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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竞折腰(34)

李闯被踹了个狗啃, 一咕噜利索爬起来正要凶, 刚瞪大眼, 冷不丁瞄到了石苞身后的桓行简。

这下人跟着冷却几分,讪讪的, 眼睛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 刚才满身杀人盈野般的力量也跟着无影无踪:“大将军, 属下……”

“我记得, 我已经警告过你一次了。”桓行简信步走来,淡淡道,“我向来愿意给人知错改过的机会,可不代表我会容忍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错, 你自己选, 是右手, 还是左手?”

他那张脸, 平静极了,嘉柔反应慢了许多,等明白过来, 奋不顾身冲到桓行简面前, 哀求道:“大将军,他这人从乡野来不大懂规矩,再饶他一回吧……”

警告性十足的眼风扫过来, 嘉柔打个寒噤,急急地朝李闯小腿上狠踢了几下:“你还不跪下认罪!”她心里又气又无奈,这个李闯, 真是昏头了。

没想到,他那股倔劲儿上来,浓浓的眉头都要打结:“我先认识的你,凭……”

“你住嘴!”嘉柔见他这人实在是不上道,蠢倔蠢倔的,红着脸抢白道,“你什么都不知道话还这么多!我早就认识大将军了!”

这时候,石苞连忙让人把李闯押住了,一边厉声骂他,却跟桓行简小声求情道:“郎君,看在他奋勇杀敌的份上,将功折过,属下去打他五十军棍,郎君看如何?他少年人,一时头脑发热治几次就好了。”

见李闯这个愣头青还想叫唤,石苞立刻给了他一巴掌,甩得响亮,狠狠瞪他示意闭嘴。看桓行简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等片刻,大约摸清了他的意思,忙趁势把人弄走了。

嘉柔提心吊胆看李闯被拖远,一回首,对上桓行简冷淡的脸,嘴唇嗫嚅了一番,什么都没说出来。

夜风微凉,天上的星子明亮如许,桓行简的眼睛却远胜寒星,瞟嘉柔两眼,头也不回捏着马鞭进了大帐。

四下里静了许多,嘉柔下意识朝辕门方向望了望,不知道姨丈他们此行是否顺利。一面纠结,一面走进来,眼风偷瞄了瞄桓行简,取下头上簪子,将灯芯挑了挑清清嗓音,道:

“大将军,我刚才……”

她窈窈身影剪投在帐子上,一线飘摇般,随着风动而动,似乎又觉得没解释的必要,嘉柔只轻声说了句“我心里没有别人”。

鼓起勇气,走到他眼前,伸出只手轻轻扯了扯藏青色的衣袖:“大将军,别不理我呀,我知道,这一回犯了你的大忌,主意都是我一个人出的。”

细如葱管的手指牵着他衣袖不放,桓行简冷哼了声,一把扯出来:“你一个人的主意?还敢撒谎?”

语气肃然,嘉柔顿时语塞自然清楚自己这点小心机是瞒不过他的,抬起眼,楚楚可怜地望向了他。

“怎么,你这三尺喙,成无口匏了?是不是被少年郎感动傻了?他这么在乎你。”桓行简毫不客气挖苦起她,烛光落瞳,嘉柔眼睛里流光溢彩的,眼睫过长,翩跹时总带着说不出朦胧的温柔之意。

可嘴角忽有了丝笑意,嘉柔头一低,遮隐住笑容:“其实,大将军很担心我,我知道。因为大将军越是有情绪时,越是面无表情。”

“那你知不知道我此刻想做什么呢?”桓行简凝视她片刻,一拽她腰带,勾到怀中去查探脖间的红痕,十分不快问,“是那个胡车儿?”

指尖在上暧昧地划了两下,一想到嘉柔被人轻薄,光是联想,就让人血液直冲,桓行简忽一拍案头,震的虎口发麻:

“我一定要杀了胡车儿!”

隐忍多时的怒气终于爆发,“我桓行简的女人岂容他一个野蛮人染指?”嘉柔见状,不自觉地收了收领口,想要遮挡住,“大将军,如果我真被人……你还要我吗?”

桓行简眼中冷极,脑子里尽是她平日承欢身下的旖旎场景,薄唇紧闭,没有立刻回答她这个问题。嘉柔心头一灰,却很快释然,路是自己选的没什么可抱怨的,男人的心,不都是如此吗?

