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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马车

棺材板翻动,棺身上覆盖了整整一层密密麻麻的黑色絮状物。

细看下去,那黑色状的东西又细又长,像是毛细血管一样分叉蠕动。

像是死人惨白手背上淡青色的静脉,无限复制,扩张,直到将整个棺材包裹进去。

每一根都和发丝一般粗细,微若毛发。

像是过期食物上长出的霉菌,随着呼吸有规律的脉动。

当吸收的腥臭血液到达临界点后,融合了八只怨鬼孕育出的怪诞生物,睁开双眼。

牢牢闭塞的棺材猛然洞开!

无数黑丝飘散,像是黑雾般将附近囊括进去。

诡异的人型从棺材里坐起身来,头颅飞速旋转,不知究竟转了多少个圈,悠悠停下时,赫然露出一张与林纳德一模一样的脸!

这个全新的‘林纳德’身子依旧保持着半坐的姿势,脑袋扭到背后,正对着身穿大红吉袍面容相同恐怖的奥尔瑟雅桀桀怪笑。

他的脸极其古怪,五官与林纳德完全相同,但是越端详,越觉得这张脸像是僵硬的面具,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奥尔瑟雅骨结咔咔作响,白皙脖颈突起转动,死白的双眸瞪向棺材。

下一瞬,空气荡开,她突兀地出现在棺材旁,锋利的五指洞穿了棺材中怪笑不止‘林纳德’的头颅!

怨鬼混合体的‘林纳德’发出令人心悸的大叫,两只挂满黑色血管的手臂反掐住她的胳膊,浑身的黑色絮状物不断朝她身上涌去。

“呲呲”

“呲呲呲”

无数辨认不清的杂音响起,站在一旁观战的林纳德察觉到自己背后有丝丝凉意。

他不再刻意掩藏自己的气息,心口触手暴涨,化作畸形大蛇将他整个盘踞在其中牢牢保护。

“呲!”

硬物卡住的声音传入耳畔,脑子里抑制不住钻心的疼痛!

触手如遭雷击,摇摆不停,抽回身躯,像条垂死的巨蟒挂在他的胸口。

仔细看去,一只指甲血红的断手死死插在触手身上!

触手的鳞状甲片,狰狞倒刺在这只长满尸斑的断手面前没有起到任何防护作用!

如果他没有当机立断召出触手,这只断手此刻应该插在他的脑袋上,就如同棺材里的‘林纳德’一样!

“奥尔瑟雅……”

念叨一句,他看向自己的身后。

一张没有五官的女人脸庞浮现在空气中,逐渐显型。

无数碎片犹如飞蛾扑火一般投向这女人,勾勒出凤冠霞帔,小巧绣鞋,艳妆惊人的奥尔瑟雅。

触手上的断手逐渐融化,棺材那边被黑雾控制住的‘奥尔瑟雅’也悄然消失。

她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副只有在面对林纳德时才会出现的诡异微笑,仿若在柔声劝慰着。

不要反抗,不要挣扎,随我一起走。

“啊啊啊——!”

似乎察觉到两人对自己的无视,带着林纳德面具的怨鬼混合体身躯像一滩水般融化开来,软软的顺着地面电闪般掠来!

肉色的液体表面浮着一张与自己相同的脸庞,看得人一阵恶心。

奥尔瑟雅不容许任何事物打断她的进程,特别是地上那滩令她无比反胃的液体!

天生属性带来的是两方势同水火,无论任何一方想要杀死林纳德,都必须先争夺绝对主导地位。

她轻柔的刘海随风飘扬,如杂草一般生长,迅速遮挡住了自己的脸,朝着怨鬼混合体刺去!

“桀桀桀……”

肉色液体长出一只手臂缠住头发,那张脸孔上的嘴巴咧到耳根处,露出阴谋得逞的样子。

他的脑袋从液体中升起,两个眼珠掉落出来,脖子拧成麻花状,后脑勺长着另一张完整的脸。

这张脸的嘴大张着,一口咬在漆黑如墨的头发上,狂吞猛咽,一截截吃进肚子里。

伴随着他的吞吃,血红的液体从他的口中流出,液体再次凝固出人型,顺着长长的黑发抓向了奥尔瑟雅!

“呵。”

清冷至极的嗓音落地有声,奥尔瑟雅朱唇微启,竟不屑的笑出声来。

林纳德有些意外的看向她,惊讶于她竟然表现出有自我意识的倾向。

按照他的推断,葬婚仪式中的奥尔瑟雅会被当做仪式背后混沌邪神的桥梁,作为传输力量的载体,以无意义的属性相克摧毁贡杀仪式。

事后的奥尔瑟雅估计会身体虚弱一阵,但由于葬婚仪式本身就是辅助性仪式,因此不会对她身体造成什么负面影响。

但没想到,葬婚模式下的奥尔瑟雅并没有按照预想中从规则层面摧毁贡杀仪式,而是突然战斗力飙升,还似乎拥有一定的神智。

“奥尔瑟雅?”

他试探地询问出声。

后者只是挂着那副蹊跷的微笑瞄了他一眼,默然不语。

怨魂化作的‘林纳德’狠狠抓住奥尔瑟雅的肩膀,脑袋从中间撕裂开来,血盆巨口大张,一股脑就将她整个人吞入腹中!

“咻!”

似乎这样还不放心,怨鬼混合体躺倒在地,棺材无风自动,砰地一下从天而降盖在他的身上,接着平地翻转,棺盖落定!

短暂的平静后,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与刺目的光点几乎同时出现。

耳边能听见嚓的一声,似乎发生了大爆炸。

以林纳德远超常人的动态视觉,也只模糊看见棺材碎片四处乱飞,两道纠缠的人影激射而出不知所踪。

无穷的光和亮涌向了他,眼前从昏暗到白茫茫一片只在一瞬间,下一秒,尘埃落定。

待到他终于回过神时,四周已经发生了骇人的变化。

映入眼帘的是银色月光铺满山坡,远处是连绵起伏的山延伸到尽头。

巫师的房子、木桌、饭菜、家具通通化作泡影。

棺材、怨鬼、奥尔瑟雅也全都不见。

脚下是泥泞山间小路,崎岖向下,不知通向何方。

方才发生的一切像一场大梦,自己不过是一个睡了一觉的旅人。

他眼帘低垂,扫视了一遍自己周身。

身上依旧穿着上午时为了方便出门换的皮质外套,下身是粗布长裤,脚下长靴的鞋缝中,满是发黑的泥土。

掏出黄铜怀表,玻璃表壳模糊一片,像是沾染上了油污,完全看不清时间。

“不,不是幻觉。”林纳德将怀表收起,极目远眺远方灯火盏盏的小镇。

“先找到奥尔瑟雅,再寻找出口。”

他迅速做了决断,在贡杀仪式被毁灭的瞬间,他分明看到棺材里的奥尔瑟雅已经恢复了淡黄风衣的形象。

两个属性不容的仪式到最后,终究是互相泯灭。

“咔哒咔哒……”

一串清脆马蹄声响起,一辆黑黝黝的马车驶来,在他身边停下。

穿着粗布衬衣,满脸灰尘,长相淳朴的赶车人提起煤油灯看向林纳德,问道:“人?你去哪?”

望着他提着油灯的左手上,那块暗紫发黑的尸斑,林纳德沉吟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