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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鬼门关(十三)

单于乌累遣使耀威疏勒城下,示西域都护府虎符于疏勒城汉军将卒,以此劝降耿恭,并许白屋王,且妻以王部女子。“车师前部、焉耆、龟兹等西域凶顽攻没交河,都护陈睦身死。”

耿恭诱匈奴使者上城,欲杀之。

程伟苦苦相劝:“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同袍同心,校尉毋须行此画蛇添足之举。”

耿恭从善如流,割匈奴使者双耳生噬,示之于忠贞不二之心。

单于大怒,责令左鹿蠡王取疏勒城,匈奴阵前主将冒严寒再出务涂谷,驻扎于疏勒城正北十里外的一座河沟中。每日必遣轻骑游走于山野之间,断疏勒城补给,晨间则在疏勒城下吆喝两声便算应付差事,作困兽之举,不作困兽之斗,静待冰消雪融。

疏勒城汉军进入漫长的等待,每日一餐,以黍稷粟菽混煮皮甲为食,伤患倍之。

尽管程伟日日夜夜禅精竭虑、尽心尽力的以未来医学护理知识照顾病患,还是有重伤同袍不断死去。弥留之际的愿望,总是简简单单,却又遥不可及,见一见妻儿父母、叶落归根。

耿恭无能为力,惟有在东坡向阳处再掘几座无碑冢,供同袍枕土遥望故乡。

程伟同样无能为力,城外还有十来双眼睛盯着。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肃宗孝章皇帝建初元年(公元76年),正月十五。

酒泉太守段彭、谒者王蒙、皇甫援、三路大军并鄯善从兵共七千精骑,会师于柳中城。

然则,关宠已殁,柳中城残破不堪。

七千精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西进。

正月十九,汉军夜陷交河城,斩首焉耆、龟兹、车师卒三千八百级,俘获生口三千余人。

匈奴驻军当夜惊逃,车师前部复降。

谒者王蒙、皇甫援等见柳中、交河两城皆无幸存者,担心疏勒也已失陷,欲引兵还玉门。

因耿恭堂兄、征西将军耿秉正屯兵酒泉、震慑西域诸国,西进主将酒泉太守段彭保持中立,进之可,引兵还亦可。

范羌长跪于中军主帐,固请迎恭。

诸将既怕战事出现反复,又担心从此结仇耿秉,遂分兵二千人与范羌,由“他地道”翻越天山,至北麓迎耿恭。

时值天降大雪,深处可达丈许,两千将卒惟有牵马步进。又六日,穿越天山,尽斩“他地道”北麓入口匈奴驻军,夜至疏勒。

漫天风雪之中,土黄色战旗依然屹立在疏勒城头。

耿恭、石修等夜闻蹄声,以为匈奴又来,连忙整军备战,二十余名伤残将卒亦紧握刀枪,城破时若不能杀敌、则自死。

范羌遥哭:“我是范羌……陛下遣大军迎校尉东归。”

程伟怀中垂

死的同袍突然容光焕发,泪流满面道:“来了!我们有家!”

程伟猛然一惊,仿佛有一道闪电当头落下,又似有醍醐灌顶,心中的那道枷锁、隔阂碎于无形。

是了。

不是光!

不是希望!

更不是救世主!

光一直在!希望一直在!救世主一直在!如此种种,一直都在天地之间!

人定胜天,如同范羌那样,做个希望的领路人。

女娲娘娘、后土娘娘不正是这样一步步走来的?

时光破空袭来,汹涌澎湃,化五彩斑斓为衣。

冠生,直达界外。

袍落,通体黝黑,遍布鳞甲,龙躯绕身盘旋,肩背处龙首有九,腕处五趾龙爪有四。胸前有墨色流动,轻描淡写,山水若隐若现,有江河湖海,有崇峰峻岭,有鸟语花香,有风霜雨雪,万里江山入画图。

足踏玄舄,重底高帮,横跨阴阳。

神荼、郁垒争相高呼:“万岁!”

五十余将卒以泪唱和:“万岁……”

两者所拜,截然不同。

卧榻将卒嘴中万岁声未尽、眼角泪珠还未落地、便没入玄气所化雾海。

虚空之内,似有风起。

“想跑?”