“要。”不知沉默了多久,他忽然出声,嘉柔惊诧地看了看桓行简,他也在看自己,漆黑的瞳仁里闪烁着点点光芒。

嘉柔哽咽着扑到他怀中,紧紧环抱,脸贴向他如磐石般坚实的胸膛,桓行简偏过头,嘴唇在她发间摩挲似有柔情万千,声音发沉:

“下不为例,你不能拿自己不当回事儿,听见了吗?”

“嗯,”嘉柔点点头,像温顺的鹿,“大将军生气归生气,别忘了用好胡车儿,用他来分老羌王的势力。他们散着,才对中原有好处。”

桓行简忍不住莞尔,亲了她一下:“好姑娘,你果然懂我的心思,”朝她耳朵里忽深深吹口热气,嗓音似清还浊,“赏罚不明,可不是大将军的做派,不如先赏你?”

“我不要什么。”嘉柔浑然不觉,下一刻,桓行简已经托起她尖尖的下颌,舌强悍地抵到口中,嘉柔挣扎了下,“大将军,我没洗漱呢!”

娇软身躯在怀,他心里那股躁火不觉去了大半,把灯一吹,两人踉跄往床榻退去:“傻姑娘,男人想要谢你的时候能不能别煞风景?不要什么?”

等待的煎熬一扫而空,她人就在眼前,许是光源没了,更刺激得他口鼻敏感,心中激荡,又狠又重地开始咬她耳珠:“人道不可废,舞阳侯府里就等你生个小世子了……”

跑荡整日了,她身上依旧是香的,桓行简兴致正浓,一颗心,跳得迅疾,不知是想好好惩罚她一番还是疼爱一番,手下力道却已经重了许多。

抱腹上的刺绣精美,黑暗里,似乎能摸到上面绣工的纹路,层层叠叠的,他忽然低笑问了句:“绣的什么?手艺不错。”嘉柔难耐渐渐升腾起的燥热,呼吸不稳:“绣的蔷薇,黑漆漆的,大将军怎么知道手艺不错?”

“哦,”他坏笑着撩开嘉柔浓密的秀发,“蔷薇花啊,那正比柔儿,来时含苞待放,现在,雨露滋润凝香怒放,不过……”桓行简坏透了,一捻一拨,故意逗她,“柔儿这花蕊是不是藏得太深了?我来找找?”

嘉柔娇弱无限,羞恼地捶了下他肩头:“大将军只会欺负人。”桓行简笑着摁住了她的手,窃窃私语:“难不成,你想我欺负别人去?嗯?”被衾里热起来,而帐外,草丛里虫鸣犹如嘈嘈切切的急雨,初秋的气息,在不经意间已经顺着夜风送来了第一缕清冽。

帐内终于安静下来,桓行简摸索过一件外裳,披着赤脚下榻,点了灯,帐内陈设又一一重回视线。嘉柔沉沉睡着,他手一伸,额头上的汗意已干,凉丝丝的。俯身用唇在她脸颊上碰了一碰,桓行简更衣出来。

头顶星河入目,清澈干净,桓行简仰头观测片刻,算算时辰,陈泰等人应该快杀回来了。

数个时辰前,石苞把李闯下老本似的打得皮开肉绽,心道给这小子点教训。不想,李闯到最后吭都没吭,黄豆大的汗珠子湿透了脸,嘴唇都白了,可硬得很,愣是没叫唤一声。如此看来,石苞也是真心佩服他了。

他过来溜达时,瞧见桓行简的帐子灯火不见,自然清楚怎么回事。远远的,在帐外候着了,等帐子亮起来知道他事了,看他现身,这才往跟前凑了凑。

把李闯的事寥寥几句带过,暗觑他神色,桓行简脸上十分平和,一番惊涛骇浪后的心满意足,多少在神情上,有两分端倪。

“以后你看紧了他,再有下次,我不会留他。”桓行简丢下一句,已经听到隐约的动静抬脚往辕门方向去了。

营寨外,铺天盖地的人马回来,马嘶声不断,桓行简甫一露面,将军们围了上来,很是快活。

“大将军,羌王已擒,明日一早就能去救都督!”陈泰提及桓行懋,心里兀自一笑,子上啊,子上,想当初爱笑的年轻人此刻不知狼狈到何等田地了!

“人呢?”桓行简眸光微闪,很快,人群中让开条道,羌王先被推到了眼前,他把人一打量,微微笑道:“朝廷素来看重羌王的忠义,今日,不助朝廷伐蜀,怎么反倒帮起姜维来了?”

