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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凤头鹦鹉

对方稳稳的端坐在前,身穿深青蓝缘行衣,腰绶四喜云纹玉扣大带,气势不凡,举手投足皆是华贵之气。

薛纷纷断然没想过屋里竟然是他,霎时愣住,竟忘了行礼,“皇上。”

纪修颔首道:“今日难得有闲情出来,便看见夫人同傅将军在桥对岸。本想着邀请你二人上来一聚,没想到转眼便不见了他人,只得先邀了傅夫人来。”

屋内除他外仍有一人,面容细白,穿着黛绿贮丝曳撒,薛纷纷总觉得这人颇为眼熟,似乎在哪见过,却又如何想不起来。他朝纪修弯着腰退到门口,房门打开,不得不说考虑的周到,免得让人觑见说了闲话。

薛纷纷收回目光,这才觉得松了口气,一壁对纪修行礼一壁解释道:“回皇上,将军方才同人比赛龙舟去了,结束后却不知人在何处,我也找了好一阵子。”话语一顿,想了想又忍不住补充,“将军这样,真是教人忧愁。”

闻言纪修笑出声来,“听闻傅夫人此言,似乎为此吃了不少苦头。”

他焉能不知薛纷纷指的什么,彼时得知这一事实时也震惊不小,试问一个连路都认识不得的人,如何能领兵出征?届时还没等到敌方上阵,带头的却找不到了,这可如何是好?然而傅容不知想了什么法子,委实是一次没在战场上丢过。

薛纷纷心有戚戚焉地颔首,却又不敢在他跟前抱怨,只得口是心非道:“回皇上,苦头算不上,不过有些担心罢了。”

恰好有伙计上来添茶,武夷茶茶味清香浓郁,胡桃大小的白瓷茶杯盛着清冽茶水。这家酒楼本就茶艺一绝,来往宾客多是冲着他这儿的茶来,一座便是好几个时辰,走时仍旧依依不舍。

纪修让她在对面落座,薛纷纷不敢,他便道:“夫人不必拘礼,朕既然请你来了便是诚心待客,你再如此,便是不给朕面子。”

话里果决,含着几分命令。似乎没有什么不妥,薛纷纷思来想去,好不容易憋出个理由来:“可是将军还没……”

他摆了摆手示意薛纷纷不必紧张,“朕已命人去寻了他,想必不久便能过来,夫人不必担心。”

薛纷纷这才松一口气,迟疑地在他对面的紫檀浮雕莲纹五开光绣墩上落座,头一回体会到了何为坐立不安。她面前也放了一小杯武夷茶,薛纷纷极不习惯这茶的滋味,只觉得味道既苦又浓,只象征性地啜了一口便放下不再碰。

纪修垂眸看了看她面前茶杯,若有所思,忽而笑道:“傅夫人似乎对饮食颇有研究,上回在宫中便是,后来朕再想吃那种皮脆肉酥的烤小猪,却觉得旁人做的都不如你三分手艺。”

他以手支颐,慵懒抬眸往她睇去,一番话说的既真又假:“夫人何时再入宫一趟?朕定当特意为你设个宴席,好好领略领略傅夫人别的本领。”

“皇上过奖了。”薛纷纷面露哂色,不好邀功,只得谦虚道:“我那天不过是一时兴起,事后想来委实不合规矩。那道菜是我家乡的特色,我小时候爱吃,是以每回厨子做时都在一旁观看,久而久之便学会了。”

纪修扬眉不以为然,“朕上回去将军府喝的龙井花茶,听闻也是你制的?如此说来,倒不算是过奖,傅夫人委实是有些真本事的。”

既然旁人愿意夸她,薛纷纷再推脱也说不过去,只好抿了一口茶佯装镇定,眼睫毛垂得低低的遮住了秋水瞳仁,“皇上若是想喝,我下回再做了便让人给您送去。”

她本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纪修思量片刻竟然一笑道:“好。”

趁着薛纷纷怔楞的工夫,他又继续:“不劳烦旁人,下回傅夫人来宫中便是。上回凌妃见着你后跟朕叨扰了两句,说你是个能说会道的妙人儿。”

薛纷纷被茶水呛了喉咙,掩唇低咳不休,待好不容易止住了脸颊红红道:“凌妃娘娘当真这样说?”

她眸中含着水雾,潋滟杏眸顾盼生辉,娇俏精致的脸蛋泛上红霞,看得人错不开眼。

纪修捏着面前茶杯转了转,面上不显山露水,“想来今日是朕太过冒失,惹得傅夫人有些无措。”

他倒有些自知之明,薛纷纷心中默默道,却碍于对方身份只委婉地答了句:“让皇上见笑了。”

纪修抬眸觑她,只见她专心致志地盯着面前茶杯,模样颇没诚意,不由得撑额低声一笑。

薛纷纷不知哪儿说错了,杏眸不明所以地扫过来,嵌在巴掌大的小脸上,模样茫然无措。

本不欲让她得知此事,现下却忍不住问:“傅夫人近来可有丢了东西?”

