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半，中元夜。
前任地官已去，新任地官未来。
阴司丰都大开方便之门，东京满城热泪。
钟馗现身的一刹那，程伟抱着张烨烨踏入玉清圣境，夔牛在侧。
天、地、水三官大帝迎候。
“中元河灯盖过上元花灯，帝君好大的手笔。”清虚大帝满嘴酸味。
“要不要换一下？现在后悔，还来得及。”程伟说。
“太儿戏了，帝君要是提前说，我肯定愿意。”清虚大帝笑道。
“这个提议千年之内有效。”程伟边走边说，“广祐王初掌中元，三位不会欺负新人吧？”
“帝君放心，广祐王很合掌教眼缘，我们没这个胆子。”紫微大帝话里有话。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拜入元始天尊他老人家门下，才能让人放心。”程伟轻飘飘地扔出一句，噎得三人说不出话来。
行至云雾缭绕处，正和元始天尊对弈的广祐王起身作别，紫微大帝等人也知情识趣的离开。
水娘娘抢在前面开口，“孩子让我带，万一你俩谈不拢，道门和天庭的传承也不会断。”
程伟从善如流，“希望烨烨将来也能像娘娘这样，有一副真性情。”
“这点绝对可以保证。”水娘娘一阵风似的远去，“我带烨烨去大罗天转转。”
“天地太大，帝君心思太小，装不下。”元始天尊瞥了夔牛一眼，后者顿时矮了一大截。
“灵宝天尊、太上老君何在？你老人家的肚量也不大，还把太清圣兽都吓尿了。”程伟说。
“我没有！”夔牛把后蹄夹的紧紧的，一点光都不露。
“有教无类，跟谁都能打成一片，有点像通天师弟。”元始天尊说。
“可惜只有一面之缘，就当你老人家在夸我。”程伟开怀一笑。
“今夜的东京城，是帝君所筑望乡台？”元始天尊问。
“时光无情，稍有差池，即是万劫不复。”程伟不愿正面回答。
“你我手谈一局，再说正事。”元始天尊指了指棋盘。
“不会，陪你老人家来局象棋。”程伟红了脸。
“也好。”元始天尊愣了下，“圆奁象天，方局法地，手谈并无坏处。”
“手谈过于讲究，说什么观棋不语真君子、落子无悔大丈夫。”程伟笑道，“象棋就好多了，是人都可以参谋两句。”
“你若能助帝君不败，不论今日听见什么，千年禁闭可免。”元始天尊对夔牛说。
夔牛不敢接话，死死盯着黑方将，恨不得一口吞了。
“你老人家无老可尊，也不爱幼。”程伟执红先行，兵三进一。
“这么大一个变数，怎么爱护？”元始天尊冷冷一笑，黑方卒七进一。
“自保手段，却被视为变数，只能说你老人家心存恶念。”程伟语出惊人。
“若是心存恶念，北斗落不到帝君手上。主号令，运中央，制四方，均五行，移节度，定诸纪，皆在北斗。斗柄指东，天下皆春。斗柄指南，天下皆夏。斗柄指西，天下皆秋。斗柄指北，天下皆冬。”元始天尊幽幽一叹，“北斗主死，帝君到底想干什么？”
“北斗位于紫微、太微、天市三垣正中，你老人家又在担心什么？要不要换换？”程伟说。
“北斗七星不是山海界所在？”元始天尊问出心中所疑。
“这个问题太重，为人师，也得徒弟给的起束脩。”程伟被元始天尊的想象力吓了一跳。
“那就是不在，帝君不
用回答了。”元始天尊自信一笑。
“我会讲给夔牛听，你老人家可以向他求教。”程伟更阴损。
“帝君放过我吧，我没给帝君找过麻烦。”夔牛苦苦哀求。
“贫道助帝君分流人道轮回台时光。”元始天尊狠狠地瞪了夔牛一眼，指间的黑马变成黑牛。
“占便宜就是帮忙，真不敢当，天尊因何怀疑北斗七星是山海界所在、可为束脩。”不等元始天尊拒绝，程伟就抢先解答，“北斗七星之中，天权星最小，有九千万个月亮这么大。而且北斗七星和太阳一样，不分昼夜的燃烧，当然不可能是山海界所在。”
“贫道什么都没答应过，这些小聪明早点收起来。”元始天尊脸色铁青。
“无所谓，我这人一向好为人师。”程伟说。
“贫道助帝君分流人道轮回台时光。”元始天尊老调重弹。
“好！”程伟明白了，这不是要求，而是交换，“阿修罗道轮回台我也可以去看看。”
“把中元地官神位还回来。”元始天尊说。
“你老人家的脸皮真厚。”程伟啐了一口。
“帝君要不要脸？”元始天尊怒了，棋盘上，红方剩一仕、一帅，黑方剩一卒、一士、一将，程伟拿着仕斜上斜下，坚决不肯认输。
“我没输，也没拿牛吃兵。”程伟正襟危坐，一脸正气。
“难怪喜欢象棋，可以耍无赖。”元始天尊冷笑。
“天尊误会了，我下棋喜欢输，这样才有玩下去的欲望。”程伟面不改色。
“帝君不止对夔牛很上心，对阿水、青牛也不错，为什么？”元始天尊的忽然声音冰冷起来，“道门日后是他们当家？”
