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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收获

周大人眼看已经快要说到重点了,催促道:“愿闻其详。”

李婶说道:“这何老太家境贫寒,如今又把儿子接了回来,全家上下只靠着她一个人做些缝缝补补的针线活计为生,还要给儿子请教书先生,原本就已经捉襟见肘了,哪里还会有能力凑出给儿子赴京赶考的盘缠?眼见得赶考之期将近,总不能让儿子一路讨饭进京吧?”

她哼了一声,愤愤的说道:“于是,她左思右想之下,想出了一条妙计。她竟然在自己的女儿身上打起了主意!”

周大人好奇的问道:“究竟是什么主意?”

李婶问道:“大人可知道城西最富裕的是哪一家?”

周大人想了想说道:“应该是曾员外家,他家有良田房产,在城里又有几处生意,可以说衣食无忧,算得上本县有名的富户。”

李婶点点头道:“正是这曾家。大人可知曾家的公子?”

周大人执掌清平县两年,对于本县的大户自然十分了解,岂会不知?当下答道:“曾家大公子年少有为,帮助父亲掌管城内生意,为人也颇为精明。二公子据说体弱多病,一直在家休养,倒也未曾见过。”

“体弱多病?”李婶不屑的哼了一声,说道,“他二儿子哪里是什么体弱多病,在家休养?根本就是一个痴呆之人,关在家中无法见人!”

周大人一惊:“竟有此事?”

李婶说道:“那曾家老爷年轻之时巧取豪夺,为富不仁,没少干丧尽天良的事情,总算老天有眼,终于还是遭了报应。”

“他家大儿子虽然精明能干,可是是个天阉,根本算不得是个男人。从他家大娘子过门这么多年一无所出就可以知道,他就压根不能圆房。”

周大人一愣:“此事隐秘,你是如何得知的?”

李婶满不在乎的摆摆手说道:“我们女人之间自然有很多悄悄话的,再说这么多年,他们家的这点事早就传了出来,听说他家大娘子生病都不敢请外面的郎中,只怕看出她还是个处子之身。”

周大人不禁默然,看来这些长舌妇果真不但神通广大,而且绝对是为数不少,哪家有点什么秘密,只怕也绝对瞒不过她们的。

李婶根本没注意到周大人的反应,还在滔滔不绝的继续讲述着:“他大儿子生不出儿子也就罢了,谁知道他生了个小儿子却比大儿子更加不如,竟然是个白痴!枉自给他起了个名字叫曾喆,再多的吉也保不住他!”

“曾员外没办法,只能把他关在府中,对外就说是体弱多病,需要休养,结果有一次他偷偷跑出来玩,被人看见了,快二十的人了,却只有两三岁的智商,坐在地上撒泼打滚,丢尽了他爹的人!”

她叹了口气说道:“所以说,这做人一定要行善积德,否则现世报,就像这个曾家,报应在两个儿子身上。”

周大人看他越扯越远了,赶紧提醒她道:“这曾家与何老太的女儿又有什么关系?”

李婶瞪大了双眼望着周大人,吃惊的问道:“大人还没想到吗?这何老太的女儿究竟和曾家会有什么关系?”

周大人眨了眨眼,忽然心中一动,

脱口说道:“难道,难道这何老太竟然想要把她女儿嫁给……”

李婶望着他,缓缓点了点头。

周大人忽然明白李婶之前为什么对何老太在言辞间颇有不满了。

为了送儿子赴京赶考,竟然狠心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白痴,为的不过是那嫁女儿得来的一些嫁妆钱财。

这不但是卖女儿,简直就是把亲生女儿推进火坑!

如果嫁给了这样的人家,这女孩今后的悲惨生活完全可以想象,什么样的母亲竟然能干出这样的事情?

李婶看周大人似乎已经明白了,长叹道:“既然何老太动了这样的心思,自然也不会允许女儿再与小铁匠来往了。只可惜了这一对璧人,竟然这样生生给拆散了。”

周大人也叹息了一声,问道:“难道他们二人就愿意这样分开吗?”

李婶说道:“这对小情侣自然是一万个不愿意,听说了这个消息,小铁匠简直是痛不欲生,整个人都傻掉了。”

周大人沉吟着说道:“所以,小铁匠因为此事怨恨何老太,对她起了杀心倒也是合情合理的。”

李婶一听不禁大惊失色,连忙说道:“绝不可能的!那小铁匠从小连蚂蚁都不忍心踩死,怎么会去杀人呢?有人看见过,他曾经好几次去乌衣巷求何老太,甚至于下跪磕头,希望能令她收回成命,只可惜何老太根本不理他。”

“还有几次,他借酒浇愁,大醉之后曾经说过,实在不行的话,就带着何老太的女儿远走高飞,偷偷私奔了。虽然这只是酒话,当不得真,不过至少证明他满心都是希望和何老太的女儿在一起的,他又怎么会去杀掉自己未来的丈母娘呢?这岂不是会令她女儿恨他一辈子?”

