

“朱全说的,他还说当年父王大婚,迎娶龙后的时候,特别的热闹,烟火放了整整一夜,大长老率领长老院开坛祝祷,比以往的龙帝娶后都要隆重。”

我毫不犹豫地出卖了厨子朱全。

“你也说了,你从小就仰慕父王,现在你们能在一起,有什么不好的?”

“我……他……”

“清凌,你可是怨我当初强迫你?”

父王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清凌的脸上越发尴尬起来,想站起身跑开,偏我又死赖在他怀里,他被缠着脱不了身,只能一眼瞪过去。

“当着孩子是面,胡说什么呢!”

接着,金梨便一脸奸笑地将我从清凌怀里接了过去,抱着朝屋外走去。我趴在她肩头,透过逐渐掩上的门缝,看到清凌背过了身,父王却靠了上去,那手……似乎正朝着清凌的腰间伸去……

第二天,一大早银梨就来传话,说清凌叫我今天休息一天,明日再去他那里上课。快中午的时候,金梨也来了一趟,还是笑得奸诈兮兮地,送来一大堆吃的玩儿的,说是父王的赏赐。

我乐得不用上课,在琉璃宫里跟赤纬疯了一天。转天再去清凌那里,直觉他与过去大不相同了。

过去的清凌,虽俊美如天上的月,却给人感觉清冷孤寂,难以亲近。而今日的清凌,穿著一件栗色袍子,外罩姜黄色薄纱衣,袖口以酡红娟布封边,月还是那月,但月华如水,气质竟意外地温润柔和。

“咳,你一早上都盯着我看什么?我脸上有字吗?”

清凌被我瞧得不自在,假咳一声。我腆着脸冲他笑:

“字是没有,不过你真是我家清凌吗?怎么看都像是假冒的呢。”

清凌脸顿时红了,红得莫名其妙的。

“你既然有功夫胡想,就把这篇水工论背下来吧。限你半个时辰背出,否则一个月不准吃零食。”

这下我笑不出来了,清凌,你这分明是恼羞成怒啊。

中午的时候龙帝来用午膳,这次没要银梨先通传,自己施施然地进了屋,冲我眨眨眼,又朝清凌温柔地笑,清凌的脸,又红了。

饭菜摆好,三人安静地用餐,父王还是说些朝堂上的事,清凌有时点点头,有时轻声说上一两句。忽然,我觉得自己在这里是多余的。

午后,清凌午睡,父王已回御书房办公,我想了想,也出去了。去御书房的路如今已经烂熟于心,闭着眼都能走到。远远地就看到金梨端着茶盘儿出来,看到我,立刻笑着迎了上来:

“公主来了啊,陛下正在里面呢,快请进吧,奴婢这就去端些点心来。”

我朝她点点头,迈步进屋。

父王已经听到了金梨的声音,从书案后面抬起头看着我。我也不客气,嘴里说着“儿臣参见父王”,腿却已经走到了一张椅子前,爬上去坐好。

我俩就这么对视着,也不说话,直到金梨进来,放下两盘点心,又出去了,我才开口:

“父王打算什么时候给我金牌?”

龙帝锐利的眼看了我片刻,笑了起来:

“你倒是狠得下心,竟连自己的性命都不放在眼里了。他被你逼得都哭出来了,我在外面看得也是心惊肉跳。”

我撇撇嘴,恶人是我当的,好人最后却是你来做,得了便宜,还到我跟前卖乖。

“父王既然心疼清凌,就不要让他出席我的生日吧。”

“怎么说?”

龙帝陛下悠闲地靠在他那华丽的龙椅上,修长的手指却在把玩一个玉麒麟的镇纸。

“你我都知道清凌的骄傲,雌伏于你已是他的极限,若让他在文武百官面前穿上女装粉墨登场,只怕比杀了他还难受。”

我还记得当清凌描述龙后的装束时眼中的厌恶。逼着清凌面对现实,是因为父王会疼他爱他,但是,让他在众目睽睽中受折磨,我于心不忍。

跳下椅子,我转身朝御书房外走去:

“我不愿看到清凌穿着女装,如果父王认为这样算是没有完成任务,那云筝也无话可说。儿臣告退。”

清凌,我能替你做的,也只要这些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