羌王见大势已去,只能暂先虚与委蛇,一开口,汉话生硬得刺耳:“白虎惭愧,愿助大将军一臂之力。”

桓行简焉能轻易放掉这样的机会,态度依旧客气:“羌王的心意,我替朝廷领了。不过,羌王到底有了些年岁,就是草原上的雄鹰也有难能展翅的一天,这回,羌王就先在我帐中歇息两日,看小儿辈们破贼罢。”

一脸的微笑,这让他看起来不过是个温文尔雅的京都公子,白虎这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还想再开口,人已经朝旁边走去了。

没绑羌王,可胡车儿是个难驯服的汉子,五花大绑带到桓行简面前,他冷淡看对方两眼,不由想起嘉柔,只能隐忍不发作:

“羌王老了,我看你很有勇士的风采,这一次,你带着你的族人跟陈将军去解武山县之围。事后,我会替你向朝廷上表,给你该得的奖赏。”

这话不难明白,胡车儿顿时两眼放光,头一昂,兴致勃勃的:“好,我愿意随你们去打姜维!”话说着,目光却是炯炯有神地往四下里胡乱瞄一气,显然是在找人。

桓行简不动声色,等他主动提。

果然,胡车儿一点都不遮掩,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光芒:“有个设计害我的女人,我想跟大将军讨要!”

嗓门洪亮,厚颜无耻的,陈泰等人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脸上都不太好看了。唯独桓行简,神色无异:“怎么,你想杀了她?”

火把嗤嗤烧着,胡车儿那个跟野熊一样的面孔上,一丝一毫细微的表情都在桓行简眼里看着。

“当然不是,我想干、她,这女人骗我一场我不好好干、她一场不痛快!”胡车儿大大咧咧叫嚷着,人群里,张既就在陈泰身旁站着,头上青筋顿时乱跳,想拔剑砍死了胡车儿再说。陈泰察觉了,忙一摁张既,低声阻拦:“使君,不能坏了朝廷大事。”

张既气得咬牙,再看桓行简,那双眼眸里极快地掠过了一层霜寒般的杀机和愠怒,一闪而过,他嘴角那抹笑意始终在:

“我答应你,不过要等你随陈将军得胜回来。”

胡车儿忍不住想跟桓行简击掌为誓,无奈被捆,只能欢快地拉了个口哨。

等人先被安顿下去了,桓行简脸才一沉,问陈泰:“羌王就这一个侄子?”

“不是,只不过这一个最有野心罢了。”

桓行简冷笑,眉头微锁,思忖了一会儿,吩咐道:“此行尽量折他的兵马,另外,战事一了,给我杀了他。”

显然,大将军是被深深冒犯了,陈泰心知肚明,却还是劝道:“大将军,他是个白皮绿眼儿,没开化,其实不必跟他计较。留着他,跟老羌王斗一斗,岂不更好?”

“不好。”桓行简当场否决了,“这个人,无法无天的,借刀杀人,事情一旦了结,还留着锋刃在身,只能伤己。这样,你明日留心,看哪个还可堪一用,封赏就给谁。”

说着,忽又想到了关押着的阿梅嘎,那个女人,分明也不是什么善茬。桓行简略一思忖,轻描淡写道:

“把羌王的女儿也带上,让她跟她的堂兄并肩作战去罢。”

他径自回了大帐,本想此刻召见卫会,转念作罢。一进来,见嘉柔迷迷糊糊正从被褥里爬起,一头青丝,瀑布般地垂在胸前,她口干舌燥的,又渴了。

桓行简见她起身,快步走过来,一抚她肩头:“要什么?”

“我想喝水。”嘉柔无力地朝榻上一歪,又不动弹了。

桓行简看她娇慵不已的那副情态,心火轻易被勾起,扶着她,等嘉柔磨叽饮毕,低笑问:“再来一回?”

压根没多想他话里含义,嘉柔倦倦地闲问:“对了,我姨丈是不是立功了?大将军赏不赏?”

桓行简忍不住笑:“赏,当然赏。”

灵光一现似的,嘉柔猛地清醒了两分,有些迟疑地看他:“毌叔叔呢?毌叔叔大将军还没说怎么封赏呢?”

“也赏。”桓行简俯身把她嘴唇一堵,温存半晌,才说,“我以外的男人,你少操点心,听话。”

正要继续,外头帐子响起石苞期期艾艾的声音:“郎君,那个阿梅嘎闹得凶,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