程伟似笑非笑地看着元始天尊，不给任何提示，眼都不眨一下。
夔牛难堪重负，口吐白沫，倒在了棋盘上。
无人阻止，无人搀扶，一丁点异动都可能引发巨变。
“有想法？未实现？”元始天尊意味深长地笑了，“既然如此，贫道就给她们一次机会，能不能抓住全凭天意，又或者帝君是否舍得付出。”
程伟仍然无动于衷，声色不显。
“天庭设在大罗天。”元始天尊说。
“只要三界无异议。”预料之中的事，程伟没有反对。
“帝君何时归？”元始天尊问。
“烨烨登基，巡幸人间行宫之后。”程伟说。
“贫道并不希望帝君离开，能留下来最好。”元始天尊说。
程伟打个哈哈，夔牛也笑了。
“贫道言自肺腑，帝君将来会明白。”
元始天尊召来分身，陪着程伟、夔牛离去，水娘娘和张烨烨则等在山门处。
影子灵动，收拾好棋盘，依然是红黑对阵，蓄势待发，“再来一局，我倒要看看，棋式一模一样，玄始先行，怎么可能输你一卒！”
元始天尊轻声道，“你最少输三卒。”
影子不忿，“胡说八道！最多车马不要。”
元始天尊叹道，“你有求胜心，玄始从没想过。”
影子问，“玄始想以钟馗为坐标，分流人道轮回台时光？”
元始天尊点了点头，“同老师上古所行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对啊，玄始舍得钟馗身死道消？”
“所以才要跟去看看。”
“陆压有问题，不要掉以轻心。”
“他若不思进取，能活到现在？”
“杨亿的事，应该点
一点玄始。”
“胳膊肘往外拐，我不会。”
“这样下去，会出大事。”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未来的你，不一定是你。”
“今有古，古无今，天经地义。”
“阿水、灵宝、老君呢？”
“鹿死谁手，未可知，他敢来，我就能去。”
程伟在玉清圣境受了一肚子气，元始分身也因此心神不宁，两人谁也不愿先开口，直到心神不宁的夔牛撞倒一棵树。
“舅舅，夔牛叔叔病了吗？”张烨烨拍了拍小心肝，一脸后怕，幸好是在舅舅怀里。
“太高兴了，失心疯，以后叫他太清叔叔。”程伟打趣道。
“什么？”元始分身猛地一个激灵，瞬间色变。
“没有！没有！”夔牛急得双眼冒火，“掌教只是说给我们一个机会。”
“多年媳妇熬成婆，不要辜负掌教期望。”元始分身笑的分外和蔼，‘我们’二字深深的刻在心上。
夔牛唯唯诺诺的应了，脑子里全是元始天尊那句“帝君是否舍得付出”。
“牛叔叔将来执掌太清就不能骑了。”程伟把张烨烨放在牛背上，夔牛化作一道电光远去。
“帝君开口，只会落了下乘。”元始天尊说。
“天尊不是来协助我的？”程伟笑道。
“帝君放心，从地府到阴司这点距离，贫道闭着眼都能在时光里走个来回。”元始分身又说。
“北斗七星是山海界所在？”程伟还是问了。
“帝君小看自己，也小看了天下人。”元始分身冷笑。
“发问本身就是一种提醒。”程伟说。
元始分身再次无视程伟善意，一脸平静，似乎什么都没想。
地府酆都自成立以来，从来没有今日这般光景，气氛却两极化，一边沉重肃穆，一边轻松惬意。
蓐收、句芒、祝融、真武大帝、弥勒、释迦牟尼、药师佛、灵宝天尊、太上老君、酆都大帝、青华大帝、地藏王、勾陈大帝、陆压早早地等在六道轮回台周围，分成好几拨，人人沉默，心思各异。
相柳、白泽、舍野娑、吒罗佉、九天玄女、雷帝、雷祖自成一系，聚在人道轮回台附近。
外围人头攒动，八卦满天飞，威压恫吓都无济于事，反而越聚越多。神异、神祇、山川异兽挤成一团，谁也没嫌弃谁，开天辟地来头一遭。
隐在山海界深处的先天，只闻声，不见人，譬如饕餮、穷奇、梼杌、獬豸、毕方等等。
这些只是明面，暗处还有多少，只有天知道。
一道电光划破月色，直达人道轮回台，夔牛落在相柳身边。
张烨烨手舞足蹈的冲着妖魔鬼怪喊，“众卿……”
“闭嘴！”相柳没好气地道，“没行礼，平什么身！”
“舅妈……”张烨烨委委屈屈地伸手要抱，三声舅妈甜得腻人，从记事起，他就知道，不能跟女人讲道理。
“把舅舅弄丢了？”相柳问。
“我跟上清叔叔先走，舅舅跟那个怪爷爷在一起。”张烨烨说。
唰的一下，蓐收、弥勒等人的目光扫了过来。
“上清？”相柳又问。
“嗯！”张烨烨用力地点了点头，“夔牛叔叔改名字了，以后叫上清叔叔。”
数十道目光如利剑刺来，太上老君垂目观心，“孽畜！又给老子捅了什么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