周大人听了李婶的话,感觉也有道理。

他若有所思的嘴里轻声念叨着:“酒话么?或许酒后吐真言,也是有的。”

李婶没有听清他的话,还在竭力为小铁匠开脱:“民妇以为小铁匠既然一心想要娶何老太家的那姑娘,自然绝不可能下此毒手杀害何老太,凶手必定另有其人。”

“大人来本县两年,一向爱民如子,官声清明,可一定要明察秋毫,找出真正的凶徒,切莫冤枉了好人哪!”

周大人看着眼前的李婶,心里忽然对她有了新的认识。

原以为,这个李婶不过只是那种喜欢搬弄是非,到处宣扬东家长西家短的长舌妇人,可是当小铁匠出事之后,这些个平日里常常受到小铁匠恩惠的邻里们,一个个却全都变得噤若寒蝉,只想着不要招惹麻烦,明哲保身,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为小铁匠辩解的。

反而是这个李婶,仗义执言,大胆的讲出了知道的一切,还处处为小铁匠辩解开脱,看来,这个普通民妇的身上,倒有着几分江湖中人的侠义之心。

如今在周大人的眼中,李婶的形象倒也添了几分可爱。

周大人想了想又问道:“既然何老太打算将女儿嫁人曾家,此事她的儿子可知晓?”

李婶说道:“如此大事,他又岂会不知?”

周大人追问道:“那么他对于此事是何态度?他愿意自己的妹

妹嫁与一个白痴吗?”

李婶叹息道:“何老太的这个儿子虽然自幼一直在外帮工挣钱,贴补家用,少有在家里,可是他和他妹妹之间的感情却是极深,既然知道此事,特别又是母亲为了送自己进京赶考的缘故,又怎么会同意此事?”

“只不过他也是个好孩子,虽然母亲自幼便将他送走做工,却事母极孝,从不敢拂逆母亲的意思,是有名的大孝子。听说为了此事,几次向何老太下跪恳求,何老太却始终不松口,他也是无可奈何。”

周大人点点头又问道:“那么那姑娘对于母亲定下的这门婚事又是什么态度?”

李婶摇摇头说道:“明知道是个火坑,谁还会愿意自己往里面跳的?这姑娘听闻此事之后,整日间以泪洗面,据说还曾经以死相逼,发誓绝不嫁入曾家。”

“可惜啊,她母亲何老太却不知为何一副铁石心肠,铁了心为了那点彩礼要把女儿卖给曾家了。只可怜那丫头整日啼哭,那悲切之声,连我们这些路过的人听了都觉得不忍心,真不知做亲身母亲的怎么能狠得下心去?”

说到这里,李婶脸上的愤慨之情溢于言表。

周大人听了不禁沉吟道:“这女儿因为不愿嫁入曾家,因而对母亲怀恨在心,下此毒手,也是有可能的。”

李婶闻言不禁大惊失色道:“大人为何会如此想!那丫头我们这里大家都见过,柔弱得很,连说话声音也细得像蚊子一般,如此弱质芊芊,如何能够杀死自己的亲生母亲,还丧心病狂的捅了如此多刀?绝无可能!”

周大人点了点头,此言也不无道理。

他沉吟着说道:“凶手既不是小铁匠,也绝非是何老太的女儿,更加不会是是她家那个孝子,是这样吧,李婶?”

李婶连连点头说道:“大人明鉴,正是如此!”

周大人微笑着问道:“那么依李婶所见,这三个自首之人皆不是凶手,这凶手会是谁呢?”

“这个嘛,”李婶愣了一下子,脸上露出了略微尴尬的表情说道,“大人青天转世,满腹经纶,自然能够查明,我这一介无知妇孺如何能够得知?”

周大人摇了摇头,原来李婶不过就是痛快痛快嘴,为小铁匠鸣鸣不平而已,她对于此案其实并无见地,更加没想过真凶是谁的问题。

不过,周大人还是很感激李婶,她已经提供了很多有用的线索了,看起来有的时候,果然这多嘴之人也并非全无用处。

见李婶所知的都已经说得差不多了,周大人抬头看了看天色,很礼貌的向李婶告辞。

临走之时,他语重心长的对李婶叮嘱道:“以后千万可不要再捕风捉影,背后说人是非了。”

李婶连连点头。

周大人心中忽然觉得暗暗好笑,他明知道像李婶这样的人,要她今后再不多嘴多舌,就像要她不吃饭喝水一样是不可能的。

而且,今天这城东之行最大的收获,居然是陪着李婶唠叨了半天别人家的八卦。

周大人挥手叫上了随从,根据这最新得到的情况,也许应该去拜访一下这个李婶口中为富不仁的曾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