程伟一步跃至天际,破开一孔五彩斑斓,视线尽头是恍若仙境的太清圣境,有人兽几许,怡然自得,万应塔无视时间、空间直刺其中,血光乍现,亿万鬼哭。

“啊……”太上老君捧腹哀嚎,死死抓住万应塔,玄气肆意吞噬之痛可撕心裂肺,他失声告饶,“师兄救我!”

拂尘破空,千丝起卷,密密麻麻的缠绕万应塔。

元始天尊施施然至,左手轻挥拂尘,右手虚掷天玄地黄玲珑塔于五彩斑斓,一挥一掷之间,转守为攻,他冷冷的道:“此事两位娘娘已有公论,帝君为何还要纠缠不清?”

“那是国法,此乃家规。”五彩斑斓涌向万应塔,时光悄然流逝,太清圣境重又恢复平静,程伟抽身远去之际,留下石破天惊的一句,“老君已习化运之树,灵宝天尊乃先天玉器孕育而生,一定要多多保重……”

三清圣境鸡飞狗跳之际,释迦牟尼携陆压遁入修罗道,程伟失之于一线,不急不躁,又一次破开时空,万应塔深入五彩斑斓,再行诛神之举。

山海界极东,泑山多玉,面面不同,瑾瑜琼瑭,各有千秋。木神句芒正要仓皇离山,万应塔绽放于五彩斑斓之中,贯其胸腹而过。

“嗷……”木神句芒形体散乱,陨落在即。

金神蓐收、水神玄冥、火神祝融以下二

百七十六位神灵齐出,只为保木神芒苟延残喘。

忽有风起,自四面来,似过客,像行者,不容于时光,不容于世,行走于规则之外,穿梭于众神之中。

顷刻间,风又突落,化作无数点,点点再成成线,四点、四线成一面,八点、十二线、六面成一体。

点点、面面、线线、体体化为一个又一个几何空间,完美的笼罩周边,预见无数可能,模拟亿万未来,如心之镜、如时光之镜、如空间之镜照亮今生。

“咔嚓!”三镜齐碎,无数个几何空间同时崩塌,成就界外一点,扩散成孔,五彩斑斓生,如镜中花开,似水中月升,可望而不可即。

众目睽睽之下,一只手自那孔五彩斑斓中探出,擒木神句芒而没。

无人能阻。

界外一点来自四维之外的映射,虽能眼见,却不等于真实存在。

五彩斑斓瞬间起灭,诸神愕然之际,一点绿光破空而来,落在蓐收手心,一股淡淡的忧伤在诸神耳边回荡:“另立句芒,不要让后土娘娘的传承少一季。”

疏勒城内外惊变连连,汉军来援的狂喜尚未落地,相濡以沫的伤重同袍便不翼而飞。

程冲怔怔的看着漫天风雪问:“阿翁……我呢?”

“给!”司马石修把环首刀塞在程冲手里,煞有其事地道,“照着腿根来一下,你也能走,上天后,记得多照顾我们这些人间的兄弟。”

长史张封如丧考妣,喃喃自语道:“那是龙袍,惟秦尚黑,跟我们不是一路人……”

“是范羌来了。”耿恭摇摇晃晃的进门,“不要再说这些根本没影的事,汉承秦制,真要有仇,也是项羽那匹夫的事。”

校尉丞李亢泪流满面:“这样也好,归途两千里,雪路难行,他们经不起这样的折腾,走不到玉门关。”

“清理门障,迎范羌进城。”耿恭一一凝视在场同袍,“大家记住,疏勒城现有屯卒二十六人,尽在眼前。”

南门城洞的疏通有条不紊,绝处逢生的喜悦过后,耿恭等人陷入无止境的伤痛。出金蒲城时,戊校尉府尚有将卒六百余人。如今,十不存一,绝大部分都已长眠于三尺黄土之下,还有两千里漫漫归途在前方等着,不知会有多少坎坷,不知能有几人活着走进玉门关。

“哭什么哭?先把老子的菊花清理干净!”城门上的木雕重又浮现,一张鬼脸大大咧咧地道,“安心上路吧,战死的兄弟们由我照顾,绝不会受人欺负。”

“上路?”程冲挥了挥拳,“老子走的时候放把火,让你这傻痴愣去陪他们!”

“老子要是能出来,肯定揍你一顿。”木雕鬼影捋了捋袖子,作势欲踢,就在这时,五彩斑斓突生,浮雕瞬间化为实体,一彪形大汉直挺挺的扑倒在圆木上,叫苦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