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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胜负

“永夏的这一手是有别的意思吗?总觉得味道不太对。”察觉到棋局的细微变化, 监控室的众人已经马上展开了讨论。

“嗯,这一手是有点过火了吧, 如果白子抓住边上的空隙攻进去,那么黑子的形势就岌岌可危了。”比划了一下棋盘上的变化, 点头认同的人便越来越多了。

“朴老师觉得呢?”俞七段拈起一颗白子往面前的棋盘上轻轻一点,然后抬头问这位始终一言不发的老者。

“永夏不会输!”洪秀英推门而进,听到众人的讨论之后却是直接来了这么一句。

“秀英的比赛结束了吗?”俞七段也有点意外,没想到连这孩子也如此在意这场比赛,不过想起他和永夏之间的交情,会关注眼下的这一局也很正常的事情,“永夏今天的对手和平时不一样。”

“我知道, 我在日本的时候和她下过几次棋, 她是一个很厉害的对手。”洪秀英看着屏幕上的棋盘,“虽然我未能从她手上拿下过一局,但是我还是觉得赢的人一定是永夏。”

洪秀英知道那个时候自己不能赢她与自己的当时的状态不好无关,她的实力的确在自己之上, 毫无疑问大久保沙罗是一个很难打败的对手, 但他不认为她可以赢永夏。

不知道眼前这男孩的的那份斩钉截铁的信心从何而来,但却不可思议地竟然给人一种“的确应该是这样”的感觉。

是啊,他们的高永夏怎么可能输给一个比他还小一岁的日本女孩?即使那女孩再厉害也好,也不可能打败他们的新人王。

而一旁的朴力哲则是一直但笑不语,棋盘之上从来没有绝对的理所当然,沙罗最爱的就是那种星罗棋布的千万种变化,高永夏那孩子亦然。

“你们看, 白子竟然没有攻进去,难道说这其中真的有问题吗?”随着白子的落下,也带出了众人的疑惑:眼下明明就是一个大好的机会,白子竟在长考之后白白放弃了?

无论是黑子还是白棋,这两手都让人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当前的局势必然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真正的胜负之争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将从此刻才开始算起。

而另一方面,女孩的眼睛一瞬不眨地看着屏幕,耐心地等待着黑子的落下。

她知道高永夏刚才的那一手别有深意,但说实话,对于黑子的意图,她并没有多少的把握,但是她当然也不可能坐以待毙,她知道对方必然也算出自己不会顺着表象而进攻,那么他的那颗黑子到底蕴含着多少重计算?

不过,不知道她刚才所布下的这颗白子,对方又能读得懂多少成?如果她没有办法看得透对方的计谋,她也不相信高永夏可以安然避过她的计算。

这场比赛的胜利,她说什么都要拿到手!

几分钟之后,黑子终于不紧不慢地落下,让人意外的是那竟是看似全然无理的发难,直接孤军挺进白子的厚地,黑子此着看起来更像是冲昏头脑的自掘坟墓,毕竟在白子严密的防守之下,要拿下它绝对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黑子失去一子是小,但是痛失先机的话那就等于平白地把绝佳的机会拱手于人。

正当监控室的众人在苦思冥想的时候,女孩却是越战越勇。无论高永夏的意图是什么,她自然也不可能容忍黑子在自家门前撒野,素手抬起,白子悍然落下,目标直指那颗过火的黑子,势要在两手之内将它擒下。

而偏偏就在这个时候,黑子竟然猛然挑起巨劫,混乱之间,黑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白子展开了如激烈的贴身近战,女孩一时之间竟是无力制止黑子的长驱直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攻城略池。

好一个高永夏!女孩不怒反笑,他绝对是算准了无论自己是否放任黑子的探入,他的目标都是要拿下那片白子。他的野心很大,但她也绝对不是拘泥于蜗角蝇头之辈。

兴奋得微微颤抖的右手指尖轻轻一点,白子随即落下,挑劫的同时也对黑子发动了疯狂的进攻,看似杂乱无章的攻势却完全不见可以乘虚而入的空隙,战火不断蔓延,一瞬之间棋局风云变色。

虽然双方都在某种程度上受到了巨劫的牵制,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的激烈混战,层出不穷的计算与圈套,或是奏效或是被破解,即使明知将是永无止境的苦战也不愿退让半分。

“这场比赛不会有胜负了……”对弈监控室内,朴力哲看着屏幕感叹地说,相持不让的他们最后竟然打出了“三劫循环”,即使是他下了这么多年的棋,亲眼看到过像这样的无胜负局也是屈指可数,而这两个小辈竟然创造出了这样的棋局,真是不可思议。

那两个不知轻重的家伙!虽然想要狠狠训斥他们一顿,但嘴角却又忍不住微微扬起,那才是他最引以为豪的弟子和外孙女——

不拘一格,但面对胜负之争,却情愿苦战至死也选择宁为玉碎而不为瓦全。

“这下主办方应该挺头大了吧?”俞七段也扶额地说,谁不会想到在最关键的决赛里会出现眼前这样的状况,这两个了不起的孩子也有够让人头疼的,但是真的下得很精彩。

如果愿意作出退让的就不是他们了。俞七段和朴力哲无奈地对视了一眼,很明白地看出了对方与自己同样的看法。

“不要以为这一局没有胜负就代表你已经追上我了。”对弈室内,高永夏首先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依然安静坐在原地的女孩,倨傲的神色里也带着难掩的疲倦,修长的睫毛同样未能掩去眼眸之内尚未褪去的战意。

“如果你是这样认为的话那你现在到底在叫嚣什么?”女孩羽睫轻垂,让人看不出她此刻的表情,唇角一勾,却是立即回击。虽然没有胜负,但是这一局却是下得前所未有的畅快,尤其在听到对方这样的一句话之后,她觉得更加愉悦了——

她终于赶上他了。

被堵住了话的高永夏脸色微微一变,却依然骄傲地说:“我不会让你有赢我的机会,出去复盘吧!”