薛纷纷嗯了一声,显然没反应过来他此话何意,偏头认真思索片刻,摇了摇头道:“似乎没有,也没听底下丫鬟说起,皇上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随口一问。”纪修转眸,问完便有悔意,放下茶杯声音渐冷,全无方才和善模样。

薛纷纷不解他为何转变如此快,又不好意思多说,只盼着傅容能赶紧回来。

免不了腹诽圣心果然难揣摩,变化多端,高深莫测。

两人之间气氛沉默,纪修只品茶根本不顾她,真个闲适惬意。薛纷纷做不到,她是闹腾惯了的,忽地被人身份压制住处处拘谨,浑身都难受。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仍旧不见傅容,她按捺不住出声询问:“敢问皇上,不知将军何时才能到来?”

纪修遣人过来问了问,眉心微蹙,让那人退下后站起来道:“若是在这等下去约莫还要一段时间,傅将军不知转去了何处,让朕底下的人一阵好找。傅夫人若是等候不及,不如便由朕先送你回去。”

薛纷纷连忙拒绝,“这怎么敢,不劳烦皇上,我独自回去也是可以的!”

然而纪修全然没听见她的话,已经擅自做了决定,拂袖背在身后走出雅间。

行至楼梯口时见薛纷纷还在门口立着,不由得皱眉,“还不跟上?”

薛纷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三两步走上跟前,想替自己辩解两句,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皇上待旁的臣妻也都这般体贴?

未时刚过,太阳斜下山头,没晌午那般毒辣。街上人群亦消散了些,即便如此仍旧熙来攘往,路边摊贩叫卖各种珍稀玩意儿,引来不少行人驻足观看。薛纷纷也想过去凑一份热闹,奈何身旁的人是九五之尊,她不敢随意放肆,只好乖乖地随在身后。

本以为皇上既然发话了要送她回去,少不得也是坐华贵舒服的马车吧,没想到竟然是一路步行。要知道早上她跟傅容从府里出门都是坐的马车,现下走回去……少说也得大半个时辰,薛纷纷拧巴着一张俏脸,苦不堪言。

前头纪修忽而回头,看到的便是她这副表情,挑起唇角笑问:“傅夫人可是不舒服?”

薛纷纷摇头,忙换上一张笑脸眉眼弯弯,“没有,可能是天气太热了,皇上只管走吧,不必管我的。”

话毕被纪修手执折扇敲了敲头,“在外不必再唤朕皇上。”

他这一番举动委实越矩了些,薛纷纷被敲的头脑一懵,脱口而出道:“那叫你什么呢?”

问完接收到身旁小太监的瞪视,她这才有所察觉,忙后悔了要收回那话,却见纪修认真思量一番道:“明者自照也,听闻傅夫人在尼姑庵待过两年,想来对这些是颇有见地的,不如唤朕自照如何?”

说罢见薛纷纷讷讷地看着他,目瞪口呆,朗声一笑走在前头,“罢了罢了,方才是逗你的,还是按原来的称呼吧,别让旁人听去了便是。”

薛纷纷一头冷汗,踱步跟了上去,今日出行简直要减寿十年的节奏。

道路两旁店铺开门迎客,有一家是专门卖各类鸟羽动物的,便见门口热闹非常,其中最讨喜的便是挂在门前的大葵花凤头鹦鹉,浑身雪白,唯有头上一朵黄色冠羽,看着格外高贵冷艳,引来不少人逗弄。

薛纷纷一眼便喜欢上,停下脚步不住地盯着看,恰好傅容替她赢了不少钱,奈何因着前面的人不能随性。薛纷纷犹豫挣扎许久,追上前去硬着头皮问道:“皇上能等我一会儿吗?”

纪修偏头看来,“有事?”

“嗯。”薛纷纷点点头,指了后头的那家店铺,“我想买那只鹦鹉,用不了多久的,您能等等吗?”

循着她的目光看去,落在那只鹦鹉上,纪修笑了笑,“去吧。”

薛纷纷得了允许,欢喜朝他一笑,乐颠颠地跑开了,与方才拘束模样迥然不同。

不多时她心满意足地提了鹦鹉回来,只那鹦鹉认生,不停地扑腾翅膀用喙啄鸟笼,力道大的薛纷纷险些脱手而出。

“傅夫人喜欢这些?”纪修看一眼她僵硬拿开笼子,一脸郁卒的模样,手负在身后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薛纷纷顾不得看他,盯着鹦鹉回道:“我若是教会了它说话,平常没事了还能跟它对着吵架,多有意思。”

纪修显然没想到会得到如此答案,愣了愣禁不住对她刮目相看,“你……心思很别致。”

薛夫人嬉笑,一时忘了收敛,好不要脸道:“我是出了名的心灵手巧。”

纪修翘起嘴角,垂眸看她。