“打败你不是我的信仰,”女孩也站了起来,她不喜欢那种需要仰视才能与对方对上的感觉:“但是要达到神之一手的境界的话你是我必须超越的障碍。”

神乎其技的境界才是她所追求的信仰,而高永夏,是她宿命的对手。

由于在决赛中两人下出了三劫循环而被判无胜负局,主办方的意思是希望再比一场,但是当这两个当事人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反应却是出奇的一致——从棋盘上抬头,然后面无表情地看着着对方,同时开口:“我弃权,冠军你喜欢的话尽管拿去。”

一个说是该备战国手战了,另一个就说回去准备再冲刺各大头衔战,这理由充分得让人吐血三升,决赛之前也不见他们有这样说过,甚至他们为了这个比赛也有意放弃了国内的好几场赛事也不是什么秘密,现在倒是在比赛进行到这最关键的时刻就无端把这些理由拖出来当成万用挡箭牌了。众人虽然气得牙痒,也却是无可奈何。

于是这场持续了一年并且声势浩大的三国网络围棋大赛就这样在决赛双方最后都双双弃权的情况下诡异地落下了帷幕,既没有冠军也没有亚军,估计主办方是连想杀了这两个不负责任的混蛋的心都有了,就算下一届三国网络围棋大赛要将两人的id列入黑名单也不会让人觉得奇怪。不过虽然是这次比赛以遗憾告终,但是意犹未尽的那场酣战却深刻地印上了所有观战之人的心中,没有胜负的决斗,似乎更加适合这两个人,仿佛如果就此就分出了上下,反而失去了它的意义,毕竟——

来日方长不是吗?下一次他们再对上的时候棋局必然会更加精彩,而不该是在现在为那样的一场对弈来画蛇添足。

两人虽是同样桀骜反叛,但眼前的世界始终是由强者来主宰的,毫无疑问,他们都是这个世界未来的强者。

呐,下次再见的时候再杀一场吧,高永夏。上机之前女孩最后回头看了身后一眼,然后毅然踏上了她的征途。

……

紫水围棋会所。

“沙罗桑和高永夏那天的比赛我在网上看到了,真的很精彩。”塔矢亮笑着说,那样惊心动魄的对弈,必然是旗鼓相当并非常了解彼此风格的两个力量型棋手才有可能做得到,难怪沙罗桑会执着于那人才是她所认定的对手,因为即使换了是自己和她来下,也未必可以达到那样的程度。

“呃,我也没有想到那一局会下成那个样子……”虽然她个人是觉得自己那一局是下得还可以,但是她和高永夏后来都被外公训了一顿,原因自然是太过要强了,那场比赛虽是一波三折起伏连连,但其招法却是蛮横无理得难登大雅之堂。

用外公的话说就像是两个不懂事的孩子在沙地上狠命地以拳头相搏,失去优雅与气度而只剩下一身的泥泞不堪。只是不知为何,外公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并不严肃,反而那两声不自在的轻咳让她觉得那还真的算不上是呵责。

“说起来,亮君还是这一届幼狮赛的冠军吧,下一年我一定要阻止你三连霸!”女孩轻笑着说。

“嗯,看完了沙罗桑那天的比赛之后,我也越来越期待接下来和你的交手了。”塔矢亮温和一笑,面前的女孩的步子总是迈得太大了,搞不好一个不留神就会被她轻易超越了。

女孩将茶杯捧在手心,轻轻地呷了一口,然后正色地问:“不过听说进藤君没有参加这次的幼狮赛?”

“嗯,还不止是这样,五月以来的比赛他基本上全部都是不战而败。”说到进藤光,塔矢亮的语气就开始不对劲了,想起那日在叶濑中学进藤所说的话,垂下的拳头不由自主地握紧,接下来的说话却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说他以后都不会下棋了!”

明明好不容易才走到这里,就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就再也不碰围棋了?他到底将围棋当成是什么了?

“怎么会这样?”女孩惊愕地抬头,她知道进藤最近应该是有点事,今天出门的时候她打过电话去他家,却是无人接听,她本来还打算等一下离开紫水之后就直接去找他,但她完全没想到已经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既然连舍弃围棋这样的话也已经说出口了吗?

如果藤原老师在进藤身边的话,他绝对没理由会说出这样的话。慢着,藤原老师?!说起来母亲说半个月前的进藤光曾经到家里找过她,听到母亲说她出国比赛之后就一脸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该不会是……

自心底涌出的不安瞬即蔓延至全身,脸色突然变得苍白无比女孩猛然站了起来,脚步踉跄了一下,却被对面的男孩眼明手快地一把扶住,她再也不顾塔矢亮错愕的表情将之轻轻推开,只甩下了一句“有事先走”便